《被调剂到合欢宗之后》 割猪草 “嗨嗨!我们是合欢宗学生会新媒体部,欢迎报考合欢宗!今天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合欢宗,打破一下大家对于合欢宗的偏见!” 穿着粉色衣衫,v领开到腹肌的大胸男人秀眉一挑,给举着摄影机的修士疯狂使眼色。 摄影师后知后觉调近了画面。 “新时代合欢宗弟子日常做什么?”镜头里突然探出一颗头来,小姑娘杏目圆睁,歪着头,作出思考的娇俏模样,“给美丽师姐们洗衣做饭?下山劈柴?喂养灵兽?还是研究如何与道侣进行大名鼎鼎的双修活动?” 大胸男人在她身后抱胸摇头,“都说了是新时代合欢宗了,怎么还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不会——” “诶诶!师妹你别从这儿走!!”摄影师突然大喊。 刚刚割猪草回来的张小丽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画面一角。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她用黢黑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看见拿着大黑盒子的男人点头,犹豫着向旁边挪了两步。 男人脸色更差了,他喊:“你完全走进画面里了!!!”穿着粉裙子的大胸男人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走。 张小丽背着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猪草从山腰慢吞吞往山下走,这种牲口不雅观,会破坏合欢宗淫邪之地的形象,因此养在宗门外。 路过光鲜亮丽的同门时,张小丽听见他们说什么。 “师哥,你不觉得这个台词太刻意了嘛?好尴尬。” “哎,师叔祖让这么拍的,说新时代仙门要平易近人,稿是上面给的,我们就这么拍。” “…好丢人…被我的鱼们看到估计我鱼塘都不保了。” “这有什么,师哥陪你双修!” “你哪有剑修好啊……” “剑修哪有我好啊,个中妙处,非同宗同门不得呢。” 他这话说的颇有弦外之音,摄影师咳了几声,示意他们不要白日宣淫。 * 喂完猪的张小丽回宿舍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歇了会儿,看了几眼自己在因特网上发的帖子,落寞地垂下眼睛。 只听“吱呀”一声,寝室的门又被打开了,“丽妹,帮我应付一下姬公子。” 张小丽抬眼,她的美貌室友正将碎发别到耳后,乌发雪肤,“怎么了?不舒服吗?不然今天我让别人去?”姜梨言语中尽是关切,毫不作伪。 张小丽摇了摇头,不去这学分就是别人的了。 “姬公子在二百一十八号门,那门正在下雪。你走慢些去,记得别激他,只说我感受不到他对我的真心,让他保重身份,早日离了我。”姜梨坐在水镜前,边拆发髻、钗环,边说,“丽妹,你近来不开心,所为何事?” 张小丽摇了摇头,想着她看不到自己摇头,说:“等我回来同你讲。” * 合欢宗到底有多少个大门谁也说不清。 合欢宗妖女们养鱼太多,常常造成鱼们在宗门前遇上,不死不休的情况,这不利于妖女们的鱼塘和谐,也对重建宗门的经费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老祖一拍脑袋,想了个办法,只要门够多,一条鱼一个门,这样鱼们至少不会在宗门前打起来,同时,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想要清剿合欢宗时,也找不到同一个门突破,大大分摊了防御压力。 可谓狡兔三窟。 为了方便徒子徒孙使用,各门还设置了不同的天气,用以保证鱼来宗门口接“妖女”时的好心情,或劝退纠缠不休的坏鱼。 比如二百一十八号门,着名雪景打卡胜地。 张小丽熟练地掏出学生卡,在二百一十八号门上刷了一下,打卡上班。 接着从门后成堆的油纸伞里随手选了把,撑开伞,手臂上搭着毛领大氅,走出宗门。 漫天飞雪轻轻柔柔落下,周遭寂静无声,她一踏上雪地边发出一声轻响。 雪地里长跪不起的男人头上已经覆了一层薄雪,一听到声音,便举首戴目,拳拳爱意似要从胸中涌出,“阿梨,阿梨,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他想从雪地里站起来,可腿脚酸麻,竟倒向了一边。 姬公子之所以是姬公子,周围自然有随从形影不离。他贴身的小童立马将自己的背垫在他身下,小童一声不吭,撑着姬公子站了起来。 在姬公子浓郁炽热的眼神里,张小丽缓缓抬伞,露出自己的脸,“姬公子。” 他见来人不是姜梨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嘴角耷拉下来,又想自己痴态被这姑娘看去,不由尴尬一笑,待拂去了自己头顶的雪,姬公子目光突然定在她手臂上的毛领大氅上,喜不自胜,指着大氅问:“是不是阿梨让你带给我的?我就知道她舍不得我!她心里有我!” 姬公子接过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欣喜地摸毛领,“这是灵狐毛!阿梨把这个给我用,她担心我受冻。” 同宗有只青丘来的狐二代,最近换季掉毛,低价出售狐毛。姜梨全买下了,染了不同的颜色,制了十几件不同的大氅,用来配衣裳。 “上面还有,”姬公子激动地吸了一口毛领,“还有阿梨的香味!” 不,这是我为了盖住狐狸味儿专门用的除臭剂。 “我知道她是碍于我父亲痛恨合欢宗,怕我父亲阻碍我同她的婚事才不见我的!可她骗不了我,她藏不住对我的一片真情,还让你来给我送、送这贴身大氅。”姬公子小脸通红,越说声音越小,羞涩极了。 张小丽忍住恶寒,找机会背台词,“姜师姐说感受——” 姬公子一扬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位师妹,天寒地冻,想必你也不好受。” 张小丽心里狠狠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 紧接着姬公子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你收款码来一个。” 什么? 本能驱使着张小丽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收款码,在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迅速且坚定地将收款码狠狠塞到了姬公子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而姬公子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见眼前四舍五入全无修为的弟子突然使出如此迅捷的功夫心中也是一惊!只一瞬!姬公子便已停在十丈开外! 他居然下意识使出了姬家独门身法——衡苕步。 见张小丽毫无歹意,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漫步走近,“啊哈哈哈哈,合欢宗人才辈出,这位姑娘居然有如此功夫……真是叫人大吃一惊,啊哈哈哈、哈哈。” 姬公子慢悠悠地扫了码。 “灵石通到账,一千八百八十八块。” 原本面无表情上班的张小丽眼睛直了。 姬公子下巴快扬到天上去了,享受着张小丽目光里的崇拜,“咳咳,辛苦姑娘,这是一点点,酬劳。日后我若迎娶了姜梨姑娘,再给你包个大的。只是现在吧,姜梨姑娘与我,有一些误会。”姬公子胸口贴心处拿出一个锦囊,又红了脸,“请你将此物,交于姜梨姑娘。” 张小丽面无表情地忍住嫌弃,捏住锦囊绳子的一个角,点了点头。 姬公子得偿所愿,心情颇好,告了别,小童便召来一叶玉舟,悬在空中。 张小丽非常有职业操守,撑伞目送这条好鱼。 突然好鱼调头,游了回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张小丽,“此处风景甚好,姑娘能不能帮我拍张照,我好发个道友圈。” …… 片刻后,姜梨看见一张姬公子飞雪下45°仰望天空的非主流照片,配字“爱是你的本质。爱不是你所做的,爱就是你所是的。” 爱是你的本质。爱不是你所做的,爱就是你所是的。 ——萨古鲁·加吉·瓦殊戴夫《心灵午夜密谈》 送快递 一千八百八十八块灵石。 一千八百八十八块灵石!! 张小丽回宿舍的路上反复确认,余额上真的多出了一千八百八十八块灵石!!! 从前帮师姐们打发鱼,鱼们多半挠挠头,掏出一罐玉露给张小丽,张小丽喝烦了,对着熟识的鱼能面不改色地问:“可以折现吗?这是我的收款码。” 有了这一千八百八十八的入账,张小丽可以随意些选择宗门的日常课业,不用把时间排的死死的,能喘口气了。 她想着抽一天回趟家里,看看村里的情况,脚步都轻快了些。 回了宿舍,姜梨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梨姐姐!” 姜梨抬眉看她,被她藏不住的喜气感染,笑着问:“怎么又高兴起来?遇到了什么好事?” 张小丽浮夸地掏出手机,给她展示姬公子给的“小费”,嘴上不住地夸赞:“姬公子真是大方,我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男子!梨姐姐眼光好,能钓到这么条大鱼!对了,姬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姜梨瞥了眼一千八百八十八块,神色淡淡,从张小丽手里接过锦囊,拆出一个歪七扭八、奇丑无比的绳结来。 张小丽凝视这一团红绳子,在脑子里找不到一点相像的东西,半晌,终于问:“这是什么东西?” 姜梨提着它,仔细打量,努力辨认,最后恍然大悟,“这是同心结。” 这也是同心结?! 张小丽不好评价,她从来没想到,红绳做的东西居然能丑到这个地步,看得她头皮发麻。这个歪七扭八的同心结除了丑陋无比之外毫无特色,远不如一千八百八十八块灵石来的实在。 张小丽见姜梨神色微妙,便道:“梨姐姐,姬公子给的小费这么多,我……” “你收着吧,我不差这些。”姜梨随手把同心结挂在了首饰架上,那处已经挂了不少同心结,这是最丑的一个。 如果开个同心结博物馆,姜梨或许会把这些都捐出去。 姜梨打了个呵欠,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又抱着手机看了起来,边打字边问张小丽:“你早上怎么不开心?” 张小丽也滚到了床上,闷声说:“都是穷的。” “不过现在好了!多谢姬公子!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姜梨笑了笑,没接话,却问:“你今天不是要去打工?” “啊?” 见张小丽回忆不起来,姜梨又说了三个字:“乔、家、屯。” 张小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慌忙拿了一块馍馍,风风火火出了宿舍,抄起门口缩小的共享灵舟就跑。 太坏了!她完全忘了下午的宗外兼职! 跑到一半又折返,在姜梨的注视下,从自己床底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盒子,夺门而出。 * 合欢宗在东洲海岛上,乔家屯位于西州,两洲之间隔了个中州,中州地势平坦,只中间一条龙脊山脉隔断南北。剑宗是中州唯一一个修仙门派,宗门势大,独占龙脊,凡龙脊到处,皆为剑宗。 总之,从龙脊山路过,需要剑宗特批通行证,否则就是不给他们天下第一宗脸面。 很不巧张小丽去乔家屯最近的一条路,要沿着剑宗的龙脊走。 很凑巧,张小丽有一张剑宗弟子卡。 “滴,癸级弟子卡。” 张小丽坐着共享灵舟飞驰而过,颇有长风破浪的气势。 共享灵舟为买不起代步工具的弟子提供了便利,使用一次仅需两块灵石,且可大可小,各大宗门皆有泊舟点,成为张小丽这种穷鬼的唯一指定出行工具。 然而共享灵舟到底是低端灵器,不会认主,更加不会认路。张小丽饿狠了,一心二用,一只手掐着诀操控灵舟,一只手拿着馍馍往嘴里塞。 此行路途遥远,她一路过来闻见剑宗食堂饭味儿,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不要想,不要想,张小丽,你有别的要紧事。 双眼放空地啃着馍馍,张小丽左肩一痛,原来是一只呆愣愣的蝴蝶撞到她身上,顶着风,展不开翅膀,只得牢牢扒在她身上。蝴蝶翅膀晶莹如玉,张小丽觉得它甚是好看,心情都好了些。 可惜我不会数术,说不定是近日有喜!先是得了一千八百八十八灵石,又遇到了漂亮蝴蝶,明天割猪草会不会就挖到灵石矿了呢……诶嘿嘿。 俗话说,否极泰来,这就是我好日子的开头啊! 张小丽越想心里越甜,嘴里干巴巴的馍馍都和抹了蜜似的。 灵舟平稳地行驶着,张小丽不敢耽误,决定将出中州时再把这只漂亮的小蝶儿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这蝴蝶看着小,抓力却挺大,张小丽怎么吹它,它都不动。 不知道是耳边风声还是这蝴蝶生了灵智,张小丽总觉着声音在喊她,可惜听不真切,她心里打鼓,但到底不敢耽搁,没有放在心上。 可片刻后,一道剑光闪过,一柄淡金色的剑悬在灵舟前方,须臾之间,分出无数剑影,似一张大网拦住了灵舟去路。 张小丽一个合欢宗割猪草的杂鱼弟子,哪里见过这番架势,紧急停船,接受剑宗盘查。 果不其然,一人御剑而来,背手而立,剑眉星目,冷冷开口:“龙脊到处,皆为剑宗,一草一木,皆归剑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为什么偷猎!” 张小丽刚刚停下灵舟,还没来得起站起来,盘腿坐在灵舟里,手里拿着馍馍,嘴上沾着碎屑,呆呆地抬头看他,发出了简短有力的的:“啊?” 这位剑宗弟子显然不是好讲话的,他怒目圆睁,质问:“人赃并获,还想装傻!” 张小丽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小蝴蝶,“是这个嘛?” 剑宗弟子严肃地点了点头,悬在灵舟前的剑阵登时精光一盛。 “等一下!等一下!这个蝴蝶是自己撞到我肩上的!不是我偷的!” “呵!还想狡辩!你——” “我和它玩儿呢!你看它,是自己扒在我肩上的!”张小丽把肩转过去给他看,拉着蝴蝶扒的那块布料,展示蝴蝶的爪子如何紧紧扣着自己衣服,然而蝴蝶一展翅,飞走了。 张小丽抿了下唇,不确定地问:“您都看见了吧?真是它扒着我……” 剑宗弟子斩钉截铁道:“偷猎未遂!” “……” 张小丽平复了一下呼吸,企图和他仔细理论一翻。 这位剑宗弟子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眉头一挑,问:“那是什么东西?”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从实招来!” 张小丽慢吞吞地用身体遮住黑漆漆的盒子,尴尬地笑,“这个,这个是我自己的东西……” “打开看看!” “不能打开……” “有什么不能打开的!” “还真不能打开……” “呵!肯定有鬼!”剑宗弟子冷笑一声,一个错身便到了张小丽身后,足尖一抬,就把盒子踢到了自己手上。 张小丽深知自己废柴,毫无争夺的余地,红着一张脸,和他商议,“大人,我来帮您开,我怕您把盒子弄坏了,我这、这是我压的镖。” “别再生事端!”剑宗弟子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把盒子还给了她。 张小丽默默开了盒子,一层又一层,层层包裹下,掏出一个,一掌长的锦囊。 张小丽心虚地看了眼剑宗弟子,剑宗弟子没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显然不肯罢休,“继续!” 张小丽,拉开锦囊,慢慢、慢慢地抽出,一根狰狞的假阳具。这根阳具十分逼真,能清楚地看见上面蜿蜒的青筋,圆润的__,造型独特,多支出根短些的把手似的物件,阳具腰部雕着波纹。 剑宗弟子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红着脸厉声呵斥:“有!辱!” “嗡——” 张小丽被他吼得一个手抖,灌了点灵力进去。 阳具在龙脊山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张小丽和剑宗弟子两人之间,畅快淋漓地“嗡嗡”作响。 交警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张小丽紧张又尴尬,笑得和哭似的,手上越抓越紧。 这玩意儿是她宗门年会时抽来的,特等奖,合欢宗器修长老新作,尚未发售,四海八荒只此一件。 上台领奖时,一等奖得主激动地抱着绝版春宫图,二等奖得主拿着壮阳药,哭着说感谢组织给我新生,三等奖得主抱着十万灵石眼巴巴地看着张小丽。 张小丽,张小丽拿着手感逼真的阳具站在最中间,馋那十万灵石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台下对这款最新出世的假鸡儿赞叹不已,点评它线条流畅微微弯曲,上段圆润挺翘,腰部的波纹、青筋更是能够与修士的身体紧密贴合,能够带来无与伦比的体验。只是这多出来的一段把手,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倒是有些累赘。 在众人的夸赞中,器修长老,合欢宗灵器实验室领头人,殷长老上台发布重要讲话。殷长老大手一挥,台下便噤若寒蝉,“咳咳,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相信大家已经料到,这位,额,这位合欢宗优秀弟子抽到的就是老朽的炼器大成之作——后庭欢!” 后庭—— 张小丽拿着阳具的手都在抖。 我天呢,这还是给男人用的。 “合欢宗对男修的关注远不及女修,老朽身在合欢宗,每每与人双修,运以功法,虽妙不可言,但总有不尽兴之时。后偶遇一有龙阳之好者,纠缠老朽,老朽好奇男子之间如何行事,便与他切磋了一番,别无他念,他却欲仙欲死,几度昏厥。原来男子欢愉,后庭更胜一筹!老朽潜心苦修,与他钻研后庭奥妙,快活不已,而今将所得妙处尽数凝结在了‘后庭欢’上!” 张小丽努力放空自己,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桌子,恰好被用来放假牛子。 可是长老怎么知道是后庭更胜一筹,他也用后庭了吗? 想到这,张小丽惊恐地瞥了眼殷长老。 殷长老依旧侃侃而谈,“方才我听到有人对后庭欢有些疑问,对后庭性事食髓知味的男修说这个是做什么用的。”殷长老点了点那个小把手似的部分,抿唇一笑,“此处可在使用时贴合会阴,配合后庭震动,内外夹击,助诸君早登极乐!” 台下的男弟子眼放精光,看上去十分想要。 张小丽捕捉到殷长老谈话间有些羞涩,仿佛在回味些什么,登时汗毛倒立。 这么新的灵器,长老是怎么调试的呢?不会是,自己用吧…… 张小丽内心本就抗拒,此刻对此物更加排斥。 殷长老十分满意台下弟子们的如饥似渴的表情,悠悠转过身,轻轻地点下硕大的圆润x头,压至低端,柱身弯出漂亮的弧度,后灵活轻盈地来回晃动。 张小丽内心被这东西搅出滔天巨浪,面上仍然装作不动声色。 而殷长老更为得意地介绍,“后庭欢能随操纵者的灵力波动而震动,随心所欲,念出法随……” 事实证明,殷长老没有骗人。 与剑宗弟子对峙的张小丽很想跑路,于是她手上的后庭欢,蠢蠢欲动,或者说,狠狠地对着凛若冰霜的剑宗弟子挺动起来! 被牛子指着的弟子气急败坏,抽出佩剑直指张小丽,咬牙切齿道:“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小丽被吓得更加想跑路了,于是牛子挺动的幅度越发大,后挫力震得张小丽手掌发麻。 “我知道你没有偷猎了,快让这东西停下!” 张小丽也想知道怎么让这东西停下,但是殷长老并没有给她一份使用说明,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剑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你不?” “大人,我不知道怎么停。”张小丽欲哭无泪。 剑宗弟子心想,如此淫之物一定邪门,定是它贪得无厌吸食这姑娘的灵力才会如此,只要将它打下来便可! 可一想到自己要拿爱剑去碰这东西,心中百般不愿。再者自己剑气凌厉,若是伤了姑娘的东西可怎么办,她说这是她要送的镖…… 哎!这种邪物,除了合欢宗还有哪个做得出来,真是害人不浅!若是这东西一直吸食灵力,她灵力耗尽哪里还有性命,得带她去找师傅! 张小丽看他脸色几番变化,心里算着再不敢去乔家屯,怕是来不及了,便硬着头皮,凄凄惨惨问:“大人验过,疑心尽可消了吧?” 剑宗弟子干起正事,将刚刚心中所想尽数抛之脑后,梗着脖子点了点头,“不过,你超速行舟,违反了本门门规,还在行舟时吃零食,罪加一等,且,偷猎未遂。数罪并罚!” 张小丽在这条路上来去多年,第一次听说这规矩,“大人,什么时候有的规定,行舟限速,还不准吃零嘴儿?” “昨天。” “……” 张小丽恨恨地想,剑宗真是中州的山大王啊,看来这项罚款是逃不掉了。 但依然挣扎一下,“大人,那蝴蝶真不是我抓的。”张小丽灵光一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喊:“我,我有行舟记录仪!” “调出来看看。” 剑宗弟子也不是什么蛮横无理之人,确认过后便点了点头 ,语气缓和了些,“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现下偷猎频发,事态紧急。” 张小丽大方地假装没事。 “请出示你的行舟许可证。”剑宗弟子又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面,“行舟不规范,记录在案,罚款三百灵石。” “三百?!这不是——”抢劫嘛! 后半句迫于剑宗淫威,被张小丽硬生生吞了下去。 但剑宗弟子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不客气地问:“是什么?” 张小丽认命把弟子卡交给他,飞快地答:“是应该的。” “滴,癸级弟子卡。” 剑宗弟子顿了顿,操作了片刻,拧起眉头,复又展开,将卡还给张小丽。 “好了,交一下罚款,你就可以走了。” 张小丽肉疼地交了钱,伤心地开着舟走了。 剑宗弟子御剑而立,望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表情莫测。 呵,她那淫邪之物不知何时不动了,好像是,调行舟记录仪时,她放下来了…… 所以并不是她拿不下来才拿着那种东西对着我,是她故意的! 呵!好你个妖女,好大的胆子,伪造我剑宗弟子证件,还羞辱我!我到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剑宗弟子掐了个隐身诀,御剑而行,追了上去。 黑影 剑宗门下专业繁多,最为出名的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修仙界提供了无数八卦的无情道。 是说,无情道修成的已去天庭上任,修岔了的入了魔,修崩了的被合欢宗骗走了。 啊,话说远了,扯回来。 无情道,剑宗王牌专业,修无情道的剑修进步神速,无一不是剑宗战力的中流砥柱。 比如现在正光明正大尾随张小丽的这位剑宗弟子——焦景。 尾随张小丽对焦景来说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张小丽在惨遭三百灵石罚款后,行舟速度始终控制在超速的临界点,在一般路过菜鸡道友看来,已经挺快,但在焦景眼里,就和蠕动没什么两样。 需知规矩是定给弱者的,强者向来热爱打破规矩。剑宗的规矩也是如此,严于律弱,宽以待强。焦景御剑从未如此之慢,心中焦灼,又想看她十万火急到底所为何事,便强忍着不耐,坠在她后头。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张小丽才堪堪出了龙脊山脉,到了西洲地界。西洲崇山峻岭,突兀森郁,零星几个村子点缀在山岭之间,人烟稀薄。张小丽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地势稍稍平缓些的山脚停了下来。 村口早早围了一群人,衣衫褴褛,捉襟见肘,见张小丽乘舟而来,嘴里喊着仙女下凡,纷纷要跪。张小丽急忙跳下船来扶起他们。 焦景隐着身,收敛气息,想在这村里找个高些的屋顶落脚,却见此处皆是土阶茅屋,比人高不了多少,看起来随时要倒。他环顾四周,最后坚定地站在自己心爱的剑上。 为首的是个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面黄肌瘦但不掩神气,主动向张小丽说明情况。 原是这村中有一口老井,井水甘甜供全村人取用,可这几年常有人听到井中有夫人低泣、婴儿啼哭的声音,每逢十五,便会有邪浓雾漫出。村名不再敢取老井里的水,转而上山打水,生活不便,如此便也罢了,半年来已经有五人在十五夜里无缘无故倒下,不吃不喝,但气息犹存,成了活死人。今日正是十五,但这少年的母亲,竟在昨日,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张小丽皱着眉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焦景原本暗暗揣测,她火急火燎赶来竟是为民除害,真是叫人佩服,现在见她搜寻,心中一紧,难道她压制了修为,实则已知我在此处?难不成是个高人? “小兄弟,今天有没有一个背着长剑的白衣男子来此处?他是我的友人。” 少年摇了摇头,周围也村民也不知道。 焦景心道,我果然疑心太重,她该是约了什么人在此处见面。听她描述好像还是个剑修,不知道什么样的剑修会与她往来。 张小丽见众人都不知晓,只得先道:“我待会儿去看看昏迷者情况。各位乡亲,先回屋歇息,今晚我替大家驱邪除秽,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门、不要看,只当是寻常晚上。若是看了——”张小丽拖长了音调,语气阴沉,“阎罗殿前好相见。” 众人果然一时间做鸟兽散去,紧闭门户,连灯都不点了。 而那少年仍跟在张小丽身后,没走。 “你留着做什么?想见阎罗?”张小丽背手而立,不曾回头,直问身后的少年。 焦景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装逼。 太阳已经西沉,天边只剩几缕火烧云透着夕阳的余晖,明月半升,破落的村子里张小丽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淡淡问道,“你所求为何?” 少年扑通一声跪下来,“求仙人收我为徒!” 四下寂静无声,正是各种小说中鬼怪趁机偷袭主角的标准场景,张小丽被他吓得一抖,强撑着继续表演,“你无仙缘,来世再修吧。” 焦景想笑。 凡人妄想修仙者多如牛毛,步入仙门者寥寥,张小丽这样的半吊子,在凡人面前竟然也是救苦救难的仙师了。 耳内又听得张小丽一声幽幽长叹,“君看民在丹台者,具是人间修道人。” “多谢仙人指点。”跪在地上的少年眼里仿佛燃烧着熊熊火光,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 焦景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是师傅捡来的,自捡来到现在,一直就行高强度斗殴训练,没接受过仙界义务教育,但凡有点文化的句子都听不懂。先前那几句跟真的似的质问,是他师傅教他背下来的公事用语,只要配合剑阵熟练运用,基本不会有人发现他是文盲。 张小丽终于转过身,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开口依然是高人般悲天悯人的语气:“你先回去照顾你娘吧。” 四周终于一个人也没有了,张小丽也再不端着,肆无忌惮地四下乱窜,真是在找人的样子,发现周围确实没有一个修仙的,她狠狠叹了口气,随便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完全没有为民除害的仙女样子,倒像割猪草累了,坐在田埂上歇歇。 张小丽下一秒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她两眼空空,看了眼村中间的井,打了个寒颤。 焦景见她没有行动,心中不屑,什么济世救人果然是装的,不先去看看昏迷者是什么情况,反而在人前装逼,又坐在这里发呆。又想到她修为如此微薄,不知道对上井里的东西要如何应对,暗暗着急。 黑夜如水般浸透村庄,惨白的月亮悬在天上,石砌的井口像是有了邪性,四周无风,却发出狂风过境时的哭嚎之声。 焦景抱胸而立,安之若素。若要他见死不救,那不大可能,若要他现在就出手,他心里憋屈。他想弄清楚这姑娘师出何门,为何要冒充剑宗子弟。 张小丽此刻心中凄凄惶惶,原本说好来帮忙的大腿,迟到了!她这么一个菜鸡,要怎么对付那井里的东西?难不成先拿石头堵住? 她看了眼屁股底下的大石头,又看眼水井,估摸着能行,当下起身,搓了搓手,在石头前猛地扎下一个标准马步。 焦景看的一愣,没见过对面没打过来就先用上金钟罩的啊。难不成她偷学了佛修的功法? 张小丽双手食指竖立手臂前推,气运丹田,缓缓吐出一口气,灵力在体内流转。她抓上石头,咬紧牙关,将四肢百骸的灵力都集中在手上,力拔山兮气盖世!硬生生将有三个她大的石块举了起来! 焦景登时伸长了脖子,嘴也不自觉张圆。 看来这姑娘不是等闲之辈啊,是我轻敌了。但拿个石头怎么对付邪祟?难不成这石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然而这石头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巨石,张小丽满头大汗把巨石运到井边,刚盖上,黑雾便从缝隙中泄了出来,像是对她无声的嘲讽。 张小丽火速掏出几张黄符,焦景看得真切,那上面用朱砂描着驱邪除秽的咒印,又猜她是丹宗门徒。 然而还没等张小丽反应过来,那团黑雾如液体般流动起来,汇集成一个人形,贴在了张小丽面前,张小丽一抬头,便见一双圆睁的眼睛镶在人形黑雾上,一只眼瞳上翻,一只看着底下,却在张小丽看过来的时候,倏地与她对上。黑影有一股腐臭味儿,像是河泥,滴滴答答地落下粘稠腥臭的液体。 乌云暗近,遮天蔽月。 张小丽吓傻了,她修仙这么多年从来只会对付贴张符纸就完事的小鬼,见都没见过这种等级的邪祟。阴寒的气息顺着她的脊柱一路上窜,惊得她头皮发麻。 “你认得我嘛?”黑夜突然开口说话了。 张小丽有个坏毛病,她很喜欢反问:“啊?” 这一声“啊?”九曲十八弯,抖得出了四个音调。 “你认得我。”黑影笃定。 张小丽绷不住了,差点哭出来,不是啊姐姐我只是习惯性反问,我真的不是认识你啊我的妈妈诶这可怎么办哟—— “啊哈哈哈哈哈!”黑夜发出惨厉的尖笑,与张小丽贴得更紧了。 张小丽被黑影碰到的皮肤像是被种进去了什么,有虫子在皮下蠕动的感觉,毛骨悚然。手上的符咒被黑泥一浸便成了飞灰飘落在地,身上除了黄符再无其他护身之物,形势越发危急,她急中生智,忍着钻心蚀骨的疼痛,掏出自己多年的好伙伴——镰刀。 她创下同宗最佳割猪草记录全靠这把木柄都包了浆的好镰刀!(绝不是因为同宗只有她一个人割猪草) 黑影在她掏出镰刀的一瞬间退避三舍,破口大骂:“你好生歹毒!” 张小丽方才与她接触的皮肤已经腐烂,她思忖着割掉,又下不去手,现今被邪祟莫名其妙一骂,顿时破了大防,“你有病啊?你自己长成这个鬼样子出来害人,把人村里整昏了五个!人村里不要干活的?你知道丧失一个劳动力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吗?还要贴一个人去照顾病患!这要是碰上灾年这一家都完了!我手上的肉也烂了!我好不容易考进仙门,现在就他奶奶的死在这里儿了,我还没碰你一根毫毛,你倒先骂上我了?有没有天理啊?!” 焦景已经抽出佩剑打算出手,没想到张晓丽这一骂是中气十足,声如洪钟,震得那黑泥不再动弹,默默将剑收了回去。 黑泥哀怨道:“我又没有害人,只想引几个仙门弟子来罢了,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居然想割我头发!” “我什么时候要割你头发了?!就许你害我!”张小丽狠狠地指了指自己溃烂的皮肤,“不许我拿武器反抗啊?!还有你怎么不自己照照镜子!你那里有头发了!” “我怎么没有头发?小姑娘你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你堵我洞府我还没找你理论呢!” 焦景干脆蹲在剑上看她俩骂了十来个回合,想了想,趁着这时间摇点人来。 便掏出手机点开“剑宗一家人”,发了个定位,附带一条语音:有大邪祟。 “谁?” 黑泥怪叫未落便已飞至焦景身侧,一团黑泥向他涌去。焦景更快,剑已出鞘,凌厉的剑气破开泥污,“咣啷”一声劈中了森森白骨,那白骨坚硬不同寻常,焦景眉头一皱,手腕一转,迎着白骨之势,剑气破开泥污,一路上刺,剑锋与骨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焦景剑招极快,黑泥避闪不及,却也不躲了,布满血丝的厉瞳圆睁,说不清的扭曲与怪异。焦景心知不妙,但剑势难改,只得硬着头皮照着那东西的脖子砍了下去。 “呵颓!” 站在底下的张小丽破口大骂:“你不要脸!” 焦景突然丧失了一半的视野,眼球仿佛有千万只蛆虫在里面蠕动,疼痛难忍,心想今天大不了与这邪祟同归于尽,也不负剑宗威名! 焦景额间浮出一道淡金色的剑影,剑影周围血气微微浮动。 决云中断开青天,剑与我俱变化归黄泉! 一瞬间,黑夜亮如白昼,暗沉沉的黑云被冲破一道裂口,漏下些许清晖。 张小丽只听说剑修鼎鼎大名好不威风,而今见了,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黑泥无影无踪,先前那个污蔑她偷猎的剑宗弟子,御剑而来,脸色惨白,额心沁血,右眼紧闭,像是流出血泪一般。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小丽大人不记小人过忙去扶他。 焦景本想推辞,谁知张小丽手似铁钳,纹丝不动。他心中郁闷,以为自己受了伤,连个小姑娘都比不得了。 修仙界而今发展迅速,分出了新派和旧派,旧派说话大多文绉绉的,新派说话非常自由,没什么顾忌。 “恩!公!”张小丽回想他催自己交罚款时一板一眼的模样,情真意切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铲除了那邪祟!否则小女子今日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到这事,焦景脸色一黑,说道,“那邪祟是假的,真身不在这儿。” 他堂堂无情道剑修,动用本命剑杀了个替身傀儡,多丢人。 但张小丽不这么想,“但恩公救了我是实啊!” “那你要怎么报答?”焦景挑眉看着她。 “啊?” 焦景长得一脸凶相,浓眉一挑,颇有黑帮老大逼良为娼的气势。 这是做什么? 张小丽一瞬间回忆起初到仙门时看的各种小说,《狂野剑修狠狠爱》,《嫁入世家:插翅难逃》,《郎君轻些:无情道爷也风流》…… 她小脸煞白,这男的不会是看出来我是合欢宗的弟子,要我肉偿吧……只能拼死一搏了! 焦景在脑子里噼里啪啦算了算,说,“十万灵石买你一条命,很值吧?” 张小丽松了口气,但杀心渐起。 反正这剑修看起来也要死了,方才罚我款不说,现在还要狮子大开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然我把他做掉,免得他挟恩图报! 天塌 张小丽一手拿着木柄包浆刀刃雪亮的镰刀,一手扶着焦景的手臂。她只到焦景肩膀,想要一击毙命有些困难。她没杀过人,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要多大的劲儿才能把他头割下来。 再者剑宗出了名的小心眼,即使杀了他,自己也没几天过了。她是村里第一个考上仙门的,是全村的希望,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焦景第一次和姑娘贴这么近,这姑娘看自己看的入迷,暗道,难不成她见我修为高深,芳心暗许了?可惜我修无情道,只能辜负她一片真心。 焦景眼神中不自觉带了些怜爱,张小丽是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小丽自知打不过他,恨恨不接他话,想起之前他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便扯开话题,“邪祟已除,我先去看看昏迷的乡亲。” 焦景一干正事儿就一板一眼绝不含糊,果然上当,闻言,抓了张小丽,还没等她反应,举手之间就将张小丽手臂上的腐肉削了下来,甩到张小丽手里。 张小丽见了魂飞魄散,张大了嘴想叫,却发现一点也不痛,甚至没流血,拿着自己的一块肉心情复杂。 “切了,丢进符水里。”焦景吩咐。 要切自己的肉还是,有点强人所难。 张小丽戳了戳焦景,“你都剜了我的肉了,切碎也不是难事,我只有镰刀,哪里好切肉呢。” 也是哦,焦景点了点头,把肉细细切作臊子,加进了符水里。 村民听得屋子外先是鬼哭狼嚎,后金光大作,照的屋内也亮如白昼,又听得一声巨响,不久张小丽便来敲门,想必邪祟已经被仙师除去,喂家人喝了符水,却不见醒,呆呆站着,不知所措。 焦景没什么表示,张小丽业务不熟,硬着头皮安慰,“没事儿啊,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最后一家是要拜张小丽为师的少年家。 在少年的注视下,焦景左看右看,扒开躺在床上的大娘的眼睛看,都没看出瘴气。 张小丽修为低微,但好歹入了仙门,也没看出来这位大娘有什么邪门的地方,直说:“小兄弟,你娘不是中了瘴气。你还是请大夫来吧。” 少年一愣,“怎么会?” 张小丽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普通修仙的,只会怪力乱神之事,正经看病真不会。你速去请大夫来吧,我俩现在这儿帮你看着哈。” 焦景嫌少年跑得慢,提溜着他上了飞剑,不一会儿手上拎着个面如土色的胖大夫回来。 胖大夫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一骨碌滚到了炕边,哆哆嗦嗦缩在地上,嘴里喃喃:“饶命,饶命……” 张小丽见这大夫颇为眼熟,顿了顿,奇道:“什么饶命不饶命的,你只管治病救人。” 胖大夫看看张小丽,又看看不说话的焦景,一边哆嗦一边诊脉,直擦冷汗。 过了一会儿,胖大夫抖着回话,“各、位大人,她这是积食过多……” 少年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家没吃过一顿饱饭,哪来的福气积食!”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胖大夫面色不好,他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个冷面阎罗抓来,到了这屋里,还有个拿着镰刀、手臂露出森森白骨的怪女人,要他看病,他把了脉,诊了病因又不信。那些江湖怪人喜怒无常,不知道这次自己还有命没有。真是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 张小丽道:“既知道了病因,劳烦您开个方子,您掂量着开,开了什么贵东西,我们没钱,只好从你身上找点补了。” 胖大夫拿着少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劈叉掉毛的毛笔,老老实实写了一副方子。 张小丽看了一眼,确认都是山上能找到的药材,把方子递给了少年,吩咐他:“我这儿都有,只少开头三样,你去找来,等煎好药给你娘服下了,我们再放这大夫走。” 焦景像个送快递的,又把少年送上山去,自己待在剑上,看少年挖草药。 这边张小丽把那俩人都支走了,皮笑肉不笑,举起镰刀,锃亮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晃晃悠悠走到胖大夫身边,镰刀刀刃贴紧胖大夫的脸,压出一条血痕。张小丽阴恻恻地问:“甲申年六月十九,你记不记得啊?” 胖大夫体胖心虚,抬手摸到一手黏腻,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血,没等她再多说一句,就地晕了过去。 张小丽一惊,探了下他的鼻息,十分稳健,恨恨收起镰刀。 她只想吓吓这胖大夫,没想到他这么胆小,一下子就晕了,真是难解她心头之恨。 前尘往事,莫挂心上,小心道心不稳啊张小丽! 月亮透过墙缝斑斑驳驳撒在地上,张小丽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看有没有人给自己发消息,翻了半天都没找到后庭欢买家的联系方式,后知后觉猜测,自己被跑单了…… 确实啊,怎么会有人答应这么麻烦的交易,又要给钱,又要打工,换张小丽自己有这本事也不会干的。就应该十几万灵石直接把后庭欢卖了! 此时,正坐在剑上“监工”的焦景再次打开“剑宗一家人”,只有一个人回了消息,点开语音阅读,他师兄焦急地说:“你怎么在那儿?我马上过来!” 焦景回:“不用来了,已经被我解决了。” 这条消息显然回得太迟了,一道白光急如星火,穿林而过,惊起飞禽走兽,直往乔家屯而来。焦景人在剑上,见平日芝兰玉树般的师兄披头散发,跑出了残影。 奇怪,他怎么不御剑啊? 诶?难不成他就是这姑娘的友人? 焦景掐了个隐身诀,慢悠悠御剑追了上去,他到之时,正见张小丽把那黑漆漆的盒子交给自己霁月清风的师兄。 焦景觉得天都要塌了。 食髓知味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俊秀青年收了盒子,见她手上已经受了伤,脸色不好,连声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来迟了,不如我再加些灵石,补偿姑娘?” 张小丽对灵石那是来者不拒,但没有贸然答应,眉毛一拧,耷拉着嘴角说,“李仙师,中了瘴气的村民喝了符水也不醒,我……” “不妨事,我来。”李仙师又问,“姑娘,我收到师弟求救的消息,万里追踪就在此处。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一脸凶相的傻大个儿,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 张小丽摇了摇头,“我没见到什么傻大个儿,倒是有个剑修,精明得很。” 李仙师一愣,这姑娘口中的剑修想必就是他师弟,第一次听人说师弟精明,有些错愕,笑道:“那便是我师弟了……” 张小丽冷笑,“他隐身躲着看我被邪祟打,救了我之后问我要十万灵石的买命钱,我差点就把后庭欢送给他抵债了。这么会算计,可看不出来是您师弟。” 张小丽故意说他师弟坏话,希望李仙师心中有愧,再加点钱。 “这,这,多谢姑娘信守承诺,师弟怕是用不到这东西的。我们剑修为修本命剑确实缺灵石缺的紧,他人在何处?姑娘放心,见了我他必然不会问你要灵石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张小丽也不和他瞎扯了,直道:“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李仙师还是先来帮我看看乡亲们,我挺急的,真的。” “且慢,”李仙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瓷盒,“此物乃是生肌活血的灵药,姑娘先给自己用上。” 张小丽看这盒子眼熟,本着用别人的钱就是爽的原则接了,一打开,合欢香扑面而来,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再定睛一看,膏体嫣红,与那东西十分相似。 迟疑着沾了点在手上,触之即化,质感滑腻,不是那东西又是什么! 张小丽黑着脸合上了。 李仙师也有些尴尬,解释:“这盒是新的,我没用过。不止那处能用,就是我平时钓鱼被鱼线割伤了,拿这个一抹就好了!” 你看,他急得都不用装逼的句式说话了。 张小丽推辞说:“我们宗门这东西很多的,李仙师自己留着用吧。” 李仙师眼睛一亮,“真的吗?实不相瞒,剑宗的疮药效果不好,姑娘能不能卖我几盒?” 张小丽张了张嘴,不知当说不当说,最后还是诚恳地告诉他,“李仙师,这个叫合欢膏,不能多用,催情的。” 李仙师坦然道,“我知道啊。” 张小丽面上不动,鼻息重了。 万万没想到,你们剑宗居然是这样的!! “若是姑娘有门路,可否卖些给我?这膏药合欢宗特供,世间难寻……” 李仙师还想再说,张小丽连忙岔开:“日后再说,日后再说,仙师先看看昏迷不醒的村民吧,真的急。” * 焦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想起来还有个小孩儿被自己丢在深山老林里,怕他出事儿,失魂落魄地把小孩儿提了回来,幽魂似的站在门口。 那边张小丽和李仙师结束了专业驱瘴气手术,四人在破破烂烂的门口相遇,面面相觑。 焦景神色复杂,看了眼自己师兄,欲言又止,埋头不说话。 李仙师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垂头丧气,受伤不轻,以为自己没有及时赶到,让师弟失望了,一时之间十分自责,也不开口说话。 张小丽的目光在这二人直接来回横跳,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惯于察言观色,敌不动,我不动,她也杵在门口。 少年挖了一篮子药回来,见他三人不言不语,只以为自己亲娘病危,回天无力,急得一脚踹开门,扑到母亲床前。见母亲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他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又见地上躺着的那胖大夫脸上沾了血,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抓着胖大夫的脚就往外拖,可他年纪小,力气不够大,拽得费力。 张小丽问:“你做什么?” 少年吃力道:“拖出去埋了。” 张小丽一惊:“啊?” “人既杀了,尸体留着做什么?明天天一亮,被旁人看到就来不及了。仙师们走了,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张小丽倒吸一口凉气,李仙师笑道:“小兄弟,他没死呢,你不信试试。” 少年放下手中猪一样的男人,心中打鼓,怕自己杀心重,惹得他们讨厌,小声对着张小丽解释:“我不是恶人。” 张小丽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你只是果敢,嗯,果敢。” 李仙师环顾四周,没感觉到邪祟残留的气息,抬头看了眼月亮,心中一惊,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了。手上掐指一算,喜上眉梢,拱了拱手,对张小丽道:“额,既然这里处理得差不多,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张小丽刚想应话,焦景先大呵一声:“李仙师!” 李仙师被呵得一抖,莫名其妙。 张小丽也奇怪,怎么他们同门师兄弟之间还这么称呼,骂人的时候一定要用姓加上“仙师”两字,以示尊重吗? 李仙师对张小丽笑了笑,以表歉意,抓住焦景的手拉他到一边,以为他怪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温声问焦景:“怎么了?” 焦景想到盒子里的东西激愤难当,脸气的都红了起来,梗着脖子不开口。 张小丽爱凑热闹,不肯放过这等八卦的好机会,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八卦,于是给自己了点事儿做,表面上帮少年洗草药,暗地里竖着耳朵偷听。 “你怎么买那淫邪之物?!” 焦景面上极凶,但面对师兄,到底心有顾忌,嗫嚅着质问出声。 咦惹。 张小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位师弟当时追着自己要罚款的时候那可是穷追不舍,现在怎么和小媳妇似的。 张小丽把草药放进小锅里时还假装被烟呛到,光明正大竖着脑袋偷看。这一看可不得了,见到了焦景的大红脸! 我滴个乖乖,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师兄弟闹脾气了?闹脾气怎么还,脸红呢? 张小丽一边熟练地给小炉子扇风,一边在心里不齿。 少年想插手都插不上,心中感激,但到底年少,困意上来,呵欠打个不停,没心思听那二人掰扯。家里只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他的母亲。他坐在炉子旁边,靠着墙,打起了瞌睡。 张小丽见他睡了,掏出两个耳塞,给孩子塞上,生怕他在梦里听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你都知道了?”李仙师语气中满是震惊。 他搜集合欢宗模型的事儿全暴露了?这要是被师傅知道了,那一屋子的宝贝可保不住了! 焦景见他不反驳,痛心疾首,“你买那东西做什么?平日里有师兄弟们陪着修行不够么?!” 啊?! 张小丽手上的扇子差点惊掉了。 你们剑宗居然是这样的淫窝!! 是了,这个师弟说不定是见了后庭欢,想要杀人越货,但不想在剑宗地界动手,传出去不好听,就追着我来到了乔家屯。 刚刚我把后庭欢交给他师兄,他一定也和我与邪祟对峙时一样,躲起来了!他发现他师兄用后庭欢不用他,吃醋了! 没想到这位纤尘不染的剑修师兄,居然要好几个师兄弟一起才能满足,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是,他买后庭欢出手大方不还价,还答应我除邪祟,手上甚至有合欢膏,想必已经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 相提并论 李仙师幽幽叹了口气,“修行与那事怎能相提并论?” 焦景自被师傅捡回来就被教导,修仙乃是人生第一大事,其他所有都要靠边,男女之情,额,可能还包括男男之情,尤其是那种淫邪之事,是万万不可沾染的!一个剑修!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他的贞洁!失去了第一次的剑修,往往都误入歧途,从此一蹶不振,还有的可怜虫会被合欢宗抓去,日日夜夜行那苟且之事。 看到往日高岭之花般的师兄说修行不如苟且之事,焦景痛心疾首,暗道师兄已经着了道了,得带他到师傅面前认罪,以免他越陷越深。 焦景道:“师兄,和我回宗门向师傅认罪吧。” 说完,他将一张红脸别向一边,好像李仙师不答应,他今天就要焊在这里了一样。 张小丽想着要不要掏出手机给姜梨打电话,现场直播,最后默默点开了聊天界面,手速飞快,打字打出了残影。 张小丽:了不得啊剑宗是个大淫窝!他们不仅是师兄弟相奸,他们的师傅居然也!而且还吃假牛子的醋啊我的妈! 那边震惊的姜梨,缓缓打出一个:? 这边李仙师内心颇为焦灼,他和焦景的师傅正是如今大名鼎鼎的玉荣仙君,玉荣仙君因过往种种对这些事深恶痛绝。 要是被师傅知道了……他岂不是要逐出宗门。 师傅那边再无回转的余地,李仙师决定在师弟面前挣扎挣扎,他努力挤出了两滴眼泪,正要开口,被焦景打断:“你什么时候哭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哭?” 李仙师只得把眼泪擦了,袖子摩过,他眼角微红,神色忧愁,“师弟,要是被师傅知道了,我还有日子过吗?难道要看我被师傅逐出师门,你才肯罢休?” 张小丽听八卦听得很激动,手上扇子扇个不停,陶罐里咕嘟咕嘟作响。 只是用假牛子罢了,这不比聚众淫乱更加绿色健康?剑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想当年师傅才把你捡回来,他就去闭关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小时候能吃,哭着找我要奶喝……” “师兄!师兄!求你别说了!” “半夜不好好睡觉,硬要踢被子。等大了点,还学山下小孩买摔炮炸牛粪,龙脊山的灵兽见到你就躲,还是我帮你洗掉一身……” “师兄!”焦景抓住李仙师的手,“我一做了你不高兴的事你就翻旧账,但这事儿非比寻常,我不忍心你走岔了路!你就和我去师傅面前认错吧!把那东西一丢,师傅念着师徒之情,看见诚心悔过,顶多打你一顿,不会逐出师门的!走!我们现在就去见师傅!我陪你一起领罚!” 李仙师在他说话时不住地看月亮,等他哀哀戚戚说完,李仙师长叹一口气,说:“景景啊,师兄真的很急,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师兄。这样,你怕师兄跑路,就和师兄一起去,我那边刚刚打了窝,鱼竿才放下去,就看到了你说有大邪祟,马不停蹄赶来救你!我刚刚掐指一算,有大鱼上钩了,那鱼竿撑不住了!” 拿着手机的张小丽生气了。 原来这个李仙师晚了这么久来,居然是因为钓鱼,呵呵,要不是他师弟跟来,今天我的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罢了罢了,钱已经到手了,命也还在,还是专心看他们笑话吧。 “在哪儿啊?还等什么!快走啊!” “就在西海。” 焦景急道,“你剑呢?御剑去!” 李仙师摸了摸鼻子,“被我送去保养了。” 焦景不曾起疑,唤出自己的飞剑,载着李仙师疾驰而去,片刻也没敢耽误。 留在原地看路子的张小丽二丈摸不着头脑。 那边姜梨发消息:他们钓鱼佬都是这样的,你习惯就好。 张小丽没有见过钓鱼佬,目前还习惯不了。 * 第一次有人评论,激动加更( 你们剑宗 见那二人走了,张小丽看靠墙熟睡的少年面黄肌瘦,放了几张中午顺手拿的馍馍。 张小丽摸了摸熟睡的少年的头,叹了口气。 真好,你没有被卖掉。 大争之世,民生凋敝,卖儿鬻女是家常便饭。 仙门比凡间好,至少还有饭吃,至少,还知道往哪里努力能过得更好。 张小丽等炉子里的干草烧得差不多了,添了点枯枝。她看看门口死猪似的大夫,又看看床上躺着的干瘦妇人,吸了下鼻子。 心里说了声抱歉,张小丽在没什么物件儿的屋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在草堆后面找到了一罐灰白色的粉末。那是观音土,又叫白面土,当年张小丽也吃过一回,但被姐姐扣着嗓子眼催吐,吐了出来。 她模模糊糊看见姐姐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灰尘裹上晶莹的泪滴。 张小丽缓缓闭上眼睛,长呼一口气,将回忆压下心头。她把陶罐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一点儿也没留。 她对胖大夫心怀芥蒂,但终究不忍,单手提起他的领子,丢到灵舟上,接着拔了他三根头发,和符纸一起烧了。 符纸化作淡金色的颗粒飞散,片刻后又汇聚在灵舟右边。 这是张小丽花重金买来的寻路符,为防止自己迷路备用的,如今用在了胖大夫身上,心里挺不爽。 * 焦景和李仙师赶到西海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别说鱼了,连鱼竿都没了。 李仙师自嘲一笑,雪白的腕子朝焦景手边送,一副束手就擒的乖顺模样,“你押我去见师傅吧。” 焦景当真从袖中抖出一条捆仙绳,一丝不苟地把自己的师兄捆了。 焦景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让本就不大好使的脑袋瓜子停止了运转。 “怎么不动了?”李仙师问。 焦景喃喃自语:“我好想忘了什么东西,还挺重要的,我就是为这才来的乔家屯……” 李仙师见他又犯蠢,心中窃喜,“不如你慢慢想,我这儿打了窝不能浪费,高低得再来一竿。” “不行!”焦景上步截住李仙师的去路,把他拎到自己剑上,笃定道:“回了乔家屯我自然就想起来了!” 到了乔家屯,焦景果然想起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他原是因为这个姑娘伪造学生通行证,心里起疑,才跟着她。 胖大夫家离乔家屯不远,张小丽开着灵舟原路返回,那药也煎好了,等她一勺一勺给床上的妇人喂完药,才发现焦景又回来了。 焦景牵着身后被绑着的李仙师,神色复杂,见她望过来,干巴巴说:“你人还怪好的。” 张小丽不明所以,但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自己挺好的。 就是…… 张小丽不经意瞥见李仙师被绳子磨红了的手腕,受惊似的闭上眼。 就是你们剑宗,好像不怎么好…… 坏了规矩 焦景有心抓这姑娘回去冲业绩,跟了她一路,她除了祸害自己师兄以外,什么坏事儿也没干,师兄误入歧途,大半原因是因为他自己道心不坚定,明知故犯。这姑娘又是除邪祟(虽然不是她干掉的),又是救百姓(虽然是别人配的药),还给凡人喂药,焦景有些下不去手。 屋里,面黄肌瘦的少年睡得正熟,焦景压低了声音,努力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严肃道:“你过来!” 张小丽拿自己的帕子给妇人擦干净嘴角,因焦景先前舍命救她,只当他有事要说,毫无防备地走到他面前。 看着她茫然的脸,焦景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个恶人,又想证件造假并非小事,她做错了事与她行善不能抵消,便道:“把手给我。” 张小丽不明所以,把右手递了过去,正是被邪祟腐蚀后,被焦景剜下腐肉的那条手臂。她在两人不在时已经给自己撒了点药粉,此时衣袖挽起,狰狞的伤口渗出血水。李仙师心中不忍,“姑娘,你这伤……” “她不疼,我用‘柳叶’剜的。”焦景对着张小丽道:“得罪了。” 张小丽还没反应过来,捆仙锁便游蛇似的爬到她手上,将她捆了个严实。 乖乖,没想到我还能被捆仙绳捆上,挺抬举我啊。 焦景将绳子另一端在自己食指上绕了几圈,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张小丽以为他真要那十万灵石买命钱,心中暗恨刚刚没有及时跑路,狗腿地躬下身,卑微祈求:“小神仙,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您看,您通融一下,我分期付款,分期付款,我回去凑齐了就给您送来…” “我不要你的钱。” 张小丽立马抬起头来,喜形于色,“小神仙真是救苦救难,救困扶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焦景没有如张小丽期盼的一样,把她放开,而是把她和李仙师一起,塞到了自己飞剑后头。 西洲昼夜温差大,晚上山风直往人身上裹,张小丽修为浅薄,被焦景和李仙师夹在中间,稍微好过一点。 焦景捆仙绳束得不紧,张小丽两只手被捆在一起,依然能偷偷从怀里薅出自己的手机。 晚上的合欢宗正是烛花摇影之时,鲜有宿舍熄灯,很不巧,张小丽宿舍熄灯了。 姜梨手机玩累了,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接到张小丽的求救。 既然不要买命钱,那就是自己卖后庭欢给他师兄,惹恼了他。 张小丽回头看李仙师,指望他能提供点帮助,李仙师看向别处,举起自己同样被捆着的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张小丽小声道,“卖闲置灵器还犯天规了?他凭什么抓我?” 李仙师摇了摇头,“只是坏了我们宗门的规矩。” “那抓你一个人不就好了,抓我做什么?” 李仙师朝焦景努了努嘴,“他脑子不太好使,我也不知道,不过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张小丽不能放心,她急需回合欢宗,宗门日常缺一天就不能算全勤,她的奖金!! 飞升 “那,能不能先等我回去割一下猪草,再配合你们调查?” 张小丽看起来快哭了,李仙师叹了口气,“你很缺钱吗?我已经打了十万灵石给你,你不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累。灵石虽有助于修行,但到底是外力,修仙,还是要考自己悟。” 李仙师说这话时仙风道骨,悲天悯人,猎猎山风灌得他衣袂飘飘,若不看他被绑着的手腕,怕真以为他要羽化登仙去了。 张小丽很羡慕这样的修仙之人,他们真的在修仙,世间法烦恼,只需要轻轻一挥剑,便尽数斩断。而她,只不是误入仙途,为凡尘所累的凡夫俗子,换了个地方挣扎谋生。 张小丽从不向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境遇不同,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同情可怜人。张小丽有心气,“同情”对她是一种伤害。 皓月高悬,飞剑下是一片茫茫荒漠,这片天地之间,连浮云都没有。 风将吹出张小丽的碎发,她回头,笑着说:“仙师,我缺灵石,非常缺,要是这次你逃过一劫,以后我有货了还卖给你。至于修行,我资质低微人品低劣,早就断了求仙问道的念头。” “诶,不要这么说,当年荀剑仙在大乘期困了多少年,最后还不是一剑破万法,飞升了。” 这就是他和她的区别,她的重点落在灵石上,他却落在求仙问道上。 张小丽笑得越发温和了,“不怕李仙师笑话,我连这位荀剑仙是谁都不知道。” 前面久久不曾开口的焦景冷哼一声,“荀剑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得道飞升的最后一人!我们剑宗的剑尊!” 张小丽确实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她从前不知道有灵根、灵石、手机、因特网的存在,现在不知道荀剑仙。 这位剑宗弟子御剑后就没开过口,脾气也古怪,难见他这么高兴致,张小丽念着等会儿如何判罪可能还要看他如何表态,便顺着他的话夸:“小神仙已经这么神勇,荀剑仙贵为剑尊,那岂不是开山劈水神佛难挡?” “那当然!当年妙音门、天机阁、药王谷、合欢宗几位长老联手,都没能伤他!” “这些长老为什么要联手对付他?” “……” 焦景不说话了,张小丽能感觉到他陡然升起一股杀意。 李仙师接了话茬,模棱两可地说:“他们都受了合欢宗妖女蛊惑。” 张小丽生为合欢宗弟子,从没听说过自己宗门有这种蛊惑人心的功法,平日里其他弟子不过是犬马声色、白日宣淫而已。 怎么蛊惑?把淫纹纹在荀仙师身上,让几位长老食髓知味,把他拉去关小黑屋吗? 前几天姜梨还背了黑锅,哪位宗主要和妻子合离,说是因为受了姜梨蛊惑。可怜姜梨见都没见过这位宗主。 合欢宗名声不好,张小丽在外从不自称合欢宗弟子,但非常不爱听旁人说合欢宗坏话。好像那些背弃山盟海誓之人是合欢宗逼迫似的。再说,她今天可是见着了,剑宗师兄弟淫乱仙门,现在居然还要装正人君子,真真好笑。 但她现在受制于人,不便开口,便夸:“荀剑仙真牛逼。” 焦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敷衍。 李仙师趁着在天上飞的功夫,千里传音给自己洞府的小童,教他们火速将密室里的假阳具藏到别处去。 现在唯一被抓了现行的只有后庭欢一件,还没细细体味就要被收缴,李仙师颇为不舍。 师弟是个愣头青,不知道修仙长年累月,百无聊赖,只要没做出什么危害他人的事儿,都不用搬到台面上讲。这件事本来见怪不怪,但既然被搬到台面上,师傅他老人家要面子上过得去,我必然少不得一顿毒打。 李仙师默默叹了口气。 下作手段 龙脊山脉一十四峰,玉荣仙君住在第七峰。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夜深人静,清风吹过,枫树轻摇。 剑修修破天剑意,锐不可当,攻伐最盛,玉荣仙君的住所,门匾上却刻了“爱人利物”四个大字,笔走龙蛇。 李仙师跪在玉荣仙君房门外,想偷听房内小师弟和师傅的对话,但屋内设了禁制,他什么也听不到。 不知道焦景出于什么心理,给张晓丽整了张小板凳,张小丽就这么大大喇喇地坐在板凳上,等他们商议出结果。剑宗到底是大门大派,总不会把她杀了,最多再交点罚款嘛。 张小丽这时才察觉与邪祟对峙时何等危急,要是那坨黑泥真想取她性命,她现在已经凉透了,她那时居然和黑泥骂的有来有回……张小丽啊张小丽,你只有一条命,得省着点用啊…… “李仙师,一会儿咱俩能不能加个微信?免得以后我又等不到你,二手鱼不方便联系,我修为不高,你来晚些,我还不够那些妖魔鬼怪塞牙的。” 李仙师跪着,手被绑在身后,头磕在地上,背脊弯出残月的弧度,他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张小丽没来由地感觉心上被挠了一下,这种感觉在她见到帅哥时屡屡出现。这位李仙师以如此窘迫的姿势跪着,露出一截儿白皙的后颈,宽大的腰封勒出劲腰,衣袍下隐约可见圆润的屁股,不像在受罚,反而像在把自己呈上去。 这种惊人的韵味儿,张小丽只在合欢宗那些相当有道行的修士身上见过。 但她此刻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只道剑宗衣服剪裁好,衣服颜色选的称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穿白衣裳都这么好看。 玉荣本来正喝着安神茶,刷着手机,泡着脚,他小徒弟突然推开了门,面色凝重。 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放在他当徒弟的时候,这般无礼可是要狠狠地被骂的! 但他深知这小徒弟脑子不好使,又天资卓绝,向来听话,玉荣便也没说什么。 焦景关了门,噗通一声跪下,头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师傅,二师兄淫乱师门,我带他受罚。” 玉荣手里茶盏一抖,表情复杂,喃喃开口:“你代他受罚?” “是,师傅。” 玉荣一个头两个大,短暂失神。 玉荣仙君修无情道,无情道不像别的道,更加容易出岔子。 天庭改制,各大仙门面向凡间招生,修仙界出了好多八卦。 譬如隔壁天机阁,天机阁的仙师们参悟天机把脑子参坏了,被徒弟欺辱了后,不清理门户,反而对徒弟加倍关怀,最后做了徒弟的道侣,此后日日夜夜沉迷情事,不思进取。 譬如隔壁妙音阁,也屡屡出现师傅被徒弟猥亵的情况,有了天机阁前车之鉴,妙音阁的师傅们清扫门户,将徒弟逐出师门,没想到徒弟们纷纷堕魔,回来把师傅抓了,关到洞府里这样那样。 更有甚者,徒弟为争抢师傅大打出手,最后莫名其妙和解,共享师尊。 玉荣深深怀疑这是合欢宗派来瓦解名门正派的下作手段。 代他受罚 玉荣搜集了许多案例,这些徒弟叫师傅大多叫“师尊”,“师尊”们大多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徒弟们大多穿黑衣服,要么天资卓绝,要么身怀魔血,极其容易堕落魔道。 要知道黑化强一倍,洗白弱三分,妙音阁有个徒弟因师傅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堕魔、醒悟、堕魔、醒悟,如此往复,功力一日千里,短短五年便结了元婴。 这样的修炼方式对于普通修士实在不公平,凭什么挥剑一万次的比不上失恋就堕魔的。 玉荣上书天庭,推出师傅资格证考试,考试重点就是如何处理师徒恋问题,每个收徒之人必须有师傅资格证才能执证上岗,支持自由恋爱,不支持随意淫乱宗门。 玉荣天庭还没建制时就修仙的元老,向来厌恶合欢宗所作所为,等天庭落实师傅资格证制度后,才小心翼翼收了四个徒弟。 其实他本来不想收徒弟的,但是天庭安排仙门扩招,名额硬扣到他头上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他的徒弟居然也…… 玉荣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喝了口茶,看着跪着的小徒弟问:“他是如何淫乱师门的?” “他买了那样东西!” 玉荣眉头一拧,焦景身上压力陡增。 合欢宗早年有迷人心智的药品,这些年已经被各大门派清剿,没想到又重出江湖了。 玉荣冷冷道:“说清楚,什么东西。” “师傅恕罪!徒儿说不出口。” 玉荣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划破焦景的脸,焦景没敢动。 修仙讲究八风不动,焦景从未见过师傅发这么大脾气,饶是一根筋也有些害怕。 玉荣咬牙切齿问:“他用在你身上了?你还要代他受罚?” 焦景稳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恭敬地答:“回师傅,他没用徒儿身上,他取那物时被徒儿撞见了。带师兄来受罚是徒弟的本分。” “呵,好你个本分。”玉荣脚也不擦了,湿着脚踩到地上,快步走到焦景身边,问:“你不知道他要用到谁身上?” “徒弟不知。” 不似玉荣脸上菊花似的堆了一堆褶子,他的脚光洁无比,踏在黑石板上,如羊脂玉一般。 玉荣绕着焦景走了几圈,若有所思,最后拍了拍小徒弟的肩,“你及时上报,为师甚为宽慰,只是你好好说说,为何要代他受罚?你是不是……”是不是爱慕你李师兄? 焦景不知道不知道他师傅为什么抓着这个点不放,茫然道:“师傅,师出同门,徒弟有义务带师兄受罚来领罚。” 玉荣摇了摇头,他这小徒弟,爱而不自知,真是一根筋。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违反师傅公约的地方。 没穿白衣服,狠狠地穿了花里花哨的衣服。 不许徒弟穿黑衣服,避免他们进行任何可能黑化的活动。 不让徒弟叫自己“师尊”,实实在在叫“师傅”。 非必要不与徒弟独处,进行因材施教的集体教学活动。 不虐待,不过度关爱,保持健康的师徒距离。 最重要的一点,他甚至变幻了容貌,假装自己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头子,一装就是三百年! 没想到,徒弟没祸害自己,祸害师兄弟去了。 按照年轻人时兴的说法,这对是年下幼驯染。 玉荣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焦景说,“你与师兄情深义重,我不再劝你,我倒要去问你二师兄问个清楚!” 合欢宗妖女 “吱呀”一声,“爱人利物”牌匾下,房门被打开了。 张小丽立马拘谨地坐好,手放在膝盖上,只有半个屁股挨着板凳。 玉荣踏出房门,视线越跪得几乎与地面相贴的李仙君,停在了坐在小板凳上的张小丽身上。 张小丽手臂上的伤已经不再渗血,缺了一块儿,依旧触目惊心。 张小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动不敢动。 “她是何人?”玉荣仙君端着架子问。 张小丽除了在与合欢宗领奖时,与器修部殷长老同台,再没见过这种修仙大能,被他威压吓得屁股从小板凳上滑了下来,她顺势跪下,期期艾艾地答:“小人……” 焦景站在玉荣身后,抢先答道:“她伪造剑宗弟子学生证,行舟超速,是我顺路抓回来的。” “伪造学生证?”玉荣以为她是卖“那东西”给李仙师的合欢宗妖女,语气颇为不善,只是伪造证明,焦景就将人抓回来,小题大做了。 张小丽双手撑地,脸对着地面,懵了。 原来抓她不是因为贩卖后庭欢,是因为伪造学生证。这下完了,被剑宗的人捅到合欢宗那里去必然要被开除,她无权无势,何处安身? 张小丽脸色煞白。 玉荣斜睨身侧的焦景,眼神中带了些不满。处理门内事宜,还把外人牵扯进来,一根筋就算了,现在多少有点没脑子。 玉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焦景虽与她说过话,但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干巴巴站着。 张小丽呆呆回:“张、张小丽。” 没有姓张的修仙家族,这小姑娘修为低微,估计是散修,为了方便行事,贿赂了剑宗弟子。 玉荣点了点头,吩咐焦景,“没收她学生证,登记她个人信息,赶下山去。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带来禀报我了,你自行处理。”怕焦景听不懂,又补道,“你现在带她下山去,我同你师兄说几句话。” 焦景得令,提溜着张小丽的领子,让她站起来。 张小丽面如死灰,双眼无神,行尸走肉一般任由焦景摆弄,呆呆跟在他身后。 焦景载着张小丽御剑下了山,见她失魂落魄,面无血色,不禁问:“张、姑娘,你是不是,伤口没处理好?我这儿有金疮药,你……” 焦景递出金疮药,张小丽却木木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焦景手拿着金疮药停在原地,看她幽魂似的,一步一步向东边走,也不御舟,似是失了心智。 焦景顿了片刻,御剑而去,又故技重施,掐了个隐身诀原路返回,偷偷跟在她身后。 张小丽走了片刻,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残月,悲从中来,嘴唇抖了抖,终究是憋不住,挂下两行清泪来。 山林里,她不敢哭出声,怕招来野兽,只得将哭声都咽在嗓子里,抽泣着独自向东。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擦了擦眼泪,拿出手机发消息,应该是没有人回她,她怔了片刻,眼泪又涌了出来,再撑不住,靠着一棵树坐下来,抱着膝盖安安静静的痛哭。 焦景隐身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想了想,把师姐留给他的帕子拿了出来,悄悄放在张小丽面前,她埋着头,没有看见。 肉做的 焦景挠了挠头,怕师傅等久了,起疑心,御剑而起,又回头看了看树下的张小丽,终究一扭头,走了。 * 玉荣居高临下,但语气和缓,“我将你师弟支走了,现在只有你我师徒二人,师师,同为师讲讲怎么回事吧。” “弟子,确实犯了淫戒。” 李仙师依旧跪着,说话时嘴唇几乎碰到地面。 玉荣脸色陡变,一脚踹在李仙师肩上,“哼,为师平日的训诫你是一点也没到耳朵里去!” 李仙师被踹翻在地,捂住肩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他不敢对师傅不敬,哆嗦着跪下去,以头抢地。 “你师弟说要代你受罚!你却要拿那腌臜东西对同门下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这个师门?!你怎么对得起你师弟!”玉荣上去又是一脚,“你师弟单纯!你就这么诓他!” 李仙师本来乖顺地伏在地上,听师傅说他对同门下手心中疑惑,刚要辩解,却听到玉荣再三提焦景,慢慢抬起了头,硬撑着受了师傅这一脚,抹掉嘴角的血,一双翦水秋瞳痴痴望着玉荣,嘴角扯出一个大不敬的笑来,“师傅,此刻也要提师弟吗?您偏心偏得徒儿好生心寒呐。” 他一句话说得千回百转,叹息淡淡散在月色里。 玉荣瞪大了眼睛,心道不妙,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稳住心神,呵道:“放肆!” 李仙师吐掉嘴里的血水,膝行到玉荣脚边,把他沾了尘土的脚面用自己的衣袍擦干净。他抬眼,嘴角依然挂着几分笑意,却不达眼底,“师傅要怎么处置徒儿?也是去了灵根,打下山去,永世不得相见吗?” “你先把那东西交给我。” “师傅要的,我从没有不给的。”李仙师从黑盒子里取出后庭欢,拿在自己手里。他不敢贸然递给师傅,怕脏了他老人家。 玉荣却一愣。 这东西不是合欢宗乱人心智的粉末,只是造型独特的假阳具。 玉荣在李仙师惊诧的目光中把后庭欢拿到手里,仔细观察,手指划过柱身螺纹,脸色一变,“这是合欢宗的东西?” 这螺纹是合欢宗的阵法,在行事之时能根据使用者的意愿,忽冷忽热。 玉荣脸色更黑了,“上面有灵力残留,你用过了?” “是合欢宗的,但……”李仙师话到嘴边转了弯,“确实好用。” 说没用过师傅定然不信,不如将计就计,牺牲这一个,保全其他。 玉荣一想到这东西在自己徒弟身体里进进出出过,就有些不绷不住。 玉荣蹲下身,与李仙师平视,“你师弟同我说你还没来得及用。” 李仙师嘴角还噙着笑,“他不知道我用了。” 玉荣拿后庭欢狠狠抽在李仙师脸上。 李仙师被抽得偏向一边,捂着脸抬起头,嘴角的血来不及擦,他本就生的白,脸颊被抽得血红,反增了一抹艳色。 这一下比先前两脚揣得更狠,抽得他头昏眼花,眼前昏暗,几欲呕吐。 他半伏在地上,意识到了什么,不住地笑起来,复又用好的那边脸颊蹭玉荣的腿,“师傅、师傅、徒儿的心也是肉做的。” 李仙师快哭出来了。 关心则乱 玉荣语气冰冷:“你师弟是你一手带大,若按凡间的算法,你几乎是他半个父亲。李仙师,伦理纲常,你是一点也没有放在眼里。”徒弟方才字字泣血,玉荣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此时已过了怒极之时,温柔地用拇指指腹擦去他嘴角的血,淡淡撤回手。 李仙师下意识抬起下颚,追寻师傅的体温。 玉荣看他如此依恋,不由想起他幼时也是这般黏着自己,终究不忍,碰了碰他红肿的脸颊,问:“抽疼了吗?” “师傅给的,我该受着。”李仙师敛下眼睑。 玉荣指节弯曲,收回了手,“你枉顾人伦,干出这天地不容的事来,你师弟,你师弟从前未经人事,毫不知情,还替你求情。就一直瞒着他吧,我怕他道心不稳。至于你,”玉荣顿了顿,李仙师仰着头,乖顺地听他发落,玉荣道:“龙脊山不能留你了。” “师傅!”李仙师攀住玉荣双腿,白袍染尘,像被雨打下陷在泥淖中的梨花。 “他既不知,何必赶我下山?只当是买了个玩意儿,打我一顿,关我一阵。要是我被逐出师门,师弟起疑,察觉到了,一样会道心不稳。” “你奸淫同门,还问合欢宗买这种东西!我怎能容你?” “师傅,倘若我没有对师弟下手呢?”李仙师偏过头咳出一口血来。 玉荣皱起了眉头,焦景说他淫乱师门,自己也就信了,可这小子确实没说李仙师真的做了…… “天下男子都是一个德行,真要下手,何必用假的?师傅,我从未说过我对师弟有这般念想。” “……” “不过是师傅心系师弟,关心则乱。” 李仙师“心系”一词说的意味深长,说完又笑了,不知是在笑玉荣,还是笑自己。 “你说你用了……” “徒儿是自用的。” “你、你!”玉荣猛的站起身,又成了居高临下的师傅,“你不知廉耻!你一个男子!” “师傅,若非小师弟,我这私底下的癖好哪里会被捅到师傅面前?我一未残害生灵,二未有辱师门,三未动摇道心,自娱自乐聊以慰藉,何罪之有?” “强词夺理!万恶淫为首,破了戒便不能抱元守一,迟早坠入魔道!剑宗哪个长老门下的弟子都能用,唯独我门下不能!无情道剑修,需得心无杂念,人剑合一!” “徒儿到现在也没有道心崩溃,修为大跌,修无情道不需要禁欲。”李仙师仰视玉荣,玉荣却觉得他咄咄逼人,李仙师问:“师傅,你还是元阳之体吗?” 玉荣怒急,大呵:“放肆!”一甩衣袖,一道劲风擦过李仙师身侧,削断他几缕碎发,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痕。 “师傅不如拿这后庭欢去试试,看看道心会不会崩溃,还是说师傅信不过自己的道?” 把我杀了 “孽障!孽障!”玉荣气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鬓发都被飓风吹拂起来,右手凝气为剑,直指李仙师眉心。 李仙师笑意尽失,生生受了玉荣痛击,又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声音透着奇怪的凄厉和嘶哑:“师傅既然不敢,就把我杀了吧。” 他嘴上说着接受,却被玉荣的剑气逼得偏了下脸,撑在地上的手暗暗动了动。 玉荣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李仙师初入山门,因为像极了自己,被打趣是自己私生子;李仙师一天一天长大,杀意不重,反而通身贵公子的气质;李仙师修行遇到瓶颈,再难精进……他松了一口气,没错,得知二徒弟再不能更进一步,他做师傅的,松了一口气。 玉荣,你知道自己为何偏心,因为他不仅像你,更像另一个人!你容不下第二个像他的人! 玉荣凝神屏气,排除杂念,剑气凌厉,周围的风都停了,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处,与外界无关,“门规如此,师师,为师送你这一程。” 这个时刻常人本应该因为害怕而闭上眼睛,李仙师却睁着水银似的眼睛,静静望着玉荣,似古井无波。 “嗡——” 是剑身铮鸣! 焦景悍然出剑,狂卷的气流破开玉荣方才设下的禁制,纵身一跃,将李仙师护到身后。 “师傅!” 玉荣愕然,他没想到焦景又进了一个境界,这是何等神速。 玉荣问:“你来代他受罚?” 焦景将剑横在胸前,虎口撕裂,虎目圆睁,将玉荣和李仙师隔开,他气息不稳,先前祭出本命剑已经动摇了根基,现在又硬破大能禁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焦景将爱剑一插,直挺挺跪下,少年的背脊利得像剑。他梗着脖子,朗声道:“师傅!师兄纵有错处,罪不至死!徒儿愿和师兄一同受罚!” 玉荣冷哼一声,“好好好!你来替你师兄接这一剑!” 锵! 电光火石间,焦景抽剑起身,兵器相接,巨响震人欲聋,火星迸溅。玉荣游刃有余,焦景的剑因极度僵持而微微颤抖,剑身上映出了玉荣阴沉的双眼。 焦景咬紧牙关,不让嘴里的血流出来,手上青筋暴起,周身灵力都汇聚在一处。 玉荣猛然发力,只听“咚”一声,焦景双膝下陷,入土三分。焦景的佩剑不是凡品,此刻剑身发出嗡嗡哀鸣,裂纹爬满剑身,焦景暴呵一声,竟将玉荣逼退几分,却听细响从气刃与刀锋相接处传来——剑碎了。 焦景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师弟!” 李仙师神色慌张,上前扶住焦景,原先撑在地上的手暗暗动了动,将什么东西塞了回去。 玉荣大惊,忙敛了剑意,几步走到焦景身边,抓起他的手腕细探他情况。 “他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伤?!你这个师兄怎么当的?他境界不如你,你也由着他替你受罚!” 李仙师倏地抬头,静静看着玉荣,漆黑的双眸看得玉荣心上一凉。玉荣刚要发作,李仙师默默低下头,擦去焦景嘴角血迹,从身上翻出一瓶丹药,急急喂了下去。 “咳!……师傅……”焦景呛出一口徐,颤抖着握住李仙师沾满血污的手,“我已…经替师兄、接下了……” 性命无虞 玉荣仿佛老了十岁,他是起了杀心,但焦景挡着,他便也下不了手了。玉荣有意给他点颜色瞧瞧,哪知他身上有伤,硬扛着,这么一剑竟把他逼得命悬一线。 焦景又呕出几口血,止不住似的,一口接一口。李仙师一手被他牢牢握着,一手抖着胡乱抹他嘴边的血,却怎么也抹不完,白衣服染血,本就分外惊心,李仙师指头动了动,竟抹到一片碎肉——这是伤及肺腑了。 玉荣显然也看到了,他直直看向侧厢房,清瘦佝偻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声厉吼:“姬蘅!你死了吗?!人呢!!” 山林中惊起几群飞鸟,被这惊人的威压吓得四处乱飞。 三更半夜,姬蘅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外面吵闹声,反手把被子拉到头上盖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塌下来也要睡大觉。 玉荣这一吼将他彻底惊醒,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睡在床脚侍候的小童一骨碌爬起来,从衣架上取了外袍几步走到姬蘅身边,姬蘅手一挡,只穿着里衣便出了门。 平日里他嫌弃师傅严厉,颇有些微词,大事上却也不敢怠慢。 姬蘅愣了一瞬。 亲娘嘞,我只是睡了个觉,我师兄弟都要死光了—— 他师傅菊花褶子似的脸上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手搭在三师兄手上,他二师兄是脸色煞白,像已经失了三魂七魄,满身都是血,他的三师兄更是不得了,眼睛闭着,看起来离死只差一口气了。 姬蘅冲上去,直点内关穴、郄门穴、极泉穴,护住焦景心脉,“混元丹喂了吗?” 李仙师眼神木木地,听他问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喂了两颗。” “怎么会这样?魔修攻山了?” 没人回答他。 姬蘅一边扶正焦景,防止他被血水呛到,一边探他经脉,焦景年轻力壮,剑修个个儿龙精虎猛,他情况看上去恐怖,却还没到一命呜呼的程度,要是换做别人,怕是已经喝上孟婆汤了。 李仙师在一旁搭手帮忙,姬蘅见他手不自然僵着,问:“师兄,你左手也受了伤?” “没有,只是肩上挨了几下,性命无虞,还是先关照三师弟吧。” 焦景意识昏昏沉沉却仍然抓着李仙师的手,姬蘅不便将他挪到房里,想让他盘腿而坐抱元守一,却因为焦景不肯松手有些挪不过来。 幸而玉荣第一时间送了真气在焦景经脉中流转,玉荣真气醇厚中正,稳住他破碎不堪的经脉,保住了焦景的金丹。 玉荣和李仙师一左一右守在焦景身侧,姬蘅在他身后盘腿坐下,掌心抵住焦景后心,专气致柔,涤除玄鉴,神府清畅,固存根本。 姬蘅默念心法: “九幽日月洞命门,七液灌溉植灵根 丹台紫府却无尘,青玄出入二气生 横津三寸灵常存,营魄抱一寿恒增 泥丸百节皆有神,至道不繁诀存真。” 柔和的真气包裹住焦景的经脉,牵引着玉荣的真气在玉荣体内游走,姬蘅头上浮出一层细汗。 怎么是你 修复经脉容不得半点分心,四下无声,落叶可闻。 残月从树梢头跌落,天际铺开淡金色的光纱,太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终于要来临时,姬蘅敛气收手,平复心神。 焦景依旧闭着眼,脸上却是有了血色,玉荣明显感觉到他体内经脉畅通,性命无虞了。 玉荣目光定在平素十分乖顺的李仙师身上,仔仔细细把今夜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为何落到这般田地…… 先是小景通报小师淫乱师门,他问小师哪里来的这腌臜东西,小师避而不答,他怒火攻心要杀小师,小景回来替小师挡了这一剑。怪哉! 那个姑娘! 小景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能和小师一起抓回来,定然不只是伪造学生证这种小事,难道是—— 玉荣眯起了眼睛,“方才那位张姑娘,是卖这东西给你的人?”玉荣指着已经被扔到地上的后庭欢问。 李仙师没来得及答话,焦景倏忽睁开了眼睛。 玉荣怒极反笑,点了点头,“怪不得你抢着说话,焦景,我的好徒儿,为一个女人,你竟学会欺骗师傅了!” 焦景虚弱地摇了摇了头,指节微动,想去抓玉荣的衣带。这一动可谓肝肠寸断,焦景脸皱成一团,血色退了一干二净。 “师傅,不要激他!”姬蘅眼见自己刚救回来的人自己赶着上黄泉路,心里只想骂娘。 “姬蘅,去把那妖女抓回来!” 焦景瞪大了眼睛,朝姬蘅艰难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玉荣一个手刀劈在焦景后颈,焦景即刻失去了意识,被迫松开了紧抓李仙师的手。 姬蘅只穿了里衣,哪怕是去抓人,穿成这样也十分不合礼数。有姬家在背后撑腰,平日里玉荣不一定叫得动他,可今天玉荣看上去随时随地都会杀人,他心中纠结,小声说:“师傅啊,我能不能穿件衣服再去?” 玉荣白眉竖起,不容忤逆,“快去!” 小童几步上前将外袍披在姬蘅身上。 姬蘅恨恨跑腿去了,留下三人,焦景被打昏过去,玉荣与李仙师之间弥漫着古怪的寂静,不约而同沉默着。 张小丽在焦景走后,又给姜梨发了几条消息,皆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她怔怔抬起头,只觉得月亮惨白,鸟鸣惊心,眼前幽暗的小路就像她看不清的未来。 要知道会被开除,她万万不会接这一单,这十万灵石不要也罢,她可以再努力一点,再多打几份工,总能凑到的。 怪就怪她贪心,李仙师报价这么高,她怎么能不心动,她真的是,穷怕了。 张小丽抬手,狠狠砸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脑子一团浆糊,不再工作,她本应该在此时为日后做打算,却什么也想不到。 脑袋不工作,身体还是要动的,张小丽木木起身,寻着小路向东走去,她还得赶回合欢宗割猪草。单凭脚力,走出龙脊山就要一个多月,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焦景偷偷放的帕子被她踩在脚下,落在身后。 姬蘅赶到时,张小丽距焦景把她放下的地方已有了一大段路程。 初升的太阳方探出小半张脸,柔和的华光抚过龙脊山众生,姬蘅看见一道女子的背影,直向太阳的方向走,仿佛只剩下了向东这一意志。 姬蘅绅士在她面前作了个揖,满脸笑容地抬头,“姑娘,我师傅……怎么是你?” 姬蘅错愕:“你是,阿梨的朋友是不是?你这手……” 姐妹 张小丽抬眼,看他,点了点头,这个人我认得,一千八百八十八,姬公子。 姬蘅见她神情恍惚,像受了什么很大的刺激,小声说了句得罪了,提溜着她后领把她又带回了玉荣面前。 焦景已经被安置到后厢房躺着,李仙师跪在玉荣面前,不言不语。 玉荣皱起那张菊花褶子脸指着张小丽叽叽歪歪说了什么,张小丽没听进耳朵里,全然不记得,只定定坐在地上,木偶一般。 玉荣见她油盐不进,只看着地面,隔空用剑气迫使她抬起脸。 “长得一般,你用什么蛊惑了我两个徒弟!” 张小丽依然不答。 徒弟忤逆自己,玉荣尚能念旧情,如今这么个合欢宗妖女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玉荣心中火起,抬脚要踹,李仙师突然动了,爬到张小丽面前,哀求:“师傅,她受不住的,这一脚下去,她……” “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玉荣一脚蹬开李仙师。 姬蘅也看不下去,劝道:“师傅,人家不过卖了个玩意儿……” “她害得你二师兄步入歧途!你三师兄经脉寸断!” 姬蘅企图和师傅讲讲道理,却听一声轻笑: “这真是,柙龟烹不烂,贻祸到枯桑。” 声音很好听,即使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依然有种穿透而来、直扣心弦的韵味。 玉荣被她骂得一愣,放眼天下,敢和他这么说话的,基本都死光了。 姬蘅的心陡然一跳! 张小丽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合欢宗到龙脊山,行舟要用四个时辰,怎么可能。 天刚亮,万里无云,青衫女子却撑了一把白伞,循着台阶拾级而上,出现在众人面前。 伞打得低,露出白皙修长的面颈,和一张笑意和煦的薄唇。伞上点点荧火飞舞。 玉荣本该怒不可遏,或是心中提防,可她站在那处儿,他最直观的想法却是:好美。 伞面上抬,露出一双绮丽的桃花眼,摄人心魂。 这白伞是她赶路的法器,姜梨收了伞,打量四周,目光在激动的姬蘅身上顿了一下,便定在了跪地不起的张小丽身上。 玉荣心头大震。 一时间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心头,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盯着姜梨怔怔问道:“你是不是,小字阿梨?” 姜梨挑起眉,看着眼前的老头,不咸不淡地答:“我叫姜梨。” 玉荣牢牢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到什么人,“你如何会姓姜呢?你、你的母亲现在何处?” 姜梨美目一凛,冷冷答:“我母亲早就亡故了,你这老头找我的不痛快,还难为我妹子,是不是存心的?” 这话说的十分不留情面,姬蘅拼命给姜梨使眼色。 玉荣只喃喃:“你姓姜,她姓张,她长得不像她,怎么会是你的妹妹……” ——他没有听到的是,姜梨微微松了口气。 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甫一离口便消散在了龙脊山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阳寿将尽 ji zai8.c om 姜梨看都不看玉荣,态度刻薄:“管得挺宽,我没空同你这老匹夫废话。” 姬蘅怕师傅突然发癫,紧张又激动,随时准备英雄救美。 未曾想玉荣像全身卸了力气,只定定站着,看着姜梨。 姜梨见玉荣没有动作,只身径直走到张小丽面前,弯下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温声软语,“小丽,我来接你了。” 张小丽原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一听姜梨的话,又落下两滴清泪,借着姜梨的力站了起来,小心翼翼捏住姜梨衣角,忍着哽咽,小声说:“我不能待在合欢宗了。” 姜梨见不得她这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子,剜了玉荣一眼,摸了摸张小丽的头,安慰道:“别怕,我们是正经生意。哪怕天庭的人来了,今天也定不了你的罪。” 姜梨平日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姬蘅少见她生气,没想到她骂人也别有一番风味,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由捂住自己心口。 李仙师正巧看见姬蘅脸上两团诡异的红晕,默默挪开了视线。 姜梨牵着张小丽要走,玉荣转过身,毒蛇似的盯着姜梨的脸,“她伪造剑宗弟子身份,合欢宗妖女混进龙脊山,就是纪啸虹来了也保不住她。” 纪啸虹乃合欢宗宗主,神隐多年,不理世事。 姜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表情,眼角微微上挑,说不出地风流轻蔑,“老头儿,我妹妹是剑宗荣誉弟子,怎么就伪造身份了?年纪越大越糊涂,没几天好活了还会血口喷人,修真之人,也要记得积点阴德。”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i ri w en.co m 要不是不方便,李仙师和姬蘅就要在旁边鼓掌了。 “你!”玉荣看姜梨盯着一张和她七分相似的脸,说不出重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堂堂剑宗长老,从没听说过什么荣誉弟子!” “哦?” 姜梨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那——应该是,”她装模作样自上而下扫视玉荣,“是这位长老不够格儿吧。我们小丽这身份,可是剑尊亲自封的呢。” 她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把张小丽都听愣了,姜梨为了方便她通行,给张小丽搞来了剑宗弟子卡,她只以为姜梨神通广大,让天机阁造了个假的,没想到还和大名鼎鼎的剑尊有关系。 这事儿是越扯越大了。 玉荣冷哼一声,“剑尊云游四海,多年不见——” 他惊恐地停住了。 “小玉荣?” 微凉的手指抵在玉荣的咽喉,有人从身后在玉荣耳边,哄小孩儿似的说,“现在你见到我喽。”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玉荣凝起剑意的手堪堪抬起,就被四两拨千斤地抚了下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珠子一转。 来人鹅黄色的袖袍缓缓落下,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玉荣菊花褶子似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杨念芙?” “哦呦,刚刚还叫我剑尊,现在叫我杨念芙?”杨念芙笑眯眯地把抵在他喉上的手拿开,状似熟络地随意拍了拍玉荣的肩膀,“几年不见,你怎么老这么多?是不是道心不稳,阳寿将尽呐?” 杨念芙看似随意,却带着千钧威压,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淫窟! 李仙师连剑都没来得及出鞘。 张小丽手心直冒冷汗,没想到剑尊本人出现了,姜梨这谎如何圆的回来?要拖累她下水了。 姜梨捏了捏张小丽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杨念芙与姜梨视线交错,只一刹那,便心照不宣地移开了,手搭在玉荣肩膀上,哥俩好似的,“你对我收的这个小徒弟有什么意见?” 玉荣向来以辈分和武力制人,当年杨念芙指点过他剑术,领他入剑宗,论恩情,他都得叫杨念芙一声“前辈”,他当然不能有什么意见。 张小丽懵了。 哭的有些脱力的脑子混沌的开始运转,僵硬的脖子缓缓扭向姜梨,看到姜梨脸上温柔的笑。 张小丽早知道追自己室友的追求者,多到能从东海边搭个人桥一直通到合欢宗门口去,但没想到她居然认识剑尊,还是让剑尊给自己开的后门。 有种自己想上茅厕,姜梨送了个镶金恭桶的感觉。 姬蘅也懵了,他作为自愿上钩的鱼,很有雄竞意识,他对自己的综合实力很有自信,但在剑尊面前,显然不够看。不论是修为、地位、还是相貌——剑尊一头银发,衬得她比地上趴着的李仙师还仙,偏偏眉眼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剑。 他懂的,网上管这个叫“铁t”。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姜梨是异性恋了。 在场唯一一个还记得讲礼数的只有李仙师,他本来就趴在地上,于是很果断地磕了个头,“尊上。” “玉荣,你徒弟比你有规矩,你不然也给我磕一个?” 玉荣脸涨成猪肝色,只要杨念芙压在他肩上的手再用些力,他便要跪下了。 可杨念芙手一撤,没管玉荣,几步上前把李仙师扶起来,绕着李仙师啧啧赞叹,“这腰身,这气质,这小脸蛋~”甚至吹了个口哨。 杨念芙食指挑起李仙师下颚,看他鸦翅似的睫毛颤了颤,嘴角的笑容越发收不住了,“玉荣,你收徒眼光不错啊,配上这点伤,唔哟,小可怜儿。真是我见犹怜呐。” 李仙师被杨念芙碰到脸上伤处,倒吸一口凉气,但到底没敢动。他虽然私下自己玩的花,但从未被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调戏过,一张脸慢腾腾地红了,耳朵发烫。 啧。 杨念芙看他想躲又强撑着的小模样,更加兴奋了。 玉荣被杨念芙挑起了火,又不敢发作,菊花褶子似的脸上精彩纷呈。 玉荣拿着后庭欢抽了李仙师后就随手丢在了地上,好巧不巧,被正在当登徒子的杨念芙捡到了。 “这是什么?” 银发剑尊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摇了摇手里的假几把,几把慢慢悠悠地晃了晃。它材质特殊,在地上也没有沾到一丝灰尘,在清晨渐盛的阳光下,闪耀着象征高品质的光泽。 杨念芙明知故问:“不会是你珍藏的什么法宝吧?” 玉荣大喘气儿。 他的规矩在更强的人面前,就像放出的臭屁,在被风吹散之前,还要恶心一下周围的无辜群众。 姜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儿,还给了张小丽一把,“喏,蟹黄味儿的。” 张小丽默默接过,机械地嗑了起来。 张小丽突然想到先前李仙师的师弟的话: “平日里有师兄弟们陪着修行不够么?!” 她当时想的什么来着? 剑宗师兄弟相互奸淫! 她被这个菊花脸老头唬住了,居然忘了,剑宗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淫窟。 过招 张小丽很有素质,嗑完的瓜子壳儿就兜在手里,姜梨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张小丽把瓜子儿放到她的储物袋里。 这储物袋是姜梨随身携带的堆肥袋,什么玩意儿都往里扔,瓜子壳儿被冷汗粘在手心,张小丽不小心瞥见里头有个狰狞腐烂的妖兽头颅,假装啥也没看见,扒拉完瓜子儿壳就挪开了视线。 心中算了时辰,快到割猪草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回合欢宗割猪草,加上全勤奖金,她就凑够灵石了。只是现在情形如此焦灼,找不到时机开口。 至于剑尊和姜梨这份恩情,等过了这几十年,就算她们要她的命,她也给。 不过这条命在她们二人眼中,又算什么呢? 张小丽,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张小丽轻轻呼出一口气。 玉荣僵着老脸,“这邪物,是我门内之事,剑尊不便过问。”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 杨念芙听罢一哂,后庭欢直指玉荣眉心。 这死物在杨念芙手中恍然间有了剑灵一般,原本柔韧的柱身透出锋利无匹的破天剑意,寒芒凌人。 玉荣如临大敌,一滴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只说是门内之事,不知哪里又戳了杨念芙雷点,惹得她不快活。 “小玉荣,好歹我也教过你几招,论内外尊卑,太见外了吧?还是说——你想用剑修的方式来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过问?” 玉荣没来得急答话,杨念芙便道:“好!既然玉荣仙君愿意‘赏脸’同我试剑,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大可祭出本命剑,我就只拿这、” 杨念芙回头看了眼张小丽,张小丽忙小声说:“后庭欢!后庭欢!” 杨念芙小声嘀咕了句名字还听雅致,回头一副吃了大亏的懊恼模样:“这后庭欢!同你比试!”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同你试剑?”玉荣急道。 放眼整个修仙界,谁敢同身负破天剑意的杨念芙试剑?不要命了? 杨念芙一头银发无风自动,泛着淡淡的银河星屑似的光华,眉目凌厉,不屑的样子同姜梨有三分相似,话也同样刻薄,“小玉荣,你是不是怕自己被一个假阳具打趴下了,天下人都笑话你?别怕别怕,你自己胯下不也有,这又不是个稀罕物件,有什么好羞耻的?剑修应战便战,瞻前顾后,你道心不稳呐。” 玉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扫过漫不经心嗑瓜子的姜梨,红着脸的二徒弟,正在傻乐的姬蘅,深呼吸,小声嗫嚅:“芙姐姐,你就让让我吧。” 其他人离得远,都没听清玉荣到底说了什么,只见得杨念芙全身一抖,哗一下跳开老远,差点蹦到另一个山头去了,跟见了鬼似的。 李仙师不敢抬头,怕被灭口,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张小丽以为玉荣使了什么她不认得的厉害法术,把剑尊逼走了,一下紧张地拉住姜梨的衣角。 姜梨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全身难受,久别重逢那点愧疚消失不见,总感觉有点恶心。 无处可寻 张小丽见姜梨皱眉,更以为事态严峻,小声问:“我们要不要去救、” 张小丽的声音被一顿臭骂打断了。 “玉荣你好不要脸,顶着这么一老脸也好意思卖嫩?!把你那假脸皮撕下来再同我说话!”杨念芙这话用了内力,震得周围几个山头鸟雀乱飞。 今天玉荣仙君用老脸卖嫩的事,要在整个龙脊山传遍了…… 玉荣以为杨念芙会念旧情,好歹让自己几分,没想到她居然嚷得众人皆知,脸上挂不住,打又打不过,气得不轻。 杨念芙一个飞身闪了回来,手里的后庭欢杀气更盛,“惺惺作态,看着恶心。” 玉荣却不看她,视线越过杨念芙,落在正吐瓜子儿壳的姜梨身上,深深地,仿佛在看哪位故人。玉荣叹了口气,抬手,遮住苍老的面容,衣袖落下,露出光洁的额头、清秀修长的鹤眼。 姬蘅一怔,这张脸他像是见过的。 姜梨微微睁大了眼睛,在玉荣抬眼看来之前,淡淡收回了视线,依旧嗑她的瓜子儿。 许是皮囊对人的行为有些影响,玉荣对杨念芙作了个揖,咬字脆生生的,“芙姐姐,先前多有得罪,你这一番指教,玉荣在龙脊山丢尽脸面,只当是罚玉荣对芙姐姐不敬。既然这位,姑娘,是芙姐姐的徒弟,玉荣会以礼相待,不再追问。” 杨念芙见他突然转变了态度,做足了礼数,在徒弟面前也肯对自己伏低做小,本想逗逗他的心便也消了,只觉得无趣,随手将后庭欢一扔,拍了拍手,身形一晃便到了张小丽身边。 杨念芙两指并拢,在张小丽额间缓缓划过,一把淡金色的剑影缓缓没入,消失不见。 张小丽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感觉到,只以为她检测了一下自己的资质,“还未来得及谢剑尊解围,我资质低劣……” “这有什么,你还小呢。”杨念芙拍了拍张小丽的肩,张小丽常年干活,练了一身结实的肉,杨念芙又捏了捏她的肩膀,连连点头,“体格不错。” 杨念芙本想和姜梨小说上几句,察觉到玉荣窥视的目光,只说:“小友,我徒弟你好生照顾,好处少不了你的。” 姜梨忍着笑,做戏做全套,行了个礼,“多谢剑尊大人厚爱,小女子定不负重托。” 杨念芙紧急出马,赶着回去主持大局,突然想起还有个红着脸的小帅哥在玉荣手下,走过一段路了还千里迢迢留音:“小帅哥有事儿就喊我~” “误会既然已经解开,那我们也不多留了。”姜梨撑起白伞,牵着张小丽。 “姑娘且慢!”玉荣直直看着姜梨。 姜梨偏头,颈线优美,唇若朱丹,像张漂亮的美人图。 “我、我日后要去何处寻你?” 姜梨冷冷道:“无处可寻。” 姬蘅心中诧异,因为师傅居然如此直白,又因为那句“何处寻你”音调不同,乍听只是低沉,细细一品,竟有世间痴男怨女此恨绵绵的味道…… 或许只是错觉。 但师傅对上姜梨,态度总是不同的。 姬蘅本能地升出一股敌意。 小剧场↓ 姬蘅看了眼白衣飘飘的李仙师,对姜梨说:“他私下就是前后都来啊。” 梗源:她私下就是烟酒都来啊 育彘仙子 张小丽的妈妈常常念叨:“若要富,土里做;若要饶,土里刨。” 于是张小丽从小就爱往地里跑,她热爱种地,地好,种什么就长什么,只要你悉心照料,总有回报。后来姐姐出嫁了,家里添了两只猪,张小丽变着法儿研究猪爱吃什么,每天盼着它们能下崽儿,好换些钱。 仙人虽叫“仙”,但终究是“人”。天庭建制后,搜罗凡人中有灵根的,统一收作外门弟子,并不担着各宗名号,只做些长工的工作。 天资聪颖者闲暇时间多,可学习一些外门心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绰绰有余,也提前为宗门联考做准备。 不知从何时起,越是有天赋的修仙者,越出自修仙世家,凡人中有灵根的,也非富即贵,他们总有些办法能让自己获得较为轻松的工作。 张小丽一介凡人,自然是从外门做起,她毫无背景,资质低劣,被分去养猪。 不是一两只猪,是一圈猪。 旁人喂猪每天倒点麦麸便赶忙走了。 张小丽每天上山割猪草,抓蚯蚓,剁碎了拌上玉米、豆粕,撒上盐巴,做猪食。山上要是有什么时令瓜果,她也顺手摘几个。 每日冲洗猪圈,时不时给猪洗澡,带猪出去遛弯。 她喂出来的猪长得膘肥体壮,格外干净,黢黑的猪躺在整洁的猪圈里,洋溢着幸福的氛围,与其他人的比起来,甚至有了一丝丝“仙猪”的气质。 负责管理外门弟子的修真者从未见过如此标志的猪,惊为天人,又看了看其他猪圈里的猪,长得不至于瘦骨嶙峋,但确实不尽如人意。当即拍板,必须给张小丽这样的好弟子,一个考试的机会! 并开了表彰大会,奖励张小丽“养猪小仙”的称号,为什么不叫“养猪大仙”,因为张小丽还没有步入仙门,没有天庭编制,不能叫“大仙”。 负责人表示,如果张小丽顺利考入仙门,日后再考上天庭的编制,“养猪大仙”的道号,一定是她的!如果不喜欢,还可以叫“育彘仙子”。 张小丽那时候正努力自学写字,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号,特意查了字典,原来“彘”就是大猪。 张小丽很开心,如果真当了神仙,她就保佑自己村里家家户户都能养“彘”,家家户户都有肉吃。 负责人还问张小丽,是不是家里祖传的养猪秘籍,家里的猪是不是也养这么好。 面对穿着锦袍的负责人,张小丽不好意思地把还沾着猪食的手往后缩了缩,腼腆地说:“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们家喂猪舍不得用粮喂…粮就是玉米,豆子…在家都喂的草,长得没有这儿的好。” 负责人点点头,说张小丽爱钻研,是修仙的好苗子,号召所有外门弟子向张小丽学习。 张小丽勤勤恳恳喂猪,战战兢兢做人,夜以继日专心学习,不负众望通过宗门联考——然后被调剂到了合欢宗。 晴天霹雳。 还家 po18c g.c om 西洲沙海广袤无垠,人迹罕至。沙海东缘,有一山拔地而出,高不可攀,当地人称之“高山”,高山山阳处植被稀疏,砂石遍布,俨然同沙海一般,再往高处,虽无白雪覆盖,却又干又冷,一片肃杀。 何村正坐落在这高山山阴,气候虽也恶劣,但有些雨水,遥看山中一抹绿,张小丽便知道,到家了。 烈日炎炎,白光直晃人眼。麦田边,田垄上,树荫下,蹲着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幼童,两人手持青草,草茎相交,各自捏着自己这端向后拉扯,眼睛圆睁,卯足了劲儿。 一旁草丛中,襁褓里,正睡着个小婴儿。襁褓阴影下,一个灰灰的,长着长尾巴的小东西,探头探脑。 “啪。” 张香花的草断了,她不会卸力,一个屁股蹲结结实实跌到地上,嘴里大叫“诶呦”。 张小苗赢了斗草,见张香花摔得两脚朝天,乐不可支,嘎嘎大笑。 在麦地里除草的妇人猛一抬头,见张嘴就骂,“香花!叫你看妹妹!你看到哪里去了?!仔细耗子把妹妹耳朵吃了!” 张香花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和后背的泥,嘴上不高兴地喊:“她睡得好呢!” 人却几步跑到襁褓边,果真见到只耗子往襁褓上爬,伸手把探头探脑的耗子尾巴揪住,踩在脚下,耗子急得吱吱吱狂叫,东逃西窜而不得。张香花将襁褓抱了起来,想到这老鼠差点就咬了自己妹妹,挪脚踩住老鼠尾巴根,另一只脚狠狠一跺,将老鼠头踩了个稀巴烂。 张香花在田垄上蹭了蹭脚底,一脚把老鼠尸体踹出去老远。 妇人一直抬着头望着张香花的动静,看她动作,大喊:“妹妹是不是被咬着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lehai.com 张香花一个小孩儿,抱着婴儿有些吃力,招呼张小苗搭把手,对妇人喊:“没咬着,妈妈你放心呗!” 张小苗年纪比张香花大,轻松将小婴儿抱了起来,瞧着张香花瘪嘴不开心,提议:“这日头毒的很,不如到我家屋头去,把你妹妹也带着,我娘要带我弟弟,叫她顺道看着你妹妹,我俩去高山转转?” “才不去,你爹爹凶死了。”张香花凑近襁褓,她的小妹妹香梦沉酣,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差点就没了。 张小苗想了想道:“那还去秀兰嬢嬢家,怎么样?秀兰嬢嬢会拿饼子给咱们吃。” 张香花常去秀兰嬢嬢家,秀兰嬢嬢和暴富伯伯都是很好的人,小孩不在家,喜欢小苗和香花去转悠。 “可是我妈妈不让,说老去吃人家饼子不好……” “小丽姐姐应该今天回来,咱去看看呗?就和你妈说,是去我屋头玩了。” 张香花点了点头,小手在嘴边做了个喇叭,撅着腚用力喊:“爹爹妈妈!我去小苗屋头玩了!” “去吧去吧!”田里的妇人站了会儿,看俩小孩儿回村了才敲了敲腰,又蹲下身拔草了。手上利索地拔掉才半掌高的杂草,妇人想想还是要骂,“你看看,秀兰跟你似的,待不住!” 那农夫打着赤膊,掀起挂在腰上的衣裳擦了擦汗,笑了笑。 * “诶!你看!有人烧锅呢!”张小苗激动地碰了碰张香花,“肯定是小丽姐姐回来了!她铁定给咱带了好吃的!” 山脚下,小小的院子里,两只猪东拱拱,西扒扒,鸡鸭被圈在屋后,咯咯咯、嘎嘎嘎,伴着小孩儿们叽叽喳喳小鸟儿似的声音,挤得小院子热闹非凡。 “狗娃他们都记着小丽姐姐今天回来,早来了,咱俩来晚了!”张小苗一手抱着还在睡觉的张香草,一手拉着张香花,沿着小路奋力向小院子跑去。 张小丽正满头大汗地在大灶前烙糖饼,带回来两袋白糖已经用去了一袋,剩下的一袋放在她手边,几个只及她腰高的小鬼头鬼鬼祟祟地抓了白糖放在手心舔。 “都等等哈,一会儿糖饼就好了。”张小丽擦了擦汗,锅里糖饼翻了个面儿,两面都金灿灿的,好出锅了,厨房里的小孩儿一个挨着一个,都眼巴巴等着吃糖饼,挤得她寸步难行。 小孩儿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让一下让一下,小丽姐拿不到盘子了。” “不用盘子!” “我手拿着吃!” “给小丽姐让条路嘛。” “我不让,要让你让。” “别抢我的!” “让让,让让。” “什么时候好啊,我还没吃到呢。” “我也想吃……” “小丽姐姐好高。” 张小丽艰难地接过妈妈递来的蓝边大碗,把锅里的糖饼全放了上去,小孩儿们立刻两眼放光,高高举起了小手。张小丽仗着自己是大人,站的高,长手一伸,把碗递给了厨房门口的妈妈。 秀兰系着围裙,靠在门上,托着满满一碗糖饼,俨然成了孩子们心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哪个娃娃最乖,哪个先吃到。”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秀兰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小丽偷笑,手上短短的擀面杖把面团子擀成一个一个薄皮儿。 秀兰搬了张小板凳在堂前坐下,对着呼啦啦全跟来的小孩儿们说,“来,一个一个出来,排好队,一人拿一个糖饼,不许多拿。” 张香花排在最后头,急得跳脚,深怕自己拿不到了,秀兰看小苗怀里抱着个奶娃娃,笑道:“是香花的小妹子吧?” “对叻嬢嬢。”张小苗把香草抱到秀兰面前。 秀兰看奶娃娃愣了会儿神,环顾四周,娃娃们都三两作伴在啃糖饼,没人往这儿看,她拿了四个糖饼塞到香花手上,“你妹妹也有,你再带一个给你娘。” “妹妹还小,不吃的,三个就成……” 张小苗拽了下张香花的衣裳。 张香花瞪了他一眼。 张小苗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说,“嬢嬢多给你就收着。” 张香花嘿然一笑,小心翼翼收好另外三个糖饼,自己拿着一个美滋滋啃了起来。 秀兰抱过张小苗怀里的张香草,“小苗去吃糖饼吧,我来看着香草。” 有个小孩儿边吃边咂嘴,“这个饼子怎么这么香?我妈妈烙的饼子硬邦邦!” 小苗年岁大些,大摇大摆地挤进小孩儿堆里,“这你就不懂了吧!小丽姐的饼子可是抹了猪油的!” 霎时间听取“哇”声一片。 门牙嚯了个洞的小孩说话漏风,“我家滋有过年才抹猪油……” 张香花也是个好热闹的,确定没人看得见自己藏了糖饼后也凑了过去,臭屁极了,“小丽姐可是去大户人家干活的,抹点猪油算什么?她之前还给我们带过小人儿书呢!” 年纪小的叽叽喳喳问起来。 “小人儿书?” “那是什么呀?” 张香花高高扬起头,“那书一翻就有小人儿在上面练功!” “这么厉害!” “我没见过……” “哇!” “只可惜,被这个人!”张香花一指张小苗,“被他翻烂了!” “真坏!” “就是!” 张小苗一时间到了众矢之的,对张香花无可奈何,灰溜溜叼着糖饼坐到秀兰身边。 张小丽从厨房又端了两碗糖饼出来,分给小孩儿,“没有了没有,这么能吃,给小丽姐都吃穷了,下次我回来再给你们带啊。” 张小丽也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秀兰旁边,见张小苗坐在地上啃饼,给他来了一脚,“你也搬个板凳儿去。” “小丽姐之前也这么坐田垄上的,去大户人家做工了,回来变讲究咯。” 张小丽一怔,笑了笑,没说话,自己也拿了个糖饼,没来由地说:“你们有福,我第一次吃糖饼,是姐姐出嫁的时候。” 香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啊啊叫了两声,秀兰忙拍了拍,站起身边走边晃,“哦哦,宝宝乖。” 张小苗依依不舍地吃掉最后一口,仔仔细细嗦了手指头,舔了舔嘴唇,眼巴巴问:“小丽姐,你在哪儿做工啊?我再大些能去吗?” 张小丽叹了口气,“这可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你起码要长到我这么高,大老爷才肯要你。” “啊……”张小苗低下了头。 张小丽是他们村最高的人,小苗的爹爹说,连退伍回来的瘸子爷爷年轻时都没有张小丽高。 张小苗怕是长不得这么高的。 “今年收成怎么样?”张小丽问。 “挺好的,爹爹说近几年真是少有的风调雨顺。离咱最近的乔家屯都饿死人了。咱这儿跟有神灵保佑似的,那云,跟专程飘来咱田头下雨一样,可好了!” 张小丽看着他脸上的笑,也跟着笑了。 “让你爹爹同瘸子爷爷好好同村里人说说,这几年外头打仗,千万别下山,别让外头知道咱这儿有存粮,晓得不?” “知道!” 秀兰还哄着香草,不赞成地看了眼张小丽,“大家都要去集市换盐,怎么能不下山呢?” 张小丽态度坚决:“那多囤些,能不下就不下。乔家屯有妖怪呢。” 小苗眼睛发亮,“小丽姐,你怎的晓得?你也听说了?” 张小丽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说辞,最后放弃,只说:“确实。” 多说多错。 * 这周末只有这一更 红烛 张暴富粗布麻衣,背着一捆柴,顶着烈日赶路,小山似的柴压弯他不再年轻的腰,豆大的汗珠子从绛紫色的脸上滑落,他来不及擦,只顾着脚下赶路。 山路难走,好在他走惯了,也算快。 今天二丫头回家,张暴富本来准备在田地里转一圈就家去,哪知瘸子说山上有一处拾柴火的好地方,他想着带一捆,再抬头时,已是辰时了。 张小丽忽悠走了小鸟儿似的小孩儿们,便来寻她爹爹。 张暴富背上一轻,张小丽单手提起柴捆,轻轻松松往肩上一甩。 “喔呦,咱小丽咋找来了?”张暴富装模作样揉了揉眼睛,“这青天白日的,我怎么还做梦了呢?” 他本意调侃,张小丽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却有些失落,“爹爹,我真回来了。” 张暴富的笑也僵在脸上,父女俩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张暴富无措地搓了搓手,“小丽,爹爹没有怪你不回家的意思……” “我晓得。”张小丽又说了一遍,“我当然晓得。” 路上有人打招呼,“小丽回来啦?” 张小丽扯出笑点点头,“叔儿婶子好!” 天热,连阵风都没有,张小丽鼻尖儿沁出一层薄汗。 张暴富一路上屡屡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背柴走了那么长一段山路在前,脸色都不好了。 张小丽先开了口,“爹你这样倒像咱俩生分了。你跟我还有啥不好讲的。” “嗨!能有啥事儿!你过得好就成!” 张暴富长舒一口气,“你妈妈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你了,我赶集的时候听人家说,人家仙门里有‘首级’,啥时候想听你声音就听得到!这新奇玩意儿,啧啧。” “是‘手机’,要入了仙门的才能用。” “我咋听说那大户人家也有人用呢?” “爹爹,人和人不一样的,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咱村百十年才出我一个有灵根的,搁他们那儿,就是个普通家奴。没有灵根的人,是用不了的。” 张暴富擦了擦头上的汗,定定看着张小丽,“没受委屈吧?” 张小丽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我不晓得这些,我和你妈妈也不强求。老母猪沟的那个娃娃,与你同去外宗的,这些年再没见他回来过。你能回来看看,爹妈已经知足喽。” “小丽啊,旁的人总说仙凡两别,和爹娘牵扯太多,会不会影响你修行呐?” 张小丽摇了摇头,笑了,“咱哪儿跟哪儿呢,还不到头疼这个的时候。” 张暴富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问:“你看,能不能来当咱村这一方的土地?” 张小丽苦笑。 张暴富赶忙拍拍女儿的肩,“没事儿,你好就成。” 谈何容易,土地公公可是要编制的。 别说考上土地编制,张小丽灵力低微,连参加天庭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要是她早出生个几百年,浑水摸鱼,说不定能在封神榜上混个一官二职。 她生的年代不好,四处碰壁。 也不是,姜梨就无忧无虑的,谁都卖她三分面子,可能单纯张小丽命不好。 张小丽回家将柴堆在篱笆边,帮着喂过了鸡鸭,将屋子院子洒扫一翻,往地窖里添了一担米、一担面,蹿上蹿下把漏风的墙补了,才闲下来,已是日落西山。 简单吃了个晚饭,张小丽就得走了。 秀兰靠在柴门边,远远望着她,张暴富执意要送,被张小丽劝住。 张小丽从小住的院子,现在看起来矮矮小小,像个被砍去了树干的树墩子,因为根扎在地里,所以生生世世,都只能囿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 明月爬上夜幕,两棵高大的胡杨树下,立着一个只有张小丽膝盖高的土地堂,红墙斑驳,里头供着的土地公公不过巴掌大,还缺了只脚。 土地堂太小,放不下供台,张小丽拂去供台上的灰尘,将装着十万灵石的荷包放到木制供台上,供上三炷香,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叩首。 白烟袅袅,影影绰绰现出个身姿袅娜的美人来。 “你所求何事?” 张小丽愣愣抬头,见是个腰间带剑的美女,更加疑惑了,“仙子是?” 那美女打了个哈欠,神态懒懒,“我是本方土地,新上任的。” “那上一任……” “人挺懂事,怎么说话吞吞吐吐,”仙子手指一勾,供台上的荷包便飘到了她手上,她神识一扫,点了点头,“这礼都带了,直说吧,所求何事?” 张小丽仍跪着,“求何村风调雨顺,一方安康。” 她说这话时双目紧闭,像个虔诚的信徒。 仙子升了个懒腰,“明人不说暗话,十万灵石,上任老头儿同你许诺几年?” “十五年。” “哈?”仙子表情十分精彩,“过家家酒呢?我实话同你说,如今战乱,各地供养都打了折扣,十万灵石,可保不到十五年了,起码再加五万。” 张小丽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仙子,通融通融,从前还能一年一年交供养,如今只能十年一交,涨这么多小人难以承、” “那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仙子的目光落在张小丽颤抖的双手上,无悲无喜,“修真之人,干涉凡事,本就违背天规。” 不修真之人,大多连土地的面都见不到。 “风调雨顺说得简单,其中多少关节要打通,你不是不懂吧?灵石不够,人牲来凑。” 张小丽吸了口气,泥土的气息盈满肺腑,她解下腰间另一个荷包,双手奉上。 仙子拿着两个荷包赞许地点了点头,“我看你修为不高,这么灵石你得来不易,日后献人牲吧,你这村,三个也就够了。” 张小丽跪地不语。 “手伸出来,”仙子手上不知何时变出一只白蜡烛,普普通通,并无异处。 张小丽依旧跪着,掌心朝上,举过头顶,仙子一指凝出剑意,轻轻一划,鲜血淋漓。 “握住。” 张小丽单手握住白烛,只觉通身一寒,全身的血液都向伤口涌去。 白蜡烛上血液如同藤蔓生长攀缘,不消片刻,便把白烛染成了红烛。 仙子抽出蜡烛,吹了口气,那蜡烛上并未出现火焰,灯线却由白变黑,蜡质微微变软熔化。 仙子随手将这根蜡烛插在土地公公残缺不全的泥像前,“这根蜡烛燃尽,十年之期便到。” “多谢仙子。” 张小丽重重磕下一个头。 *今天的和明天的 盯着剑修 张小丽割完猪草,照常去食堂领了两个馍馍,游魂儿似的飘回了宿舍,简单洗了个澡,在姜梨关切的目光中吃完了馍馍,平沙落雁式俯冲进床铺中。 “怎么这么累?” 姜梨躺在床上,背后靠着个枕头,她最近得了个新玩意儿,天机阁研发出一款能让幻境重现的物件,长得和琉璃镜似的,架在鼻梁上,能随使用者所思所想虚构幻境。 姜梨拿它来看小说,非常好用。 “心累,是心累。” 张小丽头埋在被子里闷声说。 张小丽眼珠子一转,翻了个身,“梨姐,我起得早,帮你浇花怎么样?” 然后你给我点小钱钱。 张小丽朝姜梨眨了眨眼睛,笑得谄媚。 “不行。”姜梨打了个呵欠,心知肚明,“你缺多少灵石?我先给你垫上?” “不不不,不急的不急的,我就是,哎,我就是爱好赚钱,你也懂得,我穷怕了嘛。” 张小丽又蛄蛹着缩到被子里去了。 天哪,不然去趟赌场吧,说不定就暴富了。 飞剑蹴鞠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赌球好像只能去闲云岗下注,兼职的时候随便买一注,万一赢了—— 张小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照着自己脑袋用力敲了一下。 小心被卖了还债啊啊啊啊。 姜梨从镜片后抬眼看她,“真没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张小丽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不能再麻烦姜梨了,姜梨与她非亲非故,已经帮了这么多,她根本还不清。 姜梨被接连拒绝,便也不再追问,舒舒服服窝在床上,用新玩意儿看小说。 张小丽太累了,趴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梦见自己没筹到十五万灵石,拎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土地堂祭台上。血滴滴答答从台上滴下,土地被染成深黑色。 她猛然睁开眼睛。 耳边确有滴滴答答声,姜梨挤了块布,正在洗脸。张小丽松了口气,窗外太阳高悬,她只睡了片刻,下午还有个兼职。 张小丽随便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手机上的兼职消息,选了个送快件的,接了。 说起来她还是没和李仙师加上微信,当时情况太过危急,谁都没反应过来。真是可惜,少了个倒卖合欢膏的外快。 张小丽边往外走,边翻二手鱼,找着了李仙师的聊天框,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发了消息“李仙师方便加个好友么?” 那边果然没有回话。 张小丽回头问:“梨姐,我去兼职啦,这次在闲云港,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姜梨坐在梳妆台前抹口脂,指尖沾了一抹鲜红,手中的铜镜映出她半张俏脸,“帮我找找有没有《修仙界大佬都是我前男友》的作者亲签版,看看能不能捡个漏。没有就算了。” 张小丽点了点头。 《修仙界大佬都是我前男友》是以合欢宗妖女苏乙的传说为蓝本创作的长篇修仙狗血文,因为足够狗血,收获一众读者。 据说芙蓉影视已经拿下《修仙界大佬都是我前男友》版权,正在选角,再过一阵子就要开拍了。 张小丽也是广大追更读者一员。她还是外宗弟子时,自学了读写,就爱看狗血文。 正式入了仙门,反而更累,连看狗血小说都得在解手时一目十行。 张小丽已经忘了这本国民级狗血文连载到哪里了,她只看到了妖女苏乙通过妙音阁弟子认识了剑宗弟子,无意间得知这方世界有一剑破万法的白衣剑仙。 不知名先贤曾经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张小丽深以为然,决定下次上厕所多蹲一会儿,尽量追平小说。 驾舟到了闲云港,茶馆书肆里《修仙界大佬都是我前男友》已经销售一空,别说签名版,普通版也没了。 “真没了?”张小丽问老板。 老板是个矮个儿小老头,面露难色,“道友,真没了,你要是早来一炷香时间,还能看见我书店外头排那老长的队呢。” 见张小丽徘徊不走,老板踮起脚小声道:“我这儿有‘断肠草’太太的新画集,道友要不要带一本?” 张小丽眉毛一挑,小声问:“哪对?” “都有。” “我买了!” 张小丽忍痛掏出信用卡拍在桌上,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后,做贼似的把用法术做了特殊处理的画布收到锦囊里。 她如此谨慎倒不是因为画集太过淫乱,闲云港地靠合欢宗驻地忘忧岛,民风开放,还有什么比合欢宗更淫乱的?而是因为这位道友闭关多年,画集鲜少在市场上流通。物以稀为贵,姜梨不差钱,拿这个去讨她欢心,也合适。 张小丽在闲云港找的兼职,是四处通飞剑楼的差事。 四处通飞剑楼,名上是“飞剑传货”,可会御剑飞行,高速行驶的修仙者确实不多,大多数修仙者跟张小丽一样,只能用用共享灵舟。“飞剑传货”价格高昂,“灵舟送货”才是性价比之选。 张小丽刚把手头的包裹扔到礁石边略显诡异的漩涡里,手机就响了。 她满怀希望。 定是李仙师逃离他师傅魔爪,要给她送钱来了! 张小丽心情激动,双手颤抖,点开软件,偃旗息鼓——不是李仙师。 有人加她,却是别人。 张小丽拉着脸点开好友申请,头像是在雪地里45°仰望天空,明媚而忧伤的富二代。 姬蘅。 财神爷。 没有片刻犹豫,张小丽狠狠按下通过键。 那边立马发来一条消息。 姬蘅:在? 张小丽:在在在在 姬蘅:帮我追姜梨 张小丽:好好好好好 张小丽:啊? 姬蘅:告诉我她喜欢什么,我应该怎么让她开心 姬蘅:[转账一千灵石] 海风阵阵,张小丽坐在灵舟上,头顶是青天白日,脚下是汪洋大海,从未觉得天地如此开阔。 手比脑子动得快。 张小丽:[已收款] ……坏了。 虽然姜梨追求者不甚在意,但自己这样,总感觉是背叛了姜梨。 还有来钱更快的法子吗?每天在少睡几个时程,多跑几单?或者干脆向姜梨开口?她绝对不会拒绝。 张小丽心里总冒着一股劲,不想再依靠姜梨。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张小丽呆了呆。 算了,钱都收了,已经应下,就忽悠他吧。不提他干实事。 张小丽:姬公子和姜师姐天造地设,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凤协鸾和! 张小丽:区区不才在下定不负姬公子所托! 姬蘅:你很懂事 姬蘅:她最近有什么想要的? 张小丽:《修仙界大佬都是我前男友》亲签版 姬蘅:[转账一千灵石] 张小丽双唇颤抖,她打工十天都不一定有一千灵石。 姬蘅:把灵石收了 姬蘅:我过会儿派人送一本去,你到山门来取 姬蘅:帮我盯着点其他人,尤其是剑修 张小丽:遵旨 盯着剑修? 正统淫窝 张小丽琢磨从龙脊山到闲云港有些路程,便先送快递去了,一单五个灵石,只要送两百单,她凭借自己也能有一千灵石。 她是想这么安慰自己的。 屏住呼吸,满脸堆笑,把第三单快递送到海底螃蟹精家,气泡从她绷不住的唇角泄露时,脸色由白转青,呼吸困难。 她下定决心要做姬蘅的走狗。 她帮姬蘅私相授受,代为传话,出点馊主意,对姜梨应该没有什么影响。 张小丽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姜梨。 姜梨回了两个字“宰他”。 诶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上天有好生之德! 张小丽心情甚好,美滋滋开着有些残破的灵舟回宗门。 远远就瞧见海港边一艘通体漆黑的巨大船只,张小丽的灵舟在它面前像小猫碰着老虎,完全没有可比性,那船掀起的小浪花儿都能把灵舟掀翻。 这是什么阵仗?正派人士来攻打我们合欢宗了? 张小丽远远观望,不敢向前。 那大黑船上还有黑衣人,列队整齐,动作划一,训练有素,在甲板上一字排开,没个人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写写画画。 不然先躲一躲吧,得先给梨姐姐发个消息,叫她也快避一避。 张小丽正要翻出手机,它便亮起了屏幕。 姬蘅:我看见你了,快过来 张小丽:? 姬蘅:我朝你招手呢,你快来 张小丽回过头,四下寻找,海面除了大黑船和她,再无其他人,应该是都跑路了。 张小丽将信将疑,眯着眼睛细细一看,那黑船的桅杆上居然还有个瞭望台,穿的和花孔雀似的姬蘅,正在向她拼命挥手。 张小丽倒吸一口凉气。 这叫“派人送”? 张小丽刚上瞭望台,姬蘅便说起来,“你们宗门有阵法,我怕在门口等,同你错过,就在这儿歇一歇。张姑娘,”姬蘅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修仙界大佬都是我前男友》,“我四处悬赏不得,买到的道友都不愿意割爱,我只好联系北海出版社,加印了一本,去昆仑山找‘断肠草’老师签名,现在才赶到。” 姬蘅在张小丽心中的形象顿时脱离了“姜梨的舔狗”变成了“姜梨实力雄厚的痴情舔狗”。 递到张小丽手中时,这本刚出炉的纸质实体书,还带着一丝丝温热。 张小丽手一抖。 “钱财乃身外之物,低俗至极,你不必和姜梨说我为她上昆仑下北海,”姬蘅温柔极了,“我在书上用了点法术,让这本书无时无刻都如此刻刚从我怀里拿出来一样温暖。” 姬蘅黄花闺女似的越说越羞涩,最后声如蚊呐,“你只要告诉她,我想让她拥有我的体温。” 张小丽在心里狠狠“啧”了一声,决定违背姬公子的意愿,死也不告诉姜梨为什么这本书永远温暖。 “姬公子,那、这船?” 张小丽用帕子将书包起来,塞进袖子里。 姬蘅兴致勃勃,“我用这船把业内有名的前辈都请来了!” “啊?” 姬蘅洋洋得意,“唰”一下展开折扇,“我要效仿苏乙前辈,让我同姜梨的恩爱故事万古流芳!这都是我从各大书肆找来的畅销书作者,他们写下我为姜梨寻来新书的场景,各大报纸头条轮番报道,小说网站男女主人公都得用我和姜梨的名字。” 张小丽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嘴上喊“妙极妙极”,心想:这不造谣吗。 “上次姬公子托我转交锦囊时,有句话不曾说得出口。”张小丽说。 姬蘅对着下面黑衣蒙面的作者们挥手傻笑,抽空回了句,“什么话?” “当时,梨姐姐让我同你说,她感受不到你对她的一丝真心,要你,保重身份。” 姬蘅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若不是他呼吸尚存,张小丽还以为他伤心过度,驾鹤西去了。 海风阵阵,半晌,姬蘅怒到:“你怎么才和我说?” 张小丽见他怒容,有些后悔,怕是宰不到他了,不应该把事实说给他听,但又他如今所作所为确实出格,要是给姜梨添了麻烦,她自己也过意不去。 张小丽刚想开口解释,只见姬蘅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西子捧心,“她为了保全我的名声,居对自己这么狠心。她,当真是,待我至情……” 啊? 姬蘅喃喃道:“她让你同我说感受不到我的真心,正是昭告天下,我爱慕她,只是玩玩。古往今来,浪子回头金不换,流连花柳之地,是风流韵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动了真情的才会被世人耻笑,我懂。我都懂!” “她让我保重身份,还不是心疼我?”姬蘅眼中柔情似水,“她怕我一个富可敌国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的公子哥儿,为她与家族反目,一落千丈。我懂,她对我的爱隐藏在心底!” 从前,张小丽初入宗门,姜梨带她在茶楼喝茶时,楼下挤满了要见姜梨一面的人,姜梨教导张小丽,“对这些人,你什么也不用做,他们会自圆其说。” 今天张小丽算是见识到了,姬蘅真是其中翘楚。 姬蘅眼里满是期待,“你代我问问,若是,若是她愿意见一见我,就来闲云港的万金楼,我今晚会在这儿等她一夜。” 张小丽好奇,“怎么就一夜?” 这不得等到山无棱天地合? 姬蘅叹了口气,手里扇子摇个不停,“焦景前日不是被师傅打成重伤?我还得回去替他修补经脉。” “啊?” 当日她以为要被那剑宗老儿通报合欢宗管事,赶出合欢宗,心神恍惚,没在意那剑宗弟子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原来他叫焦景。 张小丽又问:“李仙师可还好?” 很关键,这关乎到她倒卖合欢膏。 “不好,”姬蘅摇了摇头,“他被关到水牢里去了。说来也怪,那假阳物不知所踪了。” 见张小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姬蘅连忙摆手,“不是我想要啊,我就是好奇、好奇,李仙师被关在水牢里后托我找的,说是花重金买的好东西。”姬蘅突然矮下身子,凑近小声问,“你们合欢宗,都、都用这个嘛?” 张小丽没控制住冷笑一声,又想起他金主的身份,脸扭曲出一个笑来。 姬蘅没生气,反而赶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种龌龊之人!我就是……” 张小丽谄媚地笑:“那是男用的。” “哦哦,我就说嘛,哈哈。哈、” 姬蘅陡然拔高了音量:“啊?” 姬蘅口齿不清,“那这,那个,李仙师他,我这,焦景?” 瞧着姬蘅惊得话都不会说的样子,张小丽心想,剑宗只有李仙师与焦景有龙阳之好,是他师兄弟之间玩的野而已。 念着李仙师大方的十万灵石之恩,张小丽决定口头支援一下这对苦命鸳鸯,“都什么时代了,观念还这么落后。” 姬蘅期期艾艾地问:“合欢宗都这么想吗?” 张小丽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自豪,“确实,合欢宗男女不忌,男男、女女也不忌。” 我们合欢宗才是正统大淫窝! 不知为何,张小丽莫名有些自豪。 一瞬间,关于合欢宗的种种传闻涌上姬蘅心头,他脸色煞白,却突然想到,要是姜梨愿意拿鞭子抽他,也是一件美事。 他得脸上不自然地泛起红晕。 张小丽看他又不知为何古怪地羞涩起来,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下又不确定合欢宗是不是最变态的了。 搞不好变态正统真在剑宗。 一点 p o18 q.c o m 姜梨在张小丽走后随手挽了个发髻,搬了张美人榻,在山崖上晒太阳。 张小丽没钱,选宿舍时找了个极为偏僻的位置,远离合欢宗弟子主要活动区域,人烟稀少,除了租金少那是一无是处。 姜梨早张小丽一步来看,这屋子头顶漏雨,两边漏风,把四根柱子一拆,就是幕天席地,地方也小的可怜,只放得下一张床。 姜梨趁张小丽没到,素手一挥,山林里木头顷刻间自动搭成了一栋两层小楼,里头设施一应俱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把张小丽的床铺同自己的放在了一间屋子里。 此刻,微凉的海风吹着,姜梨曲腿躺在美人榻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撑着头想张小丽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到她这个修为,随时随地监视张小丽不是难事。但她不想。什么事儿都能轻易办到,长久了,日子过得没有滋味。 姜梨享受陪着张小丽从干瘦的小孩儿长成大姑娘的感觉,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可能就是道友们口中的“养成”? 张小丽是她见过最努力的小孩儿,每一天的生活都拼尽全力,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怪物追着、赶着她,稍有懈怠就死无葬身之地。 姜梨的世界里很久没有这样的人了,很新奇。 姜梨把自己伪装成合欢宗普通弟子,衣食无忧,有点儿人脉,看张小丽会不会利用自己。 张小丽在她面前总有些拘谨,见姜梨实力不俗后,比从前更加惶恐,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开口求人。 张小丽缺灵石缺得紧,却不肯开口同她说。 姜梨欣慰又落寞。 手机震动,不知道从哪里加上她联系方式的姬蘅又发消息来,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蹦。 姬蘅:阿梨,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冷淡 姬蘅:你是不是不太重视我 姬蘅:我哪里做错了吗 姬蘅:我知道你忙,我老给你发消息,是我不懂事 姬蘅:你实在太忙,不方便回也没事 姬蘅: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话 姬蘅:我不应该逼你,你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 姬蘅:你别不高兴 姬蘅:我每天都来找你,是怕你修炼乏闷走火入魔 姬蘅:我没有咒你的意思,我不会说话 姬蘅:有时间的话你就见我一面 姬蘅:没时间的话不见面也行 姜梨静静看对方唱独角戏,姬蘅却不再发了。 姜梨正想再眯一会儿,张小丽却发消息说姬蘅要买通她。 虽然过程有些离奇,但姬蘅人傻钱多,能给张小丽送去不少钱财。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 8 l.c o m 姜梨回复两个字“宰他”。 算算日子,今天“断肠草”太太更新。 姜梨付费、阅读一气呵成,迅速扒拉到评论区围观广大道友的评论。 玉面小郎君:简直是荒谬!苏乙仙子怎么会引诱佛子?!大自在殿的清规戒律是放屁?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书中人物皆是修仙界中流砥柱,希望作者尊重事实,尊重苏乙仙子。 胡立:开开心心看评论区有没有花活,被创似了。 嘤嘤:一楼是苏乙仙子毒唯吧,佛子深情四海皆知。玉面道友觉得苏乙仙子同谁是一对儿? …… …… [道友们口诛笔伐很多楼之后] 玉面小郎君:抱歉,公事繁忙,来晚了。苏乙仙子倾心的自然是玉荣仙君,众所周知,苏乙仙子只有玉荣仙君一个徒弟,爱护有加,还叫剑尊教导。 明月清风:……不可能,苏乙仙子只爱剑仙,我是假的他俩都得是真的。 ……不会是玉荣吧? 玉荣管自己叫“玉面小郎君”?! 姜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日头渐毒,姜梨起身将贵妃榻挪到树荫下,屁股还没挨着榻,衣衫不整的殷长老腾云驾雾而来。 “师姐!”殷长老急道。 “啧,把你裤子穿好。”姜梨翻了个白眼。 “来的有点急。” 殷长老尴尬地转过身,捯饬了一下自己。 “什么事?现在不是咱们那时候了,什么事儿不能用这个沟通一下?还亲自跑来和我说。”姜梨晃了晃手机。 殷长老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港口有条军舰。” 姜梨刷拉一下站起身,“你不是说天庭牵头签了休战协议,怎么会有军舰?” 姜梨左手上翻,淡蓝色的光芒在她手心显现,她额心剑印若隐若现,“巡防弟子怎么说?” “并未见到什么大能,只有百十来个黑衣人,修为参差不齐。几位长老都度蜜月去了,我,我这专攻器修,怕它有变,才来请师姐,也不是有意打扰……” 姜梨的本命剑修出了灵智,几十年前旅游去了,她现在唤它居然唤不到。 姜梨点了点头,“不可大意。你的配剑呢?” 殷长老闭口不答。 “我只是借它一用,不会不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殷长老有些为难,“这、我的剑,在床上……” “临战不带武器,你怎么想的?” “在……我道侣的…里……”殷长老看着天上的云说,“师姐要用,我这就去拔出来!” “不必了!”姜梨眨了眨眼睛,看着地上的土说,“无妨,想必只是乌合之众,你我二人即可,他们还没资格让我们拔剑。” “确实!”殷长老立马肯定。 * 港口,张小丽下了船,对甲板上被黑衣人簇拥姬蘅挥手告别。 姬蘅一身花红柳绿,在黑衣人中尤为显眼,他趴在围栏上声嘶力竭:“小丽!你一定要帮我送到啊!小丽!都靠你了!” 直到张小丽入了忘忧岛护山大阵,再也不见踪影,姬蘅才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缓缓坐下,用力挤出两滴眼泪,痴痴望着碧蓝的天空。 依然是能完美的四十五度。 黑衣人们一拥而上,将姬蘅团团围住,手中写的写画的画,十分敬业。 “摄影师呢?我请的摄影师呢?”姬蘅维持着愁苦的表情问。 小童在人墙外艰难的喊:“公子,摄影师今天说今天休沐,他不接受加班,没来。” “一定要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展现我的相思之苦,尤其是这两滴眼泪,相思之泪,知道么?”姬蘅对身边的画师、写手说,他眼底一片凄楚,语气却十分凌厉,“他不想干有的是人干,把他给我辞了!换个能加班的来!” “是。” 小童立马侧头吩咐其他人,砸了这位具有抗争精神的摄影师的饭碗。 * 姜梨赶到时,通体漆黑的军舰已经在回闲云港的路上了。 海风吹动她掩盖容颜的白纱帷帽,在外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她同殷长老并肩而立,身后便是忘忧岛。 “师姐,你看……” 姜梨冷冷道:“你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们忘忧岛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殷长老搓了搓手,“怎么给?天庭规定不让随意杀人了。” “谁要你杀人?”姜梨责备地看了眼殷长老,“你神识外放,吓一吓他们。” 万米之外,黑船之上,堪堪修到金丹期的姬蘅突然全身冰寒彻骨,呆呆朝忘忧岛看来。 黑衣人用胳膊碰了碰另一个黑衣人,“咱公子好深情,都离这么远来还恋恋不舍呢。” 身边嘈杂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离姬蘅而去,他仿佛站在悬崖边,独自面对无垠的黑暗。 “无知小儿。” 黑暗里中男人冷笑像冰凉的水,兜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姬蘅回过神来,一身冷汗。 小童踮起脚给他擦汗,姬蘅抬手打断,神情严肃,“取我望远镜来。” 不会错,我的直觉不会错。 姬蘅拿着望远镜的手激动地颤抖起来,“快来!都来!你们看见那俩点没有?就那个青白色的点!快画!快写!那是我的爱人!” “公子,我们也看不到啊……哪里有点?”黑衣人小声问。 “那么风姿绰约闭月羞花的点!你居然看不见?!”姬蘅急了,“调头!回忘忧岛!阿梨来见我了!” “阿梨——” 姬蘅撕心裂肺地叫声传不到忘忧岛。 站在殷长老身侧的姜梨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大感不妙,“师弟,你殿后,我先走一步。” “诶?师姐!” 殷长老挽留的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 肥差 张小丽揣着姬蘅上昆仑下北海求来的书走回宿舍,恰与天上急掠而过的姜梨错过,路过的师兄妹们激烈地谈论着什么,神情慌张。 张小丽听见他们说港口有艘黑色的军舰,看样子是天庭建制之前威名赫赫的黑海舰,以为要开战,正急着回去卷铺盖跑路。 张小丽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恨上等修仙者,恨。 拐了几个弯,脚下的山路没了石阶,越发狭窄,四周树木葱茏。这一条仅供单人同行的小路,是张小丽凭一己之力经年累月走出来的。 又爬了几个坡,张小丽轻车熟路回到山崖边的宿舍。 嗯? 我房呢? 张小丽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眼前还是成山的快递。 堆高的快递将她宿舍都遮住了,山后面一个人头影影绰绰。 张小丽认了出来,忙喊:“云达师姐!这是在做什么啊?” “耶?小丽回来了?”身着高开叉黄裙的姑娘玉腿一迈,肌肉虬结,一个纵身飞到张小丽面前,按着自己肩膀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胛,俏脸皱成一团“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一天寄了这么多东西,可搬死我了。” 张小丽预料到了什么,但还是开口问:“这——么多,全是送这儿来的?” “是的啦,全是寄给姜梨的嘞。” 张小丽又问:“不会是剑宗寄来的吧?” 云达唏嘘道:“是啊,不晓得又是哪个剑二代咬了姜梨的鱼钩,大方得很诶,比从前那几个还大方。” 张小丽斜觑一眼,一旁巨大的木箱子上写着:龙脊山一十四峰第七峰 玉郎寄。 这不是李仙师他们山头吗?玉郎是谁? 李仙师下了水牢,焦景昏迷不醒,姬蘅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开军舰来送书,没必要再寄快递。他们师门拢共四个弟子,最上头是已经去天堂任职的大师姐。 总不能是那位玉荣吧?他名字里也有个玉…… 张小丽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搓了搓手臂上站起的鸡皮疙瘩。 云达一手扶着腰,一手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小丽啊,我能不能问你讨口水喝?我先歇会儿,这么多东西可把我累死哩。你姜梨姐不知道哪儿去了。她要在这儿,这些快递不过她手挥一挥的事儿。我就能偷个懒喽。” 张小丽左右环顾,只见一只大木鸟呆站着,翅膀上还有不少快递,“你的储物袋呢?青鸟哪儿去了?” 云达瘪了下嘴,“最近新出了什么灵兽保护法,兽有兽权,不让骑了。我这总揽宗内快递的饭碗可不能丢,只能把储物袋都卖掉喽,换了这个只会飞的死鸟。累是累了点,好歹保住饭碗了不是?” “啊?那青鸟怎么办?” “只能先养着喽。上面说,要等它灵智修得够高,通过灵兽智商鉴定之后,在有司见证下签订劳务契约,定期给工资才行。”云达学着管事儿的口气讲话,板板正正的,叹了口气,又回到了惯常的口音,“要是私下用灵兽被发现,罚款不说,还有牢狱之灾呢。” “啊?”张小丽小声嘀咕,“天庭最近是不是缺灵石缺的紧,怎么搁哪儿都捞灵石……” 云达瞪大了眼睛,连忙摇头摆手,“话可不能乱讲的哦。” 张小丽知道说错了话,讪讪一笑,“师姐你去屋里喝水吧,你知道在哪儿的。我先帮你搬着。” “喔呦,我就知道小丽你最懂事的啦,姐姐一会儿子给你发红包。” 云达长腿一跨,一溜烟儿钻到屋里去了。 宗门内快递与外头不同。外头捞一单送一单,各大宗门内却不是想进就进的,需要有人扛下风险。 云达同张小丽一样,都是无权无势自考进来的,凭自己一翻打拼,终于在这行有了立锥之地。 孵出青鸟当帮手前,她就是用自己微薄的灵力支撑着双腿,跑过忘忧岛每一处。 云达经验老道,一手能抬五个箱子;张小丽手脚利索,干活儿又快又好,太阳落山前,帮着云达师姐搬完了剩下的快递。 “你看一百灵石怎么样?”云达挥汗如雨,准备给张小丽转账,“我手头有点紧,换个法子补给你。” 张小丽本想客套客套,话到嘴边脱口而出:“什么法子?”她羞赧地左手抓住右手。 “爱财有什么好害臊的呐?”云达笑着转了账,“一会儿你去炼器楼,殷长老那儿有个肥差,其他人我都没告诉。” 张小丽还想问,被云达堵了回去,“好了,你去就晓得啦。” 说罢,她便爬上了木鸟,溜了。 坏了,这下亏了,殷长老那儿没活儿就亏大了。 张小丽定定看着她火速飞离的背影懊恼。 她站在山崖边吹了会儿凉风,看海天一色,咸鸭蛋黄似的太阳沉入地平线,点点星子爬上天幕。 张小丽默默回屋子,将买来的画集和姬蘅交代的书放到姜梨的梳妆台上。 手机却收到了消息。 姬蘅:你还没把书给阿梨吧? 张小丽:还没 姬蘅:阿梨和我说她在屋里 姬蘅:你知道她宿舍在哪吧? 姬蘅:他们说送礼物要有仪式感 姬蘅:你这样,我我先发消息给阿梨说有惊喜 姬蘅:你再敲门,开门的时候记得说,仙子,你的 姬蘅:等一下,我想一下称呼 姬蘅:你说追求者这个自称会不会太卑微了? 姬蘅连珠炮似的发消息,张小丽难插得上话,刚想回“确实”,那边却发了别的。 姬蘅:当阿梨的追求者不卑微,我引以为豪 张小丽脚指头不自觉抓了下地。 姬蘅:你在看我消息吗? 张小丽:在在在在在 姬蘅:我给你发消息之后你敲门,等她开门,说,仙子,你的追求者给你送的礼物 姬蘅:你再把书恭恭敬敬送到她手上 张小丽看着姜梨空空荡荡的床,灵机一动,贪心大起,激动又害怕地打下几个字。 张小丽:这是另外的价钱 姬公子会不会觉得我狮子大开口无理取闹? 姬蘅:好说 姬蘅:[转账两千灵石] 张小丽瞳孔地震,倒吸一口气,说不开心是假的。 姬蘅:[转账两千灵石] 张小丽难以置信,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联络器故障了,再三检查。 姬蘅:转账最高额度两千,我分两次转你了,够了吗? 张小丽极其想说不够,但不敢再开口。双方实力悬殊,要是姬蘅一朝变心,问她讨要灵石可怎么办?只好忍痛回复“够了”。 姬蘅:你在门口了吗? 张小丽坐在自己床上,翘起二郎腿,晃着腿回他“在”。 姬蘅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 姬蘅:你快敲门吧。 二郎腿晃得越发悠哉了。 张小丽:遵旨 姬蘅又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 姬蘅:谢谢你,我从不轻易谢人 姬蘅:这句谢谢比灵石更加贵重 姬蘅:但是谢谢你 张小丽被他奇怪的自信震慑,干脆倒在了自己床上。滚了两滚,实在忍不住,看着账户里新得的四千灵石喜上眉梢,乐不可支,捂着嘴笑声还从手中漏出来。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钱这么好赚呢。 张小丽搓了搓自己笑僵的嘴角。 离山下的猪出栏也没几天了,这次喂完就不再养猪,把姬公子伺候好可来钱快多了。 张小丽甜滋滋地伸了个懒腰。 凑够十五万灵石给村里的土地,说不定还有剩下的呢,剩下的灵石就给爹爹妈妈买些凡人也能用的新奇物件儿。 上次买的水镜,妈妈让她去乔家屯帮忙除邪祟,用掉了。 张小丽手头紧,上次回家没再带一个。她怕家里有急事儿联系不上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这下好,再攒点就够买水镜了。 想到这儿,张小丽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更不能休息了!必须立刻去殷长老那儿看看是什么肥差。 *阳了几天,刚缓过来 创收大头 作为合欢宗创收大头,炼器楼雕梁画栋、碧瓦朱甍,白玉为阶,檀木作柱,一靠近便闻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院中一棵参天古树,树干虬曲盘结,鸟羽似的叶子层层迭迭,绒绒的粉色花团一簇一簇点缀其间,花萼相辉。 月光澄澈,庭中如积水空明,海风轻抚,花影摇曳,树影婆娑,能听得楼中隐隐约约的喘息。 当年殷长老力排众议,硬将炼器楼修成了忘忧岛最穷奢极欲的打卡点。殷长老说,来合欢宗消费的,非富即贵,装修要大俗大雅,既为顾客面子,也为合欢宗名头。 张小丽在外头把鞋上的泥蹭掉了,才敢进门。 小心绕过冰绡帷幕,入了里间,夜明珠柔和的光漫过窗棂,覆在手背上,张小丽探头探脑。 殷长老侧身站着,大大咧咧敞着胸口,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罕见地拿着本册子,神情认真。 几十个弟子有条不紊地结出阵法,流水线似的封印什么的长条状的东西。张小丽没看得真切,里头便传来了殷长老的声音。 “小丽,你来做什么?” 张小丽一呆,修为高深的就是不一样,只在台上见过一次,殷长老就记得她了。 她厚着脸皮赔着笑脸,挪到殷长老面前,拱手作揖,“见过殷长老。”张小丽有些紧张,双手交握,干笑着说,“云达师姐同我说,长老这儿有点差事……” 殷长老目光不曾从账册上离开半分,“确有此事,你消息倒灵通。”他又翻了几页账册,眉头拧起,嘴角下撇。 张小丽琢磨不出他的意思,不自觉缩了下脖子,不敢出声。 过了半晌,终于,殷长老将账册随手一丢,那蓝面册子自动飞到书架上。殷长老双手背在身后,“剑宗的人同我说了,你现在是剑尊名下荣誉弟子,能在龙脊山来去自如,畅通无阻,是也不是?” “是……是。” 张小丽下意识应了。 殷长老颔首,“送这几把剑去龙脊山的好差事,就交给你了。” “啊?” 怎么又是剑宗? 张小丽绷不住,“长老,能不能——” 殷长老骤然提高了声音,“怎么?你还是其他宗门荣誉弟子?” 张小丽以为他是讽刺自己背着合欢宗抱了剑宗的大腿,连忙道,“没有没有,弟子生是合欢宗的人,死是合欢宗的鬼!” 殷长老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的,“送一把,一百灵石,你这一趟,赚的不少。你连夜送去,额外给你发加班费。” 张小丽暗自开解。 我已经是剑尊的荣誉弟子了,哪怕我在龙脊山饭堂里白吃白喝,都没人敢拿我怎么样!只不过去送个快递!只是几柄剑!哪怕是玉荣仙君,也没有理由再抓我! 当即应下,“长老,我去。” 殷长老点了点头,“朝薄,领她去取剑。” * 游廊无人,冰绡下,夜明珠柔和的光柔和淡雅,如梦似幻,暗香浮动。 张小丽跟在朝薄身后,朝薄粉色衣衫大v领,张小丽觉得颇为眼熟,多看了几眼。 谁料朝薄突然转过身来,张小丽差点撞上他硕大的胸肌,鼻尖离胸上粉色的一点咫尺之遥。张小丽还没反应过来,先吸了一口异香,看着眼前的胸,眼睛都直了,怕自己此刻呼出气,喷到人家胸上,连忙屏住呼吸。 张小丽晕乎乎地想,外头人都说合欢宗里连男人都是香的,居然是真的…… 朝薄向前半步,张小丽便后退半步。 几步下来,张小丽已被朝薄逼得后背紧贴柱子。 张小丽手足无措,嘴唇哆哆嗦嗦说,“朝朝朝朝朝薄师兄,这这这这这是做做做什么。”心里却想着,我去,他比我还大。 朝薄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眼睛都快粘在我身上了师妹。” 他这“粘”字说得千回百转,好像张小丽已经把他如何如何了。 张小丽在何村身高已经鹤立鸡群,这位朝薄师兄又比她高上许多,他俯下身来,能将她整个笼住,倒显得张小丽小鸟依人了。 “师师师师兄,我我我我看你有些眼熟,多多多多看几眼。很正正常。”朝薄挺翘的鼻尖若有似无蹭过张小丽的脸颊,她紧闭双眼,锁着脖子想躲。 “这样的搭讪借口太老套了,师妹。”朝薄沉沉地笑,热气喷洒在张小丽的脖颈之间,烫得张小丽头脑发昏。 “这这这这不不不不大好。” 俺娘和俺讲要找个好好过一辈子的人的。 张小丽紧闭双眼。 “可你没推开我。”朝薄眼含笑意,单手抱住张小丽的腰,把她往上抱了几寸,唇落在她颈侧,轻轻吻下。 张小丽绝望地发现自己只攀着他的肩,确实是一副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的模样。花瓣似的吻一触即离,月光下朝薄的眼睛亮晶晶的,张小丽差点就要以为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深爱自己了。 “怎么,不喜欢我这张脸?”朝薄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脸蹭了蹭张小丽的手心。 张小丽耳根一红,却突然想到了他是谁,他是前几日给合欢宗拍宣传片的师兄。那日她背着猪草,远远路过。 “师兄,放我下来吧。我没有那个意思,取了剑我就要送去剑宗,时间紧。” 朝薄乜眼,刚刚的气氛还很好,怎么突然急转直下。眼前这个师妹灵力低微,长得只能说还算可以,他加班加了几天,急需双修疏解一下压力,她却不配合。 扫兴。 朝薄只得把她放下,一言不发地转身领路。 张小丽亦步亦趋跟着,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搭话,“师兄,咱合欢宗什么时候还干起了铸剑的生意?” 朝薄顺着台阶下,恢复了笑脸,“师傅前阵子新研发的,专为用剑的修士设计,只要剑在手边,随时随地,想做就做。” “啊?”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剑?”张小丽又重复了一遍,“剑?” “对,就是剑。”朝薄觑见张小丽脖子上自己留下的唇印,话头一顿,继续道,“男修,一般前用剑鞘,后用剑柄。女修按需定制。” 张小丽呆一瞬,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这改造过的剑修出剑灵,会不会,会不会不一样?” 朝薄笑了,“世间能把剑修出剑灵的能有几个?” “那,那对剑意有影响吗?” 张小丽的脑子莫名其妙浮现出剑修对决的画面,两人持剑而立,你来我往,不出片刻,便有一人落了下风,面红耳赤,喘息不已。原来另一人手中的剑是合欢宗炼器楼出品,招招让人欲仙欲死。 朝薄粉袖一摆,语气不善,“又不是你的剑,别操心了。” 张小丽讪讪闭嘴。 一路无言。 拿到要送去剑宗的几柄剑,张小丽看了下地址,紧张地搜寻有没有第七峰。 很不幸地是,有。 坏了,这下要直面玉荣仙君了。 张小丽知道自己惹了朝薄不快,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师兄,这把剑,能不能先不送?或者换个人来?” 朝薄嗤笑,“你同我师傅说去。” 张小丽硬着头皮接过那把剑。 “本来也轮不到你,今天师傅同姬家那傻儿子闹了不愉快,才让你捡到这差事。”朝云话里颇有“赏你的还敢不接”的意思。 张小丽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对了,你手上这把剑,剑主吩咐,送去第七峰时务必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放在后厢房床下的暗格里。” 张小丽点点头,不由想到李仙师,这柄剑怎么都感觉是他的…… 误会 张小丽连夜赶到剑宗,一路畅通无比,如入无人之境。 巡逻弟子御剑飞行,碰到她,绕道而行,不敢多看一眼。 顺顺利利将改造好的剑分别送到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剑宗弟子手上后,张小丽手上只剩下那一把,朝薄特地嘱托的剑。 这把剑的收件人写着“木子山人”,木子李,人山仙,地址又在龙脊山第七峰,不是李仙师,还能是谁? 张小丽开着灵舟绕着第七峰飞了两圈,都没敢靠近。峰顶那几间厢房没有点灯,张小丽不确定玉荣到底是睡了,还是不在。 要是他不在就好了。 张小丽打心底怕玉荣。 张小丽正踌躇不前,厢房后树林里,一位黑衣小弟子拿着把人高的笤帚,低头路过。 张小丽在高处看的真切,将他叫住,下了灵舟,塞给他五块灵石,“小兄弟,玉荣仙君在里头吗?” 黑衣小弟子接了灵石,却不开口,只摇了摇头。 张小丽将信将疑,这人行为怪异,要是玉荣不在,他为何不敢说话? 小弟子单手扶着笤帚,食指点了点自己嘴唇,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张小丽问。 小弟子点了点头。 张小丽放下心来,看他哑了,年纪又小,再添了五块灵石。 张小丽要走,小弟子却定定看着她。 张小丽以为他嫌弃自己给少了,抠门劲上来了,心中那点怜爱少了几分。 小弟子竖起满是老茧的食指,指着张小丽的手肘,缓缓眨了眨眼睛。 张小丽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一只蝴蝶扒在她衣服上,蝴蝶翅膀晶莹如玉,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煞是好看。 张小丽想起几日前,焦景对自己紧追不舍,就是因为龙脊山的蝴蝶扒在了自己肩头。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而后瞳孔一缩。 这蝴蝶居然和那日的长得一样。 是巧合么? 小弟子的目光让她想起焦景对她“偷猎”的控诉。 张小丽忙拍了拍衣服,将蝴蝶赶走了。 小弟子见蝴蝶飞走,作了个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难不成剑尊把我的画像给每个人都看过了?这三更半夜的,真放心我一个外人在休息的厢房晃悠。 知道玉荣不在,张小丽脚步轻快,心情愉悦,站在后厢房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手却一顿。 这房里,万一有人呢? 门缝处偷窥不得,张小丽立马猫着腰潜行到窗边,在油纸上阴暗地戳了个洞,左眼紧闭,右眼圆睁,偷偷朝里看。 焦景平躺在床上。 他嘴唇苍白如纸,身体不能动弹,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身受重伤,连睡几天,焦景今夜是睡不着了。正看着华透过窗棂投下的影子发呆,窗外突然有细响——窗纸破了。紧接着出现一坨眼影,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破洞窥视房内。 好巧不巧地,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焦景呼吸加重,想调出剑来戳瞎这个行迹诡异的人,却强行运功疼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张小丽见这屋里只是焦景,便放下心来,贴心地将自己戳出来的洞糊上,从正门大大方方进了屋。 焦景直挺挺躺着,目光始终停在她身上。 张小丽琢磨不到焦景到底是伤太重了不能说话,还是单纯盯着她等她开口。 出于礼貌,张小丽先开了口:“那个,焦兄弟,我来给你师,啊,不是” 电光火石之间,张小丽突然想到,为什么李仙师让送到的位置却是焦景睡的厢房?自己的厢房不是更加方便吗?既然要送到焦景的厢房里,怎么能做到不被焦景发现? 还是说这些都在李仙师的意料之中? 这其实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小情趣? 焦景见张小丽话说一半,眉头拧起,不再言语,心中奇怪,正要发问,张小丽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接着说:“你师兄给你定的定制佩剑到了。他让我给你放在床底,想来是怕被你师傅发现吧。” 自尊 剑修最是宝贝自己的爱剑,李仙师能将剑送去合欢宗做成俩人之间的小玩具,甚至在自己下狱后,让人送到焦景床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张小丽向来尊重纯爱,一时间感慨万千。 只是,看焦景这只有眼珠子能转动的样子,这一段时间怕是用不上了,还是好好躺着养伤比较好。 焦景从张小丽口中听到师兄消息,心下一喜。他这几日未见到师兄,心中担心,以为师傅还是对师兄动了手。姬蘅虽然每天都来为他疏通筋脉,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焦景先前替李仙师挡下玉荣一剑,佩剑碎作几段。张小丽说送师兄定的剑来,想来师兄已经无事,还有时间为他重新铸剑,不来见他,想必是师傅还在气头上,不许吧。 知道师兄平安,焦景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下了,感激地对张小丽笑了笑。 张小丽见他展颜一笑,心想,焦景虽卧病在床,见到这定制的剑还这么高兴,应该是对他师兄买合欢宗的小物件改观了。 张小丽捧着装剑的木匣子上前几步,走到焦景床边,好心提醒:“你身子没有恢复,这些事还是节制些比较好,身体好了,才有本钱嘛。” 焦景心里一暖,这姑娘同我不过萍水相逢,被我师傅磋磨了一翻,不但不记仇,还劝我练剑节制。 张小丽说完,便弯下腰,摸索着把木匣子塞到焦景床下暗格中。 张小丽俯身之际,焦景借着月光看见她颈侧一道淡粉色的唇印,晃了神。 张小丽摸不到他床下的暗格,干脆整个人爬到地上,伸长了手挨个摸,终于摸到一块带着小疙瘩的地板,轻轻一拉,便是一个大暗格。 张小丽好奇,借着床缝漏下的月光,看了眼,那大暗格里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的小装饰品,猫耳、铃铛、项圈……应有尽有。 你真该死啊张小丽,你说你好端端地怎么就要看别人隐私呢? 张小丽暗自唾弃自己,把放着剑的木匣子推到暗格里,将地板拉上,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 焦景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张小丽没来由地感觉他眼神有些说不清的审视,以为他介怀自己看到了他和师兄的“小玩意儿”们,心里不舒服,便安慰道:“我不是故意的,这事儿我们那儿也算平常,你别往心里去。” 张小丽莫名其妙感觉他有些委屈。 但只是一瞬。 焦景又换上了那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剑修标准冷脸。 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张小丽莫名其妙。 总不能是看了眼他们师兄弟的小秘密,就不依不饶吧? 张小丽二丈摸不着头脑,直叹剑修心海底针。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焦景自张小丽进门,一句话也没说。 张小丽以为他经脉受损连带着伤到了嗓子,所以才只看着,不说话,想跑路的脚霎时收了回来。 念着他曾经救过自己一命,还是金主李仙师和大腿姬蘅的师兄弟,张小丽清了清了嗓子,道:“这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要是有,你就眨眨眼睛。” 焦景借着月色看张小丽表情几番变化,颇有些在意他的态度,心情不知怎地稍稍转晴。可剑修生来好强,关心话到了他耳朵里就变了个意思。 她笑我不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