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 第1章 [gl百合] 《无我gl》作者:吕不伪【cp完结+番外】 文案一: 燕渺从来没想过她会有这样一个徒弟。 严谨守礼,刻苦勤勉,虽然以倒数第二的成绩入了门,但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辛姮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摊上这么个师父。 轻浮散漫,还没什么本事,连天庭的一个小侍女都打不过,除了容貌以外一无是处。 这也就罢了,可这师父对她是不是太过热情了? 还能如何?凑合过吧。 文案二: 我于你而言,是枷锁。 但若是我心甘情愿要这枷锁呢? 可我更想让你自由。 燕渺从来没想过,她的徒弟,是她此生逃不开的劫。 tag列表:狗血、情投意合、仙侠、百合、he 第1章 倒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昏暗的监牢里,她听见有人这样问她。可她抬起眼,却只瞧见了女子模糊的影子。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已筋疲力竭,眼前是一片血污,手脚还都被绑在这架子上,动弹不得。 你是谁?她问。她根本看不清女子面容,又如何辨认出她呢? 可下一刻,女子冰凉的手却覆上了她的面庞,为她擦着她脸上的血污。唉,你终究是把我忘了,那人听起来,似有些失落,可她声音阴森森的,在这监牢里却只让人觉得胆寒,你放心,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全部、完整地、想起来 话音落下,那人便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似真似幻,她已经辨别不出来了。可她还是拼了命地挣扎,只可惜她如今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任人摆布。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来。她重重地咬了下去,把那人的嘴唇咬破,渗出了血来。 记起我了?那人却是笑着问她。 一百年前。 辛姮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刻。 她现在一身的泥污,立在这精致典雅的遇仙阁里,肩膀上还挂着一个毛茸茸的九节狼正在不停地嗅着她,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尴尬,实在是太尴尬了。 今日是苍潭派三十年一收徒的大日子。苍潭仙派每三十年开门收徒一次,每次也只收二十个弟子。而且,这二十个弟子也都要在闯过重重关卡证明了自己有修仙天资后,才有资格站在这遇仙阁中。 听起来很难,但对辛姮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罢了。辛姮也是冲着拜师来的,只是由于某种原因,她并不想太过瞩目。 因此,她本已计划妥当。闯关之时,她其实是最早到那最后一关的。可她却并没有急着破关,而是纵身一跃,便坐在了高处的树枝上,又倚在了树干上,悠哉悠哉地望着蔚蓝天空上的几朵浮云,耳朵却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 一个,两个她听着,数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盹又醒来,却见已经有十八个人闯过去了。果然,睡了一觉,人还没满。辛姮想着,眼里有些鄙夷,她终于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倒数第一一定很显眼,她心想,又让人对我放松警惕,又要让我不那么突出还是倒数第二合适一些。 她想着,翻身跳下,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面前是一只可怖的巨兽,獠牙长得有她一个人那么高,张着血盆大口就向她冲了过来。 可辛姮看着,却只是翻了个白眼。真是无趣。她说着,随手拿出了自己的匕首,在那巨兽冲过来之时随口念了个诀,又那匕首狠狠一划一道红光闪过,那巨兽登时就倒地不起了。 而辛姮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她收了匕首,看向了不远处的苍潭派的大门,便绕过了巨兽的身体走了过去。在她绕过巨兽,巨兽又发出了一声闷哼,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它站了起来,准备拦下一个闯关者。 而辛姮却停下了脚步,她隐约看见了前面闯过关的人的模样,一个个都狼狈不堪,一看就是被痛殴过了。辛姮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了脚下的泥土,心里暗暗抱怨着:一群废物,闯个关还把自己折腾成那样。 她想着,便蹲了下来,手上抓了泥就往自己身上抹。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还是要显得合群一些。于是,她便故意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狼狈的模样。 可在闯关时自得自满的辛姮万万没想到,当她走进了遇仙阁后,一切就不受控制了。而这不受控制,竟是从一句话开始的。 师妹,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你可有中意的?遇仙阁里,槿秦长老看了看恭顺地立在地上的弟子们,这样问着坐在一旁的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女子。 女子本来在发呆,听见这问题,她猛然回了神,又忙问槿秦:师姐,你方才说什么? 槿秦有些无奈,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小声提醒道:收徒。你可有中意的? 立在堂下的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们刚刚才闯过关卡,如今都是灰头土脸的。听见槿秦长老的问话,他们不由得抬起眼来看向了那女子,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去。只看一眼,他们便知这女子是谁了。辛姮也不例外。 第2章 那是苍潭派的长老,燕渺。那月白色的长袍和那任意随性的作态,简直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她看起来也只二三十岁,但已是长老了。 长老这名头在苍潭派里是稀罕物,只有修得长生不老之法的弟子才有资格被称一声长老。苍潭派如今也只有三个人能被称为长老,除了槿秦和燕渺这两个女子外,还有一个名叫戚云的,是两人的师兄,如今正在天庭当差。因此说起来,如今这苍潭山上,只有槿秦和燕渺两位长老。而只有长老,才有资格收徒。 辛姮在来苍潭派之前,便听说过不少她的事迹,当然,大多不是什么好话。她本以为,苍潭派也不会让这个不着调的燕渺长老开门收徒,因此,槿秦的那一句话着实让人意外。 如今立在这里的弟子,只怕没人愿意拜入燕渺门下。 诧异的不仅是这些新弟子,燕渺听了槿秦长老的问话也有些诧异。她愣了一下,又微微侧过身子,拉住了槿秦的手腕,用秘音术悄悄问槿秦道:师姐,我也要收吗? 辛姮悄悄观察着燕渺的动作,便知她们在说些不愿让人听到的话了。 我昨日去禁苑找过师尊了,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槿秦看了燕渺一眼,同样地用秘音术回答着她,他还特意嘱咐了,让我今日再告诉你,怕你推脱。 他就不怕我误人子弟吗?这些人好不容易小有所成来到这里,可别让我给耽误了。燕渺问。 槿秦垂了眼:你只需挑一个徒弟便好。若你实在教不成,到时候,这徒儿挂在你名下,人却由我来教。你看可好? 燕渺却觉得可笑:那这又何必来这么一出? 槿秦回答道:师尊交代说,你是昆吾仙家最后的血脉,坊间关于你的传言从未停过,一直藏着你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你同外边的人接触几次,一些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原来是怕我辱没了昆吾家的赫赫声名啊,你们就不怕我反而坐实了传言?既如此,那我就依你们了。 燕渺看起来并未在意槿秦的话,她笑着收回了手去,断了这秘音术,又看向了堂下的弟子们。与此同时,堂下的弟子都把头埋了下去,偶有几个挺直腰板直视着她的,也因为闯关而显得狼狈不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师妹,选一个吧。槿秦催促着。 师姐莫急。燕渺说着,轻轻摇了摇腰间的铃铛,便有一团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毛茸茸的,来到了燕渺面前,在她腿边轻轻蹭着。 这是一只九节狼。 红红,燕渺揉了揉这九节狼的脑袋,微笑着吩咐着,你看看,这些人里你喜欢谁?说着,她轻拍了一下这名叫红红的九节狼的背,这团火红的影子便又弹了出去。 槿秦有些诧异:师妹,你这是? 燕渺却只是微笑,她随手拿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这才又回答着槿秦的话:我倒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人,只是偏偏养着这样一个性情刁钻的灵宠。我担心我的徒儿日后和这九节狼合不来,所以让它先去看看,省得日后多事。 槿秦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摇头,看着那九节狼露出可难以抑制的嫌弃的表情:让它挑,只怕你再过五百年都收不到一个徒弟 可她话音刚落,堂下的弟子们便发出了一声轻呼。座上的两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那火红的影子抱住了其中一个弟子的小腿,又迅速地向上攀爬着,跃到了那人的肩头。 辛姮就是那个倒霉蛋。那九节狼的确可爱,她只是多看了那九节狼两眼,却没想到那九节狼竟直接冲着她奔了过来。她虽喜欢这九节狼,可她并不想拜入燕渺门下。她本想躲闪,可已来不及了,那九节狼已然攀上了她,落在了她肩头。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就算她挖空了心思让自己显得平平无奇,她也一下子就成了新弟子中最先被记住的那一个这还真是世事难料。 她并不想被人记住,最好没人关心她、没人在意她。 这情形着实少见,座上两人都有些诧异。槿秦见了这情景不由得笑了,她对燕渺说:你这灵宠一向只亲近你,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它对旁人这样热情。看来,这姑娘也是个有福气的。槿秦说着,看向了辛姮。 辛姮如今心里却是万般个不乐意。福气?她心里只是冷笑,可在面上依旧恭敬无比。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两人,却见那位燕渺长老正只盯着她看,仿佛移不开眼睛一般。 辛姮见了,心中纳罕,便又连忙低下了头来,做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只盯着我做什么?她心想。 她正想着,只听槿秦又唤了一声师妹,终于唤回了燕渺的神智。那便是有缘了,燕渺回过神来,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应着槿秦方才的话,又笑着问辛姮道,还不知这有缘人芳名呢? 师妹,不可如此。槿秦听了,忙小声呵斥了她一句,似是觉得她这般略显轻佻,不合体统。 一旁却有一个女子翻阅着花名册回答道:她叫辛姮,是这次的第十九名。说着,她将那花名册上的名姓一点,那辛姮二字便飞到了燕渺面前。 第3章 一共才二十个人,她辛姮是第十九名名次实在是很不出挑。 辛姮,原来是这两个字。燕渺把她名字念了一遍,伸手一接,那名字便落入了她掌心里。说着,她又对那女子笑道:多谢璧玢师妹了。 那名唤璧玢的女子却没怎么搭理她,看了她一眼,便又装模作样地去翻阅花名册了。燕渺似是习惯了这一切,又转头看向了辛姮,她的徒弟,笑着道:辛姮,以后你便是我徒儿了。 辛姮听了,抬起眼来看了看燕渺。看起来倒是亲和,只是实在非我所愿。辛姮想着,顿了片刻,又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一礼。 弟子辛姮,拜见师尊! 她说着,便要下跪,那九节狼也从她身上跳了下来,到了一边歪着脑袋看着她。燕渺见辛姮要下跪行礼,忙一抬手,用灵力虚扶住了她。 如今行礼却太早了些,拜师大典还没到呢。燕渺说着,又走了下来,拿出帕子,为辛姮轻轻擦拭着脸上的血污。辛姮愣了一下,本来要躲,却生生地站住了脚步,任由着燕渺帮她擦拭。 满座皆是一惊,谁也想不到这燕渺竟然第一次见自己的徒儿,便做这样亲密的事。更何况拜师大典还没到,这般亲近,实在是不符合常理。看来传言不假,这燕渺确实没有庄重的仙家气派,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 燕渺看起来倒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专心地拿着帕子。那帕子倒是个法器,刹那间,辛姮身上所有的血污消失殆尽,她本来的面目也显露在众人面前。 倒是个小美人。燕渺轻笑。 多谢师尊。辛姮低了头,谢了一句。可她出口便觉这话有问题,也不知是在谢燕渺为她拭面,还是在谢那句倍显轻佻的夸赞。 不客气。燕渺说着,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丝毫不理会旁人别样的眼光。可她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却又控制不住地把目光锁定在了辛姮身上。 槿秦见燕渺回了座位,刚要接着对新入门的弟子们说话,却忽然瞥见燕渺在一旁只盯着辛姮发愣。这实在是很不成体统,她觉得,就算徒弟好看,也不能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于是,槿秦清了清嗓子,又一抬手,故意让自己的袖子扰乱了燕渺的视线。燕渺被这一打断,果然收了目光,只是她又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剩下的人,便是我的徒弟了,槿秦说着,用眼神把下面的人扫了一遍,又道,今日便到这里了,诸位暂且在静心楼住下,待到后日拜师大典,诸位便正式是我苍潭派的弟子了。 说着,槿秦又提了许多在苍潭山应当守的规矩,又把苍潭山诸峰情形如何都一一说了。辛姮听着槿秦的训话,却是心不在焉。她又抬头看向了坐在高座上的燕渺,她未来的师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她从前对这燕渺的了解则全部来自于那些流传于仙魔各界的传言她还是要自己观察一下,才好下个定论。 而如今,她第一个定论已有了。那便是,这燕渺长老真的很喜欢发呆。哪怕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让她双眼空洞神游太虚,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好了,今日便到这里,散了吧。槿秦说着。 辛姮听见这声音,便随着众弟子一起行了礼,默默地退出了这遇仙阁。在迈出门的那一瞬间,她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燕渺,只见燕渺还在放空自己,动也不动,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弟子们已四散离去的事实。 辛姮已数不清楚她今日被分神多少次了。这般容易就被分了心,也不知是怎么修成长生不老之身的。 于是,辛姮一边自叹倒霉,一边满是不屑地走出了这遇仙阁。燕渺,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神情看似谨小慎微的,可心中却满是轻蔑,就她? 等燕渺回了神时,这遇仙阁里已只剩了她和槿秦、璧玢三人了。而槿秦正站在她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晃着。 师妹,槿秦有些无奈,但她对这一切似是已习以为常了,你又走神了。 燕渺听了,却有些奇怪地问:我又走神了吗? 是啊,又走神了,槿秦说着,却又忙补了一句,但你也别太担心,师尊如今闭关修炼,他会想出法子帮你解决问题的。 燕渺却只是笑,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自己这时常走神的毛病。我自从来了这苍潭山,便一直如此,都二十五年了也未见起色,我已认命了,燕渺说着,站起身来,略施一礼,又道,师姐,趁我如今还没走神,我得赶紧回去帮我的徒儿准备入门的见面礼了。我就先告退啦? 说着,她对着槿秦笑了笑,便转过了身,飘然而去了。那九节狼也跟在她身后,跑了。 -------------------- 前面几章铺垫比较多会有些慢热,后面就会好一些啦。下一章下周六更,我最近太累了码字速度直线下滑,只能从日更变周更了,大家多担待。 以及,九节狼,就是小熊猫~ 第2章 警惕 辛姮正沉默地走在去往静心楼的路上。周围的人对方才的所见所闻议论纷纷,场面很是热闹,但她却只是静静地听着。 第4章 燕渺长老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任性散漫的人,有人说,你们听过她上次在天庭的事吗?据说那次天庭设宴,她随苍潭派一同去赴宴,可一进天庭就没影了,要参见天帝之时怎么都找不到人。最后找到她时,她正对着蟠桃树发呆呢。也不知是馋桃子呢?还是馋桃子呢?说着,这人直笑。 还是那一次,据说有个仙君见她貌美,便想追求她,赠她了一块玉佩,说凭此物就可不经通报便见到他。这燕渺长老当时什么都没说,便把玉佩收下了,还回赠了一根簪子。可谁曾想,没过几日,那位仙君便发现那玉佩落入了天庭一个小书童的手里,他本以为是燕渺长老无意遗失被这小书童捡到的,可一问才发现,竟是这燕渺长老送出去的。听说那玉佩是个稀罕物,却被这燕渺长老随意送出,那位仙君当时就被气得脸色铁青,之后几年再没去过天庭赴宴了。 也不知那次在天庭究竟发生了什么,燕渺竟传出了这许多传闻。但辛姮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有关风月之事的传闻,她更在意的是下面一条。 还有呢,又有人说,人人都说她是昆吾家最后的血脉,年纪轻轻就修成了长生不老之术,得道成仙,前途不可限量。可谁能料到,她竟连天庭里普通的小侍女都打不过。那次在天庭,诸位仙家切磋法术,她一上去就败下阵来了。只败一次也就罢了,她却是连番败北,连天庭最弱的侍女都打不过。惹得那时人人都在问苍潭派,是不是捡了一个假的昆吾氏,怎么除了那张脸以外,一无是处呢? 几人说着,又是一番笑。他们笑得越来越放肆,一个山头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是一个公认的没什么本事的师尊。 对了,十九,十九!有人突然叫起来,却无人应答。 辛姮正好好地走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她几乎没有想,下意识地回头便是一个过肩摔,干净利落地把那人摔在了地上。那人顿时痛呼不已:十九!你怎么这样啊! 十九原来是在叫我吗?辛姮这才反应过来,她这一次的排名是十九。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她连忙伏下身,把那人扶了起来,又连连道歉解释,看起来倒是谨小慎微,她说道,我从前修炼时,家里长辈经常这样试我,习惯了。你没受伤吧? 她虽然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些人,但如今她别有所图,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把自己装成那温顺守礼的老实人,无疑是上上之选。 无妨,那人笑了笑,却又接着方才的话对她说,十九,你可要小心着些,你拜到了燕渺长老的门下,说不定还不如自己修炼呢。 缘分已定,皆是命数。辛姮淡淡地回答着,便又扭了头去,自顾自地向前走了。 看似云淡风轻,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命数?她现在也只能用这话来安慰自己了。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她的计划就被这所谓的命数打乱了。 黄昏时分,忘尘峰上,燕渺正在自己的藏宝洞里挑挑拣拣,那九节狼就乖乖跟在她身边。她要给辛姮挑选见面礼,如今既收了徒,便要把这事当做一件正经事来做。 她平日里虽有散漫的名声,但她如今是别人的师父了,事关自己徒儿的前程,她还是上了心的。 她这藏宝洞是苍潭派最大的藏宝洞里,里面大部分都是曾经昆吾家的法器。她作为昆吾家如今在世的唯一血脉,这些东西自然也归她所有。 她把那些法器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只是望着那法器出神。九节狼见了,连忙凑了过去,咬住了她的裙角,轻轻扯了扯。 燕渺被这一扯,猛然回了神来。她有些发怔地看向脚边的九节狼,却见那九节狼用尾巴指了指那排列整齐、灵气涌动的法器――她这才记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是了,给我的徒儿挑见面礼。她自言自语着,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法器上。 送什么好呢?燕渺念叨着,把那些法器看了一圈,她很想随着苍潭派的规矩给自己的徒儿挑选一份中意的见面礼,可她却怎么都选不出一个来。她想,送礼就该送对方喜欢的,只可惜她还不是很了解她那刚入门的徒儿,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喜好,这又该如何送礼呢? 唉,守规矩也是一件难事。 燕渺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可她忽然又生出个主意来,不禁扭头看向了脚边的九节狼。她想了想,蹲了下来,揉了揉这九节狼的毛发,毛茸茸的。红红,她说,你把我那徒儿带过来,如何?我想让她自己挑。 九节狼听见这吩咐,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来,在原地跳了跳,看起来倒是欢欣无比。燕渺见了它如此,不禁一笑,又把这九节狼抱在了怀里,故作哀怨地问着它:你就这样喜欢她?听见要请她来,竟这般开心?平日里和我在一起时,怎么没见你这般高兴呢?嗯? 那九节狼听了,忙讨好般地在她身上蹭了蹭。燕渺见了,又笑了笑,轻轻点了下这九节狼的脑袋。好啦,她说,红红,去帮我把人带过来吧。 说着,她便松开了手。那九节狼抖了抖身上的毛,便一溜烟地出了藏宝洞,转瞬之间便没了影了。 第5章 静心楼里,新入门的弟子们刚刚重新梳洗了一番,正热烈地互相攀谈着。也不知是谁先带起的风气,他们都以这次入门的名次来称呼彼此,许是那些数字要比人名好记,但这样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辛姮觉得,如此也不错。她并不喜欢这些人直呼她的姓名,她也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自己,倒不如随他们去。她很乐意让自己的姓名消解在这个无谓的数字后。 十九,你之前师从哪一家呀? 辛姮正沉默地坐在一边望着晚霞,忽然有人上前找她说话。她一回头,只见还是今日那个被她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的人,这人名叫屈龄,这次排名第二十,两人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关系。 我并未师从名门大家,只是家里有长辈向往此道,这才跟着练了一练。辛姮说着她早就烂熟于心的话。 能拜入苍潭派的多半都是于修仙一事上颇有名望的名门大家的子弟。毕竟普通凡人若是想修仙很难有所成,只有自己钻研出门道又能世代流传下去的家族才容易一些。像昆吾家,便是有名的修仙世家了。 怪不得,屈龄说,我先前从未在长辈那里听说过辛氏一族,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十九,如此看来,你如今能拜入苍潭派,真是实属不易。唉,可惜你运气不好,竟被那燕渺挑中了。 屈龄的话实在是很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辛姮实在是听累了,不由得有些烦躁,刚要站起身来寻个由头离开这吵闹的地方,却一眼瞥见窗外那火红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那九节狼? 辛姮忽地心中一动,也顾不上屈龄,连忙起身走出了屋门去。十九,你去哪啊?屈龄问着。 可辛姮根本没有理会他。屈龄见了,不由得叹了一句:真是个怪人。说着,便又去找其他人问东问西去了。 辛姮出了门,循着方才所见那九节狼去往的方向寻着。她刚转了个弯,便有个红色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她肩头,死死地扒住了她。 是你啊,辛姮抓了一把那九节狼的尾巴,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苍潭山上,她也就看这九节狼顺眼一些。虽然这九节狼坑了她,可她还是被这九节狼可爱的外表迷了眼,见了它就想摸几下。 那九节狼点了点头,又向下一跳落在地上。它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了立在原地不动的辛姮,又扭头看向前方。 是要我跟你走吗?辛姮问。 九节狼听了忙点了点头,又向前奔去,但这次它却控制了速度,不再是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红色的影子便消失不见了。辛姮见了,垂眸想了一想,她虽有些疑虑,却仍是跟了上去。 她随着那九节狼的踪迹而去,绕过了几个山头,这才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峰上。这山峰离苍潭山主峰实在是有些距离,和其他的山峰相比也隔了一大截,远远地坐落在一旁,明明是这苍潭山的一部分,但没来由地竟有一种旁观者的感觉。山涧的水声在这里分外清晰,倒是有几分悦耳。 山峰上遍布着竹林,层层叠叠的,整个山峰都是一片翠色,从下面望上去根本瞧不见一丁点的建筑,能看到的只是竹子和山石泥土,仿佛这里还没有人开荒一样。山峰上云雾缭绕,更是让这座山峰看起来幽清神秘,散发着未开化的原始的气息。 忘尘峰辛姮转头看向立在山间小径边的石碑,念了出来。她早听说过这地方,只是未曾想到这地方原来真如传闻中一般,幽静凄清。 她知道这是燕渺居住的地方。 可燕渺见她做什么?也没见槿秦去把她那十九个徒弟都叫走啊?更何况拜师大典在三日后,据她所知,苍潭派也并没有师尊在拜师大典前就把徒弟叫去训话的先例其中定然不简单。 那九节狼引她来了这里,见她忽然停了脚步,只盯着那忘尘峰的石碑发呆,便着急地过去一口咬住她的裙角,把她往山里拽。辛姮心中虽仍有疑虑,但她见这九节狼这般热情着急,便把心一横:既来之,则安之。且去瞧瞧。 想着,她便跟着那九节狼的步伐,沿着山间小径一路向上。这小路不算平坦,曲曲折折的,但对于她这样的修行之人来说并不难走,因此不多时,她便跟着那九节狼走到了它引她去的地方。 这里是这座山峰上难得的空旷之地。说它空旷,但也不尽然,这里到底还是被翠竹包围着的,只是在这竹林里开辟出了一块空地,种了几棵其他的树,什么桃树杏树老槐树,倒是能让阳光透进来了。又有一间宅子坐落在这里,刚巧被树木包围环绕着。宅子不大,青砖黛瓦,看起来淡雅的很。 辛姮看了,莫名一阵恍惚,总觉得这场景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惜她想不起来。感觉到思绪飘远,她忙敛了神,把注意力放在了当下。 那应该便是燕渺的住处了。 只是她人呢? 她想着,便又要去找那九节狼的踪影。可在她打量这地方的一瞬间,那九节狼已不知去向,她放眼望去怎么都寻不见那九节狼。 辛姮瞬间警惕起来,袖子里的手一转,便出现了一把匕首,但却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袖子里。她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里追寻着每一处可疑的踪迹,耳里也捕捉着每一处响动。可她除了漫山遍野的翠竹和微风吹过竹海的簌簌声,便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第6章 然而越是没有动静,辛姮便越是警惕。她捏紧了匕首,四下搜寻着、打量着。她习惯了如此行事。 正搜寻时,她却忽然听见一旁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有一人正从竹林里绕出来。竹叶遮挡着,她只能看见那月白色的裙角。 让你久等了,燕渺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铃铛声响起,她听起来依旧是盈盈浅笑着的,我本想着在后面见你,却不曾想红红把你引到了这里来。 说话间,燕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夕阳金色的余晖映在她脸上,显得她越发动人了。燕渺的确很美,哪怕她在传闻中有许多被世人诟病之处,谁也不曾对她的容貌有过半分贬损。 辛姮见燕渺突然出现,想了一想,便悄悄收了手里的兵刃,又垂了眸对着燕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如今这里又没有别人,不必这般多礼。燕渺说着,走到了辛姮面前,见她已重新整理了着装也又梳洗打扮了一番,看起来精神干练,倒和她那双大眼睛里透出的气质相配了不少。 不知师尊传唤弟子前来有何事?辛姮问。 燕渺笑了笑,答道:倒是一件大事呢。说着,又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有想要的法器? 辛姮听了这话,登时警惕起来,手里攥紧了拳头来克制着自己内心些许的疑虑。她抬眼看了看燕渺,只见燕渺依旧是浅浅地笑着。然而这个笑容在她看来,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 于是,辛姮低了头,答道:弟子不明白师尊在说什么。 燕渺只是笑着反问道:嗯?你没有想要的法器吗? 辛姮却猜不透燕渺的意思,一个字都没答出来。她总觉得燕渺此话颇有深意,像是在试探她,她不能放松警惕。燕渺见了,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说,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罢了,你随我来吧。说着,她便要引着辛姮向后面的藏宝洞走去。 辛姮跟着她向那方向走了几步,却忽然觉得一阵心悸。那方向上仿佛有一股力量影响着她,让她心神不宁。她不禁有些恐慌,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方向上的力量,像是在吸引着她,又像是在故意排斥着她。她体内的灵力瞬间涌动起来,分成了两股力量,相互对抗着 师尊,不知我们是去哪里?辛姮忙稳住自己的灵力,又不安地问了一句。 我的藏宝洞,燕渺头也不回地回答道,那里有许多法器,你喜欢什么,尽管挑就是了。 辛姮听了,越发生疑,连忙站住脚步,道了一句:不必了。 燕渺听了,回头看向辛姮,问:为什么不必了?又道:我们是去给你挑你的见面礼,你不想去吗? 原来是拜师的见面礼可辛姮从未听说过让弟子自己挑见面礼的。如此反常,还是不去为妙。 那是师尊给弟子的赠礼,弟子怎敢随意挑选?辛姮随便找了个借口。 燕渺却只是笑了笑:你在我这不必守那么多规矩,你累,我也累。那藏宝洞是我自家的,不归苍潭派管,那里东西很多,都是难得的法器。你是我第一个徒儿,当得起。 辛姮听了,见搪塞不过,想了一想,不由得垂了眼,又答道:那若是弟子已有想要的法器了呢?她说着,抬眼看向燕渺,看似认真地说道:弟子想要师尊今日为弟子拭面的手帕,不知师尊能否将那帕子赠予弟子?她说着,又忙低下头,看起来倒有几分羞涩。 然而只是看起来而已,辛姮正在心里不停地打着她的小算盘。 她知道,这实在是个很大胆的要求。只怕苍潭派建派以来,还从未有过徒儿向师尊索要手帕做见面礼的。 她也不想如此出挑,可这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只向那藏宝洞的方向走了几步便觉不适,若她真的靠近了那藏宝洞,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不能冒险。 与其要那太名贵的法器,不如索要一块帕子,还能编出个不错的理由。更何况那是燕渺的随身之物,可是有大用处呢。 -------------------- 前五章铺垫会比较多,之后就进入主线剧情。 最近写得真的很慢,实在有些不适应不日更的状态,但我有在努力了! 之前一章三千字,现在一章五千字了。频率不行,字数来凑。 第3章 手帕 啊?燕渺听了辛姮的话,微微愣了一下,又问,当真?那帕子可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处,只是日常随身带着方便一些。这是为师给你的入门见面礼,你只要一块帕子,好像有些亏。 辛姮只是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似乖巧地说道:那是师尊随身之物,虽不是名贵的法器,但师尊初见弟子时便用那手帕为弟子拭面。弟子见了那手帕,便能想起师尊的关怀,因此想要那手帕做个纪念。 听起来,这倒是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辛姮说着,悄悄打量着燕渺的反应。 既然你如此说,那便依你了。燕渺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手帕,又一招手,那九节狼便衔来了一个木盒来。她在辛姮面前蹲了下来,将那手帕叠好放进了木盒里,又封好了,最后还把手轻轻覆在了木盒上,在上面印上了辛姮的名字。 第7章 辛姮见燕渺这般没有架子,不禁有些意外。燕渺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都没有犹疑,看起来倒真像是让她来挑见面礼的。可她又不住地细想:这燕渺长老的心思当真会如此简单吗? 把木盒封好,燕渺又把这木盒交给了九节狼,又对辛姮道:我本想今日就给你,可按照规矩,见面礼是要在拜师大典上赠给徒儿的。我虽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若今日就给你了,只怕过几日便有一群人接二连三地上门问我为何不守规矩实在是扰人清静。只得先委屈你再等等,三日后才能收到那帕子。 燕渺耐心地解释了一堆话,看起来一点师尊的架子都没有。可辛姮却只是垂着眼,看似侧耳细听,实则根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到燕渺说完,她立马又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尊。又问:师尊可还有事吩咐吗? 燕渺微笑着答道:没有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些日子闯关辛苦,好容易歇了歇,我却还把你叫到这里来唉,定是扰了你休息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一事来,一挥手便拿出了一个小玉瓶。 这是我前些日子酿的桃花露,有宁神养气之效。你若是疲乏了,在茶水里滴上几滴,便可解乏。燕渺说着,拉过了辛姮的手,把这小玉瓶放进了辛姮的手里。 她第一遭做别人的师父,自知本领有限,怕是教不了徒儿太多东西,便想着在这其他的地方弥补上,生怕亏待了自己的徒儿。毕竟这徒儿倒了八辈子霉才拜到她门下来,她如今实在是过意不去。既然名师做不了,那做个慈祥的师父,也是不错。 慈祥?燕渺想了想,又挤出了一个她自以为的慈祥的笑容来。 可辛姮见了她那笑容,不由得更加疑虑了:如此笑容,好生奇怪,定然不怀好意!她想着,连忙接过玉瓶,又把那玉瓶放进了袖子里,这才道了一句:多谢师尊了。说着,她抬眼看了看燕渺,又道:那,师尊,弟子先告退了? 燕渺点了点头,又对那九节狼道:红红,你送她回去吧。 辛姮听了,施了一礼,转头便走了。可没走两步,辛姮却又频频回头看向了燕渺,燕渺见了,忙招了招手,让她安心离去。辛姮微微颔首回了一礼,这才离开。燕渺便立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般守礼,倒是个老实的孩子。燕渺心想。 可惜她这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老实二字,和辛姮可从来不沾边。 辛姮拿着燕渺赠她的桃花露回了静心楼,回去时,天已经黑了。一进门,她便见屈龄热情地迎了上来,问着:十九,你方才去哪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辛姮如实答道:我师尊传我去忘尘峰。她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可屈龄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手里的桃花露。 十九,这是什么?屈龄忙问。 辛姮想了想,索性直接把这桃花露亮了出来,对屈龄道:我师尊赠我的桃花露,说是只要一两滴可以安神解乏。 还没进门就送你礼物,这可真是少见。我看她是难得收个徒,就把你当个宝贝宠着。屈龄说着,眼睛却只瞅着那桃花露,看起来倒是十分好奇。 你若想要,便尝一滴吧。辛姮说着,打开了桃花露的塞子,便要把那小玉瓶递到了屈龄手里。 屈龄见了,忙顺手变出一个茶杯来,先斟了水,这才接过那小玉瓶向里倒了一滴,又一仰脖子饮了。辛姮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又盖好了那玉瓶。 感觉如何?辛姮问。 果然解乏,屈龄赞叹道,还真是好东西。 辛姮听了,便放了心,把那玉瓶收了起来。她虽然知道这桃花露里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奇怪的东西,但她早已习惯了如此。入口之物,必须要旁人试过,她才好安心。 她习惯了如此警惕。 这是她家中长辈教她的――也是她的师父教她的。 不得不说,燕渺和她从前的师父还真是大不一样。不,她和这世间所有当师父的人都大不一样。燕渺实在是不走寻常路,竟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辛姮想。 拜师大典如期在苍潭派的祭坛前举行。那一日,晴空万里,衬得这祭坛别有一番阔大壮伟的仙家气派。 燕渺和槿秦并列在高台上,两人皆是盛装打扮,看起来庄重的很。阶下弟子尽着素衣,袖袂飘飘,已有了几分出尘之姿。只可惜苍潭派的玄影掌门依旧在闭关,未能出席,因此,主持拜师大典的重任便落在了槿秦头上。 槿秦一向是个稳重的,做事一向让人放心,这次也不例外。她代替掌门,先行了敬谢天地之礼,又上祷了苍潭派历任掌门,然后才转过身来,看向了阶下的新弟子们,开始训话。 燕渺只是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做,她的魂不知又飞到哪里去了。她的记忆停留在槿秦敬天之时,耳畔钟鼓之声不绝,但这声音却离她越来越远。她眼前的景象都变了,不再是这庄重肃穆的祭坛,而是氤氲的雾气下那一片望不穿的深林,她好似听到了不绝于耳的山泉潺潺之声,嗅到了潮湿的泥土的气息这一切是那么真实,仿佛那才是她的归属一般。直到槿秦轻轻拿胳膊肘碰了下她,她才回过神来。 第8章 该赠礼了。槿秦小声提醒着。 原来已过去大半日了,竟已到了拜师大典的最后一个流程。新弟子受了礼后,便正式是苍潭派的弟子了。 燕渺自己也有些无奈,她对于自己这爱走神的毛病实在是无能为力。槿秦却并不在意,她早已习惯了燕渺如此,更何况她知道这也并非燕渺所愿,实在是多年前那场动乱里留下的病根。 璧玢带着人呈上了槿秦先前准备好的礼物,弟子们按照入门名次列队上前行拜师之礼,行礼之后,便要受礼了。槿秦准备的礼物是十九份一模一样的剑坠儿,上面皆画了疾行符,是危急时刻保命用的。若这些弟子遇到危险却无力逃跑,这疾行符就会带着他们离开。 二十个人的队伍,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燕渺正有些恍惚时,忽然一眼瞧见了排在末尾的辛姮。辛姮沉默的很,也规矩的很,乍一看着实不太起眼,可燕渺一看到她那双眼睛,便又觉得她实在是这群弟子里最出彩的人。那双眼里有些东西是旁人没有的,只可惜燕渺说不上来。 就这样,燕渺只盯着辛姮,直到辛姮到了自己面前。在此期间,她难得地没有走神。 终于到你了。燕渺轻笑着道了一句。 辛姮看了一眼她,又忙垂了眼睛,盈盈跪倒,深深一叩首,行了拜师之礼。弟子辛姮叩见师尊。她恭敬地道了一句。 待到她直起身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人人都想瞧一瞧,这燕渺长老给自己的徒儿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只见燕渺拿出了木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从中取出了那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又蹲了下来与辛姮保持在同一高度度。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儿了。燕渺说着,轻轻笑着,拉过了辛姮的手,把那帕子放在了她手里。 辛姮一抬头,便对上了燕渺的眼睛。她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欣喜,似乎很是中意她这个徒弟。辛姮见了,心里忽然不自在起来,又连忙把头低下了。 这燕渺长老究竟在做什么?先是一见面就给她擦脸,还没拜师又将她引去忘尘峰赠礼,如今在拜师大典上也这样特别?方才槿秦长老收徒时,从未蹲下与弟子平视,送礼也是直接把盒子递给弟子,从未多说过一句话,哪里如燕渺这般?亲手打开,又亲手拉过她的手,然后亲手再放进她手里 送帕子就送帕子嘛!做出这副亲密的举动来,不奇怪也要显得奇怪了! 辛姮现在只觉得头大,她并不想让自己变成众人的焦点,她巴不得让自己埋没在人堆里,无人在意她是最好。然而以后她一个人跟着燕渺,燕渺又是这么个特立独行的作风,怕是少不了被人关注了。 看见燕渺的举止,祭坛前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瞧着那叠得整齐的洁白的帕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从未听说过有师父用手帕做见面礼的,手帕毕竟是随身之物,哪里有师父把随身的手帕赠给徒儿的道理?这东西一般都是和私情二字沾边的啊! 还有燕渺那眼神、那举止未免太过暧昧了些!早听说她举止轻浮不稳重,可在这拜师大典上她还如此随心所欲,还真是让人长了见识了。 多谢师尊。辛姮藏着内心所有的话语,恭敬地颔首,用双手捧过了那帕子,又把那帕子放进了自己怀里。看起来,倒像是很重视那帕子一般。 燕渺见了,十分满意地笑了。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槿秦一把抓住手腕拉了起来,然后她便听见槿秦用秘音术问她:师妹,你认真的? 燕渺一回头,就看见了槿秦那张严肃的脸。师姐,有什么话过些时候再说吧,我如今在收徒呢。燕渺回了一句,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槿秦的手,又俯下身,双手把辛姮扶了起来。 你还知道你在收徒啊。槿秦心想。 辛姮站起身来,悄悄抬眼看了看燕渺,却又和燕渺对视了。辛姮忙垂下了眼睛,又微微行了一礼,便向旁边一站,为身后的屈龄让出了一条路子。 师妹,见辛姮撤到了一边归队,槿秦顾不得许多,连忙对燕渺道了一句,你那礼物,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燕渺只是望着人群里低着头的辛姮,点头附和着:的确不太合适。那种帕子到处都是,实在不是很特别。我本想着,我要送给我徒儿更好的礼物,总不能委屈了她不是?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槿秦正说着,忽然听见一旁璧玢轻轻咳了两声,她猛然回了神,看向了面前不知跪下了多久的屈龄。 槿秦瞬间觉得难堪起来。她方才只顾着关心燕渺,却忘了她还有个徒弟没有礼成呢。屈龄倒没有在意这些,他知道自己马上就是苍潭派的弟子了,满心欢喜,根本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于是,槿秦连忙又摆出那严肃的脸来,手一挥赐了礼。屈龄见了,连忙又行礼,谢道:多谢师尊! 槿秦耐着性子,看着屈龄起身归队,又耐着性子训了几句话,这才宣布礼成。和槿秦相比,燕渺根本没在意别的,她只看着辛姮。 辛姮自然也察觉到了燕渺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从要赠礼之时她便一直盯着她看了。于是,辛姮又把头更低了几分,心中只是想着:别再看了,别再看了 第9章 然而燕渺却只盯着她出神。她越看,便越觉得辛姮乖巧老实,在人群之中总是最规矩的那一个,不禁心生怜意。这么个性子,又跟了我,日后怕是要吃苦,燕渺暗道,我可不能亏待了她。 燕渺正想着,忽然见辛姮又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她正奇怪,却忽然发现原来是礼成散场了,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里,不止是辛姮一个。燕渺反应过来,不禁觉得可笑,自己到底还是走神了,竟只顾盯着自己徒儿看。 师妹。身边传来槿秦疲惫的声音。 燕渺听了,忙回头看向槿秦,问:师姐,怎么了? 槿秦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心里知道,说了也不一定有用,她这师妹所思所想都太过奇特,飘忽于世外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在她这里,却什么都不是,她也根本不在意那些。 多说何益呢? 没什么,槿秦说,就是问你,你那徒弟,是你来带,还是我来带。 我来带吧,燕渺想了想,又十分认真地说,那孩子老实,偏偏名次又不好。我听说,这种人在凡间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还是跟着我吧。再说啦,我前日就给她在忘尘峰上准备好了房间,若她不来,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师姐,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燕渺已完全被辛姮刻意展现出的表象蒙蔽了双眼。她说着,微微挑眉,又是一笑,转头便走了。槿秦看她背影,只觉她步履轻快,倒是难得地对一件事上了心。 这倒也不错,槿秦心想着,莫非师尊想出来的治病的法子,就是收徒?让她提起精神、有事可做,或许能缓解她的症状只是可惜了那小姑娘,跟着她,怕是学不到什么了。 她正想着,燕渺却已带着她的九节狼远去了。 当晚,辛姮便搬去了忘尘峰,与燕渺同住。燕渺对她是嘘寒问暖,关心不已。辛姮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看似恭敬守礼,可心里却只是苦笑: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今日以后,她就要跟着这个不着调的师尊一处生活、一处学艺了也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也罢,还能如何,凑合过吧。辛姮想着,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这床躺起来倒挺舒服,被褥上还散发着竹叶的清香――是这忘尘峰独有的味道。 她摸出了燕渺赠给她的帕子,想了想,又把那帕子蒙在了眼睛上。她现在要让这帕子发挥作用了,不然真是白提出这出格的要求了。 她手里捏了个诀,那帕子上登时散发出了柔和的光。灵气在她眼前涌动不停,一些模糊的画面就这样闯进了她的视野。 此术名为明物。她以这随身之物为介,便可窥探物主的内心。 当然,这是仙界各大门派明令禁止的禁术,但辛姮并不在乎。 让我看看,你究竟在想什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第4章 相生 那手帕覆在辛姮的面上,她得以窥探她的内心。 辛姮从来没见过这样特别的记忆。 那里白茫茫一片,好似是雾气。又好像是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在那迷蒙的景象里,她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立在远方。那影子很小,也不知是离得太远的缘故,还是那影子本身就这么小除此之外,辛姮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怎会如此?辛姮想着,就要凝神再探。她不相信一个已修成长生不老之体的仙人,记忆里会只有这一个画面。可结果让她大失所望,不论她怎么努力,她能见到的依旧只是这个影子。 莫非是太久不用,学艺不精了?辛姮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但说起来,她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也罢,既然只能看到那个影子,她就要把那影子看得清清楚楚。她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影子,对燕渺这般重要。 想着,辛姮便又发了几分力,不断地接近那影子,想要一窥那影子的真容。可这次努力的结果要比前几次都惨烈的多:她只是尝试着略微靠近那影子,她头脑中便是一阵刺痛,像是被那影子重重一击。 那刺痛来得突然又猛烈,仿佛是要在她脑袋里钻出个窟窿一般,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辛姮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疼痛,她无力抵抗,本能地向后躲闪,撤了所有的法术离开了那雾蒙蒙的世界,又一把将那帕子从眼前扯了下来丢在了一边。 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那里锐痛难忍,周身灵力在刹那间便乱了,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似要扯碎她的五脏六腑。辛姮实在扛不住这般痛楚,连忙勉力坐起,运气凝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是将那躁动的灵力压制了下来。可这时,她已是面容憔悴、疲惫不堪,额间已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这实在是很耗费精力。 若单是耗费精力也便罢了,可有那么一瞬间,辛姮甚至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细汗,又扭头看向了被她丢在一边的帕子。那帕子被孤零零地丢在一边,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是一方普通的不值一提的法器。可辛姮却心有余悸,这帕子方才可是把她折磨惨了。 第10章 莫非这上面下了禁制,专门防着明物之法?辛姮想着,又把那帕子抓了起来,也是。她就算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也是苍潭派的长老,是昆吾家最后的血脉。她自己没本事做这些,但总有其他人替她张罗。 想着,她又想起了槿秦来,不由得冷笑一声,把那帕子随手往怀里一塞:我看那槿秦长老就挺在意她的,怎顺着她、宠着她、由着她到底是不一般。 辛姮想着,向后一躺,躺得端端正正。她揽过了被子,又闭上了眼睛。不能轻敌,她想,还是要从长计议。 她来苍潭派的目的并不单纯。因为这不纯的目的,她万事都要小心,一举一动都要深思熟虑所幸她早已习惯了谨慎行事。 她是来找一个很重要的法器的。而这法器的故事自古以来便只是流传在少数人的口中,未见经传,连广为流传的传说都算不上。 前些日子,她家中长辈不知怎么得了重要的线索,说东西可能在苍潭派。她也不怎么了解这法器,只知道,长辈很在意这东西。既然如此,她就一定要拿到,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今苍潭派排得上名号的只有掌门和三位长老。掌门闭关,戚云在天庭任职,槿秦代行掌门之权,燕渺则是这四个人里最靠不住的。算起来,她若想达成目的,最好的选择是槿秦。她本想着拜入槿秦门下,潜伏其中见机行事,她甚至已把槿秦的经历喜恶都研究了个透彻可命运弄人,她却阴差阳错地拜入了燕渺的门下。 燕渺、燕渺还真是难办。除了那些传闻,她对燕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估计在世上,也没几个人了解她。 还是得先摸清她的路数,再下手。 天已大亮,燕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见那九节狼在她头顶,轻轻用脑袋蹭着她。燕渺笑了笑,翻身坐起,一把将那九节狼揽入怀里,问:今日怎么想起叫我起床了? 燕渺一向起得晚,因此若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九节狼便会来叫她起床。其实她也不是嗜睡,只是她觉得自己醒着和睡着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浑浑噩噩,因此就算醒了也不愿睁开眼睛。 那九节狼在她怀里打了个滚,又从她怀里跳了出去落到了地上,向外走了几步又对她频频回首。燕渺会意,站起身来,随手拿了木簪绾了头发,拿帕子拭了面,只穿着入睡时所着的轻衫便跟着九节狼的步伐便向外走去。她并未更衣打扮,在忘尘峰,她已习惯了如此。反正这忘尘峰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自然是自己舒服最重要。那些庄严厚重的衣服,她实在是不喜欢。 没走几步,燕渺便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舞剑之声。她不禁有些诧异,低头看了那九节狼一眼,便又抬起脚步向外走去。刚走到门边,她便瞧见了穿着苍潭派的白衣、收拾齐整的辛姮正手持一把长剑,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舞剑。看她样子,应当已练了一会儿了。 倒是个勤勉的孩子。燕渺口中念着,顺势抱臂向门边一倚,眼里却只盯着辛姮,微笑着欣赏着她的剑法。辛姮的招数干净利索,剑风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 燕渺瞧着,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开口唤道:徒儿。 辛姮听见燕渺唤她,便向燕渺的方向看了过来。看见燕渺立在那里,她连忙收了剑,又垂首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她现在装得乖巧,可她早就听见燕渺的脚步声了。舞剑时,她也曾瞥见燕渺的身影,只见燕渺慵懒地立在门边,长发只别了一个簪子又自然地垂散而下直到腰间,睡时的衣服也未经更换,竟只是个宽松轻薄的白色长衫,身形若隐若现辛姮见了她这般随意的打扮,不由得心里一慌,忙收了目光,继续做戏。 她这师尊还真是不怎么尊。人家的师尊,不管是严肃还是和蔼,总归是和自己的徒儿有些距离的,师徒之间界限分明。这燕渺可倒好,随意散漫,根本不来世俗的那一套,这该让她如何是好? 这是辛姮正式入门后的第一天,谁能想到自己的师尊在第一天便这般穿着打扮与她相见? 但让辛姮奇怪的是,燕渺在这样随意的打扮下轻轻笑着,看似温和可亲,但却莫名给人一种疏离感仿佛是悬崖边的兰草,看似近在咫尺,可却万万不能接近。 这般容貌如果她不是苍潭派的长老就好了。辛姮想着,依旧做出恭敬的模样来,口中问道:师尊有何事吩咐? 倒也没什么。燕渺轻笑着说着,又一步一步迈下了台阶,步履飘然,到了那桃花树下,立在了辛姮面前。她把辛姮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那剑,问:怎么这么就早起来练功啊? 这还早?如果不是抬头看太阳的动作会太明显,辛姮一定会看看天色确认一下自己没记错时间。 辛姮颔首答道:弟子已习惯如此。日出时便起来练功,日落时再休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停歇过。今日是弟子入门第一天,听说苍潭派弟子历来勤勉,弟子便更不敢懈怠了。 燕渺只是微笑:倒是刻苦。 不敢当,比弟子刻苦之人大有人在,弟子只是尽力而为。辛姮说。 第11章 燕渺听了,没有答话,只是一转身坐在了一旁的小石桌边,变出了一个玉杯来,杯里无色无味,看起来是清冽的山泉水。她拿起玉杯抿了一口,却又有些恍神,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问着辛姮:你说,求仙之人,求的究竟是什么? 她说完,不由得微微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一个接近她的好时机,一定要投其所好。想了想,辛姮回答道:弟子想,或许是为了长生不老? 毕竟燕渺干啥啥不行,除了长生不老和那张脸以外,便是一无是处了。想来燕渺在长生不老一事上一定有自己独特的门道,她如此回答,一定能让燕渺多说几句,她也好多多观察她。 燕渺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人,但辛姮总觉得燕渺没有她表现出来得那般简单。如果燕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行家,那她绝对不能轻敌。不然,稍微一个不谨慎,她就会一败涂地。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既然对方可能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那她也要扮猪吃老虎来让对方放松警惕,借此机会,摸清对方的路数。 却不想燕渺并没怎么在意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她只是在听见这四个字后眉宇间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笑盈盈地问辛姮:那你又是因何求仙? 辛姮见她如此问,便低了头,回答道:为了家人。 家人? 是的,家人,辛姮颔首说道,弟子父母早逝,这些年只有一个义母相伴。义母对弟子期许甚高,弟子便来了这里。 为了家人的期许燕渺喃喃念着,似有些失神。 辛姮看她模样,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戳到了燕渺的痛处。燕渺是昆吾家最后的血脉,而昆吾家早在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动乱中被灭了门――燕渺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昆吾家都死绝了,她早就没有家人了。 辛姮不禁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这两个答案似乎都不怎么让燕渺满意。可话已出口,她只好连忙去想补救的办法了,口中轻唤了一句师尊,脑海中却还在不断地想着措辞。 对了,有件事还没问你,燕渺却根本没听见辛姮的话,她看向辛姮,问着,你从前修习的主要是哪一系术法? 辛姮连忙答道:弟子从前学得杂,各类术法都会一点,但最顺手的应当是火系。 火系?燕渺有些惊讶,她把辛姮打量了一遍,却又笑了笑,我瞧你这性格,还以为是土系,不曾想竟是火系,还真是看不出来。 土系?是觉得她踏实吗?那看来她的伪装还是挺成功的。 只听燕渺继续说道:不过这倒是巧了,我是木系,木火相生,你我师徒还算有缘。我可能教不了你太多火系的术法,但各法门之间有相通之处,你若学会了,便可举一反三。又问:你的火系法术修到什么境界了? 辛姮自来了苍潭派便一直装愚守拙的,如今自然也不肯多展示太多,但她也不想让燕渺看低了她。于是她左看右看,在地上寻了一块石头,捏在了手里。手上一用力,便有一小团火烧了起来,刹那间便将那石头烧化了。 弟子献丑了。辛姮收了法术,恭敬地行了一礼。 燕渺看了却是一笑:很不错。你在我这里倒是屈才了,你该去兜率宫,太上老君便再也不愁炼不化石头了。 辛姮听她如此说,忽然想起先前听过的燕渺在天庭连番败北的故事。她不由得好奇起来,一个没忍住,便开口问道:不知师尊能否让弟子见识一下师尊的木系术法? 燕渺很显然会些小法术,可辛姮只想看看传闻是否属实。 燕渺听了,似有些为难,但她还是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棵老槐树。如今还不到槐树开花的日子,这小院里也只开了桃花杏花。 也罢,便依你。她说着,手指向那老槐树轻轻一点。一阵微风吹过,辛姮霎时嗅到了一阵浓郁的槐花香,定睛一看,只见那满树的槐花都开了。 哦,还是有点本事的。虽然不是什么大本事,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那她是怎么在天庭一败涂地的?莫非她也如我一般,是故意的?可连个小侍女都打不过,这装得也太过分了吧?辛姮暗暗想着,她越发觉得燕渺难以捉摸了。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想一探究竟。 她想着,看向了燕渺,却见燕渺正望着那老槐树上一树的槐花,神情悲戚起来。她正奇怪,刚想开口问一句,却见燕渺一挥袖子,那一树的槐花落下,纷纷砸进了泥土里。 辛姮实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那槐花不过才开了片刻,怎么就又毁了它?她看向燕渺,却见燕渺已全收了那悲戚的神色,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依旧亲和,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悲戚全然只是辛姮的错觉。 你想先学什么法术?燕渺问。 辛姮想了想,连忙颔首答道:弟子并非出身名门,所学甚杂,对仙家之事不甚熟悉。弟子想先学些常识,然后再学术法。 常识?燕渺只是微笑,但辛姮看不出她内心的波动来,她总是这样浅浅笑着的,仿佛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一般,也就只有方才提及长生不老和让槐树开花之时,她神情略有落寞。其余的时间里,她都是一副表情一个模样,不急不躁,好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一般。 第12章 辛姮实在是摸不透她这个师尊。 只见燕渺摇了摇腰间的铃铛,唤来了那九节狼。九节狼一到两人跟前,便先去蹭了蹭燕渺,随即便转到了辛姮腿边,围着她转,看起来倒是开心。 红红,燕渺轻声唤着,去帮我把我刚入苍潭派时,师尊赠我的书取来吧。 九节狼听了这指令,连忙飞快地奔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就拖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九节狼在那箱子面前显得十分娇小,辛姮见了九节狼努力拖着箱子的那模样,只觉滑稽,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如此似有些失礼,便连忙敛了笑容,走了过去,帮九节狼抱起了那箱子,转而到了燕渺面前。 师尊,是这个吗?她问。 是的,燕渺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对辛姮道,这箱子里的书挺多的,若是要看完只怕得花些时间。但苍潭派每年还有一大考,到时弟子切磋比试,若只看书怕是会耽误 弟子早上练武,下午看书?辛姮忙接了话。 燕渺却只是微笑:你自己安排便好。若是有不懂的,只管问我便好。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有的东西,我可能也不会。但你放心,我会去问槿秦师姐的,如今,她是这苍潭山上除了掌门以外,最渊博的人了。 槿秦?这语气,听起来她还挺敬佩她的。 正想着,却见燕渺忽然站起身来,道:今日你先看看书,熟悉一下这里,瞧一瞧有没有什么缺的。若是要找我,便去峰顶。明日我再正式教你,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燕渺说着,拂了拂衣袖,便要走。 辛姮却觉得奇怪,连忙问了一句:师尊去峰顶做什么?可要弟子随行帮忙? 燕渺的身形顿了顿,但她并没有回头。 也没什么,她听起来依旧是在轻轻笑着的,我去峰顶,等日落。 啊? 辛姮还没反应过来,燕渺便已飘然而去了。那九节狼回头看了看辛姮,便也跟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这样消失在了辛姮的视线中。 等日落? 辛姮还沉浸在这三个字给她的震惊之中。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燕渺是才起来吧?如果她还没失了智的话,那现在应该连正午都还不到吧? 现在就去等日落了? 辛姮立在原地,抱着那装满了书的箱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她从前万般警惕,凡事都早做打算从长计议,尽力做到算无遗策。如今,她却遇上了这么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师尊 算是遇上对手了。 第5章 观灵 燕渺给辛姮的一箱子书,辛姮当天晚上就看完了。 倒也不是她看书速度有多快,而是那书里的东西,实在是每一个修仙之人都知道的事情。什么人冥神仙妖魔六界,什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实在是很基本的东西。辛姮刚记事时,便把这些都烂熟于心了。她只把这些书粗略浏览了一遍,便知没什么看头了。 我是说想知道些常识,可这些也太常识了点,辛姮趴在书桌边,看着那厚厚的一沓书,在心里念叨着,本以为苍潭派掌门给她的书里会讲什么比较重要的东西,谁能想到都是些小孩子看的?我想找的,却是只字未提唉,实在是太难了。 辛姮想着,又直起身来,随手拿过了一本书,飞快地翻着。她是在打发时间,也是想确认一下这书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不得不说,燕渺看书时很是认真,书上到处都是她的批注。但那字却是一言难尽,歪歪扭扭,像个小孩儿写的。 看这书还这么认真,不觉得无聊吗?辛姮实在是不能理解燕渺。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燕渺是真的很在意昆吾氏。书中所有提到了昆吾氏的地方,都被她拿红笔圈起来了。 昆吾氏辛姮念着这三个字,又止不住地摇头。从小到大,这三个字她不知听了多少遍,如今再看到也已然麻木了。这三个字于她而言,不过是消逝于尘埃中的一个姓氏而已。 昆吾氏,曾是最有声望的修仙一族。昆吾氏世代修仙,得道之人不计其数。但昆吾氏又不喜掺和外界争纷,就算得道也是在山林之中隐居不出,和外界少有往来,只在仙界有难时出手相助。外界对昆吾氏诸人却所知甚少,只知这一族擅长琢玉冶铁,其余一无所知。 所以,当二十五年前,昆吾氏覆灭之时,也没有人知道昆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夜之间,昆吾氏连向外界送了九百多只鸽子送信求助,当苍潭派最先赶到昆吾氏的隐居之地昆吾山时,昆吾氏只剩了燕渺一个人。然后,燕渺便被苍潭派玄影掌门破格收为弟子,成了苍潭派的长老。据说,那时燕渺已是长生不老之身,她是在昆吾氏得道成仙的。 可谁能想到,如今的燕渺是个人人皆知的废物呢? 而燕渺离开昆吾山后,昆吾山便被天庭以查案之名接管了。可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出个名堂。昆吾氏覆灭一事,最终成了一桩悬案。 辛姮想着,又飞快地翻看着那书,可怎么看都找不到她要的信息。正当她来回翻找之时,一只萤火虫却从窗外飞进,在她眼前飞快地舞着。 第13章 萤光连成线、连成字,变成了一句话:进展如何?刚连成字,光的痕迹便消失了。 辛姮无奈叹气:你们这个联络方式也太简陋了些,用萤火虫传信? 那萤火虫顿了片刻,又开始飞快地舞动起来。这次是更长的一句话:苍潭派把控严密,情非得已。 辛姮见了,忙伸手定住那萤火虫。我知道苍潭派把守严密,这种话就不用回我了,你们也不怕累死这萤火虫。辛姮说着,又松开了萤火虫,那萤火虫便瞬间落在了桌面上,像是要累瘫了。 我这里毫无进展,辛姮回复着一开始的问题,计划全乱了,需得从长计议。那东西本就不好找,而我如今又太出挑了,不便下手,只怕还得等些日子。 本来她的计划是拜槿秦为师,然后成功混在人堆里,伺机打探消息、图谋不轨的。如今她却来了这偏僻到仿佛与世隔绝的忘尘峰,根本接触不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又跟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师尊,学着那人人都知道的浅显的东西。 不过也还好是她,若是真让燕渺遇到了一个一心求仙的,那岂不是把人家耽误了个彻彻底底?唉,真是人生难测。 辛姮正想着,忽见那萤火虫又开始动作了。盼建功,望凯旋。萤火虫被人控制着写下了这句话。看得出来,这句话的长度很克制了。 行了,我知道了,辛姮不耐烦地回答着,还有我做不成的事吗? 她说着,伸出手指一弹,把那萤火虫弹飞了。萤火虫颤颤巍巍地飞出了窗外,片刻便没了踪影。辛姮实在是受够了这样无意义的对话,除了让她心烦意乱之外,半点用都没有。 等着吧!她就不信,燕渺这里会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辛姮越发装得乖巧了。哪怕燕渺一开始教的都是些极简单的、她早就会了的法术,她也认真地装作从未了解过的模样看似尽心地学着,甚至时不时地还会发出疑问。 众所周知,师尊都喜欢乖徒儿。用这样的法子,燕渺迟早会和她亲近起来。燕渺毕竟有个长老的身份,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用的。 不得不说,燕渺教习时还是很有耐心的,虽然方法仍很青涩,但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只是,她教的法术,于所有的修仙之人来说,都是毫无用处。 辛姮也不知燕渺每天都在干什么,怎么尽是会一堆莫名其妙的法术。什么让山泉水在空中流动并且变换图案,什么捏个泥像唱歌,或者是做个木偶跳舞、然后让藤条打拍如此种种,虽然有趣,但毫无用处。 辛姮只能尴尬地赔笑。如果她真的是来求学的,她肯定早就发怒了。燕渺教的,尽是些玩乐的东西,若真是遇上了敌人,难不成让木偶跳舞施美人计吗?怕是鬼都嫌弃。 但燕渺却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我看常人求仙问道,都是不停地在折磨自己。嫌弃口腹之欲碍事,便要辟谷,明明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但宁愿挨饿也不愿多吃一口;嫌弃了口腹之欲,又嫌弃色欲,嫌弃钱财最后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求仙,但是却把自己折磨得不像样了,还美名其曰修身养性,稍稍破了规矩便担心要坏了修行。如此就算成了仙,但喜欢的东西一概不能碰,长生不老却了无生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不由得垂了眼,似在沉思。 辛姮听见她这样问,顿时哑口无言。她的师尊真的和传说中的仙人师尊都不太一样,这种话若是在那些清心寡欲的仙人面前说出了口,只怕人人都要把她当成邪魔歪道来看了。 所以,我想,与其苦修,不如在玩乐中修习。同样是积累灵力,为什么一定要折磨自己呢?燕渺疑惑地问着,又说,更何况而今你刚入门,学太枯燥的法术,一定很没意思。 辛姮只能点头:师尊说的是。虽然是歪理,但听起来却有几分道理。 可谁曾想,燕渺下一句话却让她目瞪口呆:再者,我也就对这些法术有十分的把握了。她倒是坦然,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辛姮想,还好她不是真的来求学的。 这忘尘峰上只住了燕渺和辛姮两人,但偶尔也是有来客的。这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璧玢便带着屈龄叩响了小院的门。 辛姮正在练剑,听见叩门声便过去打开,一开门见是这二人,她连忙问了好。璧玢只淡淡应了一声,便看向了院里,问:你师尊可起了? 回师叔,还没有。辛姮回答着,又抬眼看了看璧玢,看来她这璧玢师叔对燕渺还是很熟悉的,连她那懒散的作息都了如指掌。想着,她便把两人让进了门,道了一句:师叔稍候,弟子这就去通报。 璧玢的母亲也出自苍潭派,是掌门的师妹。二十年前,她母亲去世后,她便被苍潭派收养。因此她虽未曾正式拜入苍潭派,却是从小在苍潭派长大,随着苍潭派的人一般称呼。而苍潭派诸人,也都将她视作和槿秦、燕渺同辈的弟子,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称呼着她。 辛姮应了一句,转身便走。可她走了没两步,却见燕渺从廊下缓缓走来,依旧是那副家常的不能再家常的打扮。原来是师妹来了,我说怎么红红这么着急地来叫我?燕渺笑着说道,那九节狼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卧着。 第14章 槿秦师姐差我来送你些东西,我送完便回,璧玢说着,把燕渺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凑近了对燕渺说,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就出来了?这里有新弟子在呢,你也不知收敛! 辛姮听了,不忿起来,她心想着:这是她的居所,她爱怎么穿怎么穿,与旁人何干?而燕渺却没有什么大反应,看起来倒像是习惯了这番指责,她只是问道:送的是什么? 屈龄连忙把那礼盒呈上,燕渺本要去自己接,辛姮却眼疾手快,抢在了前头接过了礼盒。师尊请看。她低着头,对燕渺说,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 燕渺愣了一下,又微微一笑,道了一句多谢,便把那礼盒打开了。只见里面装着两个小坛子,还有一张帛书。 璧玢道:那两个坛子,一个里面装的是天庭前日才赏赐的琼浆玉露,师姐特意给你留了;另一个是戚云师兄差人送来的雪莲,据说几百年才长成,很是难得,特意送来,给你补身体的。那帛书也是师姐给你的。 可她这段话实在太长,燕渺不知不觉又走了神,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辛姮见了,忙轻咳一声,又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燕渺。 燕渺回过神来,见璧玢又有些愠怒,忙笑着道了一句:好,多谢了。然后便顺手把礼盒合上了。 璧玢直摇头:我看你是没救了。亏得师姐那么惦记你,她给你送东西,你还能走神。这些好东西送给你了,你可别浪费才好。璧玢很明显不喜欢燕渺,言语之间都是嫌弃。 燕渺听了却忽然上前两步,一抬手就向璧玢头上去。璧玢见了,有些嫌弃地向后一退,口中问道:做什么? 燕渺却只是轻笑:头上落叶子了,帮你拿掉。她说着,一伸手,便把那叶子揪了下来,又顺手帮璧玢理了下头发。而那拿下来的叶子,她也不扔,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妙啊,辛姮见了,只是低着头,但心中却赞叹不已,这璧玢很明显对她不满,但她却只作不知,还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来。璧玢就算是有不满,也不便发作。这个师尊,不容小觑啊。只是,她可以对所有人都这般亲近吗? 她又想起了遇仙阁初见时的场景,那块帕子还揣在她的怀里呢。 辛姮心中是一番谨慎的胡思乱想。而璧玢见了燕渺的举动,却着实有些无奈。她自认为自己和燕渺合不来,可她每一次稍有不满的时候,燕渺便又表现出她那不合时宜的亲近来,她就算有不满也都只能忍着了,不然就会显得她格外的莫名其妙。 于是,璧玢敛了愠色,又道:东西已送到,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她却又看了眼辛姮,对燕渺道:你这徒儿倒是比你知礼,你可别耽误了她才好。说罢,璧玢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 辛姮在来之前便知道苍潭派规矩多,可偏偏燕渺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规矩,因此常被人诟病。如今她见璧玢要走,而燕渺却只是笑着应了一声,便忙把那礼盒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又上前几步,在璧玢身后颔首垂眸道:师叔,弟子代师尊送送师叔。 璧玢听了,回头看了眼辛姮,又看了看燕渺――她还以为是燕渺这般嘱咐的。也好。璧玢只应了一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屈龄出了门。 见两人出了门,辛姮连忙回头对着燕渺行了一礼,又偷偷观察着燕渺。毕竟这是个大胆的尝试,不知燕渺见她这般自作主张是喜是怒?可这一看,她才发现,燕渺已坐在了那石桌边,正看槿秦给的帛书呢根本没在意辛姮的举止。 辛姮见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追上了璧玢的步伐。她这师尊的心思,还真是难测。 她跟在屈龄身后,同屈龄并排走着,只等把璧玢送出忘尘峰,然后便立刻赶回去。可屈龄却生了几分好奇,趁璧玢不注意,便悄声问辛姮:十九,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很好。辛姮简短又敷衍地回答着。 你那师尊如何?屈龄又问。 也很好。辛姮道。 屈龄却不相信:她真的能教你? 辛姮又想起了燕渺教的那些可笑的法术,不禁无奈地一笑,却又正色道:怎可妄议师尊? 屈龄见了,便叹道:还是你老实。你该拜入槿秦长老门下的,她肯定特别喜欢你。屈龄说着,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我师尊有多严格,我实在是想透个气,这才抢了来忘尘峰送东西的差事,不然要被憋死了。 咳。屈龄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璧玢的一声轻咳。只见璧玢站住了脚步,很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辛姮连忙垂首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屈龄却一下子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屈龄,璧玢开了口,回头看了屈龄一眼,她板着脸,严肃的有些骇人,再多说一句,回去罚抄十遍书。 弟子知错了。屈龄忙应了一声。 璧玢见了,抬脚便走,这一次她走得极快,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想在这忘尘峰多留。屈龄见和璧玢拉开了一段距离,忙扭头对辛姮说:看到了吗?就是这样!我师尊生气时便是如此!璧玢师叔平日里在我师尊面前还挺活泼的,可一到我们面前,也学着我师尊的样子板着脸唉,这日子真是难过。 第15章 辛姮实在不想听他废话,便也板着脸,提醒着他:十遍哦。 屈龄听了,一下子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了。他忙循着璧玢的身影追了上去,不一会儿便看不见人了。而辛姮本打算将两人送出忘尘峰后再回去,可她着实受不了这氛围,规矩太多,演得也累。还是那宅子里清静些,于是,她高声道了一句师叔慢走,然后转身便走,毫不犹豫。 不多时,她便回了那宅子。一推开门,她便瞧见燕渺依旧坐在石桌旁发呆。辛姮对燕渺发呆走神一事已是见怪不怪了,虽然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精神涣散到这般地步?还是个得道成仙之人? 可如今她也没办法问那么多,只是上前行了个礼,道:师尊,弟子回来了。 九节狼红红不失时宜地跑到了燕渺腿边,轻轻蹭了蹭。唤回了燕渺的神智。燕渺见了辛姮,却只是微笑着道了一句:回来了。 虽是笑着,却看不出喜怒。 辛姮拿不准她的想法,便又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弟子擅作主张,还请师尊勿怪。 燕渺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辛姮说的是什么事,便又笑道:这有什么可怪罪的?你也太小心了些。我还要谢谢你呢,有你在,也省得我再去想那些人情客套。说着,又对辛姮招手,道:过来坐吧,看看师兄师姐给我送来了什么。 辛姮听了,便走了过去,坐在了一边。只见那帛书已被展开放在一边,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想来是用了法术,只有燕渺能看见。而燕渺却正在钻研那天庭赏赐的美酒和好容易寻来的雪莲。辛姮见了,想起璧玢方才的话,便问道:师尊身体不好? 燕渺却只是轻笑着回答:也谈不上不好,只是我师尊说,我与旁人不大一样罢了师兄师姐便上了心,整日要帮我补身体。可我已经长生不老了,就算身体不好,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她说着,打开了酒坛子,一股浓郁的酒香便飘了出来,霎时间盈满了整个宅子。 天庭的酒,就是不一般。辛姮心想。 正想着,只见燕渺一挥袖子,变出两只酒樽来,放在了石桌上。她将这两只酒樽斟满,对辛姮道:说起来,上次去天庭赴宴时,我错过了天庭的宴会,后来又匆匆离去,竟不知这天庭的酒是何等滋味。听师姐说,这酒难得,如今你我各饮一杯,然后再练功吧。 她说着,把酒樽推到了辛姮面前。那酒倒得很满,被这一推,微微溢出了些许,酒面上也泛起了波澜。多谢师尊。辛姮双手拿起酒樽,道了一句。 谢什么。你是我徒儿,别的事上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这些事上,我可不能亏待了你。燕渺笑着,将自己手中的酒樽碰在了辛姮的酒樽上,酒樽相撞轻轻地叮了一声,然后她便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燕渺很是爽快。辛姮则不然,她顿了一顿,见燕渺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才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可她刚放下酒樽,便听见一旁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是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果真是好酒 辛姮抬头看去,只见燕渺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坐都要坐不稳了。她一惊,连忙看向了面前的酒樽,心中暗道:一杯就倒,怎么可能?定是这酒中有问题!吓得她连忙就要运行周天,看自身可有损害。 可她刚要运功,便见燕渺扶着石桌,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来,就要向外走。辛姮见了,连忙起身拦在了燕渺身前,问:师尊,去哪? 去、去燕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辛姮见她如此举止,又觉自己身体并无异样,这才确信燕渺真的是醉酒无疑。眼看着燕渺身形不稳就要摔倒,却还踉踉跄跄地要向外走去,她忙一把扶住了她。可燕渺却一下子没了力气,顺势便向辛姮怀里一栽。辛姮向后一退,却没注意脚后有一块石头,一个不防便被绊倒在地,连带着燕渺砸在她身上。 真就一杯倒啊!辛姮倒在地上,看着压在自己身上但已经合上了双目的燕渺,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埋怨着。 那酒是烈了些,可也不至于如此吧!旁人是师尊带徒儿练功,练不好还要罚,她可倒好,带着徒儿喝酒,自己还一杯倒了!旁人的师尊事事都要为徒儿着想,这忘尘峰上却全然反过来了,徒儿竟事事都要为师尊操心! 长见识了,真的长见识了。 她正抱怨着,却忽然听见燕渺口中吐出一句话来,虽然声音微弱,但却真真切切地传进了她的耳中。回家她说。 回家?她在想这个吗? 辛姮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燕渺的背,唤了一声:师尊?可燕渺已睡熟了。她实在是抵不过这一杯酒的威力。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辛姮轻轻叹了口气。还好你遇上的是我,若是你落在我家其他人手里,你便有的受了。辛姮心想着,却见燕渺在自己身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手在她身上摸索着,又抱着她、枕在了她胸前,睡得更沉了些。 辛姮不由得身体一僵,又悄悄观察了燕渺一番,确定她已是不省人事了。我不占你便宜,你却来占我便宜,好没道理。辛姮心想着,这才放心大胆地扶着燕渺坐了起来,将燕渺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她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便看向了已昏睡过去的燕渺――她这师尊身上实在是有太多谜团了。 第16章 身体不好?与旁人不同? 辛姮想着,微微蹙眉,心中又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是你自己喝多了,怪不得我。她想。 乘虚而入做一些别的坏事,还是可以的。 于是,她一挥手,便迷晕了正在一旁梳理毛发的九节狼。既然是做坏事,那最好不要有什么目击证人,证狼也不行。 看着面前的燕渺,辛姮手里捏了诀,又闭了眼,手指在自己眼前轻轻一划。再睁开眼时,她眼里的世界便截然不同了。这是一种诊病的法术,名为观灵,只是早在几百年前,这法术便因过于耗损灵力而被列为禁术。 但辛姮一如既往地不在意这些,她如今只在意结果。而她看到的结果,是她这辈子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个结果。 燕渺的确与众不同,很不同,几乎可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第一人。辛姮见了,不由得一惊,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灵力充沛至极,世间少有。以她的灵力水平,要做到在天庭连番败北,还真是要花些心思,辛姮想着,收了法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灵力,她看着酒醉昏迷的燕渺,微微皱了眉头,可气血不足,竟不及常人百中之一。 她究竟摊上了个什么师尊啊! -------------------- 求评论,单机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第6章 日落 一晃又过去了许多天,忘尘峰的日子看起来依旧平淡无奇,可那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在辛姮眼中,这忘尘峰已然是这苍潭山上最奇特的存在了。 这里有太多秘密了,而她却连个头绪都没有。本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她连最开始的一步都迟迟未能迈出。 她看不懂燕渺。既看不懂她的人,又看不懂她的心。一无所知,又该如何着手套话呢? 毕竟,她来苍潭派,是有任务在身的。可这些日子过去了,她是一点和那物件儿有关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每日只是在这忘尘峰消磨时光。 若是空手而归,家里那群小人定要笑话我,辛姮心想,可我如今只能接触到她,她却又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辛姮就这样一边练功一边想着,她不禁有些生气,气自己出师不利,就这样被绊住了脚步。于是,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看她练功的燕渺,想象着各种从她身上套话的路数。 可惜啊,她想了大半日,却连个正经法子都想不出来。燕渺的性子实在是奇特。辛姮看她,有时觉得她又傻又蠢,竟然一杯就把自己灌醉,给人可乘之机;可有时,她又觉得燕渺深不可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另有深意,比如她明明灵力充沛,却在天庭连番败北她实在是摸不准。可不知其人真情真性,又该如何对症下药呢? 想着,辛姮又想起了槿秦写给燕渺的那张帛书。那帛书既然加了密,想必定是和燕渺有关的要紧之事,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她前些日子偷偷去破解那帛书的时候,却难得地碰了壁,她左思右想,却怎么都破解不了。 难啊,实在是太难了。 徒儿,你分心了?燕渺的声音突然传来,辛姮猛地抬头,看向了她,只见燕渺正立在廊下盈盈笑着,怀里还抱着那九节狼。 辛姮只觉得可笑:最爱分心的人,怎么竟发现她分心了? 说来奇怪,每次燕渺盯着她看的时候,都难得地专注,极少分心。辛姮实在是不解,就算她是她的第一个徒弟,她也不至于这般关注吧? 弟子知错。辛姮连忙收了法术,对着燕渺行了一礼。原本载歌载舞的傀儡猛然坠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失了所有的生机。 整个院子顿时安静下来。燕渺的目光追随着那坠地的傀儡,忽然愣住了,一言不发的。 辛姮见她出神,又见她眼中只看着那傀儡,便忙俯下身来捡了起来。燕渺怀里的九节狼也适时地在她怀中动了动,唤回了她的神智。 师尊?辛姮小声地唤了一句。 啊,我,燕渺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她放开了那九节狼,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这才又做出了平日里一贯的亲和的模样,我刚才是吓着你了吗?怎么连傀儡都掉了。 不曾,辛姮颔首说着,师尊教训的是,弟子的确分心了。 为何分心?燕渺问。 辛姮着实没有想到燕渺会这么问。她抬起头来,看着燕渺,看似认真地答道:忽然想起家了。 既然燕渺醉酒时嘴里念叨着回家,她不如就把话题转过来。 想家了?是啊,人之常情。燕渺垂了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你家是什么样子的? 辛姮随口答道:弟子家住蛮荒之地,终日乌云蔽日,难见日光。草木低矮,山石峭利,时常狂风大作,黄沙漫天。虽然气候恶劣,但好在地大物博,还算丰饶。 听起来不是宜居之地。燕渺说。 辛姮笑了笑:和苍潭山比起来,的确不是。但那毕竟是家,终究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 是啊,家终究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燕渺虽然是微笑着说着的,但却略有失神。 第17章 辛姮见了,连忙趁热打铁,追问了一句:师尊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燕渺听了这个问题,却只是摇了摇头,又微笑着答道: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她说着,摇了摇铃铛,唤来了刚被她放跑的九节狼,又对辛姮说:徒儿,你继续练功吧,我去给红红找些新吃食,换换口味。 她说着,转身就走。看似飘然而去,实则仓皇逃离。 这借口也太随意了,辛姮看着燕渺的背影,心里想着,不过,我只问了这一个问题,她便匆匆躲避,看来这问题对她来说很是重要。我如今还没有和她相熟到让她可以推心置腹,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似有些唐突 辛姮想着,手里不自觉地摆弄着那傀儡。这样的问题都无法让她敞开心扉,更遑论那更隐秘的问题?还是得先从不那么敏感的问题入手,才好接近她。她想。 午后,燕渺便又带着九节狼去峰顶了,只留了辛姮一人在那小院里看书。辛姮把那书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一处可以提问又让她看起来没那么蠢的问题,而且还避开了长生不老和昆吾。 她特意等到日落时分才去了峰顶。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峰顶,峰顶的景象和山腰上可着实不同,这里只有低矮的树木,弯弯曲曲地趴在山上,还有几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好不萧瑟。而燕渺正坐在悬崖边的一棵枯树上,靠着树干,背对着辛姮,朝着西边太阳落下的方向。 师尊?辛姮小声唤了一句,可燕渺好像并没有听见。 辛姮无法,只得又向前走了几步,可那九节狼却突然出现,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辛姮低头看向那九节狼,又蹲了下来就要揉揉它的脑袋。可那九节狼却一下子躲了开来,又向前跑了好几步,到了那枯树下,伸出爪子拍了拍那树。 辛姮会意:是要我上去找她? 九节狼点了点头。 辛姮不由得一笑,却又问那九节狼:你怎么不上去? 那九节狼却把头一扭,看向了枯树边的已被破开的竹子,又回头看向了辛姮,仿佛在埋怨辛姮打扰到它吃饭了。原来是在用餐啊,辛姮笑了笑,那便随你吧。 没办法,谁让这九节狼可爱,忍着吧。 辛姮想着,纵身一跃,便到了那枯树上,落在了燕渺所倚的树干后,又绕到了一旁的树枝上立稳。师尊,弟子冒昧打扰了。她低着头,恭敬地说着。 可等了良久,燕渺都没有理会她。她不禁有几分奇怪,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燕渺已在这树枝上睡着了。在夕阳下,她的面庞更显柔和,只是她双目紧闭,眉头微蹙,看着却像是有心事。 辛姮也无奈摇头:这师尊怎么在这里都能睡着?她身下的那根树枝,看起来还挺细的,她也不怕摔下去。 师尊?辛姮又小声地唤了一句,可燕渺依旧双目紧闭。 辛姮见燕渺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口,只得在一旁坐了下来。一阵风吹过,辛姮看着燕渺的侧颜,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她随手变出了一根羽毛,又用灵力驱使着那羽毛到了燕渺面前。 等燕渺自己醒来不知要等多久,她可没那耐心。 羽毛凑近了燕渺的脸,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可燕渺一点反应都没有。辛姮见了,忙又将羽毛上移,在她的眉间划开划去。可燕渺仍没有反应,辛姮便更加大胆起来,又用羽毛故意在她额头上写了个蠢反正没有墨水,她可以尽情闹腾。 许是这回动作太大,燕渺总算有了点反应。辛姮看见她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便忙收回了手。灵力一收,那羽毛便轻飘飘地随风远去了。 该醒了吧? 辛姮心想着,又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可她刚坐好,忽然有一阵更猛烈的风吹过。燕渺正是将醒未醒之时,又是坐在这树枝上,根本没有防备,便被这风吹得向侧边一歪。重心一偏,她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而她身下是万丈悬崖。 诶,师尊!辛姮忙唤了一声,先是一跃,本能地伸出手去一把揽住燕渺的腰,又在空中向后一退,带着她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燕渺总算在这时醒来了。她微微睁开眼睛,见面前是辛姮,不由得有些诧异,问:徒儿,你怎在这里? 辛姮听了这问话只觉得无语,但她依旧恭敬地答道:弟子来寻师尊,有事求教。 哦?燕渺若有所思,却又看向了她腰间的那只手,那只手依旧紧紧地揽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搂我的腰? 辛姮连忙收回手,答道:弟子见师尊无意间从树上坠下,便来接唐突师尊了,还请师尊莫怪。 坠落?燕渺抬头看了看那枯树,又微微一笑,原来我又掉下来了。 竟然不是第一次掉下来了。那你还不长记性,在这树上睡觉?辛姮心想着。 只听燕渺又回答着她刚才的话,道:这有什么可怪罪的,我还要多谢你才是呢。她说着,看向了夕阳余晖,沉默片刻,开了口:太阳又落下了。 第18章 她语气淡然,可辛姮却总觉得她声音里有着无限的落寞。只一瞬间,她便把先前准备好的问题抛在脑后了,脱口而出便问了一句:师尊为何喜欢看日落呢? 燕渺听着,只是望着天边的夕阳,看着那金色的光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之内,不知不觉又走了神。辛姮也不说话,只是循着燕渺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天边。 天色黯淡下来。良久,燕渺终于回了神,才开了口,回答道:太阳尚且有东升西落,可为何人却喜欢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呢? 辛姮想了想,回答道:或许,太阳的东升西落,不应比作人的生死,而应比作人的作息?太阳是无情的死物,因而可以长久,可人却不同。人要经历生老病死之苦,因而超脱于这苦,便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你倒是颇有见解。是啊,这的确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们知道人间之苦,所以才想跳出人世外,可燕渺说着,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罢了。 师尊?虽然燕渺没说出口,可辛姮已猜出了。那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可她不同。 虽然只相处了几日,但她已察觉到了燕渺身上那与众不同的特质。 她总是轻轻笑着,对谁都没有架子,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她也有些我行我素,不喜世俗的规矩,常有惊人之举,也是个清疏出尘的人。前者在世人眼里是轻浮,后者在世人眼里是散漫。 可那都是表象。辛姮说不准这些表象是否是她刻意的伪装,但她很确定,这只是表象。 辛姮不止一次看到了那表象下的落寞和疑惑。她身上的那些落寞,尽数化成了暮气。是了,暮气。她看起来对所有人都很亲和,可当这种亲和变成了一种普遍存在的态度时,便成了同疏离一般的存在。而那些看似让她沉迷于其中的小法术,也并不能让她开心。她最喜欢的事情,竟是在这荒凉萧瑟之地,听着乌鸦哀嚎,坐在枯树上,看着远方的夕阳甚至还要时不时地体验一把从树上坠落的感觉。 真是暮气沉沉,毫无生气。 辛姮倒是能理解几分这种心情,或许这和她曾遭遇一场灭门的动乱有关。经此大变,难保不会有怪异之举。 若说,落寞和她的身世相关,那么疑惑呢?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那些本是常人眼里不值得深究的问题,那些和她切身相关的问题,为什么让她困惑不已? 常人知道人世之苦,所以才想跳出人世外,可她不同?为何不同?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来找我,想问什么呢?燕渺依旧是那副亲和的模样。 辛姮的思绪被骤然打断,她看着燕渺,如今脑子里只有和她相关的问题,再无其他。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不知不觉间放到了燕渺身上,至于来时绞尽脑汁准备好的问题,她已经抛诸脑后了。 弟子,弟子想问的是,辛姮支吾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她准备好的那个问题,弟子看书上说,修仙时,悟道和灵力缺一不可。那二者孰轻孰重?弟子修炼这么多年,从未钻于悟道,只一味练习术法,如此这般可会有损害吗? 燕渺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却又笑了:我也曾问过掌门师尊这个问题。 不知掌门如何作答? 燕渺想了想,答道:掌门说,若是一味修习灵力而忽视悟道,便会心性不稳,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辛姮听见这四个字,眼底不禁流露了出一丝轻蔑来。弟子只听说过走火入魔的事,但从未见识过。师尊,走火入魔当真很可怕吗?辛姮故意问着。 燕渺答道:这便不知了,我也未曾见过真正的魔。只听人说起过,说那些魔族嗜杀成性,暴虐无常,为祸六界,人人得而诛之燕渺说着,叹了口气:可这仅是传闻而已,谁又知道真假呢? 辛姮听到最后一句,终于松开了自己方才逐渐握紧的拳头。她依旧是恭敬地低着头,应了一句:原来如此,弟子多谢师尊教诲。 好了,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燕渺说着,十分自然地挽过了辛姮的手,你也辛苦一天了,该早点休息。 辛姮的身体不自觉地一僵――她这师尊真的过于平易近人了。但如今也由不得她反抗,她只能乖乖地任由燕渺挽着手,在越发昏暗的天色下,一步一步往回走。 她并不自在,但那九节狼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在两人身前身后打着转奔跑着,活泼极了。 师尊。辛姮忽然又开了口,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燕渺。 怎么了?燕渺问。 辛姮低着头:弟子以后也想陪师尊一起看日落。 燕渺愣了一下,忽而又展颜一笑:好。 -------------------- 辛姮:每天都在寻思怎么套路师尊。 ―― 谢谢大家上次那么配合我!多了几条评论我好开心哈哈哈 第7章 拥抱 每一天的生活几乎都没什么变化。辛姮依旧是早上练功下午假装看书,然后找个由头就去峰顶寻燕渺套近乎、陪她一起看日落。燕渺的生活看起来也是毫无波澜的平静,辛姮是个省心的徒儿,因此燕渺几乎称得上是无所事事,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依旧是发呆。 第19章 辛姮不知为何燕渺总是发呆,也不知燕渺每日都在想些什么不过,她相信,这些让她困惑不已的问题很快就会迎刃而解。 夜深人静,那萤火虫又爬进了辛姮的屋子里,在她眼前舞动着。进展如何?那萤火虫依旧在问这个问题。 毫无进展。辛姮正拿着小刀雕着一块木头,见那萤火虫进屋了,只抬眼看了一眼,便接着去摆弄那木偶。 为何?萤火虫又问。 辛姮被问得烦躁了,她随手把木偶向旁边一丢,用灵力一把控制住那萤火虫,问道:你是在催我? 那萤火虫被她控制住,动弹不得,但那萤光却忽闪忽闪的。辛姮见了,便松开了萤火虫,接着低头去摆弄她的活计:我自有打算。如今需得徐徐图之,不得冒进。那东西失落已久,得到它又不急于一时。你们只需知道,我一定会把东西带回家,就好。苍潭派把守严密,你们若是帮不了我,便少来烦我。 她说着,手上小刀雕刻的速度越来越快,木屑乱飞。那萤火虫见了,知道辛姮如今心情不佳,便连忙一溜烟地飞走了。 见那萤火虫走了,辛姮不禁叹了口气:还是得靠自己。她说着,又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木雕上。她手法娴熟,不过才一会儿,这木雕已有了大致的形状。剩下的那些精雕细刻的活计,大概熬一晚上就能做完了。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辛姮手里的木雕便已完工了。这是一尊美人雕像,容貌衣着分明是燕渺的模样,精细极了,栩栩如生。 辛姮把那木雕拿在手里看了看,见没有需要再动刀的地方,便把那木雕放在了桌上。然后,她站起身来,拿出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两滴血在那木雕的眼睛上。 那两滴血从外边慢慢地渗进了木雕的眼睛,直至血色完全消失。木雕上净洁如初,那两滴血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从未有血滴在上面一般。 她满意地拿起了那木雕,左右看了看,又闭上了眼,在口中念了个诀,她眼前便浮现了自己此时此刻闭眼念诀的画面成功了。 也不知你们这些仙家究竟是怎么想的,好用的法术都被你们禁了,实在是可惜。辛姮想着,睁开了眼,把那木雕放进了盒子里,装好了。 她就不信,这一次她还会一点发现都没有? 当她恭敬地将着木雕送给燕渺时,燕渺看起来非常惊讶,也有些欣喜。这是你做的?她问着,拿着那木雕端详个不停。 弟子手艺不精,师尊见笑了。辛姮低着头回答道。 这是我吗?燕渺又问。 辛姮连忙点头:不知师尊可还喜欢? 我很喜欢,燕渺笑着,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那木雕的轮廓,我从未收到过这样特别的礼物。 她说着,抬头看向辛姮,打量了她一遍,又关切地问她:你看起来很累,莫不是熬夜做的? 话音落下,她抬手抚上了辛姮的脸,满眼的疼惜。辛姮却受不得她离自己这样近,被她碰了下脸,便本能地连忙向后一躲,拉开了距离。 只要师尊喜欢,就算熬夜也没什么。辛姮低下头,却悄悄观察着燕渺的反应,说着。 唉,你这孩子,燕渺轻叹一口气,又道,你放心吧,这礼物我会好好保管的。她说着,便拿着那木雕转身回房,将木雕放在了自己的卧房的案桌上。 辛姮瞧着她这动作,终于放下心来。燕渺果真如她所料,一点疑心都没有。 午后,燕渺便又带着九节狼去峰顶等日落了,院子里只剩了辛姮一个。辛姮见燕渺离开,便收了自己假模假样练着的法术,坐在了树下石桌边,随手翻开了书却不细看。她早就把今天要问的问题构思好了,就等着快到黄昏时再去问了。 但不得不说,如此做法,见效太慢了。就算辛姮每日这般刻意地去接近她,燕渺还是没能对她敞开心扉。她依旧是那样,表面亲和热络,实则冷淡疏离。 问了这么多天了,辛姮到现在都没听到过一句关于燕渺自己的有用的话。 让她这师尊交心,还真是一件难事。 正想着,辛姮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她连忙起身应声,打开门一看,却见槿秦正立在门口。 弟子拜见师伯,辛姮见槿秦来此,不禁有些惊讶,她把槿秦让进了门,又恭敬地问着,不知师伯来此,有何贵干? 槿秦是独自一人来的,身后没跟着任何人,想必是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过来了。不然,璧玢一定会跟着她据辛姮所知,璧玢一向是最喜欢当槿秦的跟屁虫的。 来找你师尊说话,槿秦说着,进了门,却又问,你师尊呢? 辛姮颔首答道:师尊去峰顶了。烦请师伯先进屋用茶,稍候片刻,弟子这就去峰顶请师尊来。她说着,忙备好了茶水。 也好,那你尽快,槿秦说着,走进了屋,坐了下来,午休时间不长,可不能耽误时间了。 原来是抽空过来的。 辛姮只觉得人与人的差距是如此之大。燕渺整日无所事事,而槿秦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心里不禁又开始幻想,若当日自己拜入了槿秦门下,如今该是怎样的情形?槿秦事务繁忙,门下弟子众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而她如今又代行掌门之权,一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在她那里暗中观察,定能接触到许多有用的消息。等到时机成熟时,她便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第20章 哪像在这忘尘峰。 辛姮想着,暗暗叹息,又恭敬地退出了门去。如今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无益了。以她的身份,她如今也没办法冒昧地去和槿秦套话,就凭槿秦那般警惕的性子,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只会引起槿秦的怀疑。她清楚得很。 辛姮出了院门,便施展法术直奔峰顶,把燕渺请了回来。彼时燕渺正抱着那九节狼发呆,见辛姮说槿秦来了,她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跟着辛姮回去了。 两人进了院门,燕渺远远地看见槿秦,便唤了一声师姐。槿秦迎了出来,看见燕渺,忙问了一句:你近日可好? 燕渺只是笑:师姐何出此言啊? 槿秦把燕渺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眼辛姮,对她道:我和你师尊单独说会话。 辛姮见了,忙行了个礼,默默地退出了院门。她向山下走去,随意地找了一股清泉,便在泉边坐了下来。这里隐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于是她饮了口山泉水,又放心地闭了眼、念了诀――有了那木雕,就算她不在屋里,她也可以看到燕渺在做什么。 在偏厅里,两人在席上相对而坐。由于那木雕摆的位置有些偏,有其他东西遮挡着,而燕渺又背对着那木雕,因此辛姮竟只能看到槿秦。 师姐这样忙,若是有话,直接传信来便好,怎么还亲自来一趟?燕渺笑问着。 还不是怕你在信中搪塞,或者又不回话。上次给你送来的帛书,是我们最新打探到的消息,不知有没有用。以往你都会回信,这次没有,我很不放心。槿秦问着,满眼的担心。 师姐不必担心。那帛书我看过了,依旧一无所获,这才没给师姐回信。燕渺说,声音听起来很是平淡。只可惜她背对着木雕,辛姮看不见她的神情。 那你 师姐,燕渺摇了摇头,似乎苦笑了一声,已经二十五年了。这二十五年里,这样的消息我们不知收了多少,可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师姐,我好累。 二十五年,辛姮想着,是昆吾被灭门的年数,她在查昆吾家的事? 师妹,你放宽心。师尊说过,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便一定会让当年之事水落石出。师尊说,昆吾氏一事和苍潭派息息相关,我们不会坐视不理。槿秦劝慰着她,拉住了她的手。 师姐,我知道的。 我只是担心你一时不开心、想不开,槿秦说着,松开了手,你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燕渺听了,却一时沉默。辛姮看不见燕渺的神情,只看见槿秦的眼神更加怜爱了些,然后,槿秦便伸出了手来、张开了怀抱。燕渺见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十分自然地便膝行过去,倚在了槿秦怀里,闭了眼睛,任由她抱着。 辛姮看了,莫名有些不自在。你们师姐妹都这样亲密吗?她心想。 她根本不愿意再多看一眼,正要收了法术之时,她却忽然听见了燕渺的啜泣声。那声音断断续续、隐忍克制,但闻者也不免被她感染。 这是哭了?辛姮有些诧异,连忙定睛看去,只见燕渺眼角边的确已有两行清泪。而槿秦正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动作温柔至极。 你呀,槿秦轻声叹道,还记得你刚来苍潭山的时候,便是如此。心情不好时便一定要人抱着,抱着哄着就好了。你如今倒是克制了些,不会主动来讨抱了,可骨子里的脾性还是在的,还是当年初来苍潭派时的模样,一点未变。 她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吗?辛姮陷入了沉思,我竟然没发现。 燕渺平日里都是同样的做派,脸上总是挂着笑,偶尔流露出失落悲凉的神情也只是一瞬间。辛姮知道她心中有些放不下的事,却没想到她竟心情不佳到如此地步,只是被抱着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只有师姐肯抱我。燕渺小声说了一句。 好了好了,哭过了就好了,槿秦还在哄着她,如今都是做师尊的人了,让你的徒儿见了,岂不是要笑话你? 她才不会笑话我,燕渺忍着哭腔,努力笑着,仰头看向槿秦,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她从未笑话过我。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对我很好。我做什么她都愿意陪着我,一点都不嫌弃我她还说要陪我看日落呢。 辛姮听着这话,第一反应却是:这话莫不是说给我听的?难道说她发现了我在木雕上施的禁术?她连忙把燕渺收到木雕时的神情反应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可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若是她没发现呢?辛姮转念一想,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愧疚来。你不会当真了吧?她想,可我都是在做戏,我在心里不知把你笑话了多少遍。你若是当真了,便太蠢了! 你满意便好,看来你那灵宠给你选了个称心如意的徒儿,我也就放心了,槿秦说着,扶起了燕渺,又问道,那你这些日子,身体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燕渺说着,又只是微笑,师姐放心,我已习惯了,没有大碍的。 第21章 唉,你何曾让人放心过啊,槿秦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若是有心事,只管来和我说,别忍着。你家的事,我会继续帮你留意着。你放心,我们总能理出个头绪的。 燕渺听了,只是点头。槿秦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燕渺将槿秦送出了门,然后便立在门口,望着槿秦的背影发呆。 辛姮见燕渺半天没回屋,忙收了法术,飞奔回了那宅子前。远远地,她便瞧见燕渺倚在门上,双目失神,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师尊?辛姮走上前去,小心地唤了一声。 燕渺回过神来,见是辛姮,不由得一笑。她的眼睛还微微泛红,泪痕未干。 辛姮见了,心虚地低下了头,她难得这般心虚。师尊怎么了?是弟子让师尊不开心了吗?她问。 燕渺摇了摇头,挤出个笑容来:我没事,风吹的。她说着,背过身去,用袖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你先看书吧,若有不解的,便来峰顶问我。燕渺说着,转过身来,又恢复了以往那般笑盈盈的模样。她晃了晃腰间的铃铛,那九节狼便向她奔来,在她腿边蹭了一蹭。 见九节狼来了,燕渺抬脚便要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辛姮忽然心中一动,开口又唤了一句:师尊。 怎么了?燕渺问着。 可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是辛姮从背后拥住了她。她不由得愣了一下,眼睛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 辛姮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她看着燕渺泪光点点的模样,心生怜惜,脑子一热,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了。可当她真的抱住她时,她心里却只有懊恼:怎么竟这般冲动? 徒儿,你这是 燕渺的声音自身前传来,辛姮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松了手向后一退,又跪下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弟子唐突,她说着,深深一拜,这才又道,弟子见师尊心情不佳,便想着从前弟子心情不好时的法子一时罔顾了师徒之分,还请师尊降罪! 她说着,只是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燕渺的神情。周遭好似突然宁静下来,她只能听见山林中的风声。 片刻之后,一只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手白皙纤长,很是好看。起来吧。她听见燕渺如此说,抬头看去,只见燕渺正微笑着看着她,看不出一丁点怒意来。 辛姮微微愣了一下,便伸出手去搭上了燕渺的手,被她扶了起来。但尽管如此,辛姮心中依旧不踏实,正在心里措辞想着该如何弥补之时,却听面前的燕渺轻笑了一声,又道了一句:多谢。 辛姮听了她这一句,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可燕渺却忽然低了头,看向了辛姮的手。你这手上的伤是她问着,抬眼看向辛姮。 辛姮有些疑惑,一低头才发现燕渺正指着她手指上的伤,那是她在施禁术时留下的。她连忙把手收了回去,低着头道:是弟子不小心弄伤的。她生怕燕渺由此怀疑她施了禁术,脑海中已在盘算着如何应对。 燕渺叹了口气:别诓我了。她说着,将她的手指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是刻木雕时留下的吧? 弟子辛姮刚开口,却忽然觉得自己手指上凉丝丝的,温润的灵力在她伤口处涌动着――是燕渺在给她治伤。 你呀,燕渺说着,松开了手,检查着辛姮的手指,那里已完好如初,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她说着,细细地抚摸着辛姮的手指。辛姮手一颤,又连忙收了回去,行了一礼:多谢师尊。 燕渺却笑着摇了摇头:在我面前不必这么多礼数的,我没那么多讲究的。人活一世,本就有许多难解之事,还要被这许多规矩束缚那也太累了些。她说着,便转过身去,带着那九节狼,一步一步向峰顶行去了。看起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辛姮看着燕渺的背影,愣了愣神,又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你该不会真的这么傻吧,她想,收了礼物不检查,我露出破绽了也没发觉,还对旁人说我的好处,可我们才相处了几天啊 从前,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一定要有防人之心,要万事小心、从长计议;从前,她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心思难测、警惕高深之人。她还从未见过燕渺这般的人。 她太特别了。和苍潭派格格不入,和世间格格不入。 -------------------- 总结一下:辛姮,一边怀疑自家师尊城府极深,一边又嫌弃自家师尊蠢,看见师尊不开心还忍不住去心疼她。 这人吃枣沦陷! 以及我悄悄透一下吧:师徒俩之间有很深的羁绊,不止是师徒,以后也不止是小情侣。只是现在她们都没有发现罢了。 第8章 试剑 接下来的几天,辛姮看燕渺的眼神都变了。 她从前先入为主地认为,人都是心思难测的,更何况这些仙人活了那么久了,肯定都是老狐狸。有了这般想法,她便也谨慎地去看待燕渺。燕渺每做一件事,她都早仔细想想其中是否另有深意。毕竟聪明人装蠢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她要万分警惕。 第22章 可相处了这些日子下来,她却逐渐推翻了自己从前的想法。尤其是在她把那木雕送给了燕渺之后。 那日槿秦来过之后,见了那般模样的燕渺,辛姮便开始重新审视她了。而那木雕无疑是一大利器,人总是会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暴露出自己的本性的,她便要看看燕渺独自一人时都在干些什么。 燕渺通常只有晚上会在自己的卧房,因此辛姮也只能在晚上观察她。她观察了好几日,可结果让她大失所望。燕渺人前人后,竟没有多大的分别。 几乎每日夜里,燕渺都会抱着九节狼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替九节狼梳理毛发,但人却在发呆。她会出神大半个晚上,在终于被九节狼的动作惊回了神智之后,她便会放开九节狼,躺下来,躺得端端正正、直直挺挺,这才闭上了眼睛。然后她便再也没有动作了,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但有的时候,燕渺还是会做一些别的事情的。比如,在槿秦来过的当天晚上,燕渺坐在案桌前,静静地把那木雕看了许久。正当辛姮起疑时,她却看见燕渺忽然拿起了木雕。她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木雕的轮廓,又走向了床边。她躺进了被子里,又把那木雕紧紧抱在了怀里 辛姮本是借木雕的眼睛观察着一切,在看到燕渺这举动后吓得连忙收了法术,向后一退。她的喘息急促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个画面。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那一刻她仿佛就是那个木雕,被燕渺紧紧地抱在了胸前。 我是冲着你苍潭派的宝贝来的,不是冲着人来的,辛姮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不该看的,绝不能多看一眼。 偶尔,燕渺也是会做一些正事的。有几个晚上,燕渺会从床下拿出一箱子的帛书来。辛姮粗略估计,那帛书应当有六七十张。那些帛书和那日槿秦差璧玢送来的一般,一眼看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她看见燕渺一张一张地把帛书拿出来,挨个施法破解,再一个一个地仔细看过去。那帛书上的字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但有物遮挡,辛姮看不真切,只看见了几个字。什么昆吾、什么灵力、什么琢玉、什么雷劈、什么焦土每一张帛书上都只有两三句,有用的信息实在是不多,而且还有很多字眼是重复出现的。 显然燕渺也是这么想的。辛姮看见燕渺把那些帛书看完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一张一张地把帛书收了起来,齐齐整整地装进了箱子里。然后,她便又坐在桌前发呆了。只是这一次,辛姮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失落。人后的燕渺不会再刻意隐藏这些悲伤的情绪,这些东西清楚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那日,槿秦是见了她这副表情,才会伸手抱她的吧?辛姮心想,还真是是我见犹怜。 辛姮想着,忽然见一滴眼泪从燕渺的眼角落下。她见状,连忙抬手要去给她拭泪。可当她把手抬起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终究不是一尊木雕,而燕渺也没有在她面前。 可惜这次没有人能抱你了。辛姮想。 红红,燕渺没有拭泪,任由眼泪滴落,她转头看向在一旁静静坐着的九节狼,开了口,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 她说着,又轻轻叹息一声,拿起了桌上的木雕便站起了身,转头走向了床边。另一个房间的辛姮见状,连忙收了法术,断了自己和木雕的联系。 她知道燕渺接下来要做什么,无外乎是抱着那木雕睡觉罢了。 几日下来,辛姮对燕渺大为改观。燕渺的确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做事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看起来都是随性而为。 她也的确藏着心事。虽然辛姮不确定那心事究竟是什么,但她确信燕渺的心事都是和昆吾氏相关的,与她要做之事无关。 而在辛姮看来,燕渺人前人后的唯一区别就在于,在人后时,她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些失落悲伤都写在脸上,而不是一闪而过。 见燕渺果真如预料中的一般,辛姮却没有半分如释重负的感觉。辛姮说不清楚这感觉是什么,或许是因为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有弄清楚? 她还不清楚燕渺真正的实力。 人人皆知,燕渺曾在天庭上连番败北,连小小的侍女都打不过。但那日辛姮用观灵之术去看燕渺时,却发现她灵力充沛,世所罕见。 她在天庭时并没有发挥出她真正的实力。 为什么? 辛姮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知道了燕渺的实力,她日后行动起来也方便些,不必像如今这般时刻小心警惕,担心着自己所施法术是否被发现了。 她决定试一试燕渺。 第二天一早,辛姮又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练功了。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太寻常。当燕渺刚刚踏出门时,她便看见一只木鸟从眼前飞过,又落在了窗前的枝丫上,如黄莺一般地叫着。 燕渺见了,不禁一笑,却见那木鸟又飞了起来,她便忙循着那木鸟的踪迹追去,一路到了院落里。辛姮正立在院中,她听见了燕渺的脚步声,一挥手,地上的木偶人便哼起了不知哪里传来的曲调,幽远空灵,奇奇怪怪的。 徒儿?燕渺走到院里,看见辛姮,唤了一句。 第23章 辛姮先行了一礼,然后适时地走到了燕渺身边,笑着对她说:师尊,你看。说着,她一弹指,地上另一个木偶人也活了起来。 两个木偶在院子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本来怡然自得,可一个木偶人却被在半空中盘旋的木鸟吸引了目光,便离开了它的木偶同伴去追逐那木鸟。那同伴见了,似是有些生气,它跺了跺脚,去追另一个木偶人,两个木偶最后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而那木鸟却偷偷飞走落在了高处的枝丫上瞧热闹。 两个木偶打得难解难分,动作滑稽,正在僵持之时,却有一股清泉从地上冒了出来化为水人前去劝架。木偶自是不听劝,那水人也发了怒,狠狠地拍在了两个木偶脸上,两个木偶登时成了落汤鸡,蔫了。 燕渺见了这一出好戏,不禁莞尔一笑。辛姮收了法术,又转到燕渺面前,笑着对她道:请师尊指教。 你控制得很好了,燕渺笑了笑,那今日就再教你别的吧。我想想,我教你制仙药如何? 辛姮却低了头,欲言又止的。燕渺见了,便问道:或者,你有别的想学的法术? 辛姮听了这话,连忙抬起头来,回答道:弟子从前听闻苍潭派的剑术乃是一绝,因此想学剑术。 燕渺听了,沉默了一瞬,又去唤那九节狼:红红,去把师尊给我的剑谱拿来。九节狼听了,连忙奔进屋去寻,辛姮只听燕渺又道:我每日见你练剑,从你的招式功法来看,你的剑术基础不错。我把剑谱给你,你应当就能悟透八九分。若是有不明白的,便同我说,我去请槿秦师姐来教你。 辛姮见燕渺如此说,便连忙做出失落的模样来:师尊,不想教弟子? 燕渺连忙答道:不是不想,只是我并不长于此道,恐怕耽误了你。 师尊自谦了,辛姮忙道,师尊乃是得道之人,定然能教弟子。更何况槿秦师伯事务繁多,也不便去打扰她她说着,声音渐弱,故意给燕渺一种她有难言之隐的感觉。 燕渺见了,果然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还有别的缘故吗? 辛姮抬头飞快地看了燕渺一眼,却又垂下了眸子,似是鼓足勇气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听屈龄说,槿秦师伯严苛她说话时,手指故意装作不安地搓着衣角。 燕渺不禁一笑:你很怕她?又道:槿秦师姐在管教弟子时是有些凶,但她人很好的。你跟着她,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辛姮听见燕渺这般夸槿秦,心中便有些不快,但也只得强压下去。可弟子眼里,师尊最好,她说着,上前一步,几近恳求,师尊,弟子只想让师尊来教。 她说着,抬起眼来看向燕渺,那是很难让人拒绝的眼神。燕渺亦如是。她见辛姮如此,终于是拗不过她,轻叹一声,道了一句:也罢,为师尽力。 辛姮听了,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来,笑得天真无邪,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奖赏一般。多谢师尊。她说。 燕渺见她如此笑容,忽然愣了愣神,随即又轻轻笑着,点头道:这很不错。 师尊何意?辛姮问。 燕渺微微歪着头看着她,浅浅地笑着。你这样笑很好看。你自来了我这忘尘峰,便一直拘着自己,凡事小心翼翼的,动不动就要行礼,还要道歉我都没有见你这般笑过,燕渺说着,摇了摇头,又拉过了辛姮的手,你在我这里不必那般拘束的。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像你方才那般,就很好。 辛姮听她如此说,心中又生出些愧疚来。她在关心她,而她却只是在做戏。甚至连让燕渺感到欣慰的笑容,都是她故意为之。 她低着头看着燕渺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弟子记住了。 九节狼恰好在此时带着剑谱到了两人面前,燕渺手一抬,剑谱便漂浮在了空中。先从基础的练起吧。她说着,把剑谱翻到了第一页,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空中:控剑。 仙家练剑与凡人不同,凡人以人为重,让剑成为自己的利器,剑终究只是为人所控的一个物件儿,因此凡人练剑更重体术;仙家以剑为重,以修出剑灵为最高境界,让自己的剑只听命于自己,因此仙家练剑更注重心法。你先前练剑,很明显偏向凡人之法,燕渺说着,转头看向辛姮,解释道,但控剑也是控物的一部分,你先前操控木偶,已是得心应手,万变不离其宗,简单的控剑不是难事。但控剑又不是寻常的控物,对战之时瞬息万变,因此控剑在大多时候都讲究随机应变,却是不易。 燕渺说着,又让辛姮细细地看了一遍剑谱第一节 。好了,你试一试吧。燕渺说。 师尊,辛姮开了口,一切都在稳步进行,可没有人和弟子比试,这满院子的花草树木,毫无抵挡之力,毁之可惜。 有理,燕渺想了想,手一点,方才的木偶便又立了起来,为师操控木偶,与你比试。你若击中木偶,便算赢了。 她说话间,木偶已然跳动起来。辛姮见了,又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尊。她说着,手一抬,她的剑便悬停在了半空中,只听燕渺道了一句:开始吧。 第24章 话音落下,辛姮的剑瞬间飞出,直冲那木偶而去。她的剑风凌厉,颇有不可抵挡之势。燕渺见了,手指微微一动,那木偶便随之一侧身,与那剑刃擦肩而过。 第一击很不错,只是,燕渺说,虽然凡人练剑和仙家练剑各有侧重,但目标总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那最后的一击。就如同你平日练剑一般,你若是一开始便将意图展露,那对方也会轻易躲开。盯准目标,但不要一上来就直奔目标。 是啊,辛姮心想着,偷偷瞧了一眼燕渺,所以我才这样做,我一直都在这样做。但她嘴上却在说着:多谢师尊,弟子记住了。 说话间,她又发起了第二击,依旧是错过了。如此十多次,她的剑都是和那木偶擦肩而过。辛姮终于觉得前面的铺垫差不多够了,是时候动手了。 于是,她悄悄一笑,念起了诀,又施加了几分灵力。她的剑便再一次直直冲那木偶而去,这一次的速度力度都非前几次可比拟。 燕渺眉头一皱,似是意识到了这一次的剑来势汹汹。她如前几次一般将手一偏,那木偶便也向旁边一闪。可这一次终究和前几次不同,那剑穷追不舍,一个急转便直追那木偶而去,近在咫尺。 燕渺看着,不禁点了点头:这次很好,比前几次反应快了很多。她说着,又操控着那木偶便是一阵躲闪,不觉间竟被剑赶进了一个死角。 你学得很快。燕渺看着那木偶,收了力――已被赶进死角,着实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话音落下,那剑也猛一下刺穿了木偶的腰腹。 燕渺见状,微微一笑,扭头看向辛姮,道:你的天资很不错,我从前见他们控剑,还少有如你一般第一次便能找到窍门徒儿,你怎么了?她说着话,却忽然神情一变。 辛姮已满头是汗,看起来惶恐不安,手上的力仍旧没有收,似是拼了命地在控制那剑。师尊她看似艰难地唤了一句,我有些收不住了。 说话间,那剑竟好似发了疯一般,一个回旋便冲燕渺而来。燕渺一惊,连忙一把推开辛姮,让她避开了那剑,而她自己却被剑追击了。一旁的辛姮被她一推,撞在了身后的墙上,看似断了和那剑的联系,实则悄悄观察着燕渺的反应,只看了一眼,那剑便直冲燕渺而去。 她的剑早就修出剑灵了。 她倒要看看,她这师尊的实力,究竟如何?在此危难关头,只要燕渺回予一击,定能显露出她本来的水平,她便可试出七八分了。 可奇怪的是,燕渺却只是躲,并不还手。 辛姮心中奇怪,手上悄悄地又加了几分力气,如方才追赶木偶一般,将燕渺赶进了那个死角。师尊小心!辛姮甚至还装作急切地叫了一声,作势就要向这边扑来。 但也仅仅是作势而已。她只想看看燕渺最真实的反应。燕渺已经捏了个诀,接下来是要还手了吧?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燕渺竟迟迟没有还手。眼看着那剑就要向她刺去,她依旧是站在原地,半点灵力都没有用出来――她仅仅是捏了个诀而已,并没有用。 怎会如此?辛姮大惊。她越来越搞不懂了。这师尊为什么不还手?就算长生不老,也会受伤的啊! 而那剑已是近在咫尺。 师尊―― 辛姮已来不及多想了,如果真的伤了燕渺,那就麻烦了。于是,她依旧让那剑做出失控的模样,自己却连忙奔了过去,在剑尖即将碰到燕渺的身体时,她一把握住了剑身,登时鲜血淋漓。 师尊,你没事吧?辛姮问着。与此同时,她收了法术。手一松,那剑便咣当掉在了地上。 燕渺向后一靠,似是一下子泄了力,随即她又看到了辛姮的手。徒儿,你这是她颤声问着。 师尊,都是弟子不好,我 对不起。辛姮一句话还没说完,燕渺却已低了头,一句道歉的话语脱口而出。 辛姮微微愣了一下,只见燕渺捉过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为她疗伤。是师尊没用。她垂眸说着,语气淡然,但止不住发抖的手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是弟子无能,辛姮忙道,弟子没能控制好,险些伤及师尊。 说话间,她只觉手上一阵温凉。再低头看时,她手上的伤已然好了。 现在还疼吗?燕渺看着她的手,一脸心疼地问着。 辛姮本来还想再做戏说些话,可她听了燕渺这一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的师尊着实不同寻常,明明是自己险些伤了她,她却还要道歉,还要这样关心她 她来苍潭派是另有所图,可燕渺如此,她都快不忍心下手了。每一次做了什么,只要一对上燕渺的眼神,她就止不住地心虚愧疚。 于是,她看着燕渺,摇了摇头,道:不疼了。 你很不错了,燕渺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放下了她的手,定然是你追击木偶心切,让你的剑感知到了,这才让它失控直冲我而来。毕竟,木偶又不会自己动,操控木偶的人是我,不是吗? 第25章 燕渺说着,从辛姮身边一绕,出了那死角。如果你的剑能在危急时刻感知到你的意图,为你做事,是很好的。但你还是要勤加练习,不然若是只能放却不能收,便又会重现今日之景了,她说着,便要向屋内走去,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先歇一歇,缓一缓。 师尊!辛姮却忙叫住了她。 怎么了?燕渺停了脚步回了头,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辛姮咽了下口水,终于问了一句:师尊方才为何不挡? 燕渺听见这个问题,似有些落寞。她又轻轻地笑了,笑容里略微有些苦涩。谁说我没挡?说罢,转身便离去了。 可你就是没有挡,辛姮看着燕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是不想挡,还是不能挡? 第9章 雨夜 接下来的几日,相安无事。辛姮也没再做些什么来试探燕渺了,甚至连那木雕她都没再用过。 有关燕渺的谜团越挖越多,简直是无穷无尽。辛姮觉得,自己如今好像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为了寻宝误入沼泽,以为沼泽下有宝藏,却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不能再想她的事了,办正事要紧。辛姮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可纵使如此,每次她看到燕渺时,还是会止不住地想她的事,就像被下了蛊一样。 这日,辛姮一如既往地在院中对着苍潭派的剑谱练剑,燕渺便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枝头的桃花,恰好辛姮的剑斩了过来,一下子便将那桃花斩作了两半。桃花被这风一吹,飘飘洒洒地离开了枝头,有几瓣被风带到了燕渺的白衣上。 燕渺伸手拈过衣服上的桃花瓣,一时出神。辛姮见她如此,本来想着好好练剑,却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先是故意问了一句:师尊,弟子这一招练得如何? 燕渺抬头看了看她,一时间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她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道:实在是抱歉,为师走神了。又问:你再演练一次如何? 辛姮却收了剑,走到了燕渺身前,在她膝边席地而坐。师尊方才在想什么?她问着,看向了燕渺手里的桃花瓣。苍潭山灵气冲盈,这苍潭山的桃花,日夜吸收灵气,花期也比寻常桃花长了许多。几个月了,如今才谢,已是难得。 燕渺笑了笑,手里拈着桃花,却望着远方。没什么,她说,只是在想,这桃花吸收了这许多灵力,延长了自己的花期,可终归也是要谢的。为什么连桃花这样的无神无识的花,都要让自己活得更久呢?也不知是图什么。 辛姮听了她这问题,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她只能道:可能只有等这桃花修出神识,才会有答案吧。 可这桃花先前无神无念,就算修出神识,也不见得就会知道自己为何要修行。若是这桃花后悔了呢?又该如何?燕渺又问。 辛姮彻底答不上来了,只是望着燕渺却说不出话。燕渺见她如此,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有些刁钻了。她恐怕辛姮也钻了这牛角尖,便笑了笑,把手里的桃花簪到了辛姮发间,轻声道:罢了,这种问题向来无人在意,想不清楚就别想了。只要你知道自己是为何修行,便足够了。 燕渺说着,顺手给辛姮理了下鬓边碎发,又拉着她站了起来。辛姮却被燕渺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的,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发间簪上的桃花,感受着那桃花的所在,看着燕渺的眼里满是疑惑。燕渺看着她神情,知她心中所想,便微笑着解释道:这花好看,衬你。 辛姮瞧着燕渺的眼睛,一下子又不知该说什么了。燕渺的眼神干净,没有一点儿别的念头。许是她眼睛长得好看的缘故,辛姮看着燕渺水灵的眸子,却总觉得那纯净的眼底透着万般柔情。 你知道自己看人时是这样的眼神吗?辛姮心想着,又开了口,道:多谢师尊。 她说着,拿起了剑,转身便要继续去练功。可她走着走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试探地问了一句:师尊,天地万物,都要吸取天地灵气,方得修行。普通凡人因此得以拥有神通暂且不提,无神无念之物也得以化为有神有念之灵。那这天地间原本存在的灵气,可有神念吗? 燕渺没有想到她会提这样的问题,一时陷入了沉思。我从未听师尊说起过这个问题,也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个问题。但我想,若是天地灵气自己便是有神有念,又怎肯栖身于其他物件?那修行者的神念,是他原本的神念,还是灵气的神念呢?燕渺一边思索着,一边说着。 辛姮见了,便又问:修行者通常是将灵气内化,方才能让灵气为自己所用。那天地间的灵气,可否能不经过内化,而直接为人所用呢? 燕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说过。说着,她又笑了笑,道:我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经内化而直接为人所用的方法我的确未曾听说过,今日怕是无法解答了。你若想知道,为师这就写信问一问槿秦师姐,她说不定可以解答。你这般好学勤思,师姐知道了,定然也会赞许有加。 第26章 不必了!辛姮连忙道了一句,又尴尬地笑了笑,这只是弟子一点没来由的疑问罢了。槿秦师伯平日里繁忙,倒也不便去打扰她。 辛姮说着,暗自后悔自己多问了这么一句。燕渺看起来是没有疑心,但若让槿秦知道了,就难保不会生疑了。 燕渺本已变出了一张帛书来,手一点,上面早浮现出了字迹。听见辛姮如此说,她不由得回头看向她,却见她面露难色,看起来是有些不情愿。她手一顿,便问道:怎么了? 辛姮叹了口气,道:师尊,有些问题,弟子只想自己找到答案。她说着,看着燕渺的神情,却又故意道了一句:弟子知道,师尊心中定然也有些疑惑不解。可师尊也没有去问旁人,想来也是想自己思索。有时,心中疑问只有自己可解,旁人帮不上忙,不是吗?自己想出来答案,才有意思。 燕渺听了这话却是一愣。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是这个理。说着,她一挥手,便又收了那帛书。 辛姮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便继续去练功了。如今看来,只怕她也不知那宝物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便好,不知道便容易放松警惕,辛姮想,我如今只需要打探出苍潭派最有可能把东西藏在哪里便好。 辛姮想着,却又犯了愁。她如今在忘尘峰受教,只要出现在别的地方,定然是引人注目的。太过注目便不好行事,还是要寻个正当的又不会引人注意的借口再下手。 想着,辛姮又看了眼燕渺。她如今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燕渺毫无城府,又没有什么防人之心。虽然她身上仍有许多谜团未解,但就其待人接物来说,倒是十分坦诚磊落辛姮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这么个性子,真的是太好利用了。 一个电闪雷鸣之夜,辛姮拿出了一张纸写了符咒,又扔在火盆里烧了。符纸被点燃的那一瞬间,火焰上便出现了些若隐若现的画面。 主君,出了什么事?为何冒险用此等法术?火焰里出现了一个女子的面容。那女子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辛姮略施一礼,这才道:熠然姐姐放心,今夜苍潭山有雷雨,灵气波动,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现我们。 熠然点头道:如此便好,省得王上挂念。 听见王上两个字,辛姮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王上近来可安好?她问。 熠然答道:主君不在王上身边陪着,王上又少有笑颜了。王上和属下们都思念主君,惟愿主君早日凯旋,我们也安心了。 辛姮应了一声,这才切入主题。熠然姐姐,我今日是有事要吩咐,辛姮说,我想让苍潭山周边乱起来。 乱起来? 是了,乱起来,辛姮补充道,只需达到让苍潭派不得不出手的程度即可。 主君怕是还得给属下一个理由,不然王上怕是不会轻易调兵。熠然说。 辛姮叹了口气,道:想来熠然姐姐也知道我如今的境况,被束缚在这忘尘峰不得施展手脚,出现在其他地方总是不方便的。我需要一个理由,让我走出这忘尘峰而不引人注意。如今的苍潭派,玄影掌门闭关,戚云在天庭,槿秦总揽一切事务。我们只需让槿秦不得不离山,那我便可跟着燕渺顺理成章地离开这忘尘峰,接管苍潭派。 若是其他事,苍潭派说不定还会派出燕渺,只有这平乱一事,燕渺是绝对不会被苍潭派选中的。燕渺不善打斗,苍潭派定然不会让燕渺出去平乱。而槿秦离开之后,论礼怎么都该是燕渺掌权,那辛姮必然也会有个差事。就算苍潭派不放心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燕渺,但哪怕只有一个名头,辛姮在苍潭派行事都会容易很多。 属下明白了,熠然说,明日一早,属下就去禀告王上。若是王上准了,主君自然会收到消息。 辛姮听了,点了点头,道:辛苦熠然姐姐了。又道:还劳烦姐姐替我向王上问安。 是。 那边熠然应了一声,辛姮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响动。辛姮一惊,也顾不得告别,猛地收了法术,又一脚把火盆踹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做完这一切,一回头,她便听到门板上传来一阵抓挠的声音。 红红?怎么了?辛姮打开门,只见那九节狼正立在门口,满眼焦急地看着她。 那九节狼见她出来了,连忙叼住她的裙角,就把她往外扯。辛姮不明所以,忙一把拎住九节狼的后脖颈把它抱了起来。要我去哪?她问。 九节狼连忙回头,看向了燕渺房间的方向。辛姮见状,微微蹙眉,又问那九节狼:是师尊? 那九节狼点了点头,辛姮见了,连忙撒开手,抬腿便向燕渺的卧房奔去。她到了燕渺的卧房前,先是敲了敲门,见屋里并无人回应,随即又果断地一脚将门踹开,破门而入。 师尊!辛姮不由得惊呼一声。燕渺正倒在床沿边,半睁着眼,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 辛姮连忙过去扶起了燕渺,可就在她双手触及燕渺的一刹那,她也觉得自己一阵晕眩,脑海中隐隐浮现了些零零散散的画面――那是和忘尘峰极像的深山密林,但又不是忘尘峰。 第27章 画面闪过之时,辛姮的身体里又升起了那让她恐慌的感觉。灵力一下子涌动起来,仿佛两种力量撕扯着她,就如同她第一次来忘尘峰要去藏宝洞时一般。她连忙稳住自己,调节了下灵力,这才压制住那奇怪的感受。 师尊辛姮唤了一声,将燕渺扶到了床榻上。可就在她要起身时,燕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师尊?辛姮刚唤了一声,却见燕渺朱唇微启,似是在喃喃。 她听不清燕渺到底在说些什么,便俯下身凑近了。附耳过去,能听到的只是不断重复的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要保护你 保护?你能保护谁啊?辛姮微微蹙眉,又直起身来。 她双目无神,又喃喃自语,似是意识混乱想着,她便又要施观灵之术。可方才她的灵力骤然一乱,虽已平复,但要用这样的法术却是难了些。无论她怎样凝神运力,短时间内竟难以施展出来。 辛姮无法,只得规规矩矩地坐下来,为燕渺把脉。可这一把脉,她却又犯了愁:她竟然摸不到燕渺的脉搏! 好奇怪! 辛姮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可她把她两个手腕都摸遍了,却依旧没找到那熟悉的感觉。她觉得奇怪,便又俯身到燕渺胸膛前侧耳去听,可依旧一无所获。 她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辛姮先是一吓,又彻底犯了难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想,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仙。 她的师尊总是能给她许多意外,让她困惑不已。 辛姮想着,咽了下口水,又看向了一边的九节狼。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问。 然而她问了也没有用,那九节狼不会说话。它只是焦急地看着辛姮,似是在期盼她做些什么。 辛姮叹了口气,有些问题多半是不会有答案的了。正想着,窗外却猛然传来一声惊雷。床榻上的燕渺被这雷一吓,又死死地抓住了辛姮的手。辛姮刚要起身,便又被她拽倒在了床上。 别走燕渺还在喃喃自语。 辛姮无奈,只得勉力坐起身来,调整了下坐姿,将燕渺抱进了怀里。果然,被抱住之后的燕渺安稳了许多。 也不知你活了多大岁数了,辛姮低头看着燕渺的眉眼,说,怎么还像个小孩儿,要抱着才会安心。 想着,辛姮闭上了眼睛,暗暗调动自己的灵力,帮燕渺调节内息。不知过了多久,燕渺终于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常。她就这样在她怀中睡着了。 辛姮就这样守了她一夜。直至第二日清晨,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当她再度醒来时,天已晴了,而那张床上也只剩了她一个人,燕渺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开了。 辛姮不禁暗自后悔,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在这睡着了,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她一向是很警惕的。她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多了一床薄被,薄被上还散发着燕渺独有的竹叶清香,再一扭头,却见那九节狼正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她。 师尊呢?她忙问。 九节狼歪了歪脑袋,示意她向外走。辛姮连忙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就向外边走。刚一出门,她便看见燕渺立在院子里。昨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这院子里的桃花杏花如今已全部凋零,可怜兮兮地落在了地上。 师尊?辛姮唤了一句,走上前去。 你醒啦?燕渺听见辛姮唤她,回头笑了笑,看起来依旧如往常一般。 师尊可还好?辛姮忙问。 还好,燕渺点了点头,又道,昨夜惊扰了你,让你劳烦了一夜,实在是过意不去。 师尊说的是哪里话?弟子在师尊座下受教,自然该为师尊分忧,辛姮说着,低了头,又小心翼翼地问着,师尊昨夜是怎么了?可要紧吗?需要弟子禀告槿秦师伯吗? 燕渺听了这话,只是摇了摇头,盯着地上残损的花瓣出神。 师尊? 槿秦师姐没有法子的,谁都没有法子的,这是旧病了,燕渺终于开了口,背对着辛姮,说着,自二十五年前,我来到这苍潭山后,便有这毛病了。每到雷雨之夜,便容易心性不稳,六神无主,挨上一夜,昏睡几天,也就过去了。这几年已不怎么犯了,可没想到昨夜又犯了。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还醒不过来呢。 怎会如此?辛姮问。 燕渺轻叹一声,回头看向辛姮,依旧是微笑着说道:本来是不该告诉你的,但你既看到了,那告诉你也无妨掌门师尊说,常人心性犹如弦乐,不仅要有弦,还要有轴,不然就会乱。而我有弦无轴,空有思绪,不能定心,因此常常思绪涣散。而寻常思绪涣散之人极难修成正果,我偏偏是个例外。师尊说,这可能是 她说着,顿了顿,声音里有着隐忍的痛苦。可能是我在昆吾氏遭难时受了伤,前尘往事一概忘却的缘故,她说着,又微笑道,身为昆吾氏唯一的存世之人,却不记得昆吾氏是什么样子,不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真是荒唐。 第28章 她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的,可却藏不住那萦绕在心间的感伤。 忘却?辛姮有些惊讶,随即又明白过来。怪不得她要查昆吾家的事。她想。 常人修行,都知道自己为何修行,只有内心坚定之人才有可能得道成仙。而我偏偏忘记了所有,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曾珍视什么,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活我的过往一片空白,所有重要的记忆都消失不见,包括可以让我定心的事。我的过往留给我的,只是一只九节狼和一副长生不老之躯而已。而就连这长生不老之躯,经了那一劫,也是奇怪的,犹如朽木一般。 这一直是她的心结,她这些年一直苦苦搜寻和昆吾氏有关的消息,可得到的只是只言片语,无法唤起她的记忆。因为她不记得前尘往事,所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修仙;因为她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却要一直活着,所以漫长的生命于她而言反倒成了一种痛苦。她每天望着日落,心里想的都是:为什么会这样? 人有生老病死,花有花开花谢。她看着桃花凋谢,想的是自己为何不能凋谢;她让槐花背时盛开,想的却是为何要把同样的痛苦带给这无辜的花?在这样平淡但无边的痛苦之中,她甚至期盼着自己也能如凡人一般顺其自然有生老病死。如此,便可把她从长生不老中解脱出来。 但这些无人知道。世人只知她那些流传甚广的趣闻轶事至于她内心所思所想,又有几人在意呢? 原来如此,辛姮心想,可当真如此简单吗? 辛姮又想起了燕渺昨夜的呓语。保护?她想保护谁?她想保护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忘记之人?是不是,就是她缺少的那根轴? 想到这里,辛姮吓了一跳,心里不知怎么竟不是滋味起来。 师尊说,修行之人万万不可忘了初心。而我忘了所有,有弦无轴,思绪不能集中,便处处都被掣肘。平日里倒没什么,可一遇到需要我用法术的危急时刻,我便怎么都用不出燕渺说着,看向辛姮,又道,徒儿,实在是抱歉。我也想教你那些你想学的法术,可我无能为力。跟着我,委屈你了。 第10章 主峰 熠然的动作很快,没过几日,苍潭山周边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有妖魔作乱的痕迹。槿秦派了几个出色的弟子下山打探消息,可他们下了山却什么都没追踪到,甚至连璧玢都是一无所获。槿秦无法,只好决定,亲自带人下山找寻妖魔踪迹。 这苍潭山便如辛姮意料之中一般,落入了燕渺的手中。 师妹,你可以吗?临行前,槿秦特意来了忘尘峰,问燕渺。 燕渺依旧只是笑,但她十分坦诚:我也从没做过这些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槿秦叹了口气,又道:这次外边乱得蹊跷,我只怕有人是故意引我们走,然后再趁虚而入。可周边百姓被妖魔威胁,我们苍潭派也不能坐视不理。师妹,你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不可再轻易走神了,如有不对,便立即给我传信。 嗯,师姐放心,燕渺点了点头,我有我的徒儿呢,这些日子看她练剑,我发现她很是敏锐,她可以帮我。 槿秦听了,看向了立在燕渺身后的辛姮。辛姮依旧做出了那副低眉顺眼的老实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敏锐之人。 槿秦看了辛姮,终究是不放心的。璧玢师妹也会留下,她会帮你,槿秦说,她平日里给我打下手,有些事你若拿不准,可以去问她。 璧玢正立在槿秦身后,听见槿秦如此说,一下子急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师姐,我你,怎么这么突然璧玢本来是打算跟着槿秦一起下山去除妖的,却没想到槿秦突然让她留下。 璧玢,你要好好辅佐你燕渺师姐,槿秦微微侧头,对她说,有些事情你有经验,你一定要尽心尽力,为你师姐分忧。 我好吧。璧玢心中自是一百个不情愿,再看看燕渺那神游天外的模样,她更加不情愿了。但她也只能应承下来,她不想让槿秦失望。 槿秦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定了。她说着,握住了燕渺的手,唤回了她的神智:师妹,苍潭山就交给你了。 燕渺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搬去了主峰。 辛姮见计划得逞,自然是开心的。她现在只盼自家人能在外边多拖几天,给她留够打探消息的时间。 主峰与忘尘峰不同,忘尘峰是深秀隐蔚,主峰则是阔大壮伟,连带着主峰上的亭台楼阁都带着些许开阔壮大的意味。 遇仙阁是平日里掌门处理事务的地方,掌门闭关后,这里便交由槿秦掌管。槿秦又是个尽职尽责的,生怕出了急事自己来不及处理,干脆在遇仙阁里另清出来了一间小屋,放了几件家具,临时住了下来。 如今,燕渺也住进了这间小屋。她本来可以在忘尘峰处理事务的,可她见槿秦这般尽职尽责,便也有样学样。师姐这般尽心,她下山除妖,我也不能让她担心。这里虽不如忘尘峰,但可以及时理事,燕渺说着,看向了辛姮,道,只是委屈了你,要跟着我一起住在这里。 第29章 辛姮忙道:不委屈。她开心还来不及:没想到燕渺觉悟这么高,还没等她撺掇,她就自己来了主峰。 燕渺见她如此,不禁一笑,又回头去打量那间小屋。说是小屋,但还算宽敞。徒儿,你是要和我一起住在这里,还是要去静心楼同槿秦师姐的弟子们住在一起啊?燕渺问。 辛姮自然是选择住在这遇仙阁。弟子和师尊在一起待久了,只想和师尊住在一处,还能替师尊分担些。辛姮说。 也好,燕渺说着,挥手便在这小屋里变出了一张床,又在两张床之间变出了一个屏风来,同住一间,也好有个照应。 辛姮看着那屏风,先是愣了一下,她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画面,有她在夜里用木雕监视燕渺时看到的画面,也有那个雷雨之夜燕渺缩在她怀里的画面。想到这些,她一下子就恍了神,又忙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开始思考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不能在屋里传消息了。 想到这些,她又抬头看向燕渺,却见燕渺正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摆在桌子上。辛姮定睛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那是她给她做的木雕。 不至于吧,怎么还把这木雕带来了?她真的这么喜欢这木雕吗? 师尊,这是? 哦,这个木雕,燕渺笑了笑,又把木雕拿了起来,我很喜欢这个木雕。不知为何,这木雕总能给我一种很不同的感觉。 不知是何感觉?辛姮又问。 燕渺低头看着手里的木雕,点了点木雕的眼睛,道:我也说不明白。但就是感觉,这木雕并不是寻常的死物,像是有个人在里面一样,颇有生气,尤其是这双眼睛。每次我看到这木雕时,便会倍感亲切,很让人安心。燕渺说着,抬头看向辛姮,笑道:可能是你技艺精湛,才会如此。 燕渺的笑容依旧亲和温柔,然后她的话语却一下子让辛姮警惕起来。有个人在里面眼睛辛姮想着,暗暗捏紧了拳头,她不会骗人,定然是察觉到了。不过她倒是心大,竟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亲切唉,也是难为她了。 师尊谬赞了。辛姮回了一句,悄悄地打量着燕渺的反应。只见燕渺举止并无异常,又将那木雕放在了案桌上。 但愿是我多想了,辛姮心想,可她已察觉到了这木雕的特点,若有朝一日她起了疑心,便不好了。所幸她没有戒心,我如今已用不着这木雕,还是趁早收回法术,免生事端。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璧玢从外边走了进来,立在门边。师姐,有事。她说话相当的简短,看神情依旧有些不情愿。 燕渺没有在意,只是笑着道:这就来。 说着,燕渺看了辛姮一眼,便从她身边走过。辛姮见燕渺走了,也就要跟上,却被璧玢伸手拦住:书斋重地,普通弟子不能进去。槿秦师姐的弟子们在练功,你先跟着一起去吧。 辛姮见了,只得停下,任由璧玢带着燕渺上了楼,去了遇仙阁里的书斋。她跟去了楼梯边,望过去,只见那里灵气涌动,心下便明白了。想来是施了法,我若跟去,只怕也进不去,况且我如今也不确定这书斋里就有我想要的东西,辛姮想着,垂下眸来,既如此,那暂且缓缓,伺机而动。 想着,辛姮回头看向了小屋里的木雕――还是要先把这棘手的事解决了再说。 她连忙躲进了门里,把门上了锁,便直奔那木雕前。她双手拿起木雕,施了个法,在那木雕的眼睛上点了一点,便有两滴血从木雕的眼眶中缓缓渗出,最后漂浮在空中。 可我若直接收了法术,那她会不会察觉到不同?辛姮刚要放下木雕,却又有了顾虑,正犯难时,她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她记得有一种法术,和这监视的术法和相似,但却略有不同。想着,她手一抬,那两滴血便汇在了一起。捏诀施法,那滴血便落在了木雕的心头,如上次一般渗了进去。 这是用来感知危险的术法,常用在交战时。一些斥候将施了法的物件扔在自己营地周围,当有危险迫近这物件儿时,施法的斥候便会感觉一阵心悸。 这实在是一门很蠢的法术。但辛姮才没有这么蠢,谁也不知道燕渺日后会把这木雕放在哪里,如果是一个危险频发之地,那她岂不是惨了?因此,她将这术法略作改动,和木雕所有的联系都汇聚在了她左手食指上。 也不知当心悸的感觉转移到食指上时,是什么样的? 当然,这门在辛姮看来是很蠢的法术也被禁了。原因很简单,在大战中,危险频发,在艰难的时候,施法的斥候一天不知要承受多少次心悸之感。有些斥候熬不过这频发的心悸,便会乱了心神,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在这些仙家眼中,无疑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了。辛姮只觉得那些神仙好笑,一边瞧不起妖魔,一边却又如此畏惧妖魔。 我倒是巴不得走火入魔。辛姮嘴里念叨了一句,检查了一遍,又把那木雕放回了原处。如此这般,应该可以瞒过燕渺的眼睛了。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推门离开。她该去找那些无趣的同门做戏练功了。 第30章 另一边,燕渺跟着璧玢上了楼,进了书斋。何事?燕渺问。 璧玢没有回答,只是反问燕渺:你知道代行掌门之责,要做什么吗? 燕渺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不知。 璧玢看着燕渺,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她转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下来一沓文书,又拖过来一个箱子,最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名册来。如今周边有妖魔出没,恐怕苍潭山不再安全。这名册是槿秦师姐下山之前打的巡逻侦查的草稿,不论是新入门的弟子,还是之前历届仍留在山上的弟子,都安排了差事,只是还未定下。但各种防守之法可依成例,防守图都夹在里面了。 哦,好。燕渺应了一声,就去翻看那名册。 这个箱子里放着的都是苍潭派的文书。小到日常用度、人情往来,大到编年纪事、人物传记,应有尽有。等你闲了,便看一看,别再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璧玢说着,又去整理那些她最开始从书架上抽下来的文书。 最后这些,璧玢把文书展开放在了燕渺面前,是昨日收到的各位仙家的书信。有些与我苍潭派交好的仙家,常常与我们写信来往。平日里,槿秦师姐都是亲笔回信,可你 璧玢看着燕渺,摇了摇头:可你的字太丑了,实在拿不出手来。还是我帮你写吧。 燕渺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她依旧只是微笑,全然不顾璧玢方才话语里的嫌弃。那就多谢师妹了,她说,槿秦师姐有你陪着,应当轻松了很多。 你也知道啊!璧玢一下子来了脾气,一直都是我帮她分忧,你让她烦忧。可她偏偏总是顾着你,而我只能跟在她身后你真是,唉,算了。璧玢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她看了燕渺一眼,拿起那些文书就要坐到对面的桌案前回信。 燕渺听了,怔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璧玢不喜欢自己,也隐约猜到了些原因,如今只得低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璧玢刚刚拿起笔来,正要蘸墨,手却不由得一顿。是啊,你不是有意的,你做什么事都不是有意的,璧玢说着,低了头,嘟囔道,正因如此,才更为可气。 什么?燕渺更为不解了。 璧玢却不理会她,只是认真回信。燕渺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再问了。她只得先翻开了那名册,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认真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槿秦思虑得相当周全,说是草稿实在是自谦了些。燕渺看了看,觉得也没什么需要自己修改的地方,便又去找辛姮的名字。可翻了半天,她都没看见。 师妹,燕渺开口问璧玢,这上面为何没有我徒儿的名字? 各个弟子都分配了任务,独独没有辛姮。 师姐说,巡逻侦查一事不比寻常,如果遇上危险,怕是要动手。你不擅长打斗,想来你徒儿在这方面也有所欠缺,苍潭派以弟子性命为重,就不让她去冒险了。璧玢头也不抬地说着。 原来是我拖累了她,燕渺想,可若只有她一人无事可做,那会不会不太好? 我可以让我的徒儿去做些事吗?燕渺问。 自然可以,你如今代行掌门之职了。璧玢说。 燕渺听了,连忙在那些防守图里一一对照着找,总算让她找到了一处空缺。让她去把守明幽馆,可好?我看历代防守图上曾有人把守明幽馆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燕渺问。 明幽馆乃藏书之所,种类繁多。燕渺从前也曾是明幽馆的常客,她想找到和昆吾氏有关的记载。可关于昆吾氏的记载寥寥可数,她看着那些记载只觉得陌生。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愿意去了。 璧玢依旧头也不抬:明幽馆不在外围,外敌鲜少有进攻明幽馆的,因此把守明幽馆之人通常还身兼数职,例如每日定时同其他弟子联系,汇总消息再转送掌门。你可以让你的徒儿去把守明幽馆,虽没什么用,但好歹也是个差事。其他地方多是两人轮岗,如今人手不够,正好我的住所离明幽馆近一些,你若要安排她,可让我去轮岗。 好,那便如此,多谢你了。燕渺说着,拿起笔来,亲手在那名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辛姮的名字。 辛姮自去静心楼找同门练功去了。一切果然如她所料,自她踏进静心楼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毕竟对这些同门来说,辛姮只是一个和他们在一起住了几天之后就被发配到忘尘峰的倒霉蛋。 十九,重回静心楼,感觉如何啊?屈龄凑了上来,问着。 一切如旧。辛姮说着,看了眼屈龄。一看屈龄的神情,辛姮便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 你们不去练功吗?辛姮故意问道。 练什么功啊,屈龄笑嘻嘻地说,师尊的几个得意弟子都被带下山去练手了,就剩我们这十三四个人在这里。师尊不在,璧玢师叔忙着帮你师尊打理事务,好容易有这样悠闲的日子,谁还练功啊! 第31章 那我去练功了。辛姮说着,拿着剑就要向静心楼后的演练场走。 别嘛十九,多日不见,一回来就练功,多没意思,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个人,眉飞色舞地对辛姮说道,不如趁着师尊师叔都不在,我们来好好玩一场! 不用想,辛姮也知道这些人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我们开赌局如何?有人适时地提了一句。 好啊,两人对战,各自下注!又有人恰到好处地回应了一句。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屋子里一时热闹了起来。辛姮看着他们这般做戏,只觉像是在看小丑一般。这种把戏,她小时候都不屑于玩。不就是觉得她跟着燕渺学不到什么东西吗?不就是想借此机会捞一笔吗?直接说就好了,何必遮遮掩掩,做贼一般。 十九,你玩吗?屈龄问。 也好,辛姮应了一句,赌注是什么? 十九,你定吧,屈龄说,毕竟你好不容易来一趟。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辛姮说。她乐得参加这种赌局。眼前这些人多是修仙世家的子弟,又涉世未深,如若能加以利用 修仙之人,谈金银财宝未免有些俗套,辛姮说着,把众人扫了一眼,不如来点有趣的。输者要对赢者有求必应,如何? 这个新奇,就玩这个。这些人才不在意赌注是什么,他们只想看看辛姮在忘尘峰学了这么久实力究竟如何。至于赌注,他们很自信,他们觉得自己总能赢的。 一群弟子到了演练场,果然有一人站了出来,对辛姮道:十九,你我比试一场,如何? 辛姮记得这人名叫韩高,入门时排行第八,有人称呼他老八,也有人称他为八哥。倒也不是他有多出众才能让她记住,而是旁人称呼他为八哥时,她总是想起那爱学人口舌的鸟,因而想笑。 好,师兄。辛姮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叫出那声八哥。 围观的弟子见状,立马全部涌向韩高身后,押他获胜。辛姮身后则空无一人,看起来形单影只的。 十九,没人押你,咱们要不要不比了?韩高问。 比,辛姮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认输,她已想好对策了,我押我自己! 虽然她在苍潭派一向想要低调行事,但不就是比武吗?让自己不输了比武,也不暴露自己的实力,倒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故技重施就很不错。 想着,辛姮看了眼自己的剑,又看向了韩高。师兄,那,开始吧。她说着,挤出了一丝看似乖巧的微笑。 第11章 风水 一番争斗之后,在韩高被辛姮的剑逼得连连后退之时,他终于喊出了辛姮想听到的那句话:十九,我认输! 辛姮听了,却不发一言。她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她的剑便冲了出去。 所有围观的弟子见状,不由得都急了:十九!你快收手!他已经认输了!你这是在要他的命! 我也想,可我控制不住!辛姮满头大汗,看似焦急地说着,手上也做出拼命收力的架势。然而,她只看了那韩高一眼,她的剑便迅速追了上去,步步紧逼,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剑简直是最善解人意的剑了。 十九!收手!十九! 周围弟子叫喊声连连,辛姮觉得差不多时候了,只等韩高做最后的反击,她便可趁势收手。眼看着韩高已走投无路,辛姮也已做好了收手的准备,可就在此时,一把剑猝不及防地从远处飞了过来,挡下了最后那一击。 虽不知剑的主人是谁,但辛姮还是趁机收了手,任由自己的剑掉在地上,她也做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一下子跌倒在地。再看方才挡下最后一击的剑,已然循着它来时的轨迹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落入了璧玢的剑鞘里。 原来璧玢也有些本事。辛姮心想。 燕渺和璧玢自远处走来。璧玢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还没到跟前,远远地见了他们便呵斥道:你们不练功,在做什么! 声音落下,吓得围观弟子连忙列队立好,就连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韩高都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喘。辛姮也捡了剑入了鞘,正要故作艰难地慢吞吞站起来,却忽然被一手扶住。 你可还好?燕渺扶着她,担忧地问。 辛姮见燕渺这眼神,便知如今自己形象不大好。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原来方才做戏的时候太过卖力,她身上的衣服都划破了,又溅了一身的灰,白衣都要看不出色了。 弟子没事!辛姮说着,连忙从怀里掏出燕渺赠她的帕子来,给自己擦了擦脸,身上便洁净如初了。 见辛姮身上没受什么伤,燕渺便放心下来。只是她破损的衣服依旧破损着,看起来好不可怜。可燕渺如今也顾不上,她转头看向韩高,不用多问,她便知道韩高吃了些苦头。 这是治外伤的药,你快收着吧。燕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就要递给韩高。韩高见了,连忙行礼,双手接过。 第32章 今日之事是我之过,在此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好好养伤,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忘尘峰取。燕渺说着,声音温柔。 不敢不敢。韩高低着头连声说着,连个正眼都不敢看她。 燕渺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转身便又站回了璧玢身侧。辛姮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燕渺,视线从没有离开过她。你可知,他是因为瞧不起你所以才故意挑我比试的?辛姮心想。 然而她就算问出口了也没用,燕渺应当是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你对谁都这样随和,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和你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你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辛姮想着,看了看璧玢,又看了看她身侧的其他弟子,可他们又是怎么想的? 辛姮越想越气,她只觉得有些人不值得燕渺这么对待。 槿秦师姐才离开一日,你们这里便闹翻了天了,璧玢板着脸呵斥着,说,你们方才是怎么了?为何斗殴? 屈龄见了,壮着胆子小声说了一句:回禀师叔,不是斗殴,是比武。这个时候只能说是比武,谁敢说是在打赌? 既然是比武,你们本是同门弟子,比武当是点到为止,为何步步紧逼?璧玢看向了辛姮,问着。 辛姮连忙认错:是弟子学艺不精,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剑,一时没收住是弟子之过! 只会放却不会收?璧玢说着,看了燕渺一眼,难怪。 这话里的奚落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辛姮听着更为生气,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没有显露真正的实力。然而,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的确是我没有教好,耽误了她。燕渺说着,看向辛姮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愧疚。 辛姮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神。你没有耽误我,辛姮想,是我在骗你。 按照门规,私自斗殴,自当有罚。你们两个,明日清晨之前把主峰的所有水缸都挑满,不许用法术,璧玢结束了刚才的话题,又看向燕渺,师姐,该说正事了。 韩高听了这处罚,脸色一变。辛姮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心中却有几分开心:那我就有机会走遍主峰了。不曾想竟有这意外之喜。 燕渺要说的正事就是各人在槿秦未回山的差事。当辛姮知道她要去把守明幽馆时,她是喜上加喜。明幽馆藏书众多,不仅有外界广为流传的名作,还有许多年代久远的孤本。她或许可以在明幽馆找到些线索。 说完事情之后,璧玢便令诸人都散去了。辛姮并没有立即离开,她连忙上前立在了燕渺面前,低头认错道:弟子给师尊惹麻烦了,还请师尊责罚。 燕渺却有几分无奈:为什么要罚你呢?她说着,手一抬,便抚上了她的发丝,又摸了摸她的头。为师知道,你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孩子。如今这般,定然是有苦衷。再者说,燕渺摇了摇头,放下了手,的确是我之过,没有教好。 师尊 好啦,你还有事要做呢,燕渺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找到办法让你更好地控制术法的。你先去忙吧,等你做完了,直接来明幽馆找我便好。对了,我给你的桃花露你可带在身上了?主峰的水缸很多,你若是累了,饮一滴桃花露,会好很多的。 辛姮连连点头:师尊放心,弟子一直随身带着。 燕渺点了点头:那便好。她说着,又把辛姮上下打量了一遍,转身便飘然而去了。 辛姮就立在原地,望着燕渺的背影,半晌都没挪过脚步。直到身后等着一起去受罚的韩高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辛姮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头,跟着韩高走了。 辛姮跟着韩高一起去打水。韩高经方才那一战,如今走路都不太利索,但他话却不少。十九,韩高一边走着,嘴里一边碎碎念着,没想到,你师尊待你竟这般温和。你犯了错,她竟也没厉声呵斥,反而好言安慰,实在少见。 我师尊性子随和,又不甚在意这些规矩。辛姮说。 唉,只可惜你师尊教不了你太多东西。不然这性子,我都想拜入你师尊门下了。韩高说。 辛姮实在是听得不耐烦了,便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劝道:师兄,你身上还有伤呢,不如早些回去休息。主峰的水缸都交给我就好。 你可知主峰有多少水缸?足足八十一缸!还分布在各处!你一人怎么挑得过来?韩高摆了摆手,我虽受了伤,但还没废,打水而已,还能撑得住。 师兄,你别逞能了,快回去歇着吧,辛姮连忙劝道,我有我师尊赠我的桃花露,不会太累的。更何况今日是我的之过,是我没能收住才伤了师兄,也该我受罚。 十九,你 师兄,你只需告诉我,那些水缸都在何处即可。辛姮说。 韩高终究是妥协了。也罢,那便依你。水缸都在梧桐树下,梧桐高大显眼,很容易找到,韩高说着,又道,十九,今日是我不该挑你比武。我输了,还连累你帮我挑水,我实在过意不去。你放心,我会履行赌约的。从此以后,有求必应,绝无怨言。 第33章 打发走了韩高,辛姮总算松了一口气,独自去打水。主峰很大,好在梧桐树很是显眼,并不难寻。辛姮也不是什么娇弱之人,打水而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惩罚。更何况主峰是整个苍潭山的中心,她还可以趁此机会观察整个苍潭山。 苍潭山共有三个山峰,大部分人都住在主峰,只有燕渺住在忘尘峰。除了主峰和忘尘峰,还有一处低矮的山峰,上面有一禁苑,玄影长老如今便是在那里闭关。如苍潭山这样的仙山,其布局都会有一定的讲究,才能使天地灵气长久聚集在此。主峰是苍潭山的中心,摸清主峰,便能推测出其他两峰的情况。 三个山峰里只有忘尘峰有名字忘尘,应当是她起的吧。辛姮一边挑着水,一边想着。也不知燕渺起名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把水倒进水缸,转头便看向了周围的环境,细细地观察着,把一切布局摆设都记在心间,然后才去接着挑水。只用一夜的时间摸清苍潭山肯定是不够用的,她只能先把一切都记下来,然后慢慢琢磨。 忙了一夜,黎明之时,辛姮总算把水缸都挑满了,而主峰的布局摆设她也在心里有个数了,只等回去以后在无人时细细地复盘分析。她拿出燕渺赠她的桃花露,抿了一小口,登时精神满满。 她也不全然是无用的,辛姮想,她仅仅是不擅长打斗罢了,而且还是因为当年的昆吾氏的惨事才会如此。可偏偏世人不知这些,只是一味地贬低她。唉,她自己也不争辩,只是任由那些人说三道四。若是我,早就报复回去了。 辛姮想着,把桃花露塞进了怀里,抬脚便要去明幽馆。燕渺让她去明幽馆找她,她不想让她久等。 她一路小跑着去了明幽馆。明幽馆的门半掩着,她推开门便踏了进去。明幽馆里烛火将尽,黎明的光透进窗子洒了进来,而燕渺就立在书架前,一手抱着一沓书,另一手却还在架子上不停地翻找着。 师尊。辛姮唤了一声。 你来啦?燕渺一回头,对着她笑了笑。她抱着那些书走到了书案前,把怀里的书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忙了一夜,你可还好?她问着。 师尊放心,弟子不累。辛姮说着,走到了书案前,两眼只看着燕渺。 快坐着歇一歇吧。你还未得道成仙,忙了一夜定然于身体有损,那桃花露也只助得了一时。我给你准备了些药膳,你先用了吧。燕渺说着,从桌案边拎出了一个食盒,拿出了一碗汤放在了桌案上。 辛姮见燕渺还特意为她准备了药膳,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师尊也一夜没睡吗?辛姮问。 燕渺却只是浅浅地笑:我一夜没睡不要紧,毕竟已是长生不老之身,除非是魂飞魄散,不然无论我怎样折腾自己,都无大碍的。她说着,伸手替辛姮理了理发丝,满眼的爱怜:为师知道,你昨日定然是受委屈了。可惜那不是普通的犯错,你险些伤及人命,为师也不能护你。 燕渺越是如此说,辛姮便越是过意不去。她低了头:弟子知错了。昨日是弟子冲动了,与人比武,又出了岔子,给师尊惹麻烦了。 燕渺轻叹一声:可归根结底,却是我之过。她说着,抬头看着辛姮:为师知道,你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的。若非你是我徒儿,你也不会被人挑出来比武,更不会因为学艺不精险些闹出大事了。你若不是我徒儿,便也不会遇上这些事了,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师尊快别这么说 好啦,但有你这个徒儿,我很开心,燕渺笑了笑,快坐下来吧,别把药膳放凉了。 多谢师尊。辛姮说着,便乖乖地坐了下来,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就往嘴里送。不得不说,燕渺在这些事上是有些本事的,那药膳甚是可口。 你真的很关心你的徒儿,辛姮一边吃着,一边悄悄看着燕渺,心想,只可惜你的这些关心给错了人。不过你会在意这些关心给错了人吗?想来是不会在意的吧。你根本不在意旁人是怎样对你,那些人嘲讽你、蔑视你,你心里都清楚,可你对他们还是很好 看着我做什么?燕渺的声音突然响起,辛姮一慌,连忙收了目光。 弟子、弟子辛姮一下子连个理由都想不出来了,支吾了半晌,忽听那边燕渺一笑。 好啦,为师随口一问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紧张?燕渺说着,又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书,我问了璧玢可曾听过如你这般不能收放自如的例子,可惜她从没听说过。她说,一般来讲,收法要比施法容易的多,她是帮不上你的了。但我在这明幽馆找了些书,都是和控剑有关的,兴许有用。你昨夜累了一夜,又是白日当值,好在明幽馆清闲些。休息之后,记得看一看这些书,或许可以帮到你。 燕渺说着,站起了身来。为师要回遇仙阁了,你记得把衣服换了。燕渺说着,又示意辛姮看向自己手边。辛姮看过去,只见那里还有一个箱子,想来是装衣服的。 多谢师尊了。辛姮连忙行礼。在教徒弟练功一事上,燕渺并不怎么擅长。但在照顾徒弟一事上,燕渺还真是无微不至。 第34章 不必多礼,燕渺连忙抬手止住了她,你是我徒儿嘛,这都是应该的。 她说着,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了。 辛姮坐在原地,扭头呆呆地看着燕渺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了神,心中怅然若失。你都不了解我,便对我这样好,辛姮想着,真是太傻了。 回头接着去吃那药膳,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一时也想不起来。糊里糊涂地吃完了药膳,换了衣服,她便忙坐在了桌前,拿出了张纸,细细地画着她在主峰观察到的一切。 寻常凡人家中尚且讲究风水,更何况这样的名门仙派。每一处都是一个太极,只是层次不同而已。布局得当,灵气汇集,才有助于修行。若是藏了宝物,灵气在阵中也会有不同寻常的走向。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当她把一切都画下来一一分析之后,她却犯了难了。乍一看,苍潭山的布局有条有理,可细究起来,细微之处上却全是问题。 还从未见过布局这般不讲究的地方,辛姮眉头紧皱,全是乱的。 其他仙山也有藏有宝物的,宝物所藏之地为平衡灵气,布局摆设往往不符合寻常的阴阳八卦之理。因此凡人中有精通青乌术的,也可探寻名山宝物。可苍潭山竟无一处符合寻常仙派布局之法! 太极之中方位皆乱,该出现在坤位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兑位,兑位的东西却在震位。整个布局,未遵五行相生相克之说,也未有阴阳调和的规矩全是乱的。 辛姮本想根据这些看一看能不能演算出苍潭山最有可能藏宝之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不过,都是乱的,但灵气却还能聚集在此处,这里依旧是修仙宝地辛姮想着,手指不断地敲打着桌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宝物的灵力是如此强大,影响了整个苍潭山的灵气走向。苍潭山只得如此布局,才得以平衡整座山的灵气。 宝物的灵力在全山涌动着,并非封存在某处按理说,我要寻的东西应当不会那么大,那宝物定然是被放在某个和外界相通的地方,这才有了通道和外界相接,让灵气在全山涌动辛姮想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个和外界相通的隐秘之地,会是哪里? 想着,辛姮觉得有些口渴了,便要喝水。可她刚一抬手,却一眼瞥见了方才盛着药膳的空碗她忽然愣住,一下子便知道自己方才遗忘了什么了。 忘记查验了。 她对入口之物一向十分谨慎,可这一次她却忘了。 第12章 明幽 主君,槿秦追踪得紧,我们有些撑不住了,不知主君还需要多少时间?熠然问着。 明幽馆里,辛姮躲在一角,面前是一个烛台,烛台上却并没有符纸的灰烬。你们还能撑多久?辛姮问。 熠然答道:槿秦不好对付,谁也说不准。近期我们已经隐匿了些日子,应该还可再拖些时日。属下只担心,若被槿秦发现了我们的身份,主君在苍潭山的行动可能会被影响。 辛姮听了,不禁垂眸沉思。只听熠然又问:主君在苍潭山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没有,辛姮立马否认了,只是我还需要时间。 她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连忙收了火,又坐回了案桌前,随手翻开了一本书假模假样地看着。若非熠然今日主动找她,她是断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和她联络的。 十九,这是今日我们那里的情况,我给你送来了。屈龄推门进来,手里还抓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走到了辛姮面前。 给我吧。辛姮说着,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张纸,又翻开了手边的小册子,将纸上的内容整理誊写到小册子上。 屈龄倒也没急着走,而是坐了下来,目光被辛姮手边的书所吸引了。十九,不曾想你竟然喜欢看这样的书,他说着,指了指辛姮方才随手翻开的书,厚厚的一本,一手握不住,实在无趣。 那书名为《上古壁画》,里面收录的尽是古时凡人在山洞石壁上的作画。那时凡人还没有文字,作画水平也相当有限,有许多东西在如今看来都是意味不明的。 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并不在乎古时的凡人在想什么,这书里的壁画,不是劳作就是祭祀,还有些是凡人交合的场景,在他们眼里也的确是无聊的。因此,这《上古壁画》便被遗忘在角落里,成了明幽馆中众多孤本里的一个。 但辛姮并不这么想。她知道,越是古老的凡人所记载的东西中,越可能有她想要的东西。有些事情,神仙可能会有所顾忌,讳莫如深,因为他们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但凡人不会。在凡人眼中,一切和神仙相关的事,都是同样的神秘,同样值得记录。 只可惜,这书实在是太厚了,她如今还没翻到她想要的东西。 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辛姮说,许多壁画,都是这些凡人在见识了神仙之后所作。说不定其中有些人,后来便一心求仙,得道飞升了呢。 第35章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那本书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 这边屈龄点了点头,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十九啊,你真是可惜了。你当初入门时还比我高一名,若你跟了我师尊,如今也不会连个剑都不会收。 他听起来是真情实感地替辛姮惋惜,可辛姮却只觉得这话刺耳。明明她当初也不愿跟着燕渺,可如今听旁人说起来这话,她心里却也不舒服。 我师尊很好。她说。 十九啊,你就是太老实了,屈龄说着,拍了拍辛姮的肩膀,又说,十九,你若愿意,我们师兄弟可以去帮你向我师尊说话的,让你也同我们一处受教。你在燕渺那耽误的时间不多,应该还能追上来。 不必了。辛姮想都没想,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他。 嗯?真的不用吗?十九,你再想想。屈龄说。 辛姮只觉得奇怪:你今日怎么突然同我说这些话? 屈龄嗐了一声,又道:是八哥提议的。他觉得你在燕渺那里是被耽误了,你又老实,那天你主动领罚,他过意不去,想帮你。十九,我们知道你守规矩,不好意思说这些,可这是关系到前程的事,有时候也要多为自己考虑。 原来如此,多谢了,辛姮说着,已誊写完了消息,又把那纸递还给了屈龄,可我很喜欢我师尊。 唉,十九,你真是 徒儿。 屈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燕渺的声音,吓得他一下子变了脸色,连忙站起,低着头立在一旁。毕竟是挖人墙角,他还是心虚的。 辛姮也愣了一下,但她并不像屈龄一般慌乱。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就要出去相迎。可还没到门跟前,燕渺已然跨进了门来。我来看看你。她说着,盈盈浅笑。 见过师尊。 见过师叔。 两人一同行了礼,屈龄还不待燕渺开口,便又忙着道了一句:师叔,弟子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也不待燕渺回应,便抢门出去了。 这孩子。燕渺看着屈龄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回头看向了辛姮,走到了她面前。 辛姮看着燕渺,心中不安起来。燕渺出现得突然,她实在很担心燕渺会听到方才屈龄说的话。辛姮知道,燕渺虽然不怎么同人打交道,但旁人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心中一清二楚。 她已经面临了太多沉重的事情了,辛姮不想让她有更多的负担。更何况燕渺已然有了负担了,她不知说了多少次跟着我,委屈你了。如果再让燕渺听到了屈龄方才的话,只怕会让她更加过意不去吧? 想着,辛姮便想试探地问一问燕渺是否听到了什么,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先问了一句:师尊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今日没什么事情,便想来看看你,她说着,目光也被书案上的那本壁画所吸引,便走过去拿起来翻看,一边看,一边口中问着,他们为何唤你十九啊? 辛姮听见这个问题,心中一紧。她听见了?她听见了多少?她想着。 弟子入门时排名十九,所以师兄弟们都这样唤我,辛姮解释着,悄悄观察着燕渺的反应,师尊为何有此一问? 我听到他唤你十九,只是奇怪,为何不唤你姓名或者师姐、师妹?燕渺说着,一脸疑惑地看向辛姮,从前在苍潭派,似乎从没有直接以排名称呼的先例。 苍潭派的确没有这样的先例,就算弟子是按照排名分得师兄弟,可也不曾直接以排名称呼对方。苍潭派是很注重尊卑长幼的,以排名称人显然不怎么尊重。 但辛姮根本不在意这些,十九名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实力,而她也并不喜欢随便什么人都来唤她的名字。在她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曾亲昵地摸着她的头唤她姮儿,而那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是旁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许是这个缘故,她并不喜欢旁人唤她姓名。可如今,辛姮看着燕渺,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她唤我名字时会是怎样的感觉? 你看的这书倒是有趣,燕渺根本没注意正在胡思乱想的辛姮,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书吸引了,也不知凡人留下这些壁画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当日的凡人着实比今日的大胆,有些东西,今人怕是不会再堂而皇之地刻在石壁上了吧。 辛姮听她说的奇怪,忙看过去,只见燕渺手中的书正停留在一页描绘上古婚嫁之俗的壁画上。说是婚嫁之俗还是含蓄了些,因为那壁画表现得相当赤裸夸张。所幸古时凡人水平有限,不然这壁画在今日定能被收入《春宫图》。 这个,师尊,我辛姮虽瞧不上那些规矩,可如今在这样的情景下,她也语塞了。 嗯?你要说什么?燕渺回头看向辛姮,她的眼神依旧很干净。 辛姮连忙答道:没什么。 燕渺听了,也并未在意,只是又低了头去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书。作画之人或许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可这壁画却被一直留了下来,如今我们看着这壁画,还能一窥当日之景。她说着,眼神黯淡下来,目光移开,又走神了。辛姮知道,她必然是想起了求不来的过去。 第36章 师尊。 辛姮轻唤了一声。可燕渺却被这声一惊,手上没抓住,书就掉了下来,嘭的一声清脆响亮地落在了地上。 对不住,是我走神了。燕渺说着,忙就要俯身去捡,可辛姮也已蹲下了身子去够。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了那本书,要将书拿起时又都不自觉地一顿。 辛姮一抬头,便看见阴影之中的燕渺,夕阳的光打在她脸上,和她身后的昏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她柔和的面庞,不觉盯上了她清澈的眸子,最后视线又控制不住地下移,挪向了她不点而朱的唇瓣上。 徒儿?燕渺唤了一声,松开了手。 辛姮忙低了头,抓起那书便站了起来。这书被方才那一摔,内里有些页脚都折了,乱糟糟的。定是因为在苍潭派连着过了几个月清汤寡水的日子,如今看着她竟然起了那些心思从前也未曾觉得我是个好色之徒。她想着,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整理着书角。 师尊方才在想什么?辛姮随口问着。 燕渺微笑着摇了摇头,答道:一时走神而已,不记得了。又道:这几日非同以往,你的功课只怕又落下了不少。但你放心,槿秦师姐方才已传信给我们,说她已有眉目,过几日应该就能回来了。等她回来,你也不必再守在这明幽馆,便有更多的时间去练功了。 槿秦有眉目了? 辛姮听见这话,不由得抬起头看向燕渺,见燕渺神情认真。是了,燕渺应当不会说什么假话,辛姮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那这就意味着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究竟是何人在山下作乱?辛姮忙装作关切地问着。 燕渺摇了摇头,道:槿秦师姐说,还待细查。但看其术法风格,应当是魔界来的,只是不知是魔界中哪一国的。又道:说来奇怪,听说,魔界已几百年未曾出世作乱了。不过你放心,如今师姐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对付起来就不会太难。很快,苍潭山就要恢复以往的日子了。 辛姮只得做出一副放心的模样来,挤出一个笑容,道:那便好了。说着,她又忙低头去整理手上的书,燕渺也自去那一排排书架间看书打发时间。 传言不假,槿秦的确不好对付,这才几天,她便有了进展。等她回来,我又得回忘尘峰,可我连主峰的布局都没钻研个明白,又如何能探查出藏宝之处?除非辛姮想着,看向了燕渺的背影。 难道真要如屈龄所说的一般,抛弃燕渺,拜入槿秦门下? 想及此处,辛姮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不觉捏紧了书角。她知道,趁此机会摆脱忘尘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她却莫名有些抗拒。 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这也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该成为怎样的人。谨慎缜密,又有杀伐决断这样才配得起她的身份。而现下,她明明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却犹犹豫豫。 辛姮悄悄叹了口气,又抬眼看向了在书架旁立着的燕渺。她一直独来独往,身边只有一个九节狼,又自己一人住在忘尘峰。她伤心了,没人抱她;身体不舒服,也只能自己挨着她真诚待人,可世人却不知她那些难处,只道她轻浮散漫,她也不加辩解,依旧那般淡然随性,辛姮想着,垂下了眸子,我若忽然走了,她会怎样? 辛姮想到这里,出了回神,又摇了摇头,有些恼怒。怎么想了这么多没用的?真是浪费时间还于事无补。合上书,她又站了起来,轻轻走到了燕渺身后。 燕渺正对着书架捧着书看得出神,并没有听到辛姮来了。辛姮看过去,一眼就扫到了燕渺书上的昆吾二字。 看来她是很熟悉这本书了,这一页都快被她翻烂了。辛姮想着,又看向了燕渺手上的书,读过去,只见和昆吾氏相关的只有寥寥几语:昆吾氏,祝融裔,受命于神,隐于山中,无事不得出。善冶金琢玉,通仙法。 依旧只是个笼统的概括罢了。不过,受神命?祝融裔?这倒是辛姮第一次听说。 师尊,辛姮唤了一声,又问,在看什么? 燕渺回了神,见辛姮立在一边,倒也没有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回答道:这是我这些年在这明幽馆的书里,找到的和昆吾氏有关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她说着,有些落寞,又看向了书上的这几行字。 最长的一段话也不过如此。依旧没人知道,昆吾氏曾有什么人、昆吾家被灭前的具体生活原本是什么样的。 师尊可曾回昆吾山看过?或许故地重游,能想起来些事情。辛姮说。 燕渺垂着眼,笑着摇了摇头。那里被天庭接管了,大乱后,我睁开眼时,就已经在苍潭山了,燕渺说着,合上了书,我师尊在天庭之前赶去了昆吾山,发现了昏迷的我和一些还算完好的法器,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九节狼。师尊就先把我们带回来安置了,本想着再去苍潭山查探一番,可还没来得及去,苍潭山就被天庭接管了。如今除了专管此事的天差,谁都进不得那里。我若想知道昆吾山情形如何,也得多方打听呢。 第37章 她说着,低了头: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或许回去,真的能想起来一些事情。 辛姮想了想,又道:那师尊可曾去过凡间? 凡间?我去凡间做什么?燕渺笑问。 辛姮听了,见她神色,似是对凡间不大感兴趣的模样,不答反问:师尊不喜欢凡间? 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燕渺说着,微笑着把书放回了原处,只是我从前也曾好奇过凡间的生活,便找了几本写凡间的书来看。可一打开,便都是些帝王将相的故事,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手足相残、父子相杀,明明是骨肉至亲,但却举起了屠刀,连未有智的飞禽走兽都不如。看了几本,便倦了,也就不再想了。 原来如此,辛姮笑了笑,这才答道,是师尊看的书有些片面了。凡间不是只有这冷血无情之事,还有更多的温情。弟子是想着,若师尊不能回昆吾旧地,或许可以试试凡间。苍潭山虽清幽,可日子枯燥,没有凡间的众生百态。昆吾氏虽是有名的修仙世家,可到底也是凡人出身,总会和凡间有共通之处的。师尊去了凡间,见得多了,说不定也会想起来什么。 若放在从前,辛姮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她并不喜欢凡人,更不喜欢自己身为人的血脉。她只在年少时草草地游历过人间,走马观花地四处看了看。可她如今是认真地想着,到凡间游历,或许对燕渺有所帮助。 燕渺却没有说话,只是倚着书架,歪着头微笑着看着辛姮。那一双眼睛,依旧干净清澈。 辛姮被这眼神盯得不自在了,她挪开了目光,问:师尊,为何这样看弟子? 燕渺只是笑:有你陪着我说话,真好。她说着,长叹一声,抬头看了眼窗外,又道了一句:走吧。说着,她转身便走。 师尊?辛姮看着燕渺的背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又唤了一声。 走啦,燕渺回头,指了指窗外的天,对着辛姮笑了笑,到时间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说罢,燕渺冲她招了招手。 那一刻,辛姮看着燕渺的笑,忽然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困扰着她的问题:她真的要转投槿秦门下吗? 罢了,总会有其他办法的,她想,槿秦可比燕渺难对付得多,我在槿秦手下未必不会露出马脚。燕渺,她真的很好骗,完全没有防人之心除了她身上那些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谜团,她真的很好猜。 她这样想着,自以为理智地权衡利弊,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看着立在她面前的燕渺,忙追了上去,轻声道了一句:是,师尊。 第13章 苍潭 夜里,燕渺坐在桌案前,翻看着璧玢让她看的那一箱子书。九节狼就趴在桌案边,呼呼大睡,轻微的鼾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辛姮躺在屏风后,看着屏风那边透过来的灯光,看着燕渺在灯光下模糊的影子,不觉开口问了一句:师尊怎么还没休息? 燕渺又走神了,听见辛姮问话,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在看书。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总是不能专心。 那弟子陪师尊看吧,辛姮说着,下了地,披了件衣服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师尊若是走神,弟子便提醒师尊,可好? 她从不爱管闲事,可这时候却热心的很。 燕渺点了点头,对她微微一笑:也好,只是辛苦你了。说着,她向旁边挪了一挪,给辛姮让出来了块位置坐下。如今入了夜,燕渺又恢复了她平日里在忘尘峰的那般家常随意的打扮,一件轻衫微拢,乌发披散开来。 见辛姮坐在了自己身边,燕渺便又低下头去看书。辛姮见了,便也去瞧,只见燕渺还在看苍潭山的历史过往,显然进度很慢。辛姮不由得悄悄叹息:走神的毛病真的很耽误事。 有弦无轴,或许过往的记忆就是她的轴吧。不知那被遗忘的记忆里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竟让她在遗忘之后,连思绪都难以聚集了。 辛姮瞧着燕渺,不觉又想到了她在忘尘峰第一夜时用明物之术从那手帕上窥来的画面,画面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对她一定很重要吧? 辛姮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了燕渺翻书的声音。她又仔细瞧了瞧燕渺,只见燕渺一脸的认真,她还极少见到燕渺这般认真的模样。只是暂代掌门之职都如此用心。如果她一切正常,如此这般,应当早就可以独当一面、被委以重任了吧?辛姮想着,不由得可惜起来。 想着,她顺手揉了揉一旁九节狼的脑袋。九节狼没搭理她,只是翻了个身,似是不愿辛姮扰了它的梦境。辛姮看着那九节狼笑了笑,又抬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眼睛又呆了,显然是又走神了。辛姮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片刻没看着。 她刚要出声去唤燕渺,可刚张开嘴,她却瞥见了燕渺面前的书翻开的那一页。别的也没看到什么,只看到了一句:山有苍潭,深千尺,方百里,故名苍潭山。 真是胡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苍潭山就这么大,哪里来的百里大潭?若真有这么大,那也不该是潭,称作泽还差不多你们苍潭派写书的人,还真是极尽夸张之能事,辛姮想着,就要开口去唤燕渺,可她又再度停住了,可若是真有其事呢? 第38章 如今的苍潭山就这么大,显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潭,可若是写书之人未有虚言呢?若原本的苍潭山真的是因此潭得名呢? 想着,辛姮连忙把那一页书都看了一遍,但很可惜,这一页里只有这一句话提到了那并不存在的潭。辛姮不禁有些失望,又细细地想着:一个方圆百里,深千尺的潭水?是水? 她忽然又想起了苍潭山的风水布局,想到了那困扰着她的难题。先前推测,那东西是放在了一个可以和外界接触且流动的地方,才乱了全山的布局。按理说这样大的潭不该如此隐秘,可若是真的有这潭,那宝物会不会藏在潭里,灵气随潭水波动到各处,这才造就如此奇景? 辛姮想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想着,又看了眼燕渺面前的书,不由得感慨机缘巧合:这书平日里都放在普通弟子不能进的书斋里,却不想竟在这里看到了,倒是给她提供了一条不错的思路。 师尊,思考一番后,辛姮终于叫出了这声师尊,她也不能任由燕渺走神太久,你又走神了。 她说着,还抓住燕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燕渺一惊,回了神,看见辛姮,反应过来,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自嘲笑道:真没用,又走神了。 也可能是时间不早了的缘故。寻常人一直熬着,到了晚间,也难以聚精会神呢,辛姮劝着,师尊,不如早些休息,这书明天再看也不迟。 燕渺听了,笑了笑,道了一句:也好。你也得早些休息,我也不能一直耗着你。说着,她合上书,就站了起来。可就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衣服瞬间从肩头滑落,露出了一大片肌肤。 是辛姮方才晃她胳膊时不小心压到了她的袖子。她的衣服又穿得宽松随意,轻轻松松地就掉了下来。所幸她动作还算敏捷,一把勾住了正在滑落的衣服,也只是露出了左肩而已。 辛姮见了这场景,定定地看了两秒,又在刹那间面红耳赤。她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燕渺,结结巴巴地道:师尊恕罪,是弟子不小心。 从前这类场景也没少见,许是这些日子没开荤的缘故,竟然这般轻易就脸红心跳了。辛姮只恨自己自己如今的模样太过窘迫。 燕渺本来根本没在意这事,她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可她听了辛姮这话,又见辛姮背对着她,竟有些疑惑,又觉得好笑。于是,她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辛姮的肩膀,叫了一句:徒儿? 师、师尊。 为何不看我?燕渺笑着问。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徒儿这般模样,从背后看,都能瞧见她通红的耳根子。 脸红了? 她觉得新奇,她自己从未如此过,也很少见人红了脸。上一次她见人脸红,还是那年去天庭。她遇到了一个仙君,那个仙君对她说了一堆话,可惜她走神了,竟是一句也没听见。等她回过神来,只见那仙君赠给她一块玉佩,她出于有礼必回的礼貌在自己身上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根簪子回赠。却不想那仙君当场便红了脸,走了,莫名其妙的,她想问个缘由都无从问起。 然而,仙君可以想走就走,辛姮却不是想走就走的。她觉得辛姮这般模样更为可爱,她更想一探究竟了。 弟子、弟子不敢。辛姮回答着她方才的问题。 我有那么可怕吗?燕渺笑问着,起身绕到了辛姮面前复又蹲下,那,为何不敢看我? 辛姮只是垂着眼,根本不敢看燕渺。她心里着急,恨眼前这个女人在深山待久了,竟是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如今她都这般模样了,这个女人竟然还在说这些话?她该怎么和她解释呢? 怎么脸红了?正当辛姮犹豫之时,她又听见燕渺这么问了一句。 还能为什么! 辛姮知道燕渺这么一问多半也是真心发问,虽然,语气听起来实在很像在调笑。燕渺一贯如此的,初见面时就叫她小美人,看起来很是轻佻,辛姮也是和她相处久了弄明白了她的性子,才知那是一句真心的夸赞。如今,辛姮也只得耐着性子回答着她:弟子无心冒犯,让师尊衣衫不整,顾及师徒之别,因此不敢去看师尊。弟子知错,羞愧难当,故而脸红。还请师尊莫要怪罪! 原来是因为这个,燕渺笑了笑,又安慰着她,你是无心之失,又道了歉,我岂会放在心上,又如何会怪罪你?你也不必这般惶恐,倒像我会吃人一般。 是。辛姮小声应了一声。 可你从前犯错,从未如此过。脸红,是什么感受啊?却不想,燕渺又问了一句。 辛姮暗暗叹息:怎么这个时候她竟不走神了?还这样好学? 她干脆反客为主,反问一句:那师尊在何等情况下会脸红呢? 燕渺摇了摇头:我好像,从未脸红过。 从未? 我也瞧不见自己呀,燕渺轻笑着回答,我只在书里见过这些描写,平日生活中倒是少见,自己更是从来没有过,故而好奇。今日见你如此,便想多问几句。 你何止不会脸红,你连心跳都微不可察,简直是块木头!辛姮想了想,又把燕渺仔细打量了一遍,燕渺的确是有些不同的。她自失忆后便来到了这苍潭山,独自居住在忘尘峰疗养,没经历过什么事,也没见过多少个人,只是空有个年龄在,阅历什么的几乎是一片空白。而她的性子又过于随和,顶多就是感伤身世,只怕连生气愤怒这般的情绪都未曾有过,又怎能苛求她有别的体验呢? 第39章 也不知玄影掌门是怎么想的,把个大名鼎鼎的昆吾氏的后人救回了苍潭山,然后让她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空有虚名,一事无成。就算她没办法在仙术上有所造诣,也不该让她连在人情世故上都如同一张白纸吧。 真是养废了。 也罢,你不知道的,我来教你。辛姮想着。明明她才是徒儿,却做出了师尊的架势。 于是,辛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脸红是人最普通不过的反应了。羞臊愧疚时会脸红,害怕紧张时会脸红,愤怒时也会脸红,其实没什么稀奇的。然而她在说这话时,脸更红了几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这些我也有所了解那,这是什么感受啊?燕渺问着,又向辛姮凑近了几分。 辛姮一抬眼,便正对上燕渺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温柔,让人无法抑制地陷进去。然而辛姮也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燕渺看谁都这样,对谁都一样。 若是在从前,有人这般看着我,我定然以为是对我有所图可如今偏偏是你。辛姮想着,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只觉一阵血气上涌。她低了头,道了一句:那,请师尊恕弟子无礼了。 她说着,抬起了手,轻轻抚上了燕渺的面颊。燕渺也不躲,任由着她的手指在自己的面颊上、眉眼上滑动着。那手又逐渐下滑,在她脖颈上轻飘飘地游走着。 师尊有何感受?辛姮问。 燕渺面色如常:有些痒。她的语气相当平淡。的确,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辛姮如此动作,她的眼里只有疑惑。 辛姮见燕渺如此淡然平静,一时尴尬,也清醒了些。她连忙收回了手,又是认错:弟子唐突师尊了。 燕渺着实不同。辛姮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撩拨人的能力,长这么大她从未失手过,如今却在这栽跟头了。我看你何止修木系术法,你简直就是木头化身!辛姮在心里埋怨着。虽然她也知道,这法子只有对有意之人才有效果,如燕渺这般心里空空之人,多半是没什么用的。 想着,她竟有些失望。 怎么好端端地又道歉了?你我师徒,与常人不同,何必在意这些,这般小心翼翼的,燕渺说着,又问,我脸红了吗? 辛姮摇了摇头。 我该有别的什么感觉吗?燕渺问着,又仔细回忆着、思索着。辛姮正不知该如何自处,却见燕渺自己抬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有些疑惑地道:是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她说着,又问辛姮:常人在此时都会脸红吗?你会在这等情形下脸红吗? 辛姮听着她这话,恨不得赶紧找个由头逃之夭夭。她连忙把头扭向了一边,回答道:弟子也不知,只是在话本里偶然见过这等情形,便斗胆一试。 哦?什么话本?可否借为师瞧瞧? 没什么,辛姮忙道,凡间俗物罢了,弟子并没有带在身边。想来,就算那话本在,也不能为师尊解忧答疑。 燕渺听了,叹道:原来还是个难题。 辛姮听她语气似有些落寞,连忙又回头看她,只见燕渺抱膝坐在一旁,沉思不语。师尊在想什么?辛姮问。 燕渺垂眸答道:只是在想,如今的我不知晓这寻常的感受,不知从前的我会不会知晓?想来,从前的我,应当根本不会把这种小事当作一个问题。可惜,我忘得太干净了。 师尊长生不老,还有很多时间来体会寻常人的感受的。辛姮宽慰着她。 二十五年,够久吗?燕渺笑着反问,抬头看向了辛姮。 辛姮一时语塞。二十五年,的确够久了。可二十五年了,她却依旧在为这等小事所困。 还是接触的人和事太少了。辛姮暗暗下了论断。 罢了,燕渺摆了摆手,再次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徒儿,你我各自歇息吧。 燕渺说着,把桌子上的书收进了箱子里。辛姮也不便久留,连忙起身行礼,又绕到了屏风后,老老实实地躺了下来。 今晚真是丢人。辛姮想着,闭上了眼睛,可刚闭上眼,她眼前便又浮现了燕渺衣服掉下的那一幕。那实在是令人难忘。 不对,怎么又想到这事了?她连忙翻了个身,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又平躺回来,可一闭眼睛,她想到的又是方才那个画面。 母亲可会为此等小事所困?她想着,连忙又睁开眼睛,干瞪着房梁,努力告诫着自己,你身负重任,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此来苍潭派,不是为了偷香窃玉的。虽然也是为了偷东西,但毕竟有大盗和小偷之分。 她让自己回想起她在来苍潭山之前,众人为她践行的场景。空中乌云密布,大殿前乌泱泱地站了几百人。见了这情形,她有些不安,也倍感责任重大。 主君,该上殿了。熠然提醒着她。 嗯。她应了一声,就在这几百人的注视下,听着那些时不时传入耳中的闲言碎语,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看似纤弱但不怒自威的女人面前。 第40章 王上,她行了一礼,辛姮这就要去了。 姮儿,王上幽幽说着,抬手轻抚着她的头,此去艰险,你要万事小心。 王上之言,辛姮谨记。她垂首说着。 王上又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若非你身上的凡人血脉,你也不必走这一遭。 可辛姮身上不只有凡人的血,辛姮急着撇清关系,连忙说着,王上曾言,辛氏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辛姮定然不会让辛氏一族蒙羞。辛姮此去,定为王上谋得万古功业! 你是辛将军唯一的血脉,又是孤亲手养大。孤相信,你定能不负众望。你母亲若是得见你成材,为国分忧,也会倍感欣慰的。唉,她,可惜了王上说着,眼神悲切。 每一句话都说在她心坎上。 王上放心,辛姮不会让王上失望,也不会让母亲失望,辛姮说着,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她扫了眼那些窃窃私语的臣子,辛姮知道,国中一直有流言说,辛姮是人,不能堪当大用。此去,辛姮能否担起重担,便见分晓了。 言罢,她的眼神犀利起来,而殿下那些偷偷议论的臣子也都闭上了嘴巴。王上见了,拍掌而叹:如此气魄,有你母亲的风范了。待你得胜归来,你母亲的玉印,便可交付于你了。 闭眼,再睁眼,依旧是盯着房梁,但她的眼神已然一变。 我要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血脉,拿到本属于我的玉印不能让他们看笑话,更不能让王上失望。辛姮想着。回忆往昔之后,她着实冷静了不少。 苍潭二字是难得的线索,其中必有深意。她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了。 水?她记得在那些凡人的壁画中,和水有关的,还不少呢。 第14章 隐疾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辛姮便出门了。她直奔明幽馆,彼时璧玢刚刚离开,明幽馆里空无一人。 她直奔书架前,取下了那《上古壁画》,很快,她便把这壁画里同水有关的都找到了。虽然,这些壁画中大部分都是寻常的劳作之景,无甚特别,但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一张壁画。 那是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立在大泽之上,似在祭祀什么,周围是乌压压的一群人。可说是人,却又和寻常壁画里所画的人不太像,线条实在是过于简单了些。 很显然,这画的是女娲无疑。 辛姮先前见过这画,但并没多想。如今再看,却觉得不对了。凡间青州玲珑山石刻,辛姮念着一旁的小注,略微思忖,离苍潭山不远。 传说那法器是女娲娘娘所制,而后失落。王上说,东西在苍潭派,定然是有所根据的。昨夜又见说,苍潭派以那地方百里的苍潭而得名,玲珑山离苍潭山不远,其先民竟留下了一副女娲娘娘大泽祭祀的壁画,其间定然有所联系。水、水这水究竟是如何起作用的?辛姮想着,又把那壁画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可惜也没有别的发现了。 但她没有泄气,只是又把书放回书架,随即坐下沉思不语。这凡人的壁画里暂时没什么发现了,那她或许可以先把目光继续放在苍潭山上。 潭、水 水缸?辛姮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又摸出了自己前几日偷偷勾勒的苍潭山主峰的布局图,莫非是水缸的缘故,才让灵气蔓延至全山? 想着,她连忙把所有的水缸的位置都标了出来,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水缸中不是时时有水,可盛可不盛,可满可不满,也就可存可不存了。若是那宝物的灵气真的是随水波动而蔓延至全山,那这小小的水缸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她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在图上将那水缸又相互勾连。只见那水缸的位置连在一起,竟隐隐是青龙星宿的形状。 苍潭仙山居于天下之东,东方青龙水缸竟自成一体?只怕象征意味多过聚集灵气。辛姮想着,将那草图一点,草图上的事物便都立体起来,任她拨弄。图中灵气紊乱,和辛姮第一次分析时并无不同。 先前我觉得苍潭山的布局是乱的,是因我把水缸的位置都算进去了,可若是水缸独立存在,不必算在布局之中呢?她想着,把手一挥,图上的所有水缸登时消失不见,而图中灵气走向也发生了变化,似乎更为合理了一些。 果然,水缸就是来迷惑人的,辛姮已经了然于心,这应当不是孤例。我要寻之物灵力强大,必是长久存于此,一时的变动不会对苍潭山的灵气有多大的影响。因此,我要看的,便是那些轻易不会生变之物,那些早就存在于山间之物。 只是简单地将空间分区划定方位不适合今日情形,我要考虑的,还有时间。当我把该去掉的都去掉之后,那可知道苍潭派原本的灵气走向,也就可推测出藏宝之地了。辛姮想着,忽然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便随手收了那草图,再一抬头时,她便见外边有一人推开了门,又轻轻敲了敲门板。 是韩高。 师兄怎么来此了?辛姮连忙起身相迎。 第41章 刚换班,要去休息,路过此地,便来瞧瞧。韩高说着,迈进了门槛,可他看着辛姮欲言又止。 辛姮见了,知他绝非路过突发奇想才进来的,便道: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韩高叹了口气:十九啊,我听二十说了,你似乎不愿意离开忘尘峰? 辛姮听了,心中只是感慨这韩高还真是锲而不舍。只听韩高接着说道:十九,有时不能太老实了,还得为自己考虑些。你看燕渺长老,人确实不错,可她又能教给你什么?苍潭派弟子每年都有比试考核,你若年年垫底,日后别的不说,想留在苍潭派都难。若不说这个,单说修为,你的修为只怕也止步于此了,又何谈得道成仙呢? 韩高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辛姮也只得装出一副耐心聆听的模样。但她听着听着,心中却又忽然不忍起来:这些修仙世家子弟,又蠢又幼稚,没想到也会这般掏心窝地为旁人打算? 她正想着,只听韩高又问:十九,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辛姮实在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直接了当地回答道:师兄,多谢你为我着想,但我确实不想离开忘尘峰。我师尊很好,我很喜欢在忘尘峰的日子。 她说这话时,眼前蓦然浮现了燕渺安安静静地站在廊下看她舞剑时的场景。真是美人如画。 可你的前程 师兄,我若要谋前程,也不一定要离开忘尘峰呀,辛姮笑得十分灿烂,我可以依旧在我师尊座下受教,若有不懂的或者有需要的,我可以来问师兄。师兄,你看可好? 韩高见她如此坚决,终于也没再说什么了。原来你真是这般想的,我还以为是屈龄嘴笨,没说通呢,说着,他又道,你放心,你我同门,又替我领罚,日后若有需要的,你尽管提就是。 辛姮就等他这句话了。师兄,说起来,现下我就有需要师兄帮忙的地方。辛姮故作扭捏地说。 哦?何事?韩高问。 辛姮叹了口气,道:说来还挺难为情的。我修的是家传的火系术法,路子过于激烈,需得在灵气充沛的水边修习才可保险些,我自小便是这么练功的。可偏生忘尘峰上都是树,偶有小溪山泉也不比我家从前的地方,我也不敢放开了练,生怕一不小心烧了山。便想问问师兄,这苍潭山上可有灵气冲盈、便于我修行的小潭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呢? 韩高皱了皱眉头:这我倒未曾留意过。又道:但苍潭山上都是郁郁葱葱的,主峰上的情况应当和忘尘峰也差不多。你若想找此等宝地,可以去几峰之间的低洼之处去寻。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辛姮自然知道要往低洼之处去寻。她本想借机打探韩高可否知晓其他,如今看来,韩高也是一无所知。 对了,十九,还得提醒你一句,正当辛姮有些失望的时候,韩高却又开口了,听一个老师兄说,门派中曾有传言,忘尘峰后、禁苑之下那处低洼之地遍布沼泽,林中尽是瘴气,修为低的人若是冒然进去只怕会遭不住。你寻修行之地时,可千万别往那里去。 辛姮听了,眼前一亮,又忙垂下眼来。多谢师兄提醒,辛姮说,放心,师兄,我记住了,不会去的。 她非去不可了。 用危险的流言让人不敢接近,是最好的掩护之法了。 送走了韩高之后,辛姮便传了信给熠然:已有眉目,待我一探究竟。可以收手了。 她现在就盼着赶紧回到忘尘峰,在那无人之处细细地钻研苍潭山的布局,再找机会去那忘尘峰后的沼泽地中查探一番了。 于是,没几天,槿秦那边便传来了消息:乱象已平,可以回山了。 槿秦回苍潭山的那日,燕渺和璧玢特意带了众弟子到山门前相迎。眼见着槿秦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前不远处,璧玢连忙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高叫了一声师姐,便到了槿秦跟前。 这场景,辛姮看了也不由得惊叹。不曾想平日里一向在弟子面前板着脸的璧玢,在槿秦面前竟是这样活泼。 好啦,多大的人啦,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我走了没几日就这么着急,槿秦小声打趣着璧玢,又随手拉起了璧玢的手,二人一起来到了燕渺面前,师妹,这些时候辛苦你了。 燕渺笑答道:我不辛苦,倒是师妹出力很多。我于山中事务上不熟悉,还多亏有她。 当真?槿秦说着,忙回头看向璧玢。 璧玢愣了一下,又看了眼燕渺,道:师姐夸张了些。近来山中倒无甚大事,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说着,又忙对槿秦道:师姐,我们已备好了宴席,为师姐和众弟子接风洗尘,我们不如先移步? 弟子们先去吧,槿秦却摆了摆手,我有话要同你们两个说,我们,得先回一趟遇仙阁。今次乱象,事有蹊跷。 虽然槿秦压低了声音,可立在燕渺身后的辛姮依旧听到了。莫非还是露了马脚?她想着。可她也说不得什么,只得先随着众弟子去了宴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那些人情往来。 第42章 师姐,究竟出什么事了?一到遇仙阁,璧玢便着急地问着槿秦。燕渺只是立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不急,待我先寻个东西,才好确认。槿秦说着,引着两人到了二楼书斋,打开了那些上了法术禁制的箱子,细细翻找着,终于被她找出了一页单薄的帛纸来。 这是何物?璧玢问。 槿秦将那帛纸放在书案上铺展开来,只见上面是一副地图。这是五百年前,神魔二界大战之时留下的地图,槿秦说着,顿了顿,魔界的地图。 只是地图而已,又非绝密,怎会封存在这里?璧玢问。 我也不知,但前人特意下了禁制封存,必有其原因,槿秦说着,又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如今要说的,是这个。 五百年前,神魔大战,魔界七国联手进攻神界,一开始神界不敌、节节败退。可就在南天门前的最后一战,魔界却突然起了内讧,神界却得了诸仙家助阵,将魔军一举击溃,打回了魔界。不仅如此,神界还将魔界出入之口封印,使其几百年来断绝于世,槿秦说着,指向了地图左上角,便是此处,古音之口。 我也一直担心此事。一开始说山下有妖魔作乱时,我还只当是一些凡间小妖,可师姐后来传信回来说可能是魔族,我便有不好的预感。有魔族冲破了古音之口为祸世间,这可不是小事。师姐,你果真确定是魔族了吗?璧玢说。 槿秦点了点头:若是妖,施了显形咒便会有影响,就算不显形也会行为异常。那些东西,在施了显形咒后半点异样都未曾有过我想不到别的结果了。 这可难了,璧玢叹了口气,又忙道,得赶快上报天庭才是。若魔族又出世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就罢了,槿秦说着,又指向了地图上的古音之口,问,你看这古音之口,在哪一国的领土内? 云方国,璧玢回答着,又看向了旁边的那行小字,其族身长二丈有余,孔武有力,精于土系,然其行动缓慢、民寡兵稀,不善战事,为其余六国不耻这记的是内讧的原因? 是。据说,在魔界被封印后,魔界诸国因内讧一事生了嫌隙,云方更是直接与其他几国断绝了往来,槿秦说着,眉头紧皱,可这一次作乱之国,明显不是云方。甚至,我看不出,是哪一国的。而这一国竟与云方有了往来,借道云方,冲破古音之口,来我苍潭山作乱实在是不可小觑。如今他们在山下作乱,我们竟连个踪迹都难寻到,他们又莫名其妙突然撤退,实在是蹊跷。 槿秦说着,抬起头,道:敌暗我明,又不知晓对方底细,而对方如今已明显盯上了我们。苍潭派,恐怕有大麻烦了。 屋里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燕渺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那。槿秦卷起了地图,对二人道:一会儿宴席后我就去禁苑拜见师尊,秉明情况。至于弟子那边,如今情况不明,为避免恐慌,这些事情暂时还是不对弟子们说为好。但我们自己要加强警惕,加紧传授弟子功法,最起码要让他们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然,便是罪过了。 槿秦说着,把地图放了回去。璧玢却把目光移向了燕渺,又有些不满地道: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燕渺垂了眸:我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说着,她又看向槿秦:师姐,我有一事相求。 你怎么也这么客套起来了,槿秦笑了笑,你直说就好。 燕渺看着槿秦,连忙就要张口,可却欲言又止。要说出这话来实在是有些难度,可如今却不得不如此了,不然便是误人误己。终于,她仍是狠下心来,道了一句:请师姐收辛姮为徒。 槿秦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此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问: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燕渺依旧是强作笑容,毕竟,我有隐疾嘛,教不好的。 宴席上,众弟子已是酒足饭饱,燕渺、槿秦和璧玢三人姗姗来迟。辛姮见三人皆是神色如常,一时间竟猜不出她们方才说了什么,只得依旧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观察着几人的神情。 诸位,槿秦先开了口,此次山下乱象,所幸有惊无险,诸位辛苦了。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 她说着,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弟子们见状,也连忙添酒起身,一仰脖子干了。 还有一事,正当众弟子要落座之时,槿秦又开了口,轻飘飘地说着,诸位拜入苍潭山已有些日子了,已是小有所成,又遇此次妖魔作乱,也有了一番锻炼。以往苍潭派每年都有对弟子的考核,只不过多在年末,如今我看大家兴头正高,进步神速,一年一考似是不够。故而,我方才与燕渺长老商议了,今年开始,苍潭派每季一考。按照规矩,前三名有赏,最后一名有罚。平日练功时,我会亲自监督,还请诸位弟子勤加练习,莫要懈怠。 槿秦说着,这才坐了下来。可此言一出,满座默然。在场的弟子一时都懵了,连落座都忘了。他们自是不愿意的,谁喜欢频繁考核呢?槿秦威严,他们又不敢违抗,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埋怨着,但表面上却不敢说什么。 第43章 传闻中的每年一考已是相当可怖了。如今每季一考,这不是存心为难人? 看来这一次真把槿秦吓着了,竟然变着法地来督促弟子勤加练习,犹如练兵,辛姮在心里轻笑着,这若是我魔界当真打了出来,你们还不得吓破了胆子? 弟子们回过神来,应了声是,这才犹犹豫豫地落了座。辛姮刚要坐下,却听高座上槿秦又唤了她名字:辛姮。 弟子在! 辛姮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出列行礼。她不知道好好地怎么槿秦突然唤她?莫不是被发现了她在其中做的手脚? 却见槿秦笑道:如今每季一考,你在忘尘峰,怕是不便我督导。从今以后,你便从忘尘峰搬出来吧,同其他弟子一般住在静心楼,与同门弟子一起练习,也好有个照应。可好? 辛姮闻言,霎时呆在了原地。莫非是我露了马脚?不对,那样我该被直接逐出师门。那是韩高和屈龄偷偷进言了?也不对,方才他们一直和我在一起。她怔了片刻,又连忙扭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坐在槿秦身边,垂着眸,不发一言,仿佛此事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是你?她惊讶不已。 十九,我师尊在问你话呢。快回话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一旁的屈龄和韩高小声地提醒着、催促着,比辛姮本人还着急。 辛姮,你可愿意?槿秦又问了一遍。 不知为何,辛姮心乱如麻,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冒了出来。但那些念头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弟子不愿! 第15章 狠心 从未有弟子这般直白地拒绝槿秦的安排。辛姮不愿二字一出,满座哗然,就连高座上的槿秦也是一脸惊讶。 宴席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了辛姮耳中,但她已顾不得许多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能离开忘尘峰,谁都不能赶她走。 师妹,你看这般,该如何是好?槿秦见辛姮一万个不情愿,连忙看向燕渺,低声问着。 燕渺依旧连眼睛都不抬,她已是铁了心地要让辛姮转投槿秦门下。师姐,不论她如何想,今日我都不会让她再和我回忘尘峰了,她说,若静心楼也留不下她,那干脆让她回家好了。 槿秦更是惊讶了:师妹,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来苍潭派二十五年,我还是头一遭听你说这样狠心的话。看来,你是决心已定了。可槿秦还有些犹豫:可我看,这弟子也很是坚定,不愿离开忘尘峰,我们总不能强迫她。 燕渺终于抬起眼来,有些心虚地飞快地瞧了眼立在下面的辛姮,又转头看向槿秦,看似十分冷静地道:师姐,如今情形如此,不是我们心软的时候。 一旁的璧玢听到燕渺如此说话,也不禁暗暗惊叹。关键时候还是挺拎得清轻重的,也不全然是无用的。她想。 也罢,槿秦说了一声,又看向辛姮,高声道,你既不愿搬离忘尘峰,依你。但平日练功时,你还是要到静心楼来,静心楼也会为你准备一间房。至于平日里是住在忘尘峰还是主峰,都由你自己定夺。 槿秦之意在座之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忘尘峰到主峰也有一段路程,若每日都要来静心楼练功,那来回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傻子才会选择接着住在忘尘峰。 师伯辛姮仍旧不愿。 好了,槿秦板了脸,此事如此,不必再议了。 辛姮见她如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槿秦已然起身,和燕渺耳语了两句,便连个招呼都不打迅速离开了。 十九,十九,你在想什么呢,屈龄在一旁着急,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怎么还舍不得忘尘峰? 然而辛姮根本没听进去屈龄的话,她的目光都集中在燕渺身上。屈龄见辛姮不理他,正自着急低呼,却见辛姮忽然间抬脚便走,大步直向高座上疾行而去。 十九,你做什么!屈龄惊呼一声。 只见辛姮直冲到了燕渺面前,先行了一礼,道了一句:师尊。 我也乏了,先走了。燕渺只是垂着眼,就要起身。 辛姮见状,一把抓住了燕渺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她努力保持着仅存的冷静,客气地问着她:师尊,这可是你的意思? 不知为何,她很是生气,在发觉这是燕渺的主意后,她更生气了。她也没料想到自己会如此生气,竟然气到没管住自己的本性,不顾体面地直冲上来与燕渺对峙。 许是燕渺此举又打乱了她的计划的缘故。她初进苍潭派时,本想着投入槿秦门下,却没想到莫名其妙跟了燕渺,耽误了她不少时间。如今她有了新的发现,正需要去一探忘尘峰后的沼泽时,燕渺却又把她推给了槿秦、让她离开忘尘峰这师尊,还真是擅长和她作对啊。 燕渺却依旧只是垂着眼,淡淡道了一句:不得无礼。 不得无礼?辛姮只觉得可笑,师尊,从前是你对我说,我在你面前,不必顾及这许多规矩的。 第44章 所以,的确是我之过,不该放任你。所幸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跟着槿秦师姐练功,定能学有所成,也不算白来苍潭山了。燕渺说着,总算抬起了头来,让自己直视着辛姮的眼睛。辛姮的眼里隐隐约约是平日里从未出现过的狠戾,全然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辛姮,是燕渺从未见过的。毕竟平日里的辛姮,温驯守礼,这才让她以为,她几句话再加之威慑,就能打发了她。 她不由得更加心虚了。她很少说这些违心的话,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要扮演这重礼严厉的模样。 师尊,辛姮又道,这些话对我没用。 宴席上众弟子早就在辛姮冲上去的那一刻就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他们着实是想不到,一向老实巴交的辛姮也会有如此大胆之举。虽然他们听不清楚两人说话,可单是看一旁的璧玢师叔的表情,他们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了。 辛姮!你竟敢对师长不敬?璧玢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喝止。她说着,手指轻弹一下,努力用自己最小的动作施法打向了辛姮的臂膀。 辛姮察觉到了璧玢的动作,本能地一躲又向后一退,恰好松开了紧握着燕渺手腕的手,让燕渺逃脱了。燕渺见状,连忙站起,道:我累了,先回忘尘峰休息了。她说着,转身便逃。 辛姮见了,还想再去追,却不想璧玢的声音再度传来。辛姮!璧玢听起来隐隐有些怒气。 辛姮无法,她毕竟还要在苍潭派再混几天日子,岂能一下子闹得太过火了?她只得乖乖止了脚步,顿了一顿,又连忙转身向璧玢行礼。师叔恕罪,她说,弟子一时不舍忘尘峰,这才失态。 璧玢却没急着说话,她审视着眼前这个小弟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了,她方才躲她那一招的动作,着实迅捷了些,实在不像一个庸才、一个初学者。她警惕之高、反应之敏、判断之快,在弟子中,堪称佼佼者。 若非之前练过,便是少见的奇才。如此奇才,被燕渺耽误了,便可惜了。璧玢心想。她清了清嗓子,闭开口道:今日为槿秦师姐接风洗尘,不便罚你重活。便罚你回去将门规抄五十遍,明日卯时之前给我。不然,另有重罚。 此言一出,全场倒吸了一口冷气。苍潭派的门规放在那犹如一块砖,抄一遍手都会废。这一晚上五十遍,不是存心难为人吗? 璧玢此举,也是不想让辛姮浪费时间去纠缠燕渺。然而她嘴上却解释成了这样:我便是要让你将尊师重道四个字牢记于心,以后,断不可再有如此无礼之举! 辛姮听了,连忙应了一声是,又道:弟子领罚,弟子这就去抄书,弟子告退。她说着,也不待璧玢点头,便起身一溜烟地没了身影。 璧玢想叫住她,都没来得及开口。罢了,璧玢看了看这满屋子看热闹的人,心想着,若是我遇上这事,我怕是也要闹上一闹。让她闹吧,反正燕渺是那样的根本闹不动的脾气,她从来都不生气,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辛姮一路直冲出门,在门前略略张望了一下,便果断地转头奔向了一条小路,朝忘尘峰的方向奔去。果然,没多久,她便在忘尘峰下看到了燕渺的背影。 师尊!她连忙高喊了一声。 燕渺自离开宴席后也是一路疾行,好容易才到了忘尘峰下,见辛姮没有追来,刚放下心些,便又听见了辛姮的声音。她有些无奈,想了一想,又连忙摇了摇腰间的铃铛,一道火红的影子便到了她面前。 缠住她,别让她跟着了。燕渺吩咐着,然后拔腿便走。 九节狼一向是很听燕渺话的,可这一次它却难得地叛逆起来。它并没有去缠住辛姮,反而一把抱住了燕渺的大腿,让她迈不出一步。你这是做什么!燕渺急了,质问着那九节狼,可又不舍得粗暴地将这九节狼踹开,只是轻轻挣扎着。也就是转眼间,辛姮便追到了她身后。 师尊。辛姮立在燕渺身后唤了一句,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她看着燕渺被九节狼缠住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她这师尊,连个九节狼都不舍得踹开,却忍心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将她这乖巧的徒儿赶走小瞧她了。 燕渺听见辛姮的声音离自己如此之近,便知自己躲不过了。她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挣扎,九节狼见状,便也停止了纠缠,溜进了一边的竹林里。忘尘峰下的小径前,一时只剩了两人。可饶是如此,燕渺也没有转过身去,她依旧是背对着她。 师尊,方才是弟子一时情急,这才失态,还请师尊责罚。只是,辛姮说着,又上前一步,问道,可弟子不解,师尊为何要赶弟子走? 燕渺的身形一动未动,这忘尘峰下依旧只能听到微风拂过竹叶的声音。良久,燕渺的声音终于悠悠传来:是我耽误了你。 又是这句话。可真正的原因她又该如何说出口呢?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如今魔界可能作乱,苍潭派有危险?如今情形不明,她又怎么可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引起恐慌? 她一向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第45章 辛姮见她似有犹豫,便又上前一步:师尊若是果真因为此事,便早就该赶弟子走了,又何苦等到今日,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定是还有别的原因!可是因为弟子惹师尊生气了?若是弟子有过,还请师尊明示,弟子也好改过! 她这话说得诚恳、说得可怜,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以期能让燕渺自责起来,过意不去,让她重回忘尘峰。以她的经验,她猜想,燕渺定然吃这一套。 燕渺听了这话,果然不忍地摇了摇头。你没有过错。她说。 既然弟子无过,为何要逐?辛姮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又一把从身后抱住了燕渺的腰,弟子不舍师尊,不愿离开!求求师尊,不要赶弟子走! 她说着,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染了哭腔。虽是做戏,但她还从未这般可怜巴巴地乞求过别人。 却不想燕渺在此时也意外地坚定,她依旧头也没回,任由辛姮抱着她而无动于衷。你这又是何苦呢?燕渺叹道。 她也是心软的,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来苍潭山二十五年了,这还是她头一回做出如此艰难的决定来。不,好像也不是很艰难,她一直都知道该怎样选择。 一开始,她就不愿收徒,觉得自己会耽误了人家,若非是师尊之意,她才不会轻易收徒。收徒后,她也想用自己的办法好好教徒弟,可却是有心无力,教了这么久,连个收剑都没教明白。辛姮勤奋,勤奋之人应当有相匹配的回报,而不是如今这样让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燕渺一直是愧疚的,觉得自己耽误了她。那日她去明幽馆寻辛姮,无意间听到了屈龄和辛姮说话,听到屈龄劝辛姮要为自己前程打算,可辛姮却执意留在忘尘峰。她心中感动,可又更加自责了几分。从那日起,她便隐隐有了这个念头: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她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同辛姮说这件事,可形势千变万化,魔界那里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让苍潭山也变得危机四伏。如果辛姮一直在她门下受教,那还能有自保的能力吗?若真出了什么事,那她耽误的就不仅仅是辛姮的前程了。 她不能再等了。与其寻个合适的机会,不如快刀斩乱麻。槿秦明显是一个比她合格千百倍的师尊,辛姮跟着槿秦,她也能放心些。 可没想到,辛姮竟这般执着地要在忘尘峰受教 师尊辛姮小声唤了一句,又悄悄观察着燕渺的反应。燕渺依旧一动不动,如同一块木头一般,也未曾回头看过她一眼。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辛姮在心里暗暗骂着。 无论如何,这忘尘峰都不会再留你了,燕渺终于又开了口,可脱口而出的依旧是拒绝的话语,听起来倒有几分绝情,你赶紧走吧。 可辛姮依旧不撒手,只是死死地抱着她。弟子不走!她说。 燕渺挣扎了两下,可无济于事,她连推开辛姮的力气都没有。这徒儿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放开我。她沉了声音,想让自己显得威严几分。 可辛姮依旧没听她的。 燕渺闭了眼,长叹一声,道了一句:既如此,便别怪我不留情了。她说着,手一抬,一瞬间,一旁飞延过来一条藤蔓,一下子缠上了辛姮的腰,将她向后一扯。辛姮本想回击,可又不舍得放开燕渺,这犹豫间,她便被那藤蔓缠住高悬空中了。 幸好,这次没失手。 燕渺终于在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辛姮,只见辛姮满眼的惊讶,似是没想到燕渺竟会用法术来阻她。燕渺看不得她这样的眼神,又连忙回过头来,清了清嗓子,看似冷漠地道了一句:从今以后,若无我令,你不得踏入忘尘峰半步。 她说着,随手拍了拍一旁的刻着忘尘之名的山石界碑。霎时间,便有一道屏障自界碑延展开来,刚巧将辛姮挡在了外边。 师尊!师尊待弟子不公!辛姮连忙又喊了一声,控诉着、又连忙挣扎着,可那藤蔓太紧,她一时竟脱不开身。正挣扎时,她却又看见燕渺头也不回地便走向了小径深处,毫无留恋,在这漫山的竹林之中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好狠心的女人,她悄悄骂着,以前只当她好欺负来着!如今竟这般可恶! 辛姮想着,就要唤来她的剑斩断这讨人厌的藤条。可刚要开口,却不想这藤条竟轻飘飘地将她放在了地上。辛姮愣了一下,又看向了那山上的竹海,最后悄悄叹了口气。 你一边这般绝情,一边却又这般轻易地就把我放下来真是骂你都不忍心。她想着,又看向了那界碑。燕渺是这忘尘峰的主人,这界碑自然只听燕渺号令。如今燕渺已不让她再进忘尘峰,那她强闯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可就当真要离开忘尘峰吗? 辛姮无疑是不舍的。可她并没有察觉到这不舍中别样的因素,只是一味地为她要做的大事谋划着,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些不知想了多少遍的话语。 槿秦警觉,我在主峰又太过显眼。若我跟着众人一起练功,定然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的事,更别提我还要同熠然姐姐联系若我住在那静心楼,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又怎么方便行事呢?还是这忘尘峰自在,辛姮想着,不禁微微蹙眉,更何况,我还要去探一探那沼泽地呢。还是这忘尘峰近一些对,还是忘尘峰好、忘尘峰好。 第46章 想着,辛姮一甩袖子,又是扑通一跪,两膝狠狠地砸在地上,看着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师尊,她高声喊着,师尊若不让弟子回忘尘峰,弟子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忘尘峰上,竹林小径,燕渺听到了这声音,脚步不由得一顿。九节狼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在她腿边轻轻蹭着,又衔住她的裙尾,急得想扯着她向外走。 我听到了,燕渺只是淡淡说着,又看向了脚边的九节狼,原来你也舍不得她。 九节狼听了这话,一下子泄了气,松了口,坐在燕渺腿边耷拉着脑袋。燕渺见状,忙蹲了下来,把这九节狼抱进了怀里,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不会说话,师姐又事务繁忙,她来了,我很开心,如今也只有她会和我说说话,燕渺揉着九节狼的头,眼前浮现的却全部都是辛姮的面容,可我不能因为喜欢她陪我说话,就把她留在我身边呀。如今形势难测,我又是这样的一个废物,又怎么好再耽误她呢?我知道她不愿离开,可如今离开,她也只是会难过一时,若是让她长久地留在忘尘峰,那才是真的害了她。 红红,这世间,如今只有你我是同一个来处,她说着,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看,还是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吧。如同以往一般,不也挺好的吗? 九节狼听了,终于是点了点头,可又连忙看向了峰下,眼里尽是关切。燕渺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她叹了口气,可却又摇了摇头。 红红,她喃喃,有时候,是得心狠一点。 第16章 锦囊 如今如何,还请师尊明示。 禁苑之外,槿秦颔首而立。哪怕她面前只有一片荆棘,她也严格守礼,未曾有过半点失态。 论起荒芜,这禁苑所在的山峰和忘尘峰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忘尘峰上尽是滴翠竹林,而这里入目可见的却全是荆棘。禁苑就被这样一片荆棘包围着,谁也不得轻易靠近。 良久,禁苑之前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动了一下,金色字影在上显现。玄影掌门如今闭关,也只得以这种方式和槿秦沟通了。 按兵不动,槿秦念着石头上的字,却仍放不下心来,可师尊,若魔界真生了变故,我们按兵不动,岂不会有后制于人之险? 逢凶定然化吉。石头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见玄影依旧如此说,槿秦这才不再追问。玄影精于卜卦之术,每卦必验。他既如此说,那便应当无碍。那弟子可需上报天庭?槿秦又问。 不必。又是简短的两个字。 槿秦见了,暗暗纳罕。毕竟苍潭派一向是最听天庭话的了,又怎会发现异常而不报呢?她实在猜不透她这师尊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偏偏她师尊行事从未出过差错,她也只得听命行事。 弟子谨记,槿秦虽如此说着,但心中到底是不安的,她又抬眼看了看那望不见的禁苑,这才道了一句,弟子告退。 说着,她就要转身。可刚要走,她便又瞧见石头上出现了新的语句:燕渺何如? 槿秦见状,连忙止了脚步。师妹一切如故,她叹了口气,又答道,她有了个徒儿,人看起来是精神了些,可依旧是陈疾未解,术法难为,心绪不聚,而如今她顾及着她徒儿的安危,又要把她徒儿送来静心楼师尊可是有话要给师妹带吗? 那石头上一时却没有动静了。不知过了多久,却从禁苑之中飞出来一个锦囊,稳稳地落在了槿秦手中。槿秦会意,连忙道:师尊放心,弟子定然带到。 黄昏时,槿秦驾云离开了禁苑,掉头便去了忘尘峰,而辛姮依旧在界碑前跪着。见槿秦来了,辛姮忙颔首道了一句:见过师伯。请恕弟子不能全礼。 槿秦见她如此,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在此跪着? 辛姮只是低头答道:弟子不想离开忘尘峰,可师尊已有令,若无她允许,我不得再踏入忘尘峰半步。弟子无法,只得在此长跪不起,请求师尊收回成命。 槿秦见了,不禁摇头:就这么不想去静心楼住着?偏要在这忘尘峰? 辛姮却只是说:弟子心意已决,师伯见谅。 你这孩子。槿秦见她如此坚决,轻轻叹了口气,也未再多说一句话,抬脚便沿着小径上了山。 忘尘峰上,燕渺正在辛姮的屋子里给她收拾行李,九节狼就在一旁的窗子上趴着,看着她。她来苍潭山,竟也没带什么重要之物,只是些衣物而已。燕渺说着,把包裹系好了。可她看着那些衣物,心里却总是不忍。 九节狼见了,连忙从窗子上跳下来,又跑到她的腿边绕来绕去。燕渺见了,自然知道这九节狼在想什么,可她主意已定,她是不会再耽误辛姮了。 燕渺无视了九节狼的存在,把那打包好的行李放在一边,转身就要再出门,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去寻些好用的法器给她,她随身的东西都太简单了。静心楼里住着的那些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每个身上都有家里带来的法器,独她没有 第47章 可她刚碎碎念着出了门,便和槿秦迎面撞上。师姐,你怎么来了?燕渺忙问着,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师尊有话给你。方才去你的房间寻你不见,便来这找你了,槿秦说着,便把锦囊递给了燕渺,道,你自己看吧。 说罢,见燕渺接过了锦囊,她便背过了身去。 燕渺连忙打开锦囊,只见里面是一张帛书,展开帛书,却见上面只有两行字:若问前尘,但看今朝。情之所至,心之所倚。 但看今朝?情、心燕渺不解,她刚想问问槿秦,可一抬头,便瞧见槿秦背对着她,她不由得奇怪,便问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槿秦依旧是背对着她:这是师尊给你传的话。师尊若是想要我知道,大可直接让我传话,就不必给这一个锦囊了。 燕渺听了,微微一笑,槿秦总是这般小心。师姐,你我不分彼此,又何必在意这些?她说着,绕到了槿秦面前,师尊之意,我有些不懂,还需师姐详解。 可饶是她眼神真挚,语气诚恳,槿秦依旧无动于衷。师妹,或许有些事只能你自己悟了,旁人帮不得你,槿秦说着,瞟了眼辛姮的屋子,岔开了话题,你这是要给她收拾行李?我来时,那孩子还在山下跪着呢,不像是轻易就能妥协的。 燕渺听她提及此事,便默默地把锦囊收了起来,又垂眸叹道: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说着,燕渺抬眼看向庭院,辛姮舞剑之姿似乎仍在眼前:她很勤奋,是我教不好。若遇名师,她定然能得道升仙。我如今活得糊里糊涂的,又如何能指点她呢? 如此也好,槿秦终是赞成燕渺的,她知道燕渺实在是不适合教徒弟,可奈何这是师命,她当日也不好违抗,那就让那孩子跪着吧。跪累了,自然就死心了。只是,我看那孩子虽看着老实,但似乎有寻常弟子没有的韧劲儿,过于执着了些。你如此决绝,若她一时想不开,只怕会记恨你。 燕渺听了这话,只是笑着反问:师姐,你对待弟子如此严苛,可曾怕他们记恨于你? 那自然不会。 是了,都是为了徒儿好,他们记恨就记恨去吧,燕渺笑着说,更何况,我也并不在意旁人是如何在心里想我的。若我在意,只怕我这长生的日子,是一天都不能安宁。 她说着话,却又向辛姮从前的屋子里瞧了一眼。我看我是命里犯煞,注定了没有家人也没有徒儿,只能孤独一世偏偏我还是个长生不老之身。她又流露出落寞之态。 槿秦见了,忙道:瞧你这话说的,还有我呢。她说着,又向燕渺张开了手臂,燕渺一回头,便十分自然地靠了进去,任由槿秦抱着。 槿秦的怀抱向来是个让人安心的存在。她刚来到苍潭派时,万事皆懵懵懂懂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全然陌生的环境和全然空白的记忆总是让她很没有安全感。那些日子都是槿秦陪着她,在她不安的时候抱着她。时间一长,她竟也习惯了这样的拥抱,每到心情不佳之时,她便总想要人抱着。可惜槿秦繁忙,她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这样一个怀抱。 除了,她的徒儿。辛姮那日的举动,虽然莽撞,可又带给她了熟悉的安心。多年以来,除了槿秦,还从未有人这般亲近过她。 师姐,燕渺倚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开口问道,你当日是为何要追求长生不死呢? 槿秦只是叹道:你呀,又在想这些问题了。她说着,又眯了眯眼: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家村子受蛇妖侵袭,损失惨重。幸得师尊路过,救我于危难之间,师尊见我还算有灵性,便收我为徒。我拜入苍潭派,本也只是为了斩妖除魔才努力练功,谁曾想,竟一不小心,就修成长生不死之体了。 那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燕渺又问, 槿秦听了,半晌不语。夕阳的余晖已消失在山影中,庭前霎时昏暗起来。燕渺抬头去看槿秦,却见槿秦别开了头去,轻声道了一句:喜欢。 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悲无喜。她说罢,又放开了抱着燕渺的手,开始说正事:师尊说魔族作乱一事暂且不必上报天庭,可以我之见,我们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那来路不明的魔族还是查清为好。如今遇仙阁事务繁忙,我也就不多留了,先回去了。说着,又嘱咐道:师妹,你这些日子莫要再想太多了,好生休息,不要劳神了。 燕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槿秦见了,这才远去。 看着槿秦的背影,燕渺心中又生出许多不解来。师姐,应当也是没想明白吧,她说着,低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又钻出来的九节狼,看来这个问题,没几个人能想明白。 她说着,又拿出了玄影给她的锦囊。若问前尘,但看今朝?可我的今朝有什么呢?平平静静一潭死水,余生也已注定了。看今朝,又该如何看呢?她想着,把那锦囊收进了袖子里。 一阵风吹过,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中登时又不安起来,赶走徒儿的失落在刹那间占领了她全部的身心。可惜如今,这庭院里只有她一个人,没人能再上前抱一抱她。 第48章 但还好,她已经习惯了。 走吧红红,她说,该挑法器去了。 辛姮一直在界碑前跪着,她坚定的很,连位置都未曾挪动一下。天已经黑了,山风一刮,着实有些凉意,但她好似浑然未觉。她只是满眼期待地看着那条通向峰上的小道,期待着燕渺能从那小道上出现,让她回去。 可她等了许久,除了下山回主峰的槿秦,竟是一个人都未曾再看见。从前在家时,我也未曾这般求过王上,她自嘲地想着,若让家里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又要生出些闲言碎语来,说我不配。 时间渐渐流逝,夜空中繁星遍布,一切都忽然安静了下来。而在这静谧的夜里,世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还好她已经习惯了。 从前在家时,她便常常是一个人。少小时她流落在外,浑浑噩噩地过了些自己都记不清的日子,记忆里只有零碎的几个画面,也不记得自己那时是不是孤独的。稍微大些时她才又被寻回了魔界,回了魔界后,她便由王上亲自抚养。本来,凭借着她的家世和王上的宠爱,她该是顺风顺水,享尽荣华,又何谈孤独? 可她偏偏是个凡人。她父亲那卑贱的凡人血统实在是很强大,压过了母亲的魔血,让她生而为人。 走火入魔在常人眼里是一件可怕至极之事,可在她眼中,却是她求之不得的蜕变。因为这一个人字,她被国中其他显赫世族轻视、孤立,他们觉得一个人不配做辛氏后裔,当不起辛氏一族的大任。偌大个魔界,除了王上,没人亲近她。而她所学,也多是王上亲自传授。虽名为君臣,却有如师徒、母女。 但即使如此,她也未能赢得旁人的尊重,自始至终看重她的,依旧只有一个王上。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甘,她不想被人看轻了去。她逼迫着自己去学习人们印象中母亲的模样,她也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接过母亲曾执掌的玉印,率千军万马,为王上分忧。 想及此处,辛姮又燃起了斗志来。为了玉印,为了王上,她一定要想办法寻到宝物。如今跪一跪,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必须要比常人更拼,才能得到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山上传来一阵风声,和这山里本来的风声大不一样。她立马反应过来,开口叫了一声红红,果然,话音落下,那火红的影子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身上还拖着一个厚厚的包袱。 辛姮本来满眼期待,可看到那包袱的一瞬间,她不由得眼神一冷。这就把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她心中不满,出言讥讽,槿秦师伯也未曾说过,不让我住在忘尘峰啊。 九节狼也是满眼的歉意,它拖着包袱到了辛姮面前,又上前去蹭了蹭她。辛姮本也不忍心责怪这九节狼,她知道这九节狼不过是个灵宠而已,于是她连忙看向九节狼身后的那条小径,期待着那白色的身影再度出现。可惜,那条路静悄悄的,再无一人从上面走过。 她执意打发我走,连行李都给我收拾好了,但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吗?她小声嘟囔着,顺手揉了揉九节狼的脑袋。她心里有些委屈,虽然从小到大也受了不少的气,可这一次还是尤为憋屈。 那九节狼察觉到了她心绪不佳,连忙跳到她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安慰着她。辛姮有些无奈,谁能想到从头到尾,始终如一的竟是这九节狼呢?看来这九节狼是真的很喜欢她,当日也是托这九节狼的福,她才拜入了燕渺门下。 也就你是个重感情的,辛姮生着闷气,对九节狼说着,不过你放心吧,越是要我走,我便越是不走。 九节狼听了这话,又忙从她肩头跳了下来,扯开了那重重的行李,又从里面衔出了一个小包裹,叼到了辛姮面前。辛姮见了,知道那不是她带来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奇怪,便问道:这是什么?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可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及那包裹时,她却忽然心里一慌,头疼起来,灵力激荡,那种似要将她撕裂的感觉又冲袭上了她的身体。她霎时间疼出了一身冷汗,一时支撑不住,却又本能地不让自己倒下,便忙向前一倾,一手死死地撑着地,另一只手则捂住了胸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灵力。 奇怪,太奇怪了! 怎会如此啊她心里急急地想着,可怎么都想不出一个答案。她从前从未有过这般奇特的感受,可自来了这苍潭山,她便要时不时地遭这一回罪,而她甚至连为什么会遭罪都说不清楚! 那九节狼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怔了一怔,又不管不顾地把那包裹丢到了一旁,围着她绕来绕去地跳着,似是想察看她身体究竟如何了。我没事,辛姮说着,眼睛却看向了那包裹,只是跪久了有些撑不住。 九节狼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地瞧着她,又多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还能在这里强撑着,便觉得她无碍了。只听辛姮伸手指了指那包裹,又问:那里是什么? 从前几次,她不确定具体缘由。但今日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次骤然的不适,一定和这包裹里的东西有关。 九节狼见她主动问,便连忙又去把那包裹拖到了辛姮面前,献宝一般地替辛姮将包裹打开了。包裹打开,只见里面琳琅满目的尽是些法器,什么铜镜、长鞭、玉珠大概七八样,花里胡哨的。 第49章 原来是法器她见我行李简朴,故送我法器吗?辛姮想着,并没有用手去直接碰,只是又把那法器挨个看了一遍,可这些法器看起来也无甚特别,为何,为何会伤我至此?莫非,是这些法器克制了我的魔血,才让我有此反应?可我并非是魔,在魔界时我便试过了,那些对付魔族的法器对我无用啊! 想着,她只盯着那些法器,可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罢了,再试一次。她把心一横,忽然抬手,就要再去触碰那法器。可结果无二,依旧是在她没有碰到法器的时候,她便觉得灵力一阵翻涌。 可恶!她在心里暗骂着,顿时又生气了几分。 她没有收回手。她狠狠地将手一挥,一把将那些法器拨到了一边,让它们离自己远远的。在触及法器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要压制不住那撕裂的感觉了,还好,只是碰了一下。 她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将那些法器握在手里,又会发生什么? 法器翻滚着,跌落进一旁的沟壑中。那九节狼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上树了。 师尊,辛姮又开了口,对着忘尘峰喊道,弟子知道你在这里。 树后的燕渺听见她忽然唤自己,心中一紧,以为她发现了自己。她连忙偷偷探出头去,只见辛姮并未看向这边,她才放下心来,知道辛姮并未发现自己的所在。 她打发九节狼来送行李,可自己又不放心,便只好悄悄跟了来,躲在了林中树后。为了不让辛姮发现,她还特意捏住了自己腰间的铃铛。她见辛姮忽然支撑不住险些倒下,差点便冲了出去,可最终还是忍住了。见辛姮强撑着跪在那里,又发了脾气扔掉了她赠给她的法器,她不禁心疼起来,内疚之情也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可她还是没有出去。 辛姮也的确没有发现燕渺的踪迹,但她心里却莫名笃定,燕渺一定就在这附近。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但她觉得燕渺定然也是不舍的。 师尊以为,用一些法器便能打发走弟子了吗?辛姮问着。树后的燕渺摇了摇头,她也未曾想到一向温驯的弟子如今会如此执拗。 师尊,弟子知道师尊定然是有难言之隐,辛姮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既如此,弟子便不多问了。可师尊不舍弟子,弟子也不舍师尊,你我师徒又为何一定要分离呢?弟子决心已定,是不会离开忘尘峰的。还请师尊收回成命,准许弟子回来! 燕渺听了,心中忽地一动。她终于忍不住了,但她并未现身,只是依旧躲在树后,问了一句:那你,究竟是为何,一定要留在忘尘峰? 弟子我辛姮一时竟语塞了。 这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早已想好了答案,无非是什么师尊待我好的鬼话。可要出口时,她却忽然犹豫了,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刹那她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而真正的答案,除了要便宜行事以外,似乎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 她的确是很留恋忘尘峰的,但她说不上来是为何留恋。 燕渺等了半晌,见辛姮那边没动静,便又悄悄看了一眼,只见辛姮只是垂着眸跪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也没有开口说话。燕渺见状,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默默地踏着小径回去了。九节狼见状,左右看了看,犹疑了一番,也忙跟了上去。 只留辛姮跪在原地,呆呆地想着:还是得把随口编瞎话的本事练一练。 第17章 问错 燕渺自回了自己的宅子,可一进门,却只是随意地走到廊下,呆坐不语。那九节狼见了,便也只是默默地卧在一旁陪着,两只眼睛只盯着燕渺。 燕渺两眼放空,也不知她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但九节狼并没有离开她,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如唤醒她,只是任由燕渺的思绪随意飘散,从夜深人静一直到东方初白。 她们就这样一夜没睡。 当那红色的太阳在东方露出半个圆时,燕渺才又开了口:她这般不愿离开,我到底该怎么办呀?她问着,转头看向了那九节狼,挤出了一个笑容:红红,我真想知道,你当日是为何看中了她,要让她做我的徒弟。如果是旁人来做我的徒儿,如今只怕也不会这般难打发了。这孩子,看着温顺,可偏偏还有股倔劲儿在,发起脾气来的模样还有几分吓人呢。 她说着,笑了笑,可眼圈却是一红,又低了头:都是我不好。 九节狼见了,连忙滚到了燕渺怀里,用头轻轻蹭着她。它没办法抱住燕渺,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你呀,燕渺只是强笑着,抚摸着九节狼的毛发,嘴里却又在重复她那无解的遗憾,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 九节狼小声哼唧了一声,似在抗议。燕渺低头看着那九节狼,眼前浮现的却全是辛姮的身影。这些日子,她已习惯了这宅子里有另一个人陪她说话了,如今乍一下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她还有几分失落。 可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呢?燕渺问着,又叹了口气。 她当下是得不到答案的。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做出那冷漠绝情的模样,盼着辛姮自己心灰意冷主动离去罢了。 第50章 辛姮就这样一直跪在忘尘峰下,也不知跪了多少天。还好她是修行之人,有灵力傍身,如此长跪不起倒也不会像普通人那般伤身。 可饶是如此,她也有些支撑不住,只得咬咬牙强撑着。我就不信你一直如此狠心。她这样想着,较上了劲,怎么都不肯起来。 十九!背后传来韩高和屈龄的声音。 辛姮听见了,却连头都没回,直到两人来到她身侧,她才做出平日里的老实模样,问着:师兄师弟,你们怎么来了? 知道你在这跪了好几天,特来看看你。我们师尊知道我们同你相熟,还特意让我们再来劝劝你呢。屈龄回答着。 既是劝,便免了,辛姮十分果断地回绝了,我并不想离开忘尘峰。 唉,十九,真是搞不懂你,这忘尘峰有什么好的啊?况且就算离开忘尘峰,你还是名字挂在燕渺长老门下的徒弟,只是换了个地方受教而已,又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呢。韩高问着。 我自然知道师尊和师伯的用意,辛姮的眼睛依旧只盯着那忘尘峰的界碑,可我就是不愿。让我去主峰受教,名义上并没有给我换了师尊,可实际上就是换了。这可不是什么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说着,声音听起来已有些发虚,可她浑然不觉。 韩高和屈龄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也罢,早知如此了,我们根本劝不动你,韩高说着,便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劝劝我师尊,求她收回成命。 辛姮有些惊讶,她看向韩高,没有想到他会帮忙。多谢师兄。她说。 谢什么,应该的,韩高摆了摆手,当初比武输了你,有求必应可是赌注。我可没有不认账的毛病。 韩高说着,又看向屈龄,道:二十,你就在这里陪会儿她吧,我看她脸色不太好,眼里也全是血丝。 好的八哥,你放心吧。屈龄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待到韩高走了,屈龄四下望了望,便又转头看向辛姮,神秘兮兮地问着:十九,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忘尘峰啊? 又是这个问题。 辛姮垂了眸,敷衍着回答道:只是不愿意离开罢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她说着,看着地面,使劲眨了眨眼睛。跪太久了,竟有些眼花。 屈龄见她不怎么搭理自己,知道她心烦,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见界碑前还放着辛姮的行李,大喇喇地敞开着,也不由得暗自惊叹:这燕渺长老做得也太绝了。徒弟跪了好几天,她也不管,反而把行李都扔出来了。 十九,我帮你把行李收拾好吧,等你回忘尘峰的时候,你背上就回去了。屈龄说着。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两个人在这山下相对无语,也太尴尬了些。 好。辛姮应了一句,却是有气无力的。 屈龄见了,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她收拾着行李。刚要打包,却忽然瞥见一旁树根后还散落着些东西,他便起身去一一捡了,见是些法器,他不由得叹道:十九,你这些法器可是难得,是你自己家里带来的吗? 辛姮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屈龄把那些法器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擦了擦灰,忽然有些不解,便捧到了辛姮面前,道:十九,这些法器好像有些不同。 辛姮本来根本没在意这些法器,听他如此说,她忽然提起了精神。如何不同?她问。 却不想屈龄皱了皱眉,回答道:说不上来。但是拿在手里的感觉,就是和其他法器不同。我还指望着你能解答一二呢。 唉,不过一个法器而已,还能有什么不同呢?什么感觉?还能害了你不成?她故意说着,悄悄观察着屈龄的反应。 只见屈龄摇了摇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我说不上来。我又不是妖魔,这法器怎么会害了我,应当是这法器本身的问题唉,我家以炼制法器著称,可惜我学艺不精,如今也说不上来什么。屈龄说着,又把那些法器挑着看了看,最终拿起了那玉珠,凑到了辛姮面前,问着:这玉珠是做什么的? 话音落下,辛姮看着那明晃晃的玉珠伸到了自己眼前,眼前一黑,便一下子支撑不住,无力地向旁边一倒,登时昏迷了过去。她本就跪了多日,又被屈龄拿着一袋子法器靠近,纵有灵力护体,也再坚持不住了。 双眼闭上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这郁郁葱葱的忘尘峰。不知为何,这忘尘峰忽地同她记忆里模糊的画面重合起来,而那场面则是一片燃不尽的大火。 翠绿的山被火缠绕着,脱不开、躲不掉,只能伴随着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一片黑烟之中,成为灰烬 火辛姮想着,失去了意识。 诶,十九!你怎么了!屈龄连忙丢下手中法器,就去扶辛姮,可辛姮已然不省人事了。 正当屈龄不知所措之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还有那熟悉的声音:她怎么了? 第51章 抬头一看,正是燕渺。 辛姮最终还是回到了忘尘峰,只可惜,是被抬上去的。 在辛姮跪着的时候,燕渺虽然一直未曾露面,但她每天都在暗处观察着辛姮。那日见韩高和屈龄来了,她本来也放心了些,刚要离开,便听见了屈龄的惊呼。她回头一看,便见辛姮倒在那里,于是她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把辛姮带回了忘尘峰。 这孩子未免太倔了些,支撑不住了都不肯起来,连挪动几分都未曾。倒还真是个死心眼。 燕渺坐在辛姮的床榻边望着她的睡颜,听着槿秦在身后感慨着。她叹了口气:我倒宁愿她没有这么执拗。她说着,又抬头看向槿秦,道:我方才给她把脉时,发现她灵力紊乱,气血不畅,竟是个体虚的,我从前竟从未发现。如此这般,还不知爱惜自己身子唉。 她说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槿秦见燕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其实我这些日子也在想,我们当初会不会太武断了?从前弟子少有违抗师命的,我们便当弟子都只听师尊的话。如辛姮这般的,还真是少见了,我也要不忍心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师姐,我是真的担心我耽误了她、害了她。燕渺说着,又回头看向了辛姮,只见辛姮在睡梦里也眉头紧皱。 槿秦笑了笑:说起来,今日我那个徒儿韩高倒是给我提了一个法子,我觉得可行。 哦?他怎么说?燕渺问。 槿秦答道:辛姮如今如此行为,一是因为她自己本身不愿离开忘尘峰,二是因为当日宣布得实在突然,又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无法接受。韩高说,我们如今让辛姮去主峰受教,无非是觉得她在忘尘峰学不好。既然如此,便可许诺辛姮,允她暂且留在忘尘峰,若下一次比武考核时,她不能得前三甲,她便要去主峰受教。若她得了前三甲,那说明她在忘尘峰也能有所得,我们也不必多虑了。 燕渺听了,若有所思:也是个法子。 只是她并不觉得辛姮有如此本事。 那就如此吧,槿秦说着,又道,我得回去了,主峰那边的弟子还在练功,我得回去看着。你医术还不错,这孩子有你守着应当也不会再出什么事,你也莫要太过自责了。 知道了,师姐。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槿秦又问,这孩子怎会如此贪恋忘尘峰啊? 燕渺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只望着辛姮:若是我知道,便好了。 槿秦见她如此,知道她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辛姮身上,便也没有再打扰她,转身便悄然离去了。燕渺回头看了眼槿秦的背影,又连忙转回来看着辛姮。许是她担忧心切的缘故,自她将辛姮接回来,她竟然未曾走神过。 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进步。她只是看着辛姮,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探了探她的灵力,又不安地放下了手。一点好转都没有,一定很难受吧?她想着,握上了辛姮的手,又闭了眼,努力集中注意力为辛姮调节灵力,生怕出了差错。 可她刚刚将自己的灵力送入辛姮体内,她便听见了辛姮口中传来的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燕渺忙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只见辛姮双唇微动。她连忙凑近了去,安抚着她,柔声细语地问着:师尊在呢,有什么话同师尊说。 她说着,又忙侧耳细听,却发现辛姮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出的是一个问句。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辛姮如此问着。 燕渺闻言,愣了一下,又连忙起身。她自是内疚难当,只当是自己逼她太紧,才让她在梦中还有此一问。 是我错了。燕渺想。 辛姮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是不是因为跪了多日,她疲乏不堪,就算在睡梦之中也未曾有过半分轻松。梦里的她,紧张压抑更胜以往,那些模糊混沌又没有意义的场面在她脑海中接连交替,她也说不清个所以然。也不知是为什么,最后在梦里,她竟然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她张口想要求救,可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求救的话,而是一句质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到最后,她记住的也只是这一句话。而那些光怪陆离又破碎的梦,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干净利落。等她醒来时,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辛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两日后了。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忘尘峰的床上,而她的师尊就半躺在她的床沿边上,双目微合。 我回来了?她想着,又,看向了燕渺的睡颜,她是一直守在这里吗? 想着,辛姮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心中暗道:我就知道你不忍。她凝神望着燕渺的睡颜,本欲叫她,可不知怎么竟没开口,而是在离她肩头不远的地方偷偷看了她好一会儿。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一直这样看着她。至于那些要她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事,她一点都不想去想了。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她的理智瞬间把她拉回了现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长得漂亮是真的可以蛊惑人心的。她在心里念叨着,这才终于伸出了手去,在燕渺背上轻轻拍了拍,依旧是语气恭敬地唤了一句:师尊。 第52章 燕渺本就没睡熟,被辛姮这一弄,她一下子便睁开了眼,视线正巧和辛姮对上。愣了片刻,她连忙翻身而起,立在床边,关切地道了一句:你醒了?说着,连忙就抓过辛姮的手要给她把脉。 辛姮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任由着燕渺给自己把脉。燕渺先摸了她的脉搏,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终于放下心来:竟然恢复如常了,实在是出乎意料。又问:你可还有不适吗? 辛姮摇了摇头:没有。说罢,只是低头不语。 对不起,是我不该赶你,燕渺立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道,你如今可以回来了。 辛姮听了,只是低着头别别扭扭地道了一句:师尊变得好快。说着,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瞧了一眼燕渺,又道:师尊不是不让弟子回忘尘峰吗?她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她也的确是委屈的。 如今改了,你若可以在考核中拿到前三名,便可留在忘尘峰,燕渺解释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辛姮梦中呓语来,一时又自责不已,补了一句,你没有错。 什么?辛姮觉得她这句话说得突然。 只听燕渺继续道:弟子无过,师尊的确不该随意打发弟子离开,你不必多想苛责自己。是我错了,我,我只是觉得,你很好,而我这样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师尊,配不上你 辛姮本还想着再做一做戏,让燕渺心疼自己,可未曾想燕渺竟说了这些话,加之她一抬头就瞧见燕渺自责到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看着还怪可怜的。于是,她倒不忍心了。 师尊辛姮连忙轻唤了一声,就想要下床抱一抱她。可她刚刚下地,却忽然腿一软,一个不小心就腿脚不稳地向前跌去。燕渺见了,忙上前去扶,让她结结实实地跌在了自己怀里。 行吧,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这几天受的苦,不和你计较了。辛姮倚在燕渺的怀里,想着。 你膝盖跪伤了,又躺了两天,如今可要注意着些,燕渺嘱咐着,又把辛姮扶回了床边让她坐着,你呀,若非此事,我还真不知你竟有这么大的气性,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 若非此事,弟子也不知师尊竟如此狠心。辛姮又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燕渺听了,忙保证道:我日后定然不会如此了。 辛姮见她这般着急,不由得又暗自后悔,自己着实不该补上这一句。于是,她也低着头保证道:师尊放心,弟子也不会随意发脾气了。 不想燕渺听了这话,竟轻轻一笑。有些时候,还是要发泄一下的,总是憋在心里,也会出问题的。这几日见你如此,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这般脾性,她说着,又不自觉地抬起手来去理辛姮的鬓发,我还是更想看你无拘无束地做自己,何必终日紧绷着? 辛姮抬眼看了看她,不由得愣了一回神。燕渺笑了笑,又站起身来,道:好啦,我还给你准备了药膳,一直让红红看着呢。我这就给你取来,你喝下去,身上也会舒服些。她说着,就要走。 辛姮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迈出门时叫住了她。师尊――她喊着。 燕渺停了脚步,回头问她:怎么了? 辛姮有些心虚,她又垂下了眼睛:那夜在忘尘峰界碑下,师尊问我为何不愿离开忘尘峰她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该死,怎么又和上次一样,没说出来! 燕渺本来还有所期待,可见她吞吞吐吐,便又问了一句:是不便与我说吗? 辛姮抬眼,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只见燕渺望着她,微笑道:个中缘由,若是不便说,我也不听了。又问:我只问一句,你想留下,是因为你自己想留下,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吧? 辛姮看着燕渺,虽然心虚,但依旧使劲点了点头。 燕渺一笑:那便足够了。说着,她一转身,飘然而去了。 只留下辛姮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心中五味杂陈。你能不能有点戒心啊,她想,真好骗每次都不忍心骗你。 第18章 探寻 师姐,辛姮那孩子回忘尘峰了?遇仙阁里,璧玢看向正在翻书的槿秦,问着。 是,回去了,那孩子太犟,拗不过她,槿秦回答着,抬眼看向璧玢,又笑问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忘尘峰来了?你从前最不喜欢忘尘峰的。 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那地方太安静了,无趣,璧玢说着,又是一笑,连忙挤到槿秦边上坐着,我还是喜欢主峰,人多,还能时常陪着师姐。 你呀,就会对着我撒娇。槿秦说着,又低下头去看书。自打知道古音之口可能生变,槿秦便一直在找和魔界有关的资料。可惜魔界与世隔绝几百年,那些资料大多陈旧过时,有用的实在不多。 当务之急,是找出来骚扰苍潭派的到底是魔界哪一国。 璧玢见槿秦看得认真,也没再打扰她,只是悄悄叹了口气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槿秦却听到了她那一声叹息,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长吁短叹的?还在想忘尘峰的事? 第53章 璧玢只回答道:只是觉得辛姮那孩子可惜了。她反应很快,是个好苗子,如果是师姐来教,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燕渺师姐嘛她自己的法术都还没学明白呢,又怎么能教徒弟呢? 这便是你狭隘了。你燕渺师姐也有自己的好处,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她的徒儿发现了,槿秦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话虽如此,可若是误人误己的孽缘,还是早点斩断为好。璧玢说。 槿秦听了这话,却连眼睛都没抬:既是有缘,又如何能轻易斩断?有些事情,还是要经历以后才可从其中悟道。更何况,只是师徒而已,哪里又扯得到孽缘二字?她说着,合上了书,却又把书递给了璧玢。 璧玢顺手接过,又忙问道:师姐是要我做什么? 我看你挺闲的,不如你把这些书都看一遍,槿秦吩咐道,找一找里面关于魔界诸国的记载,尤其注意那些容貌外形与人无二、善于隐匿、行动迅捷的。找到之后,将其擅长术法、地理方位和与他国关系都整理出来。 璧玢听了,简单地翻了翻手里的书,又抬眼看向槿秦,问道:就这一本吗? 槿秦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手边的一沓书。还有这些。她说。槿秦坐在那里,那些书摞起来都快要到她肩头了。 啊,这么多,璧玢一下子变了神情,连连叫苦,她又翻了翻手里的书,还有,不是说魔界七国吗,我怎么看我这手上的书里,提到的就不止七国了。 魔族贪欲难戒,魔界便如同人间,常常互相征伐。师尊从前还说过,他年轻时魔界有百国,后来连年征战变成了七国。谁知道七国联军攻打神界失败以后,魔界会不会又有别的变故。我们对如今的魔界一无所知,也只能从古书中找寻蛛丝马迹了,槿秦说着,看着愁眉苦脸的璧玢,偷偷一笑,又正色道,你燕渺师姐说了,前些时候我不在忘尘峰,你帮了她很多,听起来像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如果 没有如果,璧玢连忙接过话来,挺直了腰板,师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从前在这遇仙阁里,璧玢一直是帮着槿秦办事的,很少自己独立处理事务。如今猛然被安排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她虽一时发愁,可终究也是想把事情办好的。更何况这还是她槿秦师姐给她安排的任务。 那便好,槿秦忍着笑意,她知道璧玢最吃这一套了,那我去静心楼检查弟子功课了。说罢,她转身便走了。 璧玢目送槿秦离开,又看向了手里的书。她咬了咬牙,翻开了书又拿起了笔铺开了纸,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忘尘峰上,燕渺早早地便起来了。她依旧是来到廊下,坐在那里,望着空空的庭院,等着辛姮出来练功。 可不知怎么,今日的辛姮竟是怎么等都等不来。燕渺本想直接去看看她,可又想着辛姮前些日子才受了些苦,如今多休息些也是理所当然。于是,她还是忍住了没去寻她,只是坐在廊下,手里捏着玄影给她的锦囊发呆。 若问前尘,但看今朝。情之所至,心之所倚。这十六个字她不知来来回回念了多少遍,几乎梦里都是这两句话。 燕渺有些被难住了。虽然这两句话的意思相当直白,放在旁人身上估计是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偏偏放在她身上。她思来想去,却总是想不明白这两句话到底该如何对应上自己如今的境遇? 但看今朝?她的今朝就是在苍潭山忘尘峰,二十五年来没什么变化,也未经什么大事,在她看来堪称是平淡无奇。也就今岁收了个徒儿算是有些变化,可这徒儿又如何能知晓她的往事? 再说那情之所至,便更加离谱了。且不说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喜欢过谁,对情事也不怎么了解;就说她是修仙得道之人,于情事上本就淡薄。无知且无欲,又如何有动情一说?况且,就算她真的动情,又能对谁动情呢? 难,实在是难。 燕渺便这般呆呆地想着,直到红红扑鸟玩闹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才回了神来。 红红,别欺负鸟啦。燕渺笑着摇了摇铃铛,把红红唤到了她身边。她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笑道:你自己去寻些竹笋吃吧。她还没来练功,我去看看她。 红红点了点头,转身便跑了。 觉得奇怪,便特意去敲了辛姮的门。等了片刻,辛姮便将门打开了,先问了好,这才道:师尊怎么来了?说着,便给燕渺让出了门。 怎么看着像没休息好?燕渺问着。 辛姮只是低了头,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她的确是一夜没睡,整个晚上都用来研究主峰的布局了,到了清晨才眯了一会。 说来奇怪,她已把所有明显的人为的因素从那布局里剔除了出去,可主峰的灵气走向还是相当紊乱。她的进度便停滞了,因为她如今实在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去掉的太多了,还是去掉的太少了。 你今晨没有在院子里练功,我便来看看你,燕渺倚在门边说着,又走进她屋里瞧了瞧,只见她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墨还未干,似乎在抄写什么,便又问道,你在看书吗? 第54章 不是看书,辛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弟子当日在宴席上冲撞了师尊,璧玢师叔便罚弟子抄五十遍门规。前些日子弟子一直跪着,也没抄,如今总算有时间了,便想着补上。 五十遍?燕渺听了,有些惊讶。她走到书桌旁,看了看那厚厚的一沓门规,又看了看那一旁的蜡烛,看着像是燃了一夜。 苦了你了,燕渺说着,回头看向辛姮,才把身子养好,又要抄书,都是我害了你。她说着,却又是一笑:如今你既回来了,这书不抄也罢。说不定,璧玢师妹自己都忘了她这样罚过你了。 这可使不得,辛姮忙道,弟子是因为对师尊不敬,才被罚抄书,不是因为不愿离开忘尘峰。纵使如今已回了忘尘峰,也不能忘了尊长的教诲,不能忘了自己先前的错处,该罚。 燕渺想了想,又歪着头瞧着她,道:可你是因为对我不敬才受罚的。我若不在意,你便无错。 可是,敬与不敬,应当是从弟子内心出发,不该以师尊眼光来看。弟子当日确实是对师尊不敬了,师尊不在意,是师尊宽宏大量,不是弟子无错。辛姮说。 燕渺听了,不由得一笑:你这孩子,我给你找借口不让你受罚,你怎么还偏要领罚呢? 弟子只是觉得,错了便要改。辛姮低着头说。 也罢,燕渺叹了口气,坐到了书桌前,为师替你抄这些门规。我听凡人有句话,教不严,师之惰。弟子之过与师尊脱不了干系,我替你领罚。你呢,就去练功。可好? 师尊,这不合适吧辛姮假模假样地唤了一句,上前一步,可燕渺已经拿起了笔来,又在纸上落下。 看到燕渺拿起笔,辛姮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这门规这么多,总得抄些时候。拖住燕渺,她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可正当她想再装模作样地说几句时,却听燕渺又问道:对了,你不会嫌弃为师的字丑吧? 嗯?辛姮没想到燕渺会问这个。她一下子便觉得不对,连忙凑过去瞧。这一看,她倒是吃了一惊:燕渺其人长得这么好看,字怎么会这么丑啊! 像个小孩儿写的。 辛姮又想起了她初入忘尘峰时,燕渺送给她的书。那书上的批注笔迹也是相当稚嫩,如今看来,应当是燕渺亲手写下的。 我小时候的字也不过如此。辛姮想着。 燕渺倒也不觉得难堪,只是解释道:我也不知为何,这字总是练不好。还好平日里挥挥手施个法就能成文,不必我亲自动手。可这罚抄一事,却必须要动笔。只盼你不要介意。 师尊体恤弟子,弟子感激不尽,又哪里能挑三拣四的呢?辛姮又在说这些客套话。 好啦,别说这些了,快去练功吧,燕渺说着,手上的笔一顿,又抬头看向辛姮,若是不能在考核中拿到前三甲,你便不能留在忘尘峰了。 辛姮一听这话,似是有被激励到,连忙行了一礼,道:弟子这就去练功!说罢,她转身就跑。 燕渺看着辛姮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背影,莞尔一笑,又低下头来就要抄书。她看着那厚厚的门规,不禁摇了摇头:这么多规矩,真的能有人全部都记住吗? 她虽如此想着,可还是老老实实地替辛姮抄了起来。 辛姮出了门,并没有直奔忘尘峰与禁苑之间的低洼之地。她先是到忘尘峰后四处走了走瞧了瞧,然后对着忘尘峰与禁苑间的低洼之地顺手推了块大石头下去。她看着那石头的方向,又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她看见忘尘峰上留下了一条石头滚落的痕迹,没过多久下方也传来了石头落下沉闷的声音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 辛姮四下望了望,便顺着石头留下的痕迹一路离开了忘尘峰,到了那雾气弥漫的林边。眼前是一片浓雾,脚下已是一片泥泞。也该这地方没什么人来。她知道,再向前,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如果这地方真如韩高所说那般危险,为何这里还没被列为禁地,甚至连个提醒弟子的告示都没有? 想着,辛姮又把周围看了看,但她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随手捡了把泥,又随手捏了捏,便捏出了个小人的形状,又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上面画了一双眼睛,最后又升了把火将这泥人烤干。她在雕刻手工一事上颇有天赋,做这些事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毕竟在她仅剩的儿时记忆中,有一大半的画面里,她都是一手小刀一手木头,雕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后,她掏出燕渺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拔出了剑来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那小人的眼睛上滴了两滴血。闭上眼,念个诀,眼前所见之景便是这小泥人所见之景。 她谨慎的很。还是让这小泥人先去探探路,妥帖些。 那小泥人被她驱使着进了迷雾中。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辨别那里的景象,可眼前所见,除了浓雾瘴气树木泥潭以外,倒也没有别的值得注意的地方。这里是无边的荒凉,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 辛姮又驱使着那小泥人故意四处走走探探,她想看看这地方有没有机关或者精怪。若是这地方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凶险,那危险多半来自于这两样东西。 第55章 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觉得不对劲。可想了想,她又强迫自己打消了这念头。这些日子和燕渺相处下来,她发觉自己总是过多地进行无谓的揣测。或许,真是瘴气也未可知呢? 怕什么,辛姮想,总不见得有比机关和精怪更出人意料的东西。就算真有,凭我的本事,全身而退也不难。 她想着,又决定莽撞一回。她收了法术,唤回了那小泥人,又毫不留情地把这泥人一脚踩碎。随即,她便又拿出了燕渺赠她的帕子,权且当作面纱来用,以防林中瘴气之毒。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才终于拿起了剑,轻轻一跃,直进了那乌烟瘴气的林子里。 但她也没进得太深,她心里有数。她很谨慎,她要先排除最后的危险。 这瘴气没毒啊。她捏了一把瘴气控在手里,用法术试了试,并未有所异常。她这才放下心来,又向前行了几步。 地上都是泥潭沼泽,她分辨不出哪里能够落脚,只好一直踏空而行。瘴气虽然无毒,但也着实讨厌,最让人不适的是那瘴气似有越来越浓的趋势,阻碍了她的视线,她目光所及之处不过一丈之内罢了。 周围很安静,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再无其他。 不对,风? 辛姮看着眼前越来越浓的迷雾瘴气,猛地打了个激灵,向后一翻就要逃。风没有吹散雾瘴,而是把它们聚拢在这里,实在是诡异!方才用泥人探路时,只能看见,却不能听见,实在是一大疏忽。 辛姮想着,望着她来时的方向就要逃,可似乎已经晚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身的灵力也发挥不出作用来。她本就是踏着虚空而来,骤然失去所有灵力,她整个人便一下子控制不住地狠狠栽进了身下的泥潭之中。 糟了!在落入泥潭的那一瞬间,辛姮心中一惊,可她已经无可避免地渐渐向下沉去。她知道自己不能挣扎,否则会越陷越深,可她还是本能地去够身边一切可以让她抓住的东西。 但这片土地实在是太过贫瘠了,没什么能让她抓住的东西。她摸了许久,手里却依旧只有那一把剑,她只得紧紧握住这把剑。好在这把剑是有点灵性的,哪怕她无法用灵力驱使这把剑,这剑也是一副想向上猛冲的架势。但可惜的是,这泥潭的力量不是这剑能轻易抵抗得了的,它无法带着辛姮离开这泥潭,只能僵持着不让她陷得更深。 这瘴气并非有毒,若是有毒,我身体应当很不适,可我如今却是不能用灵力,如同被一股力量死死地压制住,就算是在如此境地,辛姮也努力保持着冷静分析着眼前的情形,其中定然另有玄机! 长久地僵持在此也是难熬的,更何况辛姮如今用不得灵力,如同一个普通的未修行的凡人。她的体力被渐渐消耗,仅剩的力气都用来握住了她的剑。可就算她力气还能勉强撑些时候,她的神智却迅速地被消磨了。 该死的瘴气!体力迅速流失着,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想闭目而眠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但她不能睡,她知道一旦她真的闭上了眼睛,只怕就再也睁不开了。无法,她只得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让疼痛来帮助自己保持清醒,连嘴唇被咬破、鲜血滴落下来都浑然不觉。 清醒和困倦交相控制着她的意识,她的意识渐渐混乱起来。说不清是梦是醒,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在她意识混乱又即将恢复清明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一些话语。一些听着相当平静毫无起伏、好似来自天边的话语。 是魔? 不,是人。 她可能会成仙。 有神的气息。 既然分不清她是什么,那就让她变成鬼吧。 擅闯此地,不安好心,宁可错杀,不能错放。 是,不能错放! 缓慢而幽远的声音飘进她耳中,她根本辨别不出这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她已无心辨别了。这似真似幻的声音只出现了一瞬间,之后便任由她怎样努力捕捉都捕捉不到,最后只能疑心是自己幻听了。 不能错放?她无力地想着,神思涣散,脑海里却单单只重复了这句话。 她所有的力气终于被消耗殆尽了。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滑落,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剑,她想要伸长了手去够,可这咫尺的距离已再难跨越了。没了剑的支持,她迅速地越陷越深,须臾之间,整个身体就只剩了个头和努力够剑的手露在外边。 仰天望去,眼前也已模糊再看不清任何事物。她知道自己没救了。 我不甘心。虽如此想着,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如无意外,这将是她最后一句话。 一切是那样迅速,又是那样缓慢,对她而言无疑是一场煎熬。可就在她即将沉没之时,她却又听见了一个声音,让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很熟悉,只是她不能确定这声音究竟是幻想还是真实存在的。 徒儿―― 是燕渺的声音。 第19章 同类 自辛姮离开后,燕渺便在她的房间安静地替辛姮抄书。虽然也偶有走神,但还好没走神得太过分,只是片刻便又把注意力挪了回来。正当她认真抄书之时,红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又倚在她腿边一卧,闭上眼睛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第56章 这小家伙,又去哪里疯玩了,回来就睡。燕渺笑着看了红红一眼,便又要接着抄书。可就在将要落笔的那一瞬间,她却忽然一顿。 她眼前浮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画面: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是雾是雪还是尘埃,而一个孩童的背影便处在这一片苍茫之中。 笔尖的墨水滴落在纸页上,而燕渺浑然不觉――如今她能看到的,除了那个小小的背影,便再无其他。 这是谁她喃喃说着,眼睛只盯着那单薄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我可曾见过她? 正想着,她的思绪却又混乱起来,心头微微有些刺痛,而这一痛之后便是长久的慌乱难安。燕渺一时有些无措,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得连忙放下笔来努力调动灵力想强行把这不安压下去。可一切都是事与愿违。在她调动灵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灵力不受自己控制了,仿佛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在驱使着她,而她只能听从,别无选择。 怎会如此燕渺说着,本能地想摆脱这股力量,她不喜欢这种不能自控的感受。想着,忙她闭了眼,屏气凝神。 可说来奇怪,她越是想调动灵力对抗这不知名的力量,那力量便越是强大。挣扎间,她不小心碰到了腿边的红红,将它从睡梦中惊醒。红红睁开惺忪的双眼,一抬眼便瞧见燕渺这煎熬的样子。它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连忙张口咬住了燕渺的衣袖,就将她向外拖。 你这是做什么?燕渺急急地问着。可她刚一分神,那股力量便在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她全然被那力量所支配,整个人除了自己的意识,再感觉不到其他。她的眼神忽然平静了下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她需要我!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声音,可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何,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她是谁。可这个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大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她不知怎么就站了起来,不知怎么就向门外奔去,又不加思索地便转头奔向了忘尘峰后和禁苑相对的那一面。红红见了,也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燕渺脑中一片混沌。她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只知道,她必须去那里,而在她前进的过程中,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当她走到那低洼之处时,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她的意识渐渐复归,身体也重归她的掌控。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哪怕她已恢复了正常,她也依旧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眼前密林的浓雾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她初到苍潭山时,槿秦就警告过她,传说林子里的瘴气有毒,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的。因此,她从未踏足过这里。 而如今,她却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就到了这? 愣了半晌,她忽地苦笑一声。莫非又添了新症候?她自嘲着,转头就要走。可她刚扭过头去,恍惚间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 那似乎是辛姮的声音? 燕渺一下子打了个激灵,连忙扭头看向了那极少有人踏足的遍布沼泽的地方。徒儿?她有些不敢相信,轻唤了一声,便又不管不顾地向那林子里奔去,徒儿! 没有任何犹豫,她便钻进了那便是浓雾的沼泽地。可一进去,她便不由得微微一愣,眼前的景象是她从未见过的――无数无形无相的影子就在林间穿梭着,虚幻至极,甚至让她分辨不出这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什么?她想着,不禁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一下那影子,可当她的手探向那影子时,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那些影子仿佛只是虚无。 朽木。她似乎听见有人如此说着。她连忙回头看去,可一个人都没看到,也不知那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莫非是这些影子? 她看见我们了。 是同类。又是一个神秘的声音。 不一定是同类了。 她听不懂这些对话的内容,不知道眼前之物什么。她从未听说过苍潭山有这样的东西,也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东西。 一切都太过诡异。但她无暇顾及这许多,她还要找她的徒儿。想着,她便又向林子深处奔去,踩着树枝轻轻一踏便借力踏空而行,口中高喊着徒儿,眼中四处搜寻着辛姮的身影。 但其实也没怎么搜寻。当她看向某个方向的时候,她便确信辛姮在那了。纵使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 徒儿!她喊着,奔向了那个方向。 辛姮已经要喘不过气了。她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意识也不再清明,整个身体陷在泥潭中,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外边。就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她却听到了那熟悉的一声徒儿。 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她恢复了些许精神,连忙就要睁开眼,可她浑身力气已被耗尽,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就当她想再努力捕捉那声音时,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林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想必是我多想了,绝望迅速取代了刚刚燃起的希望,我偷偷来此,而她被我用抄书拖住,怎么可能来救我?就算来了,以她的本事,只怕连自保都难,用不了灵力,就算长生不老也免不了陷在这沼泽里,还是清醒地陷在这里她还是别来了。 第57章 她不认命,却也不得不接受如今的结果。她放弃了,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那剑急得在原地盘旋,可辛姮真的无力再去握住它了。 死亡的这一刻是如此漫长。短暂的一生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她眼前一一浮现,除了儿时流落在外时的模糊场面,其他场景都是无比清晰,而画面的最后却定格在了她第一次来忘尘峰时见到的画面,看到了夕阳下一袭白衣从竹林里款款走来的燕渺。 很美。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只感觉手上一热。那是,掌心的温度。 辛姮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这个梦里,她来到了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四面环山之地,耳边传来的是孩童的嬉闹之声。辛姮觉得奇怪,警惕起来,四下看去,却见一个小姑娘正在山脚下不远处的林子里与野兽嬉戏不停。 辛姮见了这场景,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自寻出路。这地方她从没来过,也不该来此,她现在要做的是找到王上要的宝物,证明自己,建功立业。想着,她抬脚便走,想登到高处看清地形,然后离开这里。 可说来诡异,当她好容易登上高处时,眼前却蓦然出现了一座更高的山。而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拍了拍手便就向这更高的山进发。当她翻越这座更高的山时,便又有一座高山拔地而起挡在了她的眼前。如此不知多少次,她终于累了。眼前的山似乎是她永远无法翻越的障碍,她好像只能困在这里,再无出路。 辛姮急了,一拳便向眼前的山头打去,震碎了不少山石,山石滚落,生生为自己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可当她就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时,两边的山石却又迅速地聚拢,刚打开的路也没了。 辛姮不信这个邪,心里甚至起了放火烧山的念头。然而,当她手里捏了一团火就要打出去时,她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平静、和缓、但毫无感情的声音: 你的路走反了。 走反了?可这里四面环山,不翻出去,还能怎么走?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和野兽嬉戏的小姑娘,连忙回头看去。这一回头,她却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小姑娘嬉戏的山林里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并正向四周蔓延开来。而那火,正是自己手上的火。 太迟了,又是那个声音,都是你害得。 都是你! 都是你!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从四周传来,辛姮忽地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睁开眼来,便瞧见燕渺满眼担忧地坐在自己床边。你醒了?她问着,双眼通红。 辛姮见了,眼眶一热,一下子从床榻上弹坐起来,一把将燕渺紧紧地抱住。她的双手紧紧地抱着燕渺的脖子,眼泪也在抱住她的那一刻夺眶而出。 好险,她差一点就死了。 劫后余生,此刻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抱着燕渺哽咽着。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勇敢无畏的,就如同他人口中的母亲一般,可当她在泥潭中渐渐失去知觉之时,她才发觉自己并不是那般坚强。 她并不喜欢死亡的感觉,还好她被人救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曾经在她看来一无是处的师尊救了她。 燕渺见她如此,不由得心疼起来,叹了口气,抬起手来轻拍着她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没事啦,没事啦,都过去了。别怕、别怕啊 辛姮胡乱地点着头,却并不肯撒手。拥抱的感觉让她感受到自己还是活着的,她贪恋着这种感觉。 燕渺也没再说话了,只是任由她抱着。她也是心事重重的,在那沼泽地上发生的事,让她困惑,也让她一阵后怕。 燕渺将辛姮从泥潭中拖出来时,辛姮已经气息奄奄、不省人事了。然而她顾不得这么多,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又唤来两边藤蔓,缠住了二人的腰,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不愿让她离开。 她要走? 她不能走。 此乃后患。 拦不住的。 那些声音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那些幻影也迅速地将她包围。眼前的影子乌压压地汇在了一起,最终遮挡了她的视线,而那些声音则是越来越大。她不由得停了下来,就算她明知这些摸不到的影子根本拦不住她。 一个影子从那许多影子中飘了出来,幽然到了她面前,又围着她绕了几个圈。如果这影子有眼睛,那它一定在打量着她。 燕渺很想开口问问这些影子,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可话到嘴边她却又闭了口。不知为何,她心里很是抗拒这个问题,哪怕她心里清楚,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呵,真是贪心,那影子难得地发出了一声轻笑,又绕到了她面前,离她的脸不过咫尺之遥,多存在片刻,又有何用呢? 燕渺听了这话,脸色登时一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火。是了,怒火,那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这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动怒。 滚!她大吼了一声,手狠狠一挥,无数翠叶便从树枝上脱落下来,化为利刃,汇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向着这些影子而来。 那些影子见了,发出猖狂的笑声,在这深山密林里听着极为诡异。叶子从影子中间穿过,将影子打散开来。燕渺见状,连忙就要趁机离开,可刚向前一步就又被迅速聚集的影子拦了下来。 第58章 影子毫发无伤。 燕渺一时慌了。她本就常常法术失灵,如今又遇上了这个难对付的不知名的怪物,该当如何是好? 那影子这次并没有向她靠近,而是停在原地,如一道屏障横亘在她面前。燕渺又听见了那冷漠的声音,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向她压来,而她无处可逃。 已入歧途,便要知返,那声音说,凡尘不是你久留之地,莫要贪得无厌,执迷不悟。 燕渺听了这话,觉得这些声音似是知道她的来处,连忙开口去问:你是在同我说话?你知道我的来历?可她话音刚落,便瞧见眼前巨大的影子分作了两半让出了一条路来。 走吧,那声音说,是否回归本源,还需你自己定夺。 燕渺听了,还要问话,却刮起了一阵狂风,将她和辛姮一起从林中卷了出去。当她带着辛姮一起摔在地上时,她听见那影子说了最后一句话:此间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不然,六界必乱。 燕渺坐在原地,微微怔住。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现在她脑子里乱得很,千头万绪怎么也理不清楚,心中疑惑不减反增。 我究竟是个什么?她想着,手指捏紧了自己的衣袖。可她心里也清楚,如今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该是救治辛姮。她连忙去给辛姮把脉,又扯下辛姮蒙在面上的手帕,探了探辛姮的鼻息。辛姮方才在泥潭里陷了太久,又无灵力护体,如同一个普通凡人一般,如今已是气息奄奄了。 燕渺见了,连忙将手一抬,立即施法疏通了辛姮的呼吸。待到她呼吸平稳后,这才将她带回了忘尘峰医治。她为她去除了身上污淖,然后便一直坐在她床边守着她,太阳落下又升起,而她一步也未曾挪开。 她是担心辛姮,可她也困惑不已。她看着辛姮,脑海中回荡的却都是那林子里的声音,还有昨日的一切异常。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心里仿佛发生了什么变化,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正在渐渐控制她,从最开始的脑海中恍惚迷离的画面,再到后来莫名其妙地赶去沼泽,然后是在林子里听到的那些声音 我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前只是想知道昆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自己从前的经历,可如今,她却怀疑起了自己。 若问前尘,但看今朝阳光再次透进窗子时,燕渺正看着昏迷的辛姮,她想着这句话,随即又立马想到了那画面里只有一个背影的小姑娘。她忽然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于是,当醒来后的辛姮终于平复了心情,松开了一直抱着她的手时,她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句话:徒儿,我还不知道,你年岁几何? 辛姮好容易缓过来,正想开口用早就想好的借口解释自己为何去那沼泽,却没想到燕渺竟然问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弟子,二十二,辛姮奇怪地问,师尊为何这样问? 二十二?燕渺仍存了一丝侥幸,你确定吗? 辛姮越发不懂了,只是点了点头。 燕渺见辛姮如此笃定,不由得有些许失望。二十二,和二十五,差得也太多了。她本想着,或许辛姮是她的血亲,可如今看来,她这想法实在是荒谬。燕渺立即打消了自己可笑的念头,随即又在心里自嘲着:早该知道是痴心妄想。怎么可能那么巧? 师尊,辛姮主动开了口,低头认错,弟子让师尊担心了,是弟子不对。 对了,你怎么会去那里呀,燕渺嗔怪着,那里遍布沼泽瘴气,本就难行,极少有人去的。 辛姮低着头,依旧用那搪塞韩高的借口回答道:弟子是修火系术法的,家传的火系术法路子激烈,需要在湖泽之处练习才稳妥些。弟子先前已经听韩高师兄说过那地方,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那地方的传说,可传说不知真假,弟子又想好好练功,以便几个月后的考核结束后仍能继续留在忘尘峰,就想着去那碰碰运气。辛姮说着,看了燕渺一眼,又连连认错:弟子知错了,弟子绝不会再让师尊担心了。 燕渺听了,真的信了辛姮如此说法,以为她是为了留在忘尘峰才冒险,于是一下子又更添几分怜爱。她叹了口气,又连忙安抚着辛姮:不怪你。我也听师姐说过那地方危险,是我忘了提醒你,那里也没个告示,赶明儿我就秉明师姐,将那地方设为禁地。 辛姮一听,心里一时有些急了。她并不想让那地方被设为禁地,这次她虽然在那沼泽地里险些丢了命,可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也让她确信那里的确深藏玄机。她要做足准备,然后卷土重来,如果被设为禁地,她行动起来就不会那般容易了。 可她也只能闭口不言。如果在此刻劝说燕渺,那才奇怪。 对了,燕渺忽然又想起来一事,问着辛姮,你在那沼泽地里的时候,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声音?辛姮又想起了那段关于人魔的议论,想都不想便连忙答道,不曾听到什么声音,只是在昏迷之前听到师尊唤我。说罢,她又小心地观察着燕渺的神色。 第59章 她实在是很讨厌那人魔之论,更何况她如今并不知道燕渺为何如此发问,她担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确唤你了,还好你听到了。燕渺听了这话,虽仍是笑着,可心中却也是五味杂陈。那些声音说的话奇怪,她急需有个人来帮她答疑解惑,可她从内心深处却隐隐惧怕着那问题的答案。如今听到辛姮如此回答,她一时竟说不上来是悲是喜。 或许那些声音是她自己的幻觉呢?也罢,还是听了那些声音的话,不要对旁人提起此事吧。 想着,燕渺便站起身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给你做几份补身子的药。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辛姮却又叫住了她:师尊,弟子还有一事不解! 嗯?什么事?燕渺笑着回头问她。 师尊是怎么知道弟子遇险了的?辛姮问着。从头到尾,这一事是让她最为不解的了。 燕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便自嘲地笑道:可能,是直觉吧。 第20章 荇菜 师尊,我们要去哪里呀? 辛姮问着,跟在燕渺身后,走在山间小径上。阳光明媚,竹林涛涛,这小径狭窄,她们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而她们的方向,却让辛姮略感不安。她第一次来忘尘峰时,就差点走了这条道,这是藏宝洞的方向。 那一次,她朝着这方向走了几步便觉不适,没想到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如今她体内又隐隐有些不适了。但她也没有办法,只得强压着,故作自然。 你到了便知道了。燕渺笑着回了一句,一回头却见辛姮脸色不大好,便停了下来,又折回去握住了她的手,问:你怎么了?可有不适? 不曾,辛姮连忙答道,只是昨夜没睡好,如今有些疲累罢了。不知为何,在燕渺的手握上她时,她瞬间觉得安心了许多,体内不安的灵力也平息了下来。 你太刻苦了,有时候要注意劳逸结合,燕渺笑了笑,如今不用抄书,你晚上可以早些休息。 前几日燕渺去找槿秦时,特意说了抄书的事,槿秦也觉得五十遍门规惩罚太重,便把惩罚改了,只让辛姮把《尊师》一章抄了五十遍。《尊师》一章字数不多,辛姮只用了一个晚上便抄了一大半。第二日一早,燕渺又来敲门,把她抄的十几份也送了过来。巧了,加起来刚好五十份。 当然,燕渺去找槿秦时不止说了门规的事,还说了沼泽的事,只是用了别的借口搪塞过去了。那日我徒儿四处闲逛,险些就进了那地方,幸而那地方难行,燕渺当日如此对槿秦说,师姐,那地方要不要设个屏障?或是立个牌子?若真有不知情的弟子因为好奇进去了,罪过可就大了。 师妹,你有所不知。我初代理掌门之位时,也曾想过要把那地方设为禁地,传言那里的瘴气有毒,常人多是有去无回。虽不知真假,但谁也禁不起试错,槿秦回答着,可我向师尊提议时,师尊却否了。 为何?燕渺忙问。 槿秦叹了口气:师尊说,前人不设禁地自有其用意。又说那地方泥泞难行,又有那般危险的传言,常人也不会往哪里去。就算不设禁地,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槿秦说着,又看着燕渺欣慰地笑了:难得你这般关心山上的事。看来收个徒儿,着实让你变了不少。 师姐燕渺有些惭愧,她从前的确不怎么关心门派里的事。璧玢也对此颇有微词。 我没有说你冷漠的意思,槿秦意识到这话可能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你一门心思都在旧事上,在自己的心事里陷得太深了。执念太深,总是影响修行的。如今有个徒儿让你转移下心思,也挺不错的。只盼你那徒儿争些气,能留在忘尘峰,陪在你身边。 燕渺垂了眸,只答了一句:但愿如此。 师妹,槿秦又劝道,我知道你想查明自己的过去,想知道昆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已经二十五年了。你我都是长生不死之身,一味沉湎过去,总是无益的。不如放眼当下,还能活得痛快些。不然、不然 槿秦说道此处,却忽然顿住了。 燕渺有些好奇,连忙问道:不然怎样? 不然,槿秦挤出个笑容来,我们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呢?明明长生,时间却永远地停住了。 燕渺听了,愣了一下,心想着:或者,但看今朝也可做此解。师尊并非要我从当下寻找过去的答案,而是要我不再执迷过去,放眼当下? 燕渺想着,又点了点头,回答道:也是。她说着,又挤出一个笑容来:师姐,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如今有了徒儿,要操心的事可真不少呢。 当真?槿秦将信将疑。 当真,燕渺想了想,抬头看向窗外,微微笑道,我如今已很少在峰顶看夕阳了。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忘尘峰的竹林小径上,燕渺对辛姮如此说着,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 第60章 燕渺说着,微微一笑,转头便走,但她的手却还握着辛姮的手没有松开。辛姮看着燕渺的笑容,正有些发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燕渺牵走了。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不同的是中间紧握的手。 辛姮垂眼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忽然想起了前些天抄门规时看到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弟子不得对师尊有不敬之想。不敬之想?那范围可太大了。 沿着小径走了些路,燕渺终于又停下了脚步。这次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个帕子来,又转身看向辛姮,笑道:徒儿,还得劳烦你蒙住眼睛。说着,就把帕子递给了辛姮。 是。辛姮接过帕子,明知她是要让自己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忽然起了坏心,拿着帕子就向燕渺走了两步,抬手就作势要把那帕子蒙在她眼睛上。 燕渺忙笑着躲开,口中说道:怪我没说清楚是要你蒙自己的眼睛。她说着,从辛姮手里抽出了帕子来,转身便绕到了辛姮身后,道:还是我给你蒙吧。 辛姮一向是很警惕的,说是多疑也不过分。若是从前,有人平白无故要蒙她眼睛,她定是怎么也不肯,说不定还会把那人打一顿来逼问其意图。可如今和燕渺生活久了,她知道燕渺不是使坏的人,便也放下心来,从前那些不得不产生的疑虑也没了不少,任由燕渺为她眼前蒙上帕子。 好了,她听见燕渺在她耳边笑道,就要到了,拉紧我的手。 是。说着,她便感觉自己的手又被燕渺拉起,他引着她继续前行,没走几步路便又停了下来。她感觉周围一下阴凉了不少,没有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了。 有五阶台阶,每一阶高五寸,小心脚下。她听见燕渺如此提醒着,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踩下去。果然,是五个五寸高的台阶。 又向前七扭八拐地走了一段路,燕渺终于停了下来,说:到了。说罢,她便走到辛姮身后,为她解下了白帕。 白帕落下,辛姮睁开眼睛,一下子愣住了。她正处在一个极大的山洞中,面前是个方圆五丈的大水池,一股泉水被从山石间引了过来,从山壁上汩汩而下汇满了这水池,又从水池边上的凹槽从山洞更深处向外流去。水池上有一个一丈方的圆石台,一缕阳光从山洞边上的豁口洒进,正打在这石台上。这里虽是山洞,但也并不怎么昏暗,山壁上一些翠绿色的爬山虎更是给这里添了生机。 喜欢吗?燕渺问着,扭头看着辛姮,盈盈浅笑。 喜欢。辛姮点了点头,回答道。 喜欢就好,也不枉红红找了这么久,燕渺笑道,它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我打发它去找些大点的山洞,可它找了许久,也才找到了这里。这里比主峰许多山洞都大了许多,都快赶上我的藏宝洞了。 主峰的山洞? 辛姮听到此处猛然警觉起来,心里正要复盘一下主峰的地形,可燕渺还在说个不停。她便也难得地没有想主峰的事,而是认真地听着燕渺说话。 只是,若是真用起来,却还是小,我就又用法术把这里扩了许多,又一股山泉引来这里,汇成水池。只是这里实在是太暗了,我只好又在山洞边上打了个豁口出来,刚好打在石台上,这样刮风下雨时也不至于有太大影响。还有这些爬山虎 燕渺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挥手,那水池子里便长出些许荇菜来,淡淡的黄色点缀了水面。险些把这个忘了,还好这些草木比较听我的话,燕渺笑道,这里太单调了,还是留些颜色鲜艳的花草,看起来舒服些。只是不知这些花草愿不愿意长在这里。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辛姮看着那一池子的荇菜,心中想着,又悄悄看了燕渺一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接下了下一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这算是不敬之想吗?应该不算吧,两句诗而已。 这个水池,够你练功时施展术法了吗?燕渺又问,听起来有几分紧张。 原来是为了这个。辛姮难得地发自真心地笑了:够用了,多谢师尊。她把她说的话当了真,还这样上心地去给她找合适的地方,精心布置,又是怕洞内阴暗,又是担心摆设单调,还真有几分可爱不,是特别可爱。 燕渺听了她的话,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又道:那以后,若有需要,你就在这里练功,这里可以施展开。 是,多谢师尊,辛姮应了一声,又忙问道,那师尊也会来这里吗?就如同在庭院中那样,在一旁看着弟子? 当然会啦,燕渺笑着,又抬手抚上了辛姮的发丝,你是我徒儿,练功时我自然是要看着的。 辛姮最受不得燕渺突然抬手触碰她,可她又莫名很喜欢这种感觉。只可惜燕渺对谁都如此亲昵,让她心中不快。 好啦,你再四处看看吧,若有缺的尽管和我说,我都给你补上。燕渺说。 辛姮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信步走着。可走了没几步,她走到池边,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池水,却忽然又起了坏心。她看了眼燕渺,便蹲了下来,手里汲了一把水,便向燕渺泼去。 第61章 燕渺本来背对着她,没防备就被在裙角泼了水,她疑惑地扭过头去看着辛姮,眼里尽是不解。辛姮见她如此,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师尊多半没这么胡闹过,一时局促,便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师尊,是弟子无礼了。只是弟子从前在家时,偶有无聊时,会去同人泼水打水仗,权作消遣很好玩的! 啊,原来如此,燕渺一笑,也没有责怪辛姮,只是问道,只是,水很好玩吗?她说着,也在池边蹲了下来,白皙的手探进了水里,但只是随手搅了搅。 辛姮听了,想了想,顺手又捞起一抔水向燕渺泼了过去。她一边泼一边还笑着向燕渺解释道:师尊,谁先浑身湿透,谁就算输啦! 燕渺冷不丁地又被泼了一袖子水,回头一看,只见辛姮正笑得灿烂。在她的印象里,辛姮鲜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她总是紧绷着、小心翼翼的,动辄行礼赔罪,只有偶尔发脾气时才生动些哪里见过她这般活泼的模样呢?见辛姮在兴头上,她也不愿扫兴,于是也顺手舀水向辛姮泼去。 是这样吗?她问。 是这样。辛姮说着,连忙闪躲,却也不忘反击,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又向前泼着。 燕渺见辛姮慌忙躲闪的可爱模样,忽然找到了打水仗的乐趣所在。她也不管那水泼在了自己身上,只是一味地进攻着。辛姮也没想到燕渺的玩法会如此猛烈,一下子也被点燃了斗志,报之以更猛烈的回击。 水花溅起落下,水声在这空荡的山洞里回响不绝,混杂着女子轻快的笑声。燕渺似是觉得这般小打小闹限制了她,干脆用了术法,试了两三次终于攒了一个大水球,便向辛姮扔去。 辛姮见那么大一个水球直冲自己而来,不由得连忙叫道:师尊,这犯规了!她半身已经湿透,鬓边几缕头发也早就被打湿了。反观燕渺,袖子裙角都是湿答答的,虽然也没好到哪去,但她站在那里,就自带一派出尘超脱之气。 啊,这样不可以吗?燕渺连忙止了那水球,那水球便重新落入水中。她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辛姮,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是,这样不可以,不能用法术,辛姮十分认真地说着,又一步一步向燕渺走近,一直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寸许,而她忽然一笑,不过这样可以! 她说着,猛然抓起了燕渺的胳臂,带着她便向那水池中一跳。水花溅起老高,水中荇菜在水面上波动不止。两人好容易才从水池里探出头来,水池子里的水刚好到二人胸下。这下,她们都浑身湿透了。 师尊,平局啦。辛姮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水,又是一笑。 还能这样?燕渺大为震惊。 辛姮没有说话,只是轻笑着,向水池中间游去,又爬上了水中圆台。师尊,这里有阳光,我们来晒晒太阳吧。她说着,跪在圆台上,向水里的燕渺伸出了手。 燕渺一笑,伸出了手去,任由辛姮将她拉起来。两人并肩躺在石台上,被石壁上豁口里透过的阳光照射着,身上暖暖的。 燕渺扭头看着身侧的辛姮,微微笑着,一言不发。辛姮本来也在瞧她,可被她这样盯着,一时有些慌,连忙挪开了目光,又问:师尊为何一直看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活泼起来的模样,比你谨小慎微的模样好多了,燕渺说着,语气轻松起来,没有束缚,自由自在。 是弟子无礼了,不该拉着师尊这般胡闹。辛姮听了,却故意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笑着等着看燕渺的反应。 燕渺听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笑了:你呀,这是故意气我?可我如今已经看穿你了。 那师尊觉得弟子是怎样的人呢?辛姮笑问着。 燕渺想了想,认真答道:看似一本正经、谨慎小心,实则飞扬跳脱,性情似火。 飞扬跳脱、性情似火?还少有人这样评价她。 辛姮听了,不由得一笑,可一笑过后她却又忽然愣了一下,随即忙道:可我并不是这样的人。她说着,却又盯着山洞边的藤蔓发了会儿呆。从小到大,她从未期待过听到如此的评价。她所渴求的评价,是沉着、镇定、慎重、果断、有大将之风就如同他们对她母亲的评价一般。 可惜,从小到大,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评价。魔族不会对一个人多加赞扬,而她偏偏是一个人。 而如今,燕渺竟然评价她飞扬跳脱、性情似火?而她竟然在听到这评价之后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实在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正当辛姮胡思乱想时,那边燕渺也出了一回神。良久,燕渺终于闭了眼睛,又长叹一声:这还是我第一次这般玩闹。 师尊从前未曾如此与人嬉戏过吗?辛姮问。 不曾,燕渺躺在石台上,又睁开眼,望着从石缝中透出来的阳光,答道,我来苍潭山后,便独自一人住在了这忘尘峰。槿秦师姐事务繁忙,虽得空便来看我,可也只是陪我说说话;璧玢师妹小时候倒还算亲近我,只是她也刻苦的很,日日勤学苦练的,极少玩闹,等她稍微大些也就不怎么亲近我了整日陪我的,只有红红。 第62章 辛姮听了,感慨万千,便又半撑起身子来,看着阳光下的燕渺。师尊,她凝视着她,她却只盯着阳光,如今我可以陪你陪你玩。 燕渺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她扭头看向辛姮,叹道:是啊,如今你可以陪我了。她说着,也坐了起来,背过身去,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口中却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练功,在之后的考核里拿到前三甲,然后 她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弱。不知为何,这话竟有些难以启齿。许是因为她依旧认为让辛姮跟着她是在害她,和她徒儿的前程相比,她这一点小小的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辛姮听她声音越来越轻,不由得会心一笑,又连忙从背后凑到她耳边,轻声问着:师尊说什么?弟子没有听清。 咳,没什么,燕渺连忙岔开了话题,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我这几日还整理了些术法秘笈,等我回去就拿给你。从明天起,我们就来此练功。 她说着,就要起身。可刚站起身来,她的手就被辛姮拉住了。 师尊放心,辛姮仰着头看着燕渺,承诺道,弟子一定竭尽所能,留在忘尘峰,陪着师尊。 第21章 考核 三月之后,考核之期已到。如今已经入秋,但苍潭山上仙气缭绕,依旧郁郁葱葱的。辛姮站在弟子队列中,看着祭坛前正在念祷词的槿秦和立在她身边的燕渺,一时出神。 天色微熹,远方刚露出点初日的光辉。 苍潭派一向很看重对弟子的考核,每次考核之前都要开坛祭拜前人,各种仪式相当隆重繁杂。如今槿秦把考核改成了每季一考,每次都开坛祭拜显然不适合,便改成了每年第一次考核时开坛祭拜。 但这祭拜过程着实冗长了些。不仅仅是燕渺,在场不少人都开始走神,全然没有初次来祭坛时的那种庄严肃穆了。 十九,一旁的屈龄悄悄问辛姮,你练得怎么样了? 苍潭派的术法和辛姮自小练习的术法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为了应对考核,辛姮难免也要认真学一学苍潭派的术法。于是,这些日子辛姮日夜练功,可谓是刻苦至极。燕渺为她准备的山洞也成了她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当然,燕渺也是一直陪着她的。这或许是她练功的一大动力之一,有燕渺陪在她身边,她总是会轻松许多。 燕渺虽然不能亲手教她太多,但她也着实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师尊。她给了辛姮许多苍潭派的术法秘笈,都是和火系术法相关,按照难易程度排列好了,且全部都是她自己整理的。辛姮练功时,她便在一旁瞧着,有时还能根据从前看槿秦璧玢练功时的经验,出言指点一二。辛姮本就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勉,不到三个月,就把燕渺给她的术法秘笈吃了个透。 辛姮难得地从她这里学到了些术法,她从前可是从未奢望过能在燕渺这里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只是略有所得。辛姮听了屈龄的问题,十分谦逊地回答着。 略有所得?屈龄笑了,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我看,只怕这二十个人里,只有我是真的略有所得。 辛姮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弟子,尤其是那些曾跟着槿秦下山捉妖的弟子。先前拜入苍潭派时,这些弟子中并没有她的对手,也不知过去了这大半年,这些人能有多少长进? 上一次,她的目标是拜入苍潭派,于是最后卡在了倒数第二。这一次,她的目标也不高,既然拿到前三才能留在忘尘峰,那她就拿个第三就好。 诶到了到了,一旁的屈龄突然激动起来,扯了扯辛姮的袖子,师尊要公布如何考核了。 苍潭派每年考核都变着花样来。有时考团队协作,有时考单独作战,有时还出些奇奇怪怪的题目来为难弟子。而如何考核,却都要等到这开坛祭拜之时才会公布。 真会卖关子。辛姮想。 想着,只见槿秦将手一挥,一张巨大的帛书便高悬在祭坛之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本次考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比武对决,二十破阵猎妖,璧玢声音响起,她的任务就是来给弟子们解释规则,弟子比武由抽签决定,共比三轮,每赢一场记五分。破阵猎妖,猎得多少妖便记多少分,此外,最先出阵的五人可再得五分。 比武对决倒是平常,就看抽签的运气了,屈龄悄悄点评着,这破阵猎妖我也是听说过的,一般不会给我们这种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考这个。怎么这次突然考了? 许是几位长老另有打算。辛姮说。 诸位可还有不明之处?璧玢问。 师叔,韩高先行了一个礼,又问道,不知阵中有多少妖?可会真的伤人性命? 阵中有一百只妖,至于是否会真的伤人性命,璧玢顿了一下,回答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韩高听了,默默地低下头,又退了回去。这听起来像是有些危险,所有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唯有辛姮觉得可笑。她是知道这些仙家剑派的,哪敢真的用妖怪来考核弟子呢?多半如入门破关时一般,用些幻象或者不伤人又打不死的精怪糊弄了事。也因此,这种法子教出来的弟子多半只是绣花枕头只能纸上谈兵,若是遇到真刀实枪,便难免露怯。不像魔界,莫说考核了,每次练功比试他们都是拼了命地发狠使气,犹如在战场上拼杀一般。 第63章 若无疑问,诸位便请移步到演武场抽签。拿到相同场次的人便为一组。璧玢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众弟子往演武场方向去了。 辛姮本还想等着和燕渺说说话,可一抬头却看见燕渺和槿秦聊得正欢,行为举动颇为亲昵。你也就和她最亲近,辛姮想着,我要去比武了,这可是关系到我能不能留在忘尘峰的大事,你都不过来再嘱咐我几句吗? 她莫名有种不快,摇了摇头,便跟着众人一同去了。 这几个月,燕渺一直陪着她在山洞里练功。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如今是如此地贪恋着燕渺。 你觉得你的徒儿能拿到前三甲吗?槿秦看着远去的众弟子,拉着燕渺的手,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燕渺想了想,却没个答案: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她很好。她说着,只是微笑,道:师姐,你知道我的。我于比武一事可是一窍不通,只能看个热闹。 她语气平常,面带微笑,可心里终究是担心的。她担心辛姮几个月的努力不见成效,也不愿辛姮离开忘尘峰。她本是个闲散的人,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虽然心中有难平的苦闷,但近在眼前的烦忧却是少有。如今,她却是难得地品尝到近在眼前的苦恼。 若辛姮成功拿到前三甲,就意味着从此辛姮都要从师于她,她怕自己耽误了她。可一想到若是辛姮没能成功,她心里却又有些不自在那不仅仅是不舍,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因此,这几个月,她很珍惜和辛姮在一起的日子。那峰顶的枯木,她是一次也没坐上去了。 璧玢师妹倒是很看好她,槿秦接着说道,她说你徒儿,反应很快,天资不错,是个好苗子。说得我都开始好奇了,着实想看看你徒儿的表现。说起来还挺有趣,她自己本也这般年轻,却也如长辈一般点评新弟子了。 槿秦说着,停了脚步,又叹了口气。她看着远方的红日,又看了看璧玢的背影,微微出神:有时候觉得时间真是快。一晃眼,当年的小孩子现在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们,一直在变,可我们却只能原地踏步。 师姐?燕渺听出了槿秦话中的颇多感慨,不由得唤了一句。槿秦极少对人说这些话的。 也罢,不说这些了,槿秦立马收回神来,岔开话题,恢复了她平日里那般尽职尽责的模样,如今重中之重是弟子考核一事,事关他们能否应对将来危机。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加强苍潭山的屏障结界,璧玢师妹也一直在翻阅典籍,排查可能骚扰我们的魔族。她虽已列出了名单,只可惜近五百年所有的记录都是空白的,我们也只能止步于此、再无进展了。 燕渺想了想,便问道:那,哪一国最有嫌疑呢? 槿秦答道:是焱庚国,也是当年进攻神界的七国之一。焱庚国与云方国接壤,又一向同云方国交好,七国内讧之时才与云方国生了嫌隙。其国长于火系,貌如凡人,机敏善战,嗜杀残忍,却国力雄厚。而且据那地图上所载,当年焱庚国与其他六国内讧的一大原因便是焱庚国好大喜功、急于求成、不惜损兵折将,而其他六国中却有爱惜羽毛、不愿如此冒进的,这才离心。槿秦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貌如凡人善于隐匿的魔族不少,而近五百年我们对魔界一无所知。若只看前人记载,那最有可能做这一切的,应当就是焱庚国了。只可惜我们不知魔界是否还有别的变故,不然便可确定是这一国了。 燕渺静静地听着,直到槿秦说完,她才又问了一句:那师姐如今作何打算? 槿秦眉头微蹙:如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再这么一个一个排查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我打算和璧玢将这些日子的收获整理成册,分发给弟子学习,待下一次考核时再检查。既然如今焱庚国可能性最大,我们还要教弟子如何应对火系术法,尤其是那些还没有专长术法的弟子,若能让他们习得水系术法相克,那便再好不过了。 师姐说得极是。燕渺说着,顿了顿,又很显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 怎么了?槿秦问。 燕渺看向远方,初日已褪去了那鲜艳炽热的红,绽放出了它本该有的光辉,悬在天边。典籍上说,昆吾氏长于火系,而我偏偏长于木系。各家术法都有所不同,也不知昆吾氏的火系术法是什么样子。她说。虽已很少再纠结这些前尘往事,可听到一些字眼时,她还是难免想起从前常常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好在她的徒儿长于火系。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她这块木头就是和火脱不了干系。 演武场上,弟子们已抽完签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三张纸条,在人群中找自己的对手。辛姮则没有去找,她只是捏着那三张纸条,坐在树下,看着来时的路。如无意外,燕渺也该在这条路上出现。也不知燕渺在和槿秦聊什么,竟然半天都没见人,如今已快到比武开始的时间了。 十九,你抽到的什么?屈龄又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韩高。 辛姮听见他们问,这才低头依次展开那三张纸条。韩高见了,不由得笑道:你倒是心大,现在才看场次吗?都不看看你的对手是谁? 第64章 看了也没什么用,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的,辛姮说着,把她的场次念了出来,第一场是丙,第二场是壬,第三场是戊。 屈龄和韩高听了,竟相视一笑。果然就这么巧。韩高说。 辛姮听了,这才抬头看向两人,明白过来,又问:你们都是哪一场的? 你第一场和我一样,都是丙,屈龄说,第二场和八哥一样。 只是你第三场未免有些困难,韩高说着,看向了人群中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女,你对上了老三。 哦,那个姑娘,她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过看这排名,应当是弟子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十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很想留在忘尘峰吗?韩高忽然又问。 辛姮觉得好笑:师兄,现在还在问我这个问题吗? 韩高正色答道:我答应过你有求必应的。 辛姮知道他的意思,不过是想得个准话,好让他决定自己要不要放水故意输掉。未免太看不起我了。辛姮想着。若是以往在魔界,她定然要放句狠话让对方全力以赴,可是如今形势不同,她还要维持自己在旁人眼里庸才的模样,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她只得敛起所有脾气,微笑着道了一句:多谢你了,我的确很想留在忘尘峰。 韩高听了,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交给我了。说罢,他转头便向老三走去。 屈龄则留在原地,陪着辛姮说话。他自嘲笑道:若非实在是没什么悬念,不然我也想问一句你要不要我帮忙。 多谢了。辛姮只淡淡回了一句。 屈龄话倒是很多:老三虽然一向好强,但你也别太担心,八哥人缘很好,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谁都得给他点面子。他说着,坐在了辛姮身边,道: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给你讲讲老三这个人的路数。她家是青城段家,家世显赫,她又天资卓越,颇得师尊喜爱,因此自视甚高,平常练功比武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老大老二有的时候都得输。你实在打不过,就躲着点,直接认输也好,省得落一身伤。 嗯,好,辛姮应了一句,终于问出了困扰她依旧的问题,她叫什么来着? 段樊,屈龄惊讶万分,你拜入苍潭派门下好歹也大半年了,就二十个同一届的弟子,你还记不住名字啊! 日常都是用排名称呼,故而忘了,辛姮回答着,瞧着远方的眼睛忽然一亮,我师尊到了。 远方,燕渺和槿秦正并肩走来。两人依旧有说有笑的,看起来亲密无比。 辛姮不禁皱了皱眉,又迅速地装作无事发生。毕竟燕渺在她没来之前本就是和槿秦最为亲密,而槿秦也是如今这山上少有的不对她怀抱偏见的人亲密些就亲密些吧。 可是,她还是莫名地心里不痛快。 屈龄看着向这边行来的两人,却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师尊也到了她们到得也太快了。我还想着能晚点上刑场呢。 快吗?辛姮随口问了一句,声音极轻。 什么?屈龄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辛姮站了起来,我们该准备上场了。 她说着,就往擂台的方向走,正好遇到韩高迎面走来。办妥了。韩高说。 燕渺和槿秦坐在高台上,看着台下各个擂台上比武的弟子。璧玢则在台下同几个老一辈的弟子来回巡视,还不停地强调着规则:本次比武,点到为止,先落下擂台者输,先被制住要害者输,弃械者视为认输。说罢,她一抬手,一旁的大鼓咚咚咚响了三声,比武便开始了。 辛姮第一场对上了屈龄,屈龄的功夫果然不过关,每一招都差一点。辛姮觉得她一招便可制服屈龄,只可惜她总得装装样子,故而还有模有样地同他过了几招,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击败。可辛姮万万没想到,屈龄偏生还是个很有韧性的人,无论她打得多狠,他都一直咬着牙强撑着。辛姮见了,不禁摇头,终于挥出一掌,将屈龄击落于台下。 承让了。辛姮说着,下台扶起了屈龄。 确实是承让了,屈龄叹了口气,又笑道,让了我那么多招,也挺难的吧? 我没有让。辛姮说。 嗐,别装了,屈龄看起来倒是相当豁达,我对自己心里有数,我也对挨打这件事心里有数。多谢了,没让我输得那么惨。不过你真是进步飞快,我记得当初入门时,你也没比我快多少,如今却可以一掌就把我打下台了,着实是让人佩服。 是师尊教得好。辛姮说着,抬头看向台上的燕渺,只见燕渺竟然没有看她,而是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槿秦正握着她的手。 辛姮见了,又开始生闷气,便对屈龄道:走吧,准备准备,该打第二场了,我们的对手想必已经等急了。 燕渺在辛姮刚一上场时,便在一直盯着她看了。她难得这般专注地看一个人。槿秦本也在看弟子比武,忽然一回头,见燕渺如此模样,有些惊奇,便不由得打趣她道:难得见你没有走神。 第65章 我近来也很少走神了,燕渺说着,对着槿秦一笑,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只是最近突然发现,她好像也能集中注意力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发呆了,不过燕渺还是诚实地补了一句,不过方才在祭坛,还是走神了。 有好转,便好,槿秦说着,又瞧向台下,问着,在看你徒儿? 嗯,燕渺连连点头,彼时的辛姮刚把屈龄打下台,她很好。 不过旁人第二场都要结束了,他们却才打完第一场。和屈龄纠缠了这么久,怕是之后有些危险,槿秦十分客观,她第二场对上的是韩高,韩高虽不拔尖,但一向稳扎稳打;第三场,让我看看是段樊,那可是个极好强的弟子,在众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 燕渺听了,不禁垂眸。半晌,才终于又道:若她拿不到前三甲,那便是我教不好。如此,虽败,但能及时止损,也是好的。 虽然如此说,她却再没抬起眼来瞧一瞧。她也不知她在期待什么结果,又在惧怕什么结果。 槿秦听了,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燕渺的手,安慰着她,又抬眼看向擂台上,只见辛姮和韩高也已经开始了。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奇怪:怎么你徒儿和韩高也能纠缠这么久,不相上下? 什么?燕渺终于又抬起眼来,看向擂台上的辛姮,刚巧瞧见辛姮控剑过去,一剑直抵韩高喉咙。 辛姮又赢了。 燕渺见了,眼睛一亮,又露出了笑容来。师姐,她赢了。她满眼笑意,对槿秦说道。 可槿秦却是眉头微蹙,和谁都能打得不相上下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韩高是故意输的,他能防住,却没有防。她想着,扭头看了眼燕渺,见她这般开心,也不好给她泼冷水,终于是把所有的话都忍了下来。 考核舞弊,不是小事,不能轻易下了定论。这世上本就有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还是再观望一会儿为好。 别急,还有第三场。槿秦对燕渺说,却也是对自己说。 槿秦想了一想,又忽然站起,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把段樊叫来。一下台,她便寻了个刚比武结束正在休息的弟子,悄悄吩咐着。 能否看出辛姮的真实水平,就要看这第三场了。 -------------------- 下周六周日考研,所以下周就不更了。 第22章 比武 辛姮该打第三场了。可不知为何,段樊却迟迟不见人影。 她本来就比旁人慢了许多,而如今别的弟子大多都比完了,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她所在的擂台上。辛姮立在擂台上,心中不快,她并不喜欢被这许多人用看热闹的眼光瞧着,更何况她也不想多出什么风头。 她抬头看向台上,只见燕渺依旧坐在那里,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她笑得依旧很好看,专注地凝望着她的眼神也是水灵灵的,辛姮想,只怕没几个人能看到这样的眼神还能自持。而她也在看到这眼神之后,方才自以为被燕渺忽视的闷气消了一大半。 于是她也回应以同样专注的眼神。可正当她望着燕渺出神时,素白的裙摆穿过了两人的视线,扰乱了二人的目光。辛姮再看时,只见燕渺已移开了目光,又在同槿秦说话了。 师姐,你去哪里啦?燕渺问着。 没什么,门派里的琐事罢了。槿秦回答着,坐了下来。 还好你回来了,燕渺微笑道,我徒儿还剩这最后一场,一直没开始。有你帮忙看着,我也放心些。 辛姮看见燕渺和槿秦相谈甚欢,方才刚消下去的闷气又回来了大半。又是槿秦,辛姮想着,你和她才多少日子没见面。你见了她,就忘了我。 想着,她背过了身去,一转头,却见段樊也已经站到了擂台上。段樊眼睛圆圆的,正带着几分不忿瞧着她,隐隐还有几分怒气。辛姮平日里并不怎么和这些弟子打交道,但此时看段樊的神情,她便知道事情有变了。 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办妥了的样子。 辛姮忙看向台下韩高,却见韩高仍是信心满满,还在给她鼓气。辛姮皱了皱眉,又回头看向台上,正巧槿秦也开了口:只剩这一组了吗? 是。璧玢回答着。周围的弟子已都比完了,便都涌了过来,围在台子边上,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那便开始吧。槿秦说。 辛姮听了,微微蹙眉,她总觉得事情不对。她正想开口,却听身后段樊脚步声响起还真是个急性子!辛姮连忙一个空翻向后退出老远,又拿剑一挡,躲过段樊的攻击,稳稳地落在擂台的边缘上。 且慢!辛姮喊道,师姐,我有话说。 谁是你师姐,段樊丝毫不客气,你我并非师从一人,少来套近乎! 那也都是苍潭门下。辛姮说着,将剑入鞘,又举起了剑鞘。在场众人看了,都暗自惊奇,比武之时,却收了剑,也不知她是要搞什么鬼。 只听辛姮接着说道:辛姮自知不是师姐的对手,甘愿认输。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韩高和屈龄更是摸不着头脑,在擂台下急得喊着让辛姮再好好想想。 第66章 然而这已经是辛姮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了,若没有节外生枝,她也是要这么干的。方才段樊没来之时,屈龄曾特意跑过来同她算分。纵观全场,能赢两场者已是少有,辛姮的排名已经在前面了。她想,这一场也赢了,反而太过刻意,不如直接认输。 而如今事情有变,她更是要直接认输了。 弃械者视为认输。辛姮说罢,又对着段樊微微颔首,便要弃械。她将手一松,手中的剑便直直落下。可就在将要落到地面上时,那剑却忽然停住了。 辛姮不禁皱眉,抬头一看,果然是段樊。她正用灵力拖着辛姮的剑,不让它落地。不许认输,段樊此刻表现得十分武断霸道,我还真想和你打一场!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说罢,段樊猛然向上一抬手,将剑一抛。辛姮来不及反应,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就接住了剑,将剑紧紧地抓在了手里。 认输都不行?然而要想输又不是只有弃械这一条法子。 辛姮想着,转身便要跳下擂台。可刚一迈出脚,她便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层屏障上。那屏障把擂台四周层层裹住,一时半会根本出不去。而这,不是段樊能办到的。 定是槿秦!辛姮在心中想着,恶狠狠地骂了好几句。而此时,她偏又感觉到,背后,段樊又提剑向她刺来。 没办法了,硬着头皮打吧。打两招,躲两招,再卖个破绽输还不容易? 她现在不知槿秦真实意图,她不能暴露太多实力。 辛姮想着,转身便抽出了剑,挡住了段樊刺来的剑,又连忙回身躲闪。可段樊偏偏穷追不舍,又提剑向她刺来。作为如今苍潭派出挑的弟子,段樊还是有两下子的,别的不说,在这擂台上的尺寸之地,她的速度足以追上辛姮。 辛姮在这台上根本施展不开,无法,只得回头迎击防挡,却不反攻。段樊招招都用了全力,步步紧逼,似在逼她拼命反击。可辛姮只得步步后退,她仍顾及着大局,不愿暴露自己的实力。 看台上的燕渺却着了急,她也瞧出了段樊这拼命的架势。她一把拉过槿秦的衣袖,问着:师姐,不是说点到为止吗? 槿秦只是淡淡地回答道:稍安勿躁,且看你徒儿如何应对。她说着,眯了眯眼。辛姮能防住这么多招,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方才她把段樊叫了出去,果然,说了没两句,段樊就因为心中害怕而把韩高来找她的事都说了出来。她本就对放水一事不情不愿,是看在韩高的面子上才应了下来。如今见槿秦问起,她自然是三两下就把一切和盘托出。 弟子知错!还请师尊恕罪!段樊跪下行礼,战战兢兢的。 槿秦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扶起她来。她的语气依旧严厉:恕罪已无可能,苍潭派的门规不容玷污。 段樊听了,心里一沉,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想被一个倒数第二拖累到如此地步。 但是,槿秦的话锋一转,看在你及时认错的份上,你若能试出辛姮的真实水平,便可将功折罪、从轻处罚。槿秦说着,这才伸手把段樊扶了起来,道:在这届弟子中,你是拔尖儿的。可千万要严于律己,哪怕是小事,也不能出了差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槿秦便走了。段樊在原地愣了片刻,又回了神来,连忙擦了擦眼泪,憋着一股气回到了演武场。 于是,她心中本就有气,又存了将功折罪的念头,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辛姮的了。她出的每一招,都用了十分的力,剑剑都直冲要害而去,毫不留情。 师姐,万望手下留情!辛姮见段樊这般架势,仍保持着理智,示弱求饶。说话间,她还故意露出了一个好大的破绽,以期早点结束这潜藏着危机的争斗。 可段樊偏偏不去攻击她的破绽,似是一定要她反击才肯罢休。要打便好好打,别求饶认输,让人看不起!段樊说着,发起了更猛的攻势,难不成你师尊只教了你如何认输不成? 辛姮听了这话,本就一直强忍着的怒气瞬间便被点燃了。她本也是个自傲又要强的人,来到这苍潭派整日伏低做小已经够憋屈的了,每次都要装作自己是个废物向这些不如自己的人示弱也够憋屈的了。若是段樊只针对她便罢了,可如今听段樊提及燕渺,她登时怒从心起,一直克制着保持的冷静在刹那间消失不见,狠狠一挥剑,便将段樊的剑挡了开去。 段樊没曾想辛姮会突然发力,一下子被震出老远,将将好落在擂台边缘上。这一次,她没急着攻击,而是冷笑了一下,又嘲讽道:这就急眼了?说着,她将剑向空中一抛,又对辛姮道:方才只是小试牛刀。厉害的,还在后面呢。说着,她施展灵力,空中的剑顷刻间化出数十个分身来,几十把剑高悬在空中,剑尖直指辛姮。 围观的弟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苍潭派的剑术,名为万剑令。精通此术之人,一把剑可以化出千万个分身来,而且每个分身都如同真剑一般,听从主人号令。习得了万剑令,一人便是一支军队。而槿秦还没有教到这部分,这应当是段樊自学而成。 辛姮也听说过这门法术,却也没学到这部分。她所学秘笈,是燕渺整理而来的。而由于她刻意的伪装,在燕渺心中,她也只是个还学不来这门法术的小弟子罢了。 第67章 师姐。燕渺见了,也知大事不妙,又连忙看向槿秦。却不想槿秦这次只是摆了摆手,连话都没有说。 怕了吗?段樊故意问着辛姮,故意挑衅着。 辛姮脸一沉:你尽管放马过来。 段樊得意地笑了,点点头,道了一句:好!说罢,她手一挥,几十把剑便都向辛姮发起了攻击。 这些剑的行动不是整齐划一的,而是如同军队一般协同作战,一个攻她面门,另一个就会趁她防挡之时攻她胁下简直是防不胜防。 可辛姮却一一防住了。她的速度很快,防守之时,擂台上的影子已快到难以辨认。她本不该这般暴露自己的实力的,可她心中憋着一股火,只想好好出这一口恶气。 段樊见辛姮防守严密,脸色微微一变,又不死心地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几十把剑如倾盆之雨一般齐齐地向辛姮袭来。辛姮听到了剑划过空气时的声音,却连正眼抖不瞧一下。在那剑雨离她只有咫尺之时,她只是看着段樊,冷冷地道了一句:你就没别的花样了吗?说罢,她竟露出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仿佛她已胜券在握。 段樊见了,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辛姮是如此镇定,甚至是悠闲。她刚要猜测辛姮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却不想,震耳欲聋的声音骤然响起,她面前忽然迸发出一波巨大的气浪,伴随着耀眼的红光。 徒儿!燕渺脸色一变,忙喊了一声。在看台上的人眼里,就在那剑雨即将伤及辛姮的那一刻,擂台忽然炸开,燃起了熊熊大火。 槿秦也是脸色一变:她设下的屏障,破了。 燕渺见了此情此景,心急如焚。她如今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跃便飞下了看台,直奔那正在燃烧的擂台而去,就要踏入火中。 槿秦见了,也是一急,她忙道了一句:师妹小心!说着,便追了上去,可燕渺已然落入火海了。浓烟滚滚,她根本看不清燕渺所在。 辛姮,不简单。槿秦想着,心中疑虑丛生。可她如今也来不及多想,先灭了这擂台上的火才是正经事。方才,周围的弟子躲闪不及,也被那气浪掀开老远。有几个离得近的弟子险些被伤,所幸璧玢就在跟前护着,这才无碍。只是,不知辛姮和段樊究竟如何了。 擂台废墟中的火海里,辛姮从浓烟中走过,来到了段樊面前。段樊已昏迷在地,不省人事。辛姮见了,不由得轻轻一笑:一招都扛不住吗? 她拜入苍潭派这许多天,难得如此畅快。虽然她心里清楚,如此一来,必然引人注目,尤其是槿秦,只怕会多想。她知道自己如此举动可能带来什么后果,可还是畅快。 徒儿―― 辛姮正看着段樊,忽然听到了燕渺的声音,便连忙抬头去找寻燕渺的踪迹。见燕渺不在近前,她才稍稍放心些。怎么连这大火里都敢进来?她想着,又转头对昏迷的段樊道了一句: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若放在以往,我可没这么好脾气。 说罢,她转头便朝着和段樊相反的方向走去,大约到擂台边缘时才停了下来。又到了给自己找借口的时候了。辛姮想着,闭上了眼睛,猛然运行灵力,故意让灵力激荡起来,在灵力即将迸发之时又不带缓冲骤然收回。 这是很伤身的做法。寻常修仙之人,是怎么也不敢如此的,因为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只是辛姮从前一心要入魔,特意寻了许多走火入魔的例子。她还曾一一效仿这些例子,只可惜怎么也没成功。从前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法子有朝一日竟然还会派上用场。 徒儿――滚滚浓烟中,火光灼灼。燕渺便踩在这擂台的废墟上高喊着,四处找寻着辛姮的身影。 擂台被炸开,到处都散落着燃着火的木头,浓烟直冲云霄,看起来倒是声势浩大,但落脚的地方却也不少。她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可不论她怎么叫,却总是听不到回应。正着急时,她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倒着一个身影,连忙跑过去一看,果然是辛姮。 辛姮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可偏偏眼睛是红着的,透着些许疯狂和迷乱。徒儿燕渺忙唤了一声,蹲了下来将她揽在了怀里,你怎样?可有受伤? 她焦急地问着,便抓起了辛姮的手腕,要给她诊治。可就在她要触碰到辛姮脉搏之时,辛姮却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她要诊脉的手反而被辛姮扣住了手腕。 燕渺看着辛姮发红的眼睛,觉得不对,便更加着急了。徒儿?她小心地问着,你可还认得我? 她虽未曾见过走火入魔是什么样,但所看典籍中都有记载。辛姮如今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书中所写的样子,虚弱但疯狂,偏执又糊涂。旁人的话语里,走火入魔是如此可怕,她不想让自己的徒儿也吃这样的苦。 辛姮自然是神智清明的,只是她在看到燕渺之时,又想起了今日被燕渺忽视的不满,这才借机发挥一下。于是,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俯下身来,目光逐渐从她的眼睛下移到了唇瓣上。 她馋着这水润的双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有多少次,在和燕渺独处时,她看着她的双唇,都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她将这归结于苍潭派过于清汤寡水的日子,而这让她这绮丽的念头格外强烈。 第68章 而如今,她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在走火入魔边缘的人,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她可以在这种时候做任何事,只要她想。 徒儿,你别吓我。燕渺看着辛姮的双眼,焦急地轻声呼唤着。她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辛姮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是周围大火燃烧的缘故,辛姮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盯着燕渺的双唇,她的脸也不自觉地发烫了。她终于低下头去,重重地吻下只是这个吻落在了唇边。 终究是没有落在唇上。 燕渺一怔,她着实没有想到辛姮会突然吻她。又是一件从前在书中看过、自己却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事情。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不同,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然而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徒儿?你可还好?她连声问着。 辛姮撑着身子瞧着燕渺,半晌,她突然笑了。师尊?她回应了一句。看起来就像是才恢复了神智一般。 空中终于飘起了雨,是槿秦施了法,将这四周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点一点扑灭。燕渺听见她如此唤她,登时如释重负。太好了,你还认得我。她说着,就要坐起来。 辛姮却没有让她起来,她一头栽下去,伏在了燕渺肩头,在她耳边自嘲地笑着:师尊,我好没用啊。从前的她哪里曾在这种事上犹豫过,可如今在燕渺面前,她却不得不犹豫了。 不许这么说,你很好。燕渺只当她在说比武一事,连忙安慰着她。 辛姮听了,只是轻笑。她的师尊是真的纤尘不染、游离世外。这样的师尊,骗她,不忍心;吻她,也不忍心。她也只能是在这假做走火入魔之时小小的放肆一下了。 想着,辛姮闭上了眼睛,是时候该昏过去了。 火灭了。 徒儿?感觉到辛姮的气息逐渐平稳,燕渺又试探地唤了一声。 见辛姮没有反应,燕渺终于翻身坐起,让辛姮枕在了自己腿上,这才拉过了她的手给她诊脉。果然,灵力未平,气血逆行,是书中记载的走火入魔之兆。不过还好,她的徒儿挺了过来。 第23章 同床 你这徒儿还没醒吗?夜深了,槿秦自屋外走来,看着守在辛姮床前的燕渺,问道。 燕渺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没有,但脉象平稳了不少,应当已无大碍了。她回答着,两眼只瞧着辛姮。 槿秦见燕渺并未回头看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低了头,问道:你在怪我? 虽然她也着实没想到辛姮会被逼到险些走火入魔的地步,可毕竟是她让段樊去试一试辛姮,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不能跳台、不能认输、不能只是防守只能攻击。 燕渺没有说话。把辛姮和段樊找到之后,槿秦便向燕渺解释了这一切,当时的燕渺便没有说话。如今槿秦见她依旧如此,便知道这事一时半会还是不提为妙。她从未见过她这个师妹生气的模样,如今还是头一遭,不曾想她师妹生气时是如此安静,以至于很难判别她究竟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她还没有醒。半晌,燕渺终于开了口,忧心忡忡的。 槿秦听了,随之看向辛姮,她眯了眯眼,叹道:可惜不能用观灵之术。 观灵之术?那不是禁术吗,燕渺终于回头看向槿秦,师姐,你也会吗? 不会,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槿秦说着,坐了下来,上次在忘尘峰下,你徒儿晕倒时,你便曾对我说,感觉你徒儿体内灵力激荡不安,原是个体虚的,可后来又好了。如今比武,你徒儿又险些走火入魔,突然发作,险些伤及旁人我总想着,虽说弟子于定心修心一事上尚且浅薄,但她出事也太多了些,是不是她的灵力根基没打好,这才容易出差错。若是能用观灵之术,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辛姮如今正在假寐,她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的话,听到槿秦如此说,她不禁心里一紧。难道一向墨守成规的槿秦也会做出擅用禁术一事吗?她想。如果槿秦用了禁术,那她便瞒不住了。 观灵吗,燕渺想了想,又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因观灵之术太过伤身,可窥探到的东西又太多,每个人在修行上都没了秘密,这才被禁。 是了,槿秦道,如今被列为禁术,连各大门派修习此术之法的书籍都被毁了,你我怕是无缘得见。不过,这种禁术,还是别见为好。 辛姮听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燕渺听了,却若有所思,只是辛姮闭着眼睛,无从得知。半晌,燕渺才又开口问道:对了师姐,外边怎样了? 弟子们都没什么大碍,段樊也已醒了,槿秦答道,她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被气浪震晕了过去。只是她的剑却不太好,弟子们在擂台附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最后在地上发现了玄铁熔化的痕迹是被你徒儿放火给熔了,那可是段家祖传的宝剑啊,哪里是一般的火轻易能给熔了的?你这徒儿,还真是修习火系术法的好苗子。 辛姮听着,心中不由得悄悄发笑。熔了段樊的剑,的确爽快。 第69章 槿秦说罢,却沉默了,又只是看着辛姮。收徒那日真的看错了,她以为辛姮只是平庸之辈,不曾想竟有这样的潜力。今日虽险些逼得她走火入魔,可这也让槿秦知道了这是个不可小觑的弟子。只可惜辛姮的路子实在是不太稳,让人不放心。若要她成器,只怕还得多加磨炼。观灵之术用不了,但磨磨她的心性,总是可以的。 槿秦想着,看了看燕渺,又站了起来,道:今日这一局,因分不清她二人谁先掉出擂台,又是谁先拿住对方要害,那便算平局吧。她说着,拍了拍燕渺的肩头,又道:你这两日便和你徒儿在遇仙阁住着吧,我把明日的破阵猎妖挪到了后日,你们可以好好歇歇。尤其是你徒儿,让她注意调理内息,可千万别再犯了。 她说着,便要走,可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地停了下来。师妹,她问,你平日里可有教过她如何定心修心吗?她方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授教之法,她不想显得过于指手画脚。可她转念一想,这毕竟是燕渺,澄明干净,她知道就算两人今天刚刚因为辛姮之事有些分歧,她也不会如旁人一般想太多弯弯绕绕。 燕渺愣了下,如实道:不曾。她说着,低头自嘲:师姐,我自己都是个有弦无轴的心性,又如何能教别人? 槿秦听了,只是叹息,又道:师妹,可你终究已修成了正果。你不是不会定心,你只是忘记了那些让你定心修心的东西。而你的徒儿,她不同,她还年轻,最是心性不稳的时候。不修心,如何修行呢? 燕渺有些疑惑,她想了想,又问:师姐是说控制欲望的苦修吗?可我一直都觉得,这法子除了折磨自己之外,并无别的用处。若多吃了一口饭、多贪了一会儿觉便被认为是动摇了心性,那也太荒唐了。 是,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法子,槿秦说,可是却是最好用、最简单的法子。各人资质不同,或许对她而言有更好的法子,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去找。于她这种年轻人而言,一念之差,路就偏了。我们赌不起,只能用这最笨的法子,从每一件小事上磨她的心性了。让她把心外之物、凡俗之欲看轻一点,总是好的。 辛姮听了,暗暗皱了皱眉头。这听着就憋屈,她还是更喜欢燕渺从前的法子,多自在啊。她如今只希望燕渺千万别听进去,她实在是很不喜欢那古板的日子。 自在?辛姮忽然因自己脑海中这突然出现的词汇微微出神。虽是潜伏在此见机行事,但忘尘峰的日子,真的很自在。而这样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 燕渺听了槿秦的话,若有所思,默默点头,半晌才道:多谢师姐指点了。 槿秦见她应下了,便放下心来,没再多说什么。你早点休息吧,若有事便找去我从前的住处找我就好。她说罢,便离开了。 燕渺见槿秦离开了,便又把目光挪到辛姮身上,盯着辛姮思索不止。她有些动摇了。她从未见过走火入魔是什么样,可她知道这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而辛姮今日一下子失控的模样着实骇人,她甚至失了神智,吻了她一下她不能让她的徒儿误入歧途,或许试一试那苦修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正当她认真思索之时,却忽然听到床上传来一声轻哼,抬眼一看,只见辛姮刚微微睁开眼睛,正看向她这边来。她看起来依旧很虚弱,脸上毫无血色,但眼神清明,已是平日里的感觉。 辛姮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必须醒来。她不能放任燕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不然以后怕是没有自在日子过了。 你醒了?感觉如何?燕渺问着,又忙给她把脉。脉象平稳,已无异常。 弟子无事,辛姮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师尊放心。 你呀,燕渺松了一口气,又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傻?何必那般拼命,险些走火入魔? 辛姮却只是浅笑着看着燕渺,并未说话。燕渺见她如此,本也不愿说什么重话,如今就更不会说了。她叹了口气,伸手给辛姮理了理乱发,又轻声道:你吓死我了。 师尊很担心我?辛姮故意问着,半撑起身子向燕渺的方向凑了凑。她还记得燕渺在火里焦急慌乱地向她走来的画面。她的师尊很蠢,那么大的火,她看都不看就往里跳,可火光映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又很美。 辛姮在来苍潭山之前还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馋色。 怎能不担心呢?燕渺只看着辛姮的眼睛,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儿。我已然耽误了你的前程,又怎能再让你置身于险境? 唉,又是这套说辞。 让师尊担心了,辛姮说着,又想起了那个大胆但终究是止住了的吻,便故意试探着问道,弟子今日是不是做了很多错事? 燕渺听了,歪着头看了看她,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不记得了? 辛姮摇了摇头,嘴里开始胡诌,道:弟子那时只觉得眼前尽是些怪异之景,可怖至极,所思所想都不知道了,再清醒时,便看到师尊在、在她本要说在我身下,可忽然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只好打住,然后便悄悄打量着燕渺的反应。 第70章 却不想燕渺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反应激烈,她依旧是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关怀。还好是虚惊一场。那感觉,一定不好受吧?燕渺问。 辛姮忽地愣了一下,她怎么都没想到燕渺会问出这句话来。她以为燕渺会纠结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毕竟这一定是一件燕渺从未体验过的事,不曾想她竟然在关心她的感受。莫说表现出在意那个吻了,燕渺连不想提及此事的尴尬也未曾有过半点,仿佛那个吻是如此的不值一提,一切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燕渺的确觉得那个吻不值得说道。一来在她的认知里,那只是辛姮头脑不清醒时的莽撞;二来,这个吻同所有她还没有体验过的事物一样,她只是好奇一切自己没有体验过的事物,体验了、记住了,便足够了。这个吻于她而言,本也没什么特别的,更何况这还是她徒儿意识模糊时做下的,又何必再提呢? 辛姮不禁有些懊恼,她生燕渺的气。比武的时候她忽视她,如今又忽视她的吻罢了,不在意便不在意吧,她的师尊总是如此,思维想法异于常人,她又如何能用常人的思想来苛责她呢?更何况,那个吻也只是她的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心思罢了。以她如今的身份,借机亲她一下已是大胆至极,又如何能奢求别的什么? 她想着,垂了眸,一言不发,却听燕渺又道了一句: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 辛姮听了这话,心里的气又在刹那间全消了。她抬眼看向燕渺,只见燕渺依旧关切地瞧着她,对她道:对啦,今日第三场算是平局,明日的考核推迟到后日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好好休息吧。我今夜就在这里陪你,你若有不适一定要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燕渺说着,便要起身变出一张床来,毕竟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辛姮见了,连忙伸手,抓住了燕渺的袖子。怎么了?燕渺被她打断了施法,回头问道。 辛姮吞了口口水,两眼只瞧着燕渺,看着倒是颇为真挚。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弟子有些害怕、怕做噩梦师尊能不能陪弟子一起睡啊?她说着,低下头去,似乎这话于她而言十分难以启齿。 燕渺见了,不由得一笑,点了点头,宠溺地笑了笑:好。 辛姮见她应了,连忙向小床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了一片地方来。燕渺也脱了鞋上了床,拉过被子,和辛姮躺在了一个被窝里,一点都不扭捏,坦坦荡荡的。 被子里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辛姮见她这般坦荡大方,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了。她更希望看到燕渺扭捏的一面,就如同常人一般。可那些于常人身上轻易便能见到的情感,却离燕渺太远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后果?辛姮想着,扭头看向燕渺,她暗自下定了决心,若有机会,定要带她去人间逛逛。只是道听途说和看书可不行,有些东西,还是自己经历才好。 师尊,辛姮又开了口,如果弟子真的拿到了前三甲,弟子可以向师尊讨个赏吗? 你还想要什么呀?燕渺轻笑着问。 弟子想和师尊一起去凡间游玩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也好只是想同师尊一起去四处逛逛。她说着,有些心虚。明明她是一定要去凡间一趟的,凡间青州玲珑山还在等着她去一探究竟,结果这话说出口,她却莫名的扭捏。 凡间?我还从没去过呢,只是看了几本书略有所知既然你想去,燕渺说着,看向辛姮,轻声笑道,我依你。 辛姮忙道:多谢师尊!可说罢,她却又无言了。只是瞧了瞧燕渺,便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想这么多做什么,辛姮心想着,我总归是要去凡间的,同她一起去,又有何不妥呢? 想着,屋里又是一阵沉默。辛姮自是一番胡思乱想,燕渺看着辛姮,也不由得顺着槿秦方才的话语多想起来。 在想什么?燕渺见辛姮心事重重的模样,开口问着。 虽然燕渺并不认同那般苦修修心的法子,可今日之事却也让她意识到修心的重要。今日她的徒儿险些走火入魔,纵然是被逼不得已这才一时气急,可槿秦之言有理,她也不能忽视别的原因。她的徒儿或是根基没打牢,又或是有心事总之她不能不管。 没什么心事,辛姮忙收了目光,又清了清嗓子,只是,弟子鲜少与人同床共枕。 这句却是实话。在魔界时,她独来独往惯了,又一向存了几分疑虑,时时都防备着。人在入睡时万般都不知了,她不可能让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身边还留着一个人,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 也就是燕渺了,一看就知她没什么心眼,干净的很。她可以放心吃她递过来的饭,安心同她躺在一张床上,和她说话时,也不用去费尽心思揣测去她的言外之意虽然有时这也让人颇为恼怒,她倒是希望燕渺有些言外之意。 哦?那你喜欢这样吗?却不想燕渺在听了辛姮的回答之后,竟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辛姮耳根子不觉一红,还好被头发遮盖住了,不然燕渺定要又问东问西的。她看着燕渺的眼睛,知道她当真是在关心她喜不喜欢,而不是带了别的什么意味。喜喜欢。她轻声回答着。 第71章 燕渺没有再揪着这件事情,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辛姮见燕渺忽然皱了皱眉,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便问道:师尊,怎么了? 燕渺看了看辛姮,又凑近了些,似在仔细听着什么。你的心跳,好快,燕渺说着,抬起眼来看向辛姮,眼里尽是担心,你可还好? 辛姮听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旁人,这些日子见了这些事,只怕早就明白她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心思了可偏偏是燕渺。 不过此刻她倒是有些庆幸燕渺在人之常情上的无知和迟钝了。若是她明白过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尴尬收场也就罢了,坏了她的大计就完了。如今这般,倒还不错。 弟子只是有些心慌,辛姮继续编着她的谎话,还在后怕。 燕渺看着她的眼里尽是爱怜:那你快睡吧,我们不说话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她说着,伸手按住了辛姮的脉搏,确认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嗯。辛姮只是点了点头。 睁着眼睛可睡不着哦,燕渺又开了口,笑了笑,她伸手理了理辛姮的头发,又握住了她的手安抚着她,别怕。我虽不擅长打斗,但好在会些医术,你可以放心睡下的,我会守着你。 嗯。辛姮小声应了一声,却依旧没有闭上眼睛。 睡吧,燕渺说着,侧身躺了过来,看着辛姮,又道,等你睡了,我再睡。 屋内柔和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更显温柔。辛姮瞧着她的双眸,不禁心中一动,又连忙闭上了眼睛。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她想着,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做出安然入睡的模样,又在心中鞭策自己,可千万不能因一己私欲坏了正经事! 辛姮胡思乱想着,也不知时间究竟过了多久。演了一天,她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时,燕渺也正闭目沉睡着,她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辛姮的手。而辛姮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不知不觉滚进了她怀里,缩在了她身前,被她身上的清香紧紧缠绕着。 唉,这也怪不得我。这是辛姮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 -------------------- 下周我就放假回家啦!也就是说,我可以努力多更了嘿嘿 第24章 破阵 虽说休息了一日,但辛姮一点儿也没闲着。她以寻清净处练功为由,又将主峰走了个遍,这一次,她把上次忽略的细节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只待回忘尘峰之后再继续推演。 休息了一日之后,考核继续进行。这一次考的是猎妖破阵。所有弟子们都被璧玢带去了主峰后的林子里,在林间弯弯绕绕的路上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阵法跟前。 阵中一共一百只妖,猎得一只计一分。猎妖同时还要破阵,先出阵的五人可再得五分。是以猎妖为重还是以破阵为重,全凭你们自己决定。但你们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若三个时辰之内不得破阵而出,便要根据超出时间酌情减分,璧玢又强调了一遍规则,又问,都听明白了吗? 弟子们连忙齐声回答道:听明白了! 辛姮立在人堆里,却没有一同应声回答。她只是望着那阵法的入口,目不转睛,连看也不看璧玢一眼。不知为何,她觉得那阵法入口甚是奇怪,不似寻常阵法。 既然明白了,便都入阵吧。璧玢说着,让开了入阵的路,示意弟子们入阵。 这么一算,还是先猎上两只小妖然后便去破阵实惠一些,屈龄一边看着前面的弟子入阵,一边和辛姮悄悄说着,两人站在末尾,倒不怎么起眼,倒不是为了那先破阵的五分,只是若是在猎妖上耽搁了时间没能及时破阵,还要减分,得不偿失。 说的极是。辛姮应了一句,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她在算分。她在比武考核中赢了两场平了一场,如今排名已在前五。只怕大多数人都如同屈龄一般想法,想着及时破阵,那阵中妖物应当还会剩下许多。那她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要优先猎妖,然后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来破阵。苍潭派用于弟子考核的阵法,应当也不难破。 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踏入了阵中,辛姮是倒数第二个踏进去的。她一踏进去,便觉不对,眼前是一大片浓雾,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随手变出了个火把来驱散这些水雾,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寻了条林间的小路出来。她便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远,眼前豁然开朗,浓雾已然消失,而一同进来的弟子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倒是古怪。辛姮想着,环顾四周,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她该去猎的妖。如今不能耽搁时间,她收了火把,便拔出剑来,循声而去。 而她并不知道,在她拔出剑后,阵外的璧玢向后退了好几步,一挥手,方才入阵之口便迅速缩小,终成了她手里的一卷画。璧玢把画卷绑好,确认无误之后,转头便带着画向遇仙阁的方向而去。 师姐,我们为何还不去观阵?遇仙阁里,燕渺这样问着槿秦。 就来。槿秦倒是不慌不忙,拿起一盏茶,饮了一口。 第72章 不多时,璧玢便带着画卷赶了过来。师姐,事已办妥。璧玢一拱手,道。 槿秦抬眼看着燕渺一笑:现在我们可以去观阵了。她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挥手,那画卷便从璧玢手中飞出,在阁中高悬起来,又徐徐展开。 师妹,我们现在可以观阵了。槿秦说。 燕渺看了看那画卷,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师姐。我记得你先前对我说的阵法,可不是这个。你说,你在林中设阵,又用幻术变出了妖物来,怎么如今,倒成了一幅画?这是师尊的清心卷? 师妹,你说得不错,槿秦指了指那画卷,道,的确是清心卷,师尊在闭关之前特意赠我的。入画之人,便可得见最易动摇其心性之景。若是能坚守本心,便算破阵。若是动摇,除非有画外之人搭救,否则便不能出来了。 槿秦说着,扭头看向燕渺,道:先前设下的那阵法,只是为了考验弟子的应变之能、破阵之法。我前日和你聊过之后忽然又有了想法,修行必先修心,因此将阵法换为了这清心卷,便是为了考验弟子心性。说难破,倒也不难破,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那入阵之人可会有危险?燕渺忙问。 放心吧师妹,槿秦又看向了画卷,你忘了?画中一切皆是幻象,伤不到人的。更何况我特意施了法,让这清心卷只发挥它四分之一的功力,不会很难的。 燕渺听了,忙问:那我能看看我徒儿吗? 槿秦听了,一挥手,画卷中一角便显现出了辛姮的模样来,想是辛姮正处在那个位置。只见辛姮正拿出了个葫芦把她刚猎的妖物向里装,但又忽然警惕起来,望向远方。而燕渺循着她视线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再看向辛姮时,只见她已呆呆地定在了原地,想来已经看到了幻象。 燕渺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她们只能看到这画里都有的东西,而弟子随心而见的幻象,她们却看不到。 最能动摇她心性的景象燕渺垂眸沉思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辛姮看到的可能是什么。她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徒儿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的徒儿向来是懂事知礼的,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了她。可她前日里偏偏险些走火入魔 燕渺想着,神情不由得凝重了些。她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徒儿过不了这一关。而别的也就罢了,这种考验心性的关卡,她是万万帮不上忙的。 只能靠辛姮自己的造化了。 辛姮一直在阵中猎妖,并没有想太多别的事情。还不到一个时辰,她的葫芦里已装了七只小妖。这阵中的妖物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难度,若非她怕有人观阵特意收敛了法术,只怕这葫芦里的妖物还要更多些。 等我猎够十只妖,便去破阵。辛姮想着。不过说来奇怪,在阵中行走了这么久了,她竟是一个同门也没见到。这阵法也不至于那么大吧? 辛姮想着,起了疑,一回头,却瞧见燕渺正在竹林里立着,神神秘秘的,还朝她招手。辛姮见了,心中奇怪,但转念一想燕渺不会害她,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跑过去,行了一礼,又问道:师尊为何在阵中? 我担心你,燕渺说着,抓起了辛姮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这阵法诡异,我是特意来给你报信的。她说着,又朝着辛姮笑。 被人发现,只怕不好。辛姮下意识地避开了燕渺的目光,回答着她。 没事的,我偷偷溜进来的,不会有人发现,燕渺说着,又进一步,轻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落败,我想让你拿到前三甲,让你留在我身边,一直留在我身边。 辛姮听了,觉得奇怪,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她抬眼看向燕渺,只见燕渺的眼神一如既往,干净真诚,她一时又挪不开眼来,只好问着:那师尊这阵法有何诡异之处? 这阵法的诡异之处就在于,你不能落单,必须要有同伴,不然是出不去的,燕渺说着,不自觉地又向前一步,辛姮见了,却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正把背抵在竹竿上,只听燕渺继续道,如今他们都有同伴了,破阵就在眼前,而你没有。我见了着急,这才来寻你。 辛姮被燕渺逼到不得已倚着竹竿,她的心一下子乱了。是了,她落单了,她一向是落单的。她看着燕渺的眼睛,喉咙中不知为何有些干涩,像是有团火在烧。那师尊,我现在是该去找同伴吗?她问。 燕渺却是一笑:所以我来了。她说着,又向辛姮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轻语:徒儿,这阵法,是要同伴之间坦诚相待才好破解你对我没有隐瞒,对不对? 辛姮听了,却有些心虚,一时半会儿竟回答不出来。半晌,她才回答了个:是。 当真没有吗?燕渺看起来还不太相信。 当真没有。辛姮连忙回答着,根本不敢直视燕渺的眼睛。 哦?那你不想这样对我吗?燕渺说着,手轻轻抬起了辛姮的下巴。她仍是微笑着的,双眸脉脉含情。她打量着辛姮,最终盯上了她的唇。辛姮第一次瞧见燕渺这般眼神,充满了要把一切都据为己有的攻击性。然后,面前的燕渺便对着她的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第73章 辛姮浑身一僵,开始不自觉地回应着她的吻,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揽上了燕渺的腰,在她身上游离着。可她的眉头却也不由得皱了一下。呼吸声逐渐加重,两人的脸也染上了红晕,可下一刻,便传出一声惨叫 啊―― 辛姮仍是抱着燕渺的,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她气息未定,看着燕渺的眼睛仍染着浓浓的情欲。可她的手里却化出了一把匕首来,从背后狠狠地刺入了燕渺的身体,燕渺的白衣上登时渲出了一片殷红。 假的。辛姮十分凶恶地从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来。她的师尊虽然一向对她举止亲昵,可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做这样的事,就算做了,也不会是方才这般被情欲笼罩的感觉。 定是妖物伪装!不曾想苍潭派考核弟子的阵法里会出现这样的东西,之前是她轻敌了。 假燕渺一脸的不可置信,眼里登时盈满了泪,看起来楚楚可怜。辛姮看了一眼她,本想赶紧将这妖物收入葫芦中,却迟迟没能忍心推开这个假的燕渺,也未曾把匕首从她的背上拔出来。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除了主动亲她以外,剩下的都太像了。 辛姮叹了口气,终究是一狠心拔出了匕首来,却没有立马将那假燕渺收进葫芦里。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抚上了燕渺的脸颊,定定地看了一瞬,又垂眸道:可惜是假的。 说着,她便把这假燕渺推了开来,又低头拿出葫芦来就要收妖。可下一刻,她却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错。但孤很是好奇,若这个燕渺是真的燕渺,你可还会下得去手? 辛姮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她的王上就立在身后,神情语气一同往昔,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王上?辛姮倍感奇怪,又把眼前之人打量了好几遍。方才的假燕渺已然不见,那眼前这个王上,又是真是假呢?可若是妖物幻化,魔界与世隔绝几百年,寻常妖物又如何得见王上面容,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像? 女人笑了笑:怎么?认不出孤了?孤把你养大,你却连孤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吗?她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这样问着。 辛姮不敢。辛姮连忙垂首答道。 你呀,不必紧张,你如今所见的都是幻象,方才只是孤想试探你一下,王上说着,朝她走来,你在苍潭山的这几个月的消息很少,孤很是挂念你。又听说你和你如今的这个师尊十分亲近,便施法见见你你可不要怪孤。 幻象?辛姮听了,悄悄抬眼,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又立马垂下了眸子。说起来,她的王上和她的师尊一般,说话向来都是柔声细语的,可她的师尊是真正地让人觉得亲和,她的王上听起来却自带一股子威严,让人心生畏惧。 不曾想,你对你的那个废物师尊竟存了那样的心思,王上笑着说道,姮儿,孤让你来苍潭山,可不是让你来拈花惹草的。 辛姮知错! 唉,你也不必惊慌,不过是女人而已,你原先在魔界是也没少沾。王上说。 王上说得是。辛姮应和着,心里却暗自说道:可她不一样,我可没碰她。 可王上又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下一句便是:还是,你对她动了真心? 辛姮听了这话,眉头紧皱,她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她的王上不会和她说这些事情,她的王上只关心她的宏图霸业,从未和她谈起过她的这些荒唐事,怎么会突然提起?王上说笑了,辛姮挤出一个笑容来,又试探着说道,辛姮只是为了王上大计,这才去接近她,并非另有所图。 你还记得大计就好,王上脸色忽然一变,阴森森的颇为骇人,孤看你这些日子是把大计都丢到脑后了,若是你母亲,断然不会如此! 辛姮愣了一下,额间忽地出了不少冷汗,口中连忙说道不敢,又低下头来不断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会是妖物,妖物不会知道王上长什么样,也不会知道她的过往;但这也绝对不会是王上本人,因为王上不会过问她的私事那为什么会这么像? 幻象?幻象 姮儿,孤问你,眼前的女人又开了口,在你心中,是孤的大计重要,还是你的师尊重要? 定然是王上大计更为重要!至于苍潭派的这个师尊弟子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辛姮正思索着,便听见了这致命的一问。她虽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却也不得不连忙拱手回答着。那是多年来在魔界生活出来的最本能的反应。 当真?王上问着,可若成大事,你免不了要欺她、伤她你可还会毫不犹豫地如方才那般,将匕首刺入她身体吗? 辛姮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忽地全然明白过来了。眼前之人问的,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为纠结之事,也是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她来苍潭派是别有所图,虽然如今和燕渺相处甚欢,但日后,二人之间必有一战。那时,她又会如何呢? 第74章 辛姮想着,垂下手来,低着眸子,又苦涩一笑。的确是幻象,她自言自语,但却是我心里的幻象。 因为是她心中幻象,所以眼前之人的举止神态都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也因为是心中幻象,所以她们的所作所为都关系到她内心深处最紧迫的担忧。 而那个担忧,便是燕渺。 终有一日,她会伤了她。 阵中风云忽变,狂风大作,阴云漫布。辛姮立在阵中,裙袂随风而起,沙石卷起的声音让她心烦意乱。再抬眼时,面前同时出现了两个女子,一个是盈盈浅笑、星眸含情的燕渺,一个是风流瘦弱但不怒自威的王上辛姮知道,这定然是阵法的一部分,而她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她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又转,却迟迟无法下手。一个是抚养自己长大、在魔界之中唯一亲近她的亦母亦师之人,而另一个只当了她大半年的师尊其实,一比较,她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可她却仍是无法像方才一般干净利落地对燕渺下手。方才她是以为燕渺是妖物所变,可如今,她却是要真正地做出选择来,好似这个选择就是为了让她认清现实。哪怕她知道这只是阵法,她也是一样的为难。 唉,说不上来燕渺有什么好的,她不会高超的法术,也没有掌握生杀予夺的权柄,甚至连见识都比常人短上那么一截,但她在辛姮眼中是如此特别。辛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若是贪恋美色,也不至于如此。 可她不能再犹豫了。时间拖得太久,还不知后面会有什么。 辛姮想着,咬了咬牙,终究是要做出决定来了。她挥手抽出剑来,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又看似十分果断地将剑指向了燕渺。可眼前燕渺的幻象仍是浅笑着的,仿佛根本没看到这把直对着她的剑一样。不知道如果是真的燕渺,她在看到这一切后,又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师尊,对不起。辛姮苦笑着念了一句,终究是狠下心来。她一跃而起,持剑便向燕渺刺去―― 她什么都没刺到。 再转头时,面前的两人都已消失不见,方才的狂风阴云也重归于晴空万里,她的眼前只剩了这郁郁葱葱的竹林。可辛姮却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一下子跪倒在地,只用剑强撑着让自己不至于太难堪。 她知道,这一关算是破了。方法很简单,是杀了她心中的燕渺,她在意识到一切都是心中幻象之时,便知道要怎么做了。可当她付诸实践时,却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困难。不过是虚刺了一剑,她却已经筋疲力竭。 虽是幻景,却是将来之真实,辛姮想着,苦笑一声,真是可笑,不过才几个月,我就不忍心动手了。 第25章 奖赏 这一关,你徒儿算是破了,遇仙阁里,槿秦看着画卷中无力跪下的辛姮,抚上了燕渺的手腕,用秘音术对她道,不曾想她破得这么快,看来也是个心性坚定的孩子。算一算分,她应当已可以留在忘尘峰了。 遇仙阁里已有五个弟子出阵,辛姮破阵的速度算是快的,这让槿秦大为惊讶。辛姮前日里刚刚险些走火入魔,而这一关考的是固守初心不为外物所惑,槿秦本以为这对辛姮来说或许是个考验。只是槿秦并没有想到,可辛姮的心性坚定之处,和她所预想的修仙之心截然不同。 燕渺看着画卷里满脸疲惫的辛姮,心怀担忧地点了点头:破了就好。说着,她又低下头来,暗自寻思着:如此看来她心性坚定,那前日里她险些走火入魔,应当是她修行根基出了问题。可我平日里探她脉象,却也没觉得她的灵力有什么不对,除了那一次 她晕倒在忘尘峰界碑下的那一次。 可那次,她的灵力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燕渺根本探查不出个头绪。难道,真的只有观灵之术才能找出根由吗?可观灵之术,乃是禁术啊! 如何才能习得观灵之术呢 你的徒儿如今已可以出阵但还没有出来,想来应当是想多猎些妖,我们看些其他弟子吧,槿秦说着,回头看向燕渺,却见燕渺又在出神,不由得又抚着她的手腕对她道,师妹,怎么又走神了? 燕渺被她唤回了神,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没事的师姐,这次是我自己在想事情,记得在想什么,和以前不同的。我如今真的很少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那你在想什么?槿秦问。 燕渺听了,一时语塞,观灵之术乃是禁术,如何能对槿秦说呢?她略显慌张,却又不得不赶紧回答槿秦的问题,只好用秘音之术对槿秦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如今看来我徒儿已可以拿到前三甲了。我前些日子应了她,如果她拿到前三甲,我就同她一起去凡间玩一遭,算是奖赏。 去凡间?槿秦皱了皱眉,又看向了仍漂浮在半空中的清心卷,你这徒儿,还真是贪心。能留在忘尘峰还不够,竟然还来讨别的赏。一讨,就讨了个这么大的赏。 师姐,别这么说,燕渺连忙为辛姮辩解着,拿到前三甲就可以留在忘尘峰是我们提出来的条件,她本就该留在忘尘峰,这不是奖赏,不冲突的。 第75章 槿秦听了,无奈摇头:师妹啊,你还真是宠徒儿,真会给她找借口。你若是能多给自己找找借口,只怕外边如今也不会有那么多流言了。 燕渺见了,又连忙凑近了几分,虽没有开口,但仍是用秘音之术对槿秦撒娇道:师姐,我都应了她了。师姐常说,做人要言而有信,更何况我如今是做师尊的人了,总不好食言的。 你呀,槿秦叹了口气,又用秘音之术回复着她,看把你急得,我可还没说什么呢。你既已应下,那我又怎么能让你言而无信呢?只是一点,如今外边不安全,有魔族盯上了我们,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只怕这个节骨眼你们出去,会有危险。 燕渺听了,忽然愣住。这倒是她疏忽了。那夜里,她只想着安抚辛姮,一时间竟忘了考虑这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如今听槿秦如此说,她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槿秦见了,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又试探着问道:你要不再想想? 燕渺垂了眼,想了想,又道:等我回去同她说说。若她还想出去,我便陪她去。 也好。只是你说的时候要小心些,槿秦嘱咐着,上次魔族生事,我们只说是妖魔作乱,随我去的弟子们也只是知道可能是魔族,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怕引起恐慌,外边的事有我们扛着,可他们还年轻,怕是禁不起这些。 燕渺听了,点了点头,又一脸悔色,微微叹息:都怪我没细想。 槿秦只是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你太宠徒儿了。师妹,你性子随和,平易近人,可有时师徒之间过分亲近,却也不好。除了上一次你想让你徒儿拜在我门下,我就没见过你严厉的样子。有时候还是要严厉些的,不然师尊二字失了尊,在弟子心里没有威严,弟子容易失了分寸,不敬师长,也就不容易再约束管教弟子了。 燕渺听了,只是点头,却根本没往心里去。她觉得槿秦所言并不适用于辛姮。她觉得辛姮需要的不是约束,相反,辛姮太过于约束自己了,做什么事都谨慎守礼的,也就这些日子相处多了才略放开些,她又怎么好再去多约束她呢? 槿秦见燕渺若有所思,知道她自有想法,一时半会儿多半是听不进去她说话的。她有些无奈,只得拍了拍燕渺的手背,然后就要继续观阵。可一抬头,却见辛姮就立在下面,不知出阵多久了。 你徒儿出阵了。槿秦提醒着她。 燕渺连忙看过去,只见辛姮正立在那里,却只是低着头,也不看她,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燕渺见了不由得担心起来,也不知她在阵中究竟见了什么,怎么出阵了还如此低沉。 辛姮是第七个出阵的。她最终仍是如计划一般,在阵里猎足了十只妖,便很轻易地循着原路出了阵。只是出阵后,她没有回到入阵时的林子里,而是直接到了遇仙阁她同燕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燕渺和槿秦仍是在高座上坐着,璧玢也仍是在一旁侍立,她那些早于她出阵的师兄师姐仍是立在她面前可一切,却好像都不太一样了。 燕渺依旧在和槿秦用秘音之术说话,手拉着手,看起来极为亲密,根本没有注意到辛姮已经出阵了。辛姮初来苍潭派时,第一眼见到燕渺,她便是在和槿秦这样说悄悄话,当时她并没有什么感受。可如今又是同样的情形,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 她一直如此,对谁都如此。辛姮想着。 清心卷仍在半空中虚浮着,辛姮看了一眼那画卷,果然一切如她所料,这的确是在考验她的心性。只是她也未曾想到,她竟然被美色诱惑到了这个份上,明知自己对燕渺来说只是徒儿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她不过是要在幻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竟然如此艰难。 嘿,想什么呢?还在想阵法里的事啊? 正当辛姮发呆时,屈龄的声音忽然从一边传来。辛姮猛然被唤回了神,见屈龄就在一旁,不由得有些惊讶:你出来得好快。 你可别瞧不起人,屈龄不服气地小声说着,我家好歹也是炼器的,这清心卷里的阵法虽厉害,可它毕竟也是个法器。进去没多久,我就弄明白这法器是怎么用的了,也就很轻易地就出来了我可是第四个出来的!只是你一出来就失魂落魄的,不是看你师尊就是低头发呆,根本没瞧见我。 哦,对不起。辛姮说。 没事,你也太生分了,屈龄说着,又凑近了些,不过我现在可以给你贺喜了。 嗯? 你拿到前三甲了,屈龄笑道,我算了下分。虽然人还没有都出来,但是我算了下阵里还剩的妖物数量,还有这个目前出阵的人数,算上比武的分,你刚好是第三。 当真?辛姮忙问。方才一直沉浸在幻境中,她险些忘了这事了。 自然是真的,屈龄说,恭喜你得偿所愿,可以留在忘尘峰了。 辛姮心中一喜,连忙抬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正专注地看着她。辛姮见了,笑了笑,又垂下眼来,虽然开心,可也难免有些酸涩。 第76章 你怎么了?我以为你会很开心,没想到你心不在焉的,屈龄说着,循着辛姮方才的视线抬眼看了看燕渺,你究竟在画里看到了什么?这么奇怪。 辛姮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语。 台上的燕渺见辛姮这般心事重重的,也是放心不下。不知过了多久,正担心时,忽听那边璧玢道了一句:师姐,三个时辰到了,还有两人没出来。 槿秦听了,便起身收阵,画中最后的两人便被放了出来,正是韩高和段樊。两人一般的灰头土脸,但段樊是惊慌失措,仍要砍杀;韩高看起来则相对镇定,但也气喘吁吁。槿秦着实没有想到最后没能成功破阵的是这两人,不禁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璧玢道了一句:核分吧。 八哥,你怎么也才出来啊?屈龄悄悄问了一句韩高。 辛姮闻言,看了眼韩高,却见韩高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燕渺,然后又迅速地把视线挪向自己。四目相对之时,韩高明显尴尬地一笑,又对屈龄道:画里都是珠宝,我找不到路。 辛姮一听便知他在说谎。他有问题,辛姮想着,却不动声色,以后得多提防着他。 放榜了放榜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句,所有人都赶紧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榜单,弟子们的名字和成绩就按高低顺序列在上面。 果然,我还是倒数第一,屈龄对这个结果见怪不怪,却忽然眼睛一亮,激动起来,一手抓着辛姮,一手抓着韩高,就让他们二人去看,十九你看,你果然是第三!我说的没错吧! 辛姮抬头一看,见自己的名字已然列在第三位,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也难为她算计了这么久,小心翼翼地终于拿了个第三名。她连忙抬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也正望着她。 她可以留在忘尘峰了。燕渺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脸上虽是笑着的,可眼里却仍流露出担心来。她仍是担心自己教不好辛姮,耽误了她、害了她。 为人师者,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只是耽误自己也就罢了,她并不想误人子弟。 槿秦见燕渺如此,不免叹息一声。她这些年已见惯了,燕渺总是一副随和淡然的模样,可因为她的身世和她异于常人之处,她这些年早成了仙家笑柄。那些话传得多了,就算再不在意,也难免受到影响。就像她如今这般,明明她已证明了她可以教好徒儿,可她还是无意识地自轻起来。 师妹,别再胡思乱想了,槿秦劝着,你可以的。 师姐,多谢了,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燕渺只是微笑着应了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 槿秦见状,知道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三言两语岂能轻易改变了她那般想法?于是,槿秦也没再对燕渺多说什么,只是又清了清嗓子,接着忙考核一事。 这次却是辛姮在走神了。经历了方才的幻境,她如今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听槿秦说话,两眼只望着座上的燕渺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人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屈龄正小声提醒着:别走神了,说奖赏的事呢。我师尊说,她已准备了些法器作为奖赏,任前三名挑选。但若有不想要法器的,也可换成别的奖赏,只是要在三日之内提出来我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啊?连奖赏都不仔细听。 没什么。辛姮只是应了一声。却不想,她刚应了一声,便听见槿秦唤她名字。 以及,辛姮,槿秦的目光定在了辛姮身上,接着方才的话头说道,先前许诺你,若你得了前三甲,便让你留在忘尘峰。如今,你可得偿所愿了。 多谢师伯!辛姮忙低头道了一句。可她说着,却是心情复杂。本不该是这样的,她本该很高兴,因为她可以留在忘尘峰这无人在意的翠峰上悄悄地图谋自己的事,这本是她的计划。 可如今,她心里却是如此不安,仿佛自己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槿秦并没有注意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而是又把目光转向了屈龄。屈龄。槿秦道了一句。 屈龄一听槿秦叫他名字,吓得腿都哆嗦,可仍是勉强答了一句:弟子在。 你这次是最后一名,罚是要罚你的,但你却是第四个破阵出来的,足以可见你的天赋并不在刀剑之上,而在法器之中,槿秦说着,变出本书来,施法送到了屈龄面前,此书集苍潭派炼器之大成,限你一月之内通读完毕,并交一份心得给我。若是不成,你便要领罚了。 屈龄接过这书,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又应了一声:弟子遵命。 下次考核定在三个月之后,具体时间待定,但考核内容,如今却可以同你们说了。槿秦说着,眼神示意璧玢,璧玢便变出了一沓书来,飞去了弟子们的手中。 辛姮接过了书,低头一瞧,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六界纲要》。辛姮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翻开一瞧,只见这名字虽是六界纲要,可第一章 便讲了魔族之事。辛姮随便翻了翻,只见里面尽是魔界大族的谱系、特征,虽有些地方不太准确,但还算详尽了,有些内容也还算新鲜。魔界与世隔绝几百年,整理这些东西应当花费了槿秦不少时间。 第77章 辛姮想着,微微蹙眉,却也并不怎么担心。虽说她上次让熠然带人来骚扰苍潭派是轻敌了些,未曾想到槿秦那么快就发现了可能是魔界所为,但她却是丝毫不惧。一来,魔族几百年未曾现身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槿秦若想对付他们只怕也得费些功夫。二来,她在来苍潭派之前特意了解了槿秦的性子,知道她行事谨慎,未确定的事是断然不会随便宣扬出去,更何况是魔界来袭这样的大事。后来的一切果然如辛姮所想,槿秦对外仍只是宣称是妖魔作乱。 至于苍潭派的那些跟着槿秦出去平乱的弟子,他们知道槿秦怀疑一切可能是魔族所为,但毕竟槿秦未下定论,谁也不敢胡乱揣测。更何况,古音之口被封印,魔族已经几百年未曾出现了,他们早已放松了警惕,谁又会轻易怀疑到魔族身上呢? 可辛姮也清楚,槿秦虽然不会随意将此事宣扬出去,但以她的性格,多半也会做些什么来防患于未然。正好这几个月辛姮忙着练功考核,她便也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等着看槿秦要如何行动。如今,总算等到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辛姮捧着那书册,却微微笑了,也难为你们整理了这些。想着,她又看似随意地翻了翻这册子,可忽然有一处引起了她的注意。 焱庚,她默念着这两个字,心里一紧,又翻了翻,方才略微舒展的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竟然这么厚。 辛姮看着这部分内容,还来不及思索,却又听见槿秦开口了:好了,今日也不早了,你们可以各自散去了。但是,韩高、辛姮,你们两个留一下,跟我来。 辛姮听了,抬头看去,只见槿秦正从座位上站起,而燕渺正看着自己,很显然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辛姮见了,垂下眼来,合上了书,可一回头,却和一旁的韩高对视了。 这就巧了不是。辛姮想道。 -------------------- 以前日更的时候没觉得日更这么累,周更了一个学期之后,再想把码字速度提上来好困难。做复健真的好痛苦,希望我能赶紧恢复码字速度,追上我开脑洞的速度,克服思之于心与形之于手的矛盾! 第26章 知错 你可知我叫你二人留下所为何事吗?在一个小屋子里,槿秦立在辛姮和韩高的面前,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辛姮只是垂着眼,头也不抬,一言不发。韩高也不敢看槿秦,但仍是恭敬地答道:弟子不知,还请师尊明示。 槿秦冷笑一声:意图在考核时舞弊,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师尊,此事从何说起啊!韩高有些慌,却还在狡辩。辛姮却依旧一言不发。 槿秦听了,脸色一变,厉声喝问道:还在装糊涂吗!为师早已知道了,前日比武之前,你特意去寻了段樊,要她让一让辛姮。怎么,如今都忘了? 这师尊,那只是玩笑话,我们不曾当真的。韩高的解释相当的苍白,他说话间,额头上冷汗直冒,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儿地向辛姮这里瞟。 槿秦见韩高如此,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呀,怎么连知错就改的道理都不懂了?如今嘴硬什么? 韩高听了,更不敢说话了,嘴里支支吾吾的却一个清晰的字都吐不出来。辛姮看了看两人,终于开了口,叫了一声师伯,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师伯,此事皆因弟子而起,是师兄想帮弟子圆了心愿,这才去求了段师姐。可师兄也只是一说,并未再做什么,段师姐也未曾相让,辛姮说着,抬头看向槿秦,又一叩首,弟子们错在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归根结底,师兄却也是想帮弟子。师伯若要罚,只罚辛姮一人就好,辛姮甘愿领罚。 似韩高那般狡辩是一点用都没有,槿秦早已知道了来龙去脉,狡辩只会让槿秦反感。不如大大方方承认错误,还好一些。 韩高听了她这番话,一时无言,只得也跪了下来,叩首道:弟子知错。 槿秦看着眼前两人,又气又无奈。是要罚,你们两个都要罚,槿秦说,考核舞弊,虽未得逞,看似小事。但人活一世,有些念头却是万万动不得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日若在这等小事上放过了你们,又岂知你们来日会不会犯下更大的错?她说着,随手变出戒尺来,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亮的声响。 伸手。槿秦沉着脸,说。 苍潭派鲜少对弟子用戒尺这样的东西,因为戒尺带来的疼痛只是片刻的,重惩而非教,不足以让人铭记。而如今槿秦竟然动用了戒尺,足以可见她气的不轻。 辛姮听了,只得乖乖伸出手来。韩高见了,也随之抬起了手。槿秦定定地看着两人,忽而抬手,又狠狠落下。韩高见了,虽然心中畏惧,却根本不敢躲,只是面有惧色。 然而那戒尺并没有落在二人手上,而是贴着二人指尖落了下来,只留下迅速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声音。现在知道怕了?槿秦冷笑着问着,把戒尺放到了一边,当初动歪心思的时候,怎么就不知怕呢? 师伯说的是。辛姮应了一句。这次却轮到韩高一言不发了。 第78章 槿秦见两人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念在你二人年轻,还有改过的机会,此事我不会对外宣扬,她说着,转过身去,从书桌上挑出了那本厚厚的门规来,翻到了《守诚》一章,对二人道,很久以前,苍潭派的门规是要每个弟子都烂熟于心倒背如流的,可是门规太厚,后来慢慢地就没这规矩了。可如今看来,你二人倒是需要背一背门规。罚你们三日之内背熟《守诚》一章。若记熟了,此事便可揭过不提,若是记不熟,便另有惩罚。好了,你们走吧。 辛姮和韩高连声应是,又连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遇仙阁外,弟子们已尽皆散去,只剩下他们二人走在门边小径上。 天已暗了,林子里的风也冷了。二人并肩走着,却不发一言。良久,终于还是辛姮先开了口:连累师兄了。 无妨,的确是我之过,谈何连累?韩高回答着,声音里却略显疲惫。 师兄为何要这般尽力助我回忘尘峰呢?辛姮故意问着,抬头看他,若师兄不这样,今日便不会有此一罚了。 韩高的神情刹那间略有些不自然,可他立马就恢复了他往常那般模样。还能为什么呢,韩高笑道,大家都知道的,我这人闲不住。你说我是乐于助人也好,说我是爱管闲事也罢,总之我这人就这样。 师兄倒是真性情。辛姮随口说着。她才不会信韩高这鬼话。先前她未曾在意过这些世家子弟,总觉得他们是一群学艺不精的饭桶白痴。可今日韩高陷在阵里半天未曾出来时她才觉得不对,就算是饭桶白痴也可能别有目的,更何况他出阵以后那般看她和燕渺。 细想想,韩高还真是对她的事格外热心呢。当日在主峰,那么多人里,独他抢了先要同她比武;后来,他又对她百般劝说,要她弃暗投明离开忘尘峰;再后来,他却又这般尽心尽力地帮她,要她留在忘尘峰? 辛姮并不怎么了解韩高,她不知道韩高对旁人是否也如此上心。可如今韩高对她的上心却让她觉得过了界,仿佛这种上心是另有企图。 对了,还没恭喜你可以如愿以偿,留在忘尘峰了,韩高笑了笑,想必你师尊也很开心。 但愿如此。辛姮说。 先前我总觉得,你师尊法术不精,你跟着她,是自毁前程。可后来一想,你师尊毕竟是昆吾氏唯一的传人,就算她如今再荒唐,她也要比常人高出许多。你跟着她,说不定还能学到些昆吾氏的秘法,倒也不算吃亏。韩高说着,听起来倒真像是一个热心肠的师兄。 昆吾氏的秘法?辛姮心想,你是为这个吗? 可如今她还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下了定论,只得暗暗记在了心里。我如今倒也没学到什么昆吾氏的秘法,见也没见过,苍潭派的剑法,便足够我钻研的了。辛姮说着,又看了韩高一眼,却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也是,我们苍潭派也不差的。韩高回了一句,听起来也是相当敷衍。 两人就这样并肩在小径上缓缓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小径尽头,并入了大道。于是,两人就在此分道扬镳,一个回静心楼,一个回忘尘峰,走得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辛姮走在路上,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事情却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早已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她未曾想过她会和燕渺亲近至此,以至于在幻境里都不忍下手;而这苍潭派也不如她预想的干净,有些别的势力很可能也潜伏于此真是,难办。 徒儿。 正想着,一旁传来燕渺的声音。辛姮连忙停了脚步,回头看去,却见一袭白衣的燕渺就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怀里还抱着红红。师尊。辛姮忙唤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燕渺面前,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我本想在遇仙阁等你出来的,可红红却来找我,红红闲不住,我只好陪它出来玩会儿,燕渺说着,蹲了下来,轻轻地把这九节狼放在了地上,复又站起,关切地问着,师姐留你做什么? 前日考核,韩高师兄想帮我留在忘尘峰,就去求了段师姐要她让一让我,辛姮低了头,答道,师伯知道了这件事,便训斥了我二人,让我们将门规中《守诚》一章背熟。 燕渺见辛姮说这话时一脸的自责,不由得抬手爱怜地抚上了她的脸。知错便好了,燕渺说,下次再不要这样了。有些事情,可是一点歪心思都动不得的。 弟子知错了。辛姮虽然如此说着,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她根本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燕渺的话语上,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燕渺的手轻轻抚过她面容时的触感,轻轻的,很温柔她明知燕渺没有别的想法,这个动作于她而言也只是普通的略表亲近安抚之意的举动,可辛姮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撩拨动了心弦。 她觉得自己太没救了。怎么在看到了那样的幻象之后,还是不知悔改,这般轻易地就被美色迷惑了。更可笑的是对方根本不知道她动了这些歪心思,仍只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徒儿。 第79章 真是可笑。 她正在这心猿意马之时,燕渺却皱了皱眉,又开了口。徒儿,你又脸红了。她说。 辛姮一听,猛然惊醒一般,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让自己脱离了燕渺那纤纤素手。弟子、弟子她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我发现了,你一犯错就会脸红,燕渺笑了笑,又牵起了辛姮的手,我记得人间有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然我觉得圣贤也不一定不会犯错,但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过往之错,你不必放在心上,知错就改便好。 师尊说的是。辛姮红着脸、低着头,回答着。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上烧红的感觉。 好啦,我们回忘尘峰吧,燕渺说着,一手对着红红摇了摇腰间的铃铛,另一手却依旧握着辛姮的手,出来这些天了,我还真是想念忘尘峰。 辛姮听了,不由得一笑:师尊,可你离开忘尘峰才三天。 三天,也不算短了,燕渺笑着,拉着辛姮向忘尘峰的方向走,红红就在两人身后一边玩着一边跟着,主峰人太多了,做事总要顾及些尊卑上下的规矩,实在是很累。我还是更喜欢忘尘峰的清幽自在,更何况如今有你和红红陪着,也不会孤单。 辛姮听了燕渺这话,心中忽然一动,又想起了幻境中燕渺对她说的话。她想她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可是现实中的燕渺却从未吐露过这样的话语。师尊想要弟子一直陪着师尊吗?辛姮问。 燕渺闻言,微微有些愣神,她仔细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辛姮,笑了笑。你能留在忘尘峰,我很喜欢,燕渺说,但我并不希望你一直陪着我。陪着我,就意味着要一直留在忘尘峰,意味着你没办法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希望你可以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而不是陪着我。 这是燕渺第一次如此回答辛姮的这个问题。她先前回答这个问题时,都是从理而发,回避自己内心的想法,一切都是为了辛姮的前途打算。而如今,虽然她话里话外听起来也是有怕她耽误前程的意思,可那一句我很喜欢于辛姮听来却大不一样。 说到想做的事,那个前三甲的奖赏燕渺笑问道,你很想去凡间游玩吗? 辛姮听了,连忙点了好几个头,又补充了一句:弟子想和师尊一起去。 你很喜欢凡间吗?燕渺问。 倒也不算喜欢,辛姮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但是,很想去看看。 可是,苍潭派周围可能会有危险,燕渺说着,垂了眸子,谨慎地选择着字词,外边总是不如这里安全的,我们是苍潭派的,可能会有妖物记恨着我们,趁机作乱。 那师尊是不愿弟子下山了?辛姮听了这话,连忙问着,又做出委屈的模样来,故意说道,师尊明明答应过弟子的。如今,是要反悔吗? 我只是担心你会遇到危险,燕渺连忙解释道,若你十分想去,我自然是准的,我会陪你一起去。 辛姮闻言,停了脚步,只是看着燕渺笑。她实在是很喜欢故意去逗她的师尊,看着她略显慌乱却又一本正经地解释真的很好笑。燕渺有些奇怪,便问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辛姮说着,又向前一步,道,师尊放心,我们可是苍潭派的,寻常的妖物伤不到我们的。师尊,我会保护你,就算遇到危险,我们也不怕。 可是燕渺还想再劝。 师尊,辛姮打断了燕渺的话,认真问道,师尊愿意陪弟子去吗? 燕渺微微怔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你呀,她凝视着辛姮,无奈地笑着,我自然是要陪你去的,你是我的徒儿,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我该挡在你前面才是。 辛姮听了这话,先是一笑,以燕渺的术法水平,她怎么能挡在她面前呢?可一笑过后,她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若她不是她的徒儿呢?若她的徒儿是旁人呢?她可还会这样对她? 但她不敢问,她心里知道答案。她也知道,自己不该问。 幻象里的一切都让她明白,她不能对燕渺动歪心思,不能和她太过亲近,那是错的。她不能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忍,不然便会坏了王上大计,坏了她自己真正的前程。 可她能知错就改吗? 怎么了,徒儿?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燕渺关心的问候从面前传来,辛姮抬头看了看她,又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只是想到还要在三日之内要背完《守诚》,便开心不起来了。 原来是为这事啊,燕渺笑了,没事,我陪你一起背,一定能背完的。她说着,又向辛姮伸出手去:我们回去吧。 辛姮见了,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牵上了她的手。燕渺又晃了晃铃铛,方才不知道去哪玩了的红红又钻了出来,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 天色已晚,东方的月光洒在山间小道上。三个影子在月光下,相伴着越走越远。 第80章 -------------------- 才发现今天是周六,发晚了 第27章 出游 所以你是决定了要和你徒儿一起出游了吗?遇仙阁里,香烟袅袅,槿秦正拿着文书,看着立在一旁的燕渺,问着。坐在一边的璧玢闻言也抬头看去,却并没有说话。 我已决定了,燕渺说,师姐放心,我会保护好我徒儿的。 听到这话,璧玢却没忍住笑出了声。师姐,说不定是你徒儿保护你呢。她打趣着。 那孩子的确很有本领。燕渺也不反驳,顺着璧玢的话就夸了一嘴辛姮。 辛姮就在门外站着,她刚和韩高一起背完《守诚》,如今正在等燕渺一起回忘尘峰。听见燕渺说孩子,辛姮不由得撇了撇嘴,很不服气。 有机会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让你知道我是不是个孩子。她想。 你还知道啊。璧玢顺口就说了一句。她在槿秦面前毫无在弟子前的架子,行为举止都随意了许多。 璧玢,别闹,槿秦略显严肃地对璧玢说了一句,随即又看向燕渺,道,你既决定了,我也不好再拦你。只是人间不比苍潭山,你又从没去过人间,一定要万事小心。若有事,一定要记得及时和我联系。 知道了,师姐。燕渺应了一句。 依据门规,若无特殊情况,弟子最多只可离山七日,你们不要误了归期。并且,门规有言,苍潭派弟子在人间时,不得伤害凡人,不得对凡人使用法术,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不得用法术干扰人间秩序,此四不得,你可记清楚了? 放心,师姐,燕渺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忘尘峰了,明日一早,我便带着我徒儿离山,一定会在七日之内回来的。 好,槿秦仍然一脸担忧,万事小心。她说着,又起身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了一袋子钱来,递给了燕渺:你那里没有这东西,这是如今凡间用的钱,应当够你们用七天了。 辛姮正在外边倚墙等着,听见燕渺要出来了,连忙弹起站好。于是,燕渺出门时看见的便是如往日一般恭敬守礼的辛姮。可以了,燕渺对她道,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辛姮连忙点头,她已是迫不及待了。考核结束的那天晚上,她回了忘尘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便是依据自己的记忆重新理一遍苍潭派的布局。她将所有有人工开凿痕迹的山洞都抹了去,努力还原主峰最原始的模样,可更令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主峰的灵气不再涌动,它停滞了。 辛姮见了,颇为头痛。为什么总当她以为她摸清了主峰脉络时,就会有别的问题出现?她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偷偷联络熠然问一问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却又不敢――她察觉到槿秦加强了苍潭山的屏障。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熠然了,生怕被槿秦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没办法,她只好等着。等到出了苍潭山,她就可以联络熠然了。更何况,凡间青州玲珑山的石刻,还在等着她去揭秘呢。 瞧你开心的,燕渺一笑,我们回忘尘峰收拾行李吧。她说着,随即又习惯性地牵上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第二日清晨,师徒二人便收拾好了行囊,立在庭院里准备出发了。因红红法力低微无法幻形,它的原形在凡间又太过显眼,所以红红只能留在苍潭山,没办法跟着两人一同出游。 东西都带好了吗?燕渺一边问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辛姮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送给燕渺的那个小木雕。 弟子没想到,师尊会把这个带在身上。辛姮说。那本是她为了监视燕渺刻下的,不曾想燕渺竟视若珍宝。 这是你送我的,我自然要带上,燕渺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木雕,我很喜欢这木雕。前几天考核时在主峰住着,这木雕不在我身边,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还是带在身边安心些。 辛姮听了,颇为过意不去。她心中欢喜,却也有些心虚,正要低头躲开燕渺的目光时,却见燕渺正把那木雕往袖子里放,而袖子里很明显还有些其他东西。 师尊,那是辛姮一下警惕起来。 那是一袖子的法器。燕渺担心会遇到危险,而自己又不精于术法,便带了许多法器在身上。 还好仙人的衣服同凡人衣服不同,装多少都不会掉出来。 师尊,这些法器,你会用吗?辛姮看见燕渺带了这许多法器,不由得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又问了一句。她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接近昆吾氏的法器之后都会突然不适。虽然上次在燕渺陪伴下,她接近这些法器时并没有这么难受,但她向来谨慎。 我也不知,我从未用过,燕渺如实答道,但我担心遇到危险,多带着些总是好的。她说着,又问辛姮:我赠你的法器,你可曾带在身上?红红在两人周围绕来绕去,似乎颇为不舍。听到这句话,红红也抬起了头来,看向辛姮。 辛姮一时无言。她连碰那些东西都不敢,又如何带呢?无法,她只好回答道:师尊,我们出游还是轻装简行比较好,凡间没有那么多需要用到法器的地方。而昆吾氏法器珍贵,随意带出,若遗失了,岂不可惜? 第81章 不仅可惜,还会让她心慌。 燕渺听了,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袖子,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是有些多了。她想了想,却又抬头看向辛姮,道:我可以不带,但你必须带上几件。危急之时,说不定可以防身的。 燕渺说着,便牵上了辛姮的手,拉着她进了辛姮的屋子。她把袖子里的法器都放在了辛姮的床上,回头找了找,只见她赠辛姮的法器就放在书柜高处。她施法把书柜上的法器都运了下来放在一处,又对立在门边的辛姮道:选几件吧。 辛姮看着那床上铺开的法器,半步都未曾向前。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又连忙恭敬地道:师尊替我选吧。 你这孩子,怎么又如此拘谨呢?燕渺笑了笑,又走到门边,把辛姮拖来了床前,道,还是你自己挑吧。 辛姮根本没办法把那些法器都看完,她只想赶紧离开。她的目光定在了那玉珠上,她还记得上一次,屈龄就是拿着这个玉珠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让她最后晕倒在忘尘峰前这些法器,没一个好东西! 哦?你喜欢这玉珠吗?燕渺见辛姮的目光只盯着那玉珠却不说话,便主动为她拿起了玉珠,伸到了她面前,道,那就拿这个吧虽然,我也不清楚这是做什么用的。 红红见了,在两人身边跳来跳去,用脑袋去蹭辛姮的腿,又拱了拱,似在催促她早点接过来。辛姮见燕渺把那玉珠递到了她面前,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接过了那玉珠,塞进了自己怀里。不过还好,这次没有出现不适。辛姮想,这次一定是因为她在身边。 好啦,我们走吧。燕渺说着,拉着辛姮就要走。 等等,师尊。辛姮却忽然叫住了她,又绕到了她面前。辛姮早就给两人准备好了便于行走人间的衣服,燕渺也听了辛姮的话老老实实地换上了,鹅黄色的衫子里是素白的裙子,淡雅温和又出尘,很符合她的气质。但她的长发依旧只随手一挽,十分自然可惜人间很少有人这么打扮。 辛姮见了,便抚上了燕渺的长发,拔下了木簪,用指尖轻轻理了理。她的一头乌发很长很顺,几乎不需要打理。辛姮瞧了瞧,便编了个人间时兴的样式出来,又从自己屋里找了根白玉簪,小心地为燕渺簪上了。 如此便好了。辛姮打量着自己打扮的燕渺,略有些失神。 是我疏忽了,多谢,燕渺笑了笑,又回头照了照镜子,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你手真巧。 辛姮听了这话,却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事。还好,她说着,清了清嗓子,又看向门外,师尊,这次我们可以出发了。 两人便即启程,只留下红红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地在忘尘峰上。只是两人在沿着小路下山时,辛姮回头看了红红一眼,眼神对视,那九节狼点了点头。 但愿能有所收获。辛姮想着。 两人下了山,出了苍潭山的屏障,便是一片野地,再回头看去,只见苍潭山已消失在烟雾之中――有屏障在,凡人是看不到也碰不到苍潭山的。 如今已是初冬,天地间一派肃杀。天气寒冷,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我们去哪?燕渺问。 辛姮想了想,自然是先去玲珑山找找那石刻,但直说去玲珑山会显得太过刻意。还好,玲珑山离苍潭山不远。师尊,我们先去附近的村落里瞧瞧吧,辛姮说,凡人多生活在村落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可惜,史书上所载的多是王侯将相的故事,倒忽略了这乡野之间的故事了。 的确,燕渺附和着,我曾看过明幽馆里的藏书,写凡人生活的,多是史书。那些斗争算计,我实在不喜。也曾读过凡间文人所作的田园诗,可多数读起来都很奇怪。 如何奇怪?辛姮忙问。 燕渺想了想,回答道:我也说不清楚。许是因为我总觉得,他们是将田园视作如仙境一般可以逃离世间烦扰的地方,可仙境之人也有自己的烦恼。诗作里所写,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又有几人能体味到其间滋味呢?未知其中辛苦,便自以为是地向往其中,多少有些傲慢。 燕渺说着,垂下了眸子。辛姮知道,她是又想到了自己未解的心结。凡人多向往得道成仙,可她这个正经的仙人却失了过往,囿于心结,不知来处,也看不到尽头。 师尊说得是,辛姮应了一句,又岔开话题,对了师尊,我们在凡间行走时若还如此称呼,恐会太过惹人注目。不如换个称呼,也方便些。 也好,我未曾来过人间,燕渺说,都听你的。 辛姮听了,忙道:那我们可以扮作姐妹。我唤师尊一声阿姐,师尊唤我 阿姮,燕渺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话,唤了一声,又微微一笑,笑得温柔,她重复了一遍,阿姮。 阿姮她唤得真好听。辛姮微微愣了一下,又不由得颔首一笑,倒是难得地娇羞。 第82章 好啦,我们走吧,去找个小村子瞧一瞧,燕渺说道,阿姮。 她说着,莞尔一笑,随即便向前走去。辛姮见了,也忙唤了一句阿姐,便追了上去。两人就在这野地里,渐行渐远。 只是她们此时并没有发现,在她们身后,远远地跟了一只灰兔子。 第28章 涂蔷 因是辛姮带路,而燕渺对辛姮全无防备,便跟着辛姮四处转着,就到了玲珑山附近的小村子里。辛姮想着,直接去玲珑山似乎过于刻意,不如先陪着燕渺在这小地方逛一逛,然后再找个借口去玲珑山也不迟。 这村子虽然小,但还算热闹。两人一进村子,便瞧见许多人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向一个方向走去,手里还多提着筐。燕渺见了,不由得好奇起来,便拦住了一个农妇,问道:请问你们是要去做什么呢? 这两位姑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农妇打量了两人一番,又笑了笑,西边今日开了草市,我们这都赶着去呢。农妇说着,又问:两位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去投亲,路过此地。辛姮忙答道。 燕渺不熟悉人间生活,只怕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 农妇很明显没心思陪这两个外地人闲话,她笑着应了一声,便丢开两人,随着众人赶集去了。燕渺望着一群人向同一个方向奔赴的背影,似在出神。辛姮见了,便想同她解释草市为何物,却不想话还未出口,便见燕渺对她一笑,又道:我曾在书中见过和草市有关的文字,不曾想今日刚出门,就被我撞上了。 那弟子同师尊去瞧一瞧?辛姮忙道。她说着,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实在是多虑了。燕渺曾经为了找到昆吾氏的记载,可是把明幽馆里的书翻了个遍,就算她从未体会过,但怎么可能对人间之事一无所知呢? 不是说好了,称我阿姐的吗?燕渺却笑着提醒着她,阿姮? 辛姮听了这话,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顺从地低头唤了一句:阿姐。 燕渺见辛姮如此,又是一笑,随即便抓上了她的手随着人流向前走去。辛姮低头瞧了瞧被燕渺握住的手,无奈地一笑:她这师尊已养成习惯了,若她在身边,她走路便一定要牵着她的手,就像牵个孩子一样。 孩子 辛姮连忙打消了自己这可怕的想法,又将燕渺的手握紧了些。两人便混迹在一群农人之中,随着人流涌向了草市。 草市果然热闹非凡,看起来像是几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不仅有买卖交易,还有许多背着行囊闯天下的卖艺人也在此表演。人群熙攘中,还有些孩童也在追逐打闹,嘴里唱着意义不明的童谣。 燕渺的目光被货架上的泥偶吸引了。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用泥捏出的动物,猪啊、牛啊、狗啊的,倒是生动可爱。 辛姮见她喜欢这些,连忙道:阿姐若是喜欢这些,等我们回去了,我给阿姐捏一屋子。 这就不必了,你还要练功呢,燕渺笑着回答着,又问,你很喜欢做这些吗? 辛姮笑着回答道:只是在此事上颇有天分。想了想,又垂眸道:小时候,好像很喜欢。后来就是自己一个人没事做时来打发时间用的了。 燕渺闻言,又仔细看了看辛姮,总觉得她在谈及此事时藏着心事。她刚要再问,却听辛姮又问道:那,阿姐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从前用木偶练功,如今又看中了这泥偶。 我也说不上来,燕渺笑着如实答道,可能是,从前的我很喜欢这些吧。 她说着,又环视周围。草市如此热闹,可她却仍觉得孤独。她本想着,来到人间或许能遇到熟悉的事物唤醒她的记忆,可未曾想,这草市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那么多,可最让她倍感亲近的还是那泥偶。 辛姮见燕渺如此,知她心情低落,便要上去劝慰她。可她刚上前一步,却有一群小孩子相互追逐着从她们面前跑过,硬生生将两人隔了开来。 天地崩,召万灵;万灵显,灾祸平。灾祸既平万灵逝,复归本原无处寻,只待有缘人。 孩童嘴里唱着这民间俗谣,一路追逐打闹,还有孩子险些摔倒。 小心,燕渺笑着扶了一下跑在最后面险些摔倒的孩子,又问,怎么这么急啊。 前面来了个说书的!那小孩儿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兴奋地喊着,连对燕渺道谢都忘了,撒腿就跟着人往前面跑。 燕渺目送着那群小孩儿离开,又转头看向辛姮。阿姮,她说,我们也去瞧瞧吧,我还没听过说书呢。 辛姮依然是满口答应,连忙随着燕渺追着那群小孩儿的方向而去。到了地方,只见是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一个打扮斯文的男子就立在台上,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两人挤进人堆里,辛姮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只见讲的又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同穷酸书生私奔的故事。辛姮觉得没趣儿,可转头一看燕渺,却见燕渺听得是津津有味。 也是,明幽馆里哪有这些故事。辛姮想着,不由得一笑,又盯着燕渺出神。可正出神时,她却忽然觉得腿边被个东西一撞,低头一看,只见是个灰兔子。 第83章 涂蔷?辛姮心里一惊,又皱了皱眉。兔子见她注意到了自己,连忙又挤出了人堆。辛姮瞧了瞧周围,只见无人在意这只兔子,便放下心来,又对燕渺道:阿姐,我想去那个方便。 燕渺见了,连忙点头,又道: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辛姮笑着答了一声好,然后便转身挤出了人堆。刚挤出人堆,她便瞧见一个年轻的灰衣女子倚树站着,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小将军,别来无恙啊。 辛姮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她快步走上前去,冷声问道:涂蔷,你来做什么? 她说着,又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去外边说。 两人去了草市外,又施展法术到了远处的一个林子里。涂蔷早已在那里搭好了一个隐秘的小棚,里面设了小几一张,还温了两壶酒。 酒就不必喝了,说吧,你此来所为何事?辛姮问着,坐了下来。 小将军还真是有趣,方才跟着那个苍潭派的废物时,满脸笑容,毕恭毕敬,鞍前马后,活像只刚被收留的流浪狗。结果啊,一转头看见我们这些故人,就又摆出这张臭脸来。可惜啊,我还以为小将军改了性子,不然我们妖族的一些姐妹,只怕心里要乐开花了呢。涂蔷说着,自斟了一杯酒。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辛姮没好气地道了一句,快说,你此来所为何事? 小将军还记得要问啊?我还以为小将军把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涂蔷饮了一杯酒,是熠然姐姐让我们来的。她说,你一连几个月没联络她,她担心你,可上次魔族骚扰苍潭派已引起槿秦怀疑,她只好派遣了我们这些妖族来,在苍潭派周围看着,以免引人注意。 槿秦加强了结界,我消息难以传出,好容易寻了个由头出来,打算今日联络熠然姐姐的。 辛姮说。 可小将军到现在也没联系,出山了就一直陪着那个废物乱逛。看起来,倒不像是急着联系的样子,涂蔷说着,又是一笑, 不过,小将军似乎没从前警惕了,我从你们出山时便一直跟着,小将军竟然没发现。 辛姮听了,心中一紧,却仍故作从容地反问道:你当真以为我没发现吗? 好了,不说这些了,涂蔷说着,又给辛姮倒了杯酒,道,小将军放心,我刚才已饮过了,没毒。 辛姮看了眼那酒杯,却并没有拿起,而是推到了一边。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辛姮说。 小将军着什么急啊?许久未见,不如叙叙旧,再说说在苍潭派有什么发现?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毕竟如今我们一族也是为了王上效力,小将军若有需要,尽管提就是。涂蔷笑道。 就算有,我也该先秉明王上,再同你说。辛姮道。 涂蔷悠悠地叹了口气,手里转着那酒杯,道:唉,小将军还是如此。无事时,便来找我们妖族厮混玩闹,有事了,却总防着我们。她说着,又抬眼看向辛姮:小将军,你我都非魔族,却都为魔界效力,你又何必一直防着我们? 你我不同,我母亲是魔族将军。而你,只是因魔界能庇护你才投靠魔族。若那些神仙准你升仙,你只怕早就倒戈了。辛姮说。 小将军说话倒也不必如此直白。涂蔷笑了笑。 辛姮觉得无聊,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她看了看天,只见时候不早了,担心燕渺独自在人堆里不安全,起身便要走。你告诉熠然姐姐,等晚些时候我闲了,自会联系她。她说着,便要离开。 小将军就这般急着要回去见那个废物啊?涂蔷笑问道,小将军是喜欢上她了? 你闭嘴,辛姮一点儿都不客气,回头冷脸说道,我的事你少管。 涂蔷见了,却也收了笑容。小将军,你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如今熠然姐姐让我们一族来照看你。你若出事,我们一族都会受牵连。喜欢上一个苍潭派的废物,可不是明智之举。 辛姮顿了一下,又回头看向涂蔷,怒目而视,问道:谁说我喜欢她了? 涂蔷没有回答,却只是笑。辛姮见了,更是生气:你笑什么? 你心虚了,涂蔷笑着,站起身来,走到辛姮面前,肯定有问题还没得手?所以才不好意思说? 辛姮冷哼一声,道:我虽有公务在身,却也没必要清心寡欲吧?怎么,你连我勾搭姑娘都要管? 她并不信任涂蔷,若是让魔界知道她对燕渺存了歪心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你平时喜欢的类型,涂蔷故意笑道,她那张脸,美则美矣,可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着实无趣。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浪的吗? 以前的吃腻了,换换口味。辛姮不愿再和涂蔷多费口舌。她丢下一句,抬脚便走。 第84章 小将军保重!记得给熠然姐姐传信!身后,涂蔷还在冲她招手,冲她喊话。 我知道!辛姮听着涂蔷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在魔界时总是这样,魔族不搭理她,妖族这边倒是热闹,可是七嘴八舌指指点点乱乱哄哄的,她待着也心烦。 还是忘尘峰好。清静,自在,若是她没有公务在身,那就真是无忧无虑了。 辛姮走着,停了脚步,又使劲掐了一把自己。清醒一点,你不可能一直留在忘尘峰,你还有大事要做。 她对自己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天色已渐渐昏暗了,只怕她等急了。 可她走了两步,却又犹豫了一下,方才本想着和涂蔷分开后便去给熠然传信,可如今她又担心燕渺等太久。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我已迟了,先给熠然姐姐传信吧,她又对自己说了一遍,大事重要。 第29章 孩子 熠然姐姐。 辛姮在树林子里寻了个隐秘处,点燃了火,又念了个诀,火光里便显现出了熠然的面容。 主君为何现在才联系属下?熠然一见她,便着急地问着。 山上槿秦把控严密,不便联系,如今才寻了个由头出来,辛姮说,熠然姐姐,我有很多事要同你说。 主君请讲,属下会一一记下。熠然说。 我仍未寻到宝物所在,可却发现了许多疑点。其一,苍潭派忘尘峰和禁苑之间有一洼地,泥沼颇多,其间有似瘴气的毒物,我一进去便没了灵力,跌进泥沼,险些丧命。我不知那毒物为何物,可苍潭派却莫名其妙有这东西,我觉得必有蹊跷。 那主君如今可还好?熠然忙问。 无事,我师燕渺救了我。 辛姮垂眸答道。 燕渺,那个废物?熠然皱了皱眉。 嗯,辛姮应了一声,并不愿多谈,只是又道,其二,我分析了苍潭山主峰布局,那里灵力走势很奇怪。布局很乱,但灵力却可聚集;我本以为是水的作用,可我把一切干扰的东西都去掉之后,灵力却又停滞不动了。我在苍潭派的书馆里发现了一张可能和宝物有关的壁画,如今便是要来寻的。 其三,也是当下最重要的一点,辛姮继续道,槿秦在查我们了。她已知焱庚之名,我担心会对我们不利。 主君放心,此事我会秉明王上,看王上定夺,熠然说,魔界最近又起骚乱,若槿秦真知焱庚之名,只怕不好对付。 不过倒也不必着急,我心中已有一计,只是还要看看我这边的情况,辛姮说着,略显狡黠地一笑,又道,熠然姐姐,这些日子还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苍潭派弟子韩高,我怀疑他别有所图,可能会影响到我们行事。 是,熠然应了一声,又问,主君还有事要吩咐吗? 暂时没了,等我看了玲珑山的石刻,再说吧。辛姮说。 那,主君不问问王上近况吗?熠然问。 辛姮一时哑然。确实,她这一次着实没有想起来去问问王上怎样,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主君?熠然见辛姮出神,便又唤了一声。 那王上如何了?辛姮被唤回了神,连忙问道。 熠然答道:王上一切都好。魔界近日虽有乱贼搅扰,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不足为患。王上很是挂念主君呢。 我也很挂念王上,辛姮说着,却根本不敢看熠然的眼睛,又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我不能让人起疑。 是,主君保重。熠然说。 辛姮回到草市时,只见草市已没什么人了。太阳已落了大半,草市里也只剩了些外地人且住在这里,他们收拾好了行囊,看起来像是一早就打算离开。 燕渺还在那说书的台边坐着。 说书先生已开始收拾行李了,可那周围还是有几个孩子在地上掷骨头子玩。而燕渺就坐在一旁看着,看得入神。 阿姐,我回来了。辛姮背着手走了过去,轻声说道。 燕渺闻言,抬头看向辛姮,微微一笑:回来啦? 她说着,站起身来不再看那群孩子玩闹,看起来并不在意她回来迟了。 阿姐不问问我为何才回来吗?辛姮忙问。 燕渺却只是微笑:我知道,忘尘峰的日子或许太过清幽无聊,你难得出来一次,自然是想自己转一转、玩一玩,我又何必再问呢?燕渺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又道:只是若天黑之前你还不回来,我便要去寻你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好,你跟着我出来,我可不能让你有事。 辛姮听了,忙道:阿姐,我没有去玩。她说着,连忙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糖人来,小心翼翼地献宝般地递给燕渺:这是我刚画的糖人,师尊可能,啊不,阿姐可能没吃过,便特意做给阿姐。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个?燕渺见了,十分欣喜,把糖人接过拿在手里瞧了半天。上面画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十分可爱。 第85章 刚学的。辛姮笑了笑,虽然她早就会了。只是,她回来迟了,又怕燕渺起疑,这才忙去做了一个。阿姐,喜欢吗?辛姮问着。 喜欢。燕渺笑着答道,却不知怎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时有些发怔,复又看向了身后的那群孩子。 阿姐,怎么了?辛姮见她眼神不对,连忙问了一句。 没什么,燕渺笑了笑,复又看向辛姮,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两人说着,便也向方才来时的村子方向走去。天色越来越暗,很快,一弯新月便悬在了天空上。燕渺一边走着,一边瞧着手里的糖人,却不急着吃,只是出神。 辛姮看了看那糖人,又想起了方才燕渺看那群孩子的眼神,还有她通过帕子窥探燕渺记忆时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她明白了些什么,便问燕渺:师尊很喜欢小孩子? 燕渺却摇了摇头:说不上喜欢,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着,终于拿着那糖人,轻轻咬了一口。 凡间的一切都很陌生,哪怕是亲眼见到,她也觉得陌生至极。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她也觉得很陌生,仿佛那热闹的场面她也从未体验过一般。她本以为来了人间,可能会见到她蹭熟悉的景象,可她在这草市待了大半天,看着人来人往,却依旧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除了那群孩子。 仿佛很久以前,她也曾那般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一个孩子玩闹。 若问前尘,但看今朝。情之所至,心之所倚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她似乎知道该如何解这两句话了。 前一句的意思,她猜测是掌门师尊让她不要沉湎于过去,放眼当下。那这后一句,莫非,是她曾有一个孩子?有情,方才会与人在一起,生儿育女莫非她曾和旁人生过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她苦苦寻觅的她心中的轴? 可若她真的曾有一个孩子,那,只怕也早就死于二十五年前的动乱中了。毕竟,昆吾氏一向隐居,若无要事绝不出门。她对人间之事如此陌生,想来也是没有来过人间的。 若她真的有一个孩子,那有一件事,她是一定经历过的。 辛姮见燕渺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一直默默陪着。她自己也心烦意乱的,好容易才平复前些日子里在幻境中受到的冲击,可今日涂蔷一席话,却又勾起来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向前走着,等到了村口,燕渺手里的糖人也吃完了。辛姮提议去找一户人家借宿过夜,如此便可在寒暄中引出玲珑山了。如今是农闲时候,她们很容易就敲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给了些钱,便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两位姑娘是打哪来啊?看着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吧?那农妇热情地问着,又给两人倒了水,我们这村子里很少有外地人来的。 我们从东边来。燕渺回答得相当简短笼统,又拿起水杯饮了一口。 我们是去投亲的,顺便沿途游玩,辛姮却没有喝水,只是问道,大娘,这附近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今日开了草市,你们去了吗?草市虽比不得城里的热闹,但也是很难得的了。只可惜今年我家收成不好,紧紧巴巴地过日子,好在东西还算齐全,便没去凑这个热闹。农妇说。 我们已去过草市了,辛姮答道,又故意引导着说,那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看的景色?或者是什么有些传奇色彩的山水? 北边不远有个玲珑山倒是不错,我们闲了总会去看看。那农妇果然说出了辛姮想要的话。 辛姮听了,忙对燕渺道:阿姐,那我们明日去那看看? 都听你的。燕渺笑着说,却又抿了一口水,仔细品味着。 你们家里只有你们姐妹俩吗?农妇依旧十分热情地问着。 是的,大娘。辛姮应了一句,又搓了搓手指。 不知为何,她一进来时就觉得左手食指刺痛得厉害,怎么也平复不了。 那农妇一下子就被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有两个儿子,也都快二十了,个子长老高。这会子他们跟着他老子去串门喝酒了,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辛姮听了,随口应了几句,一回头,却见燕渺正盯着水杯出神。阿姐,怎么了?辛姮小声问着。 话音落下,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我那男人和两个儿子回来了,农妇说着,又问,你们吃饭了吗?我家还有点吃的。 说话间,外边便进来了一个老头儿和两个年轻男子。那两个年轻人个子也没有很高,但一看就是不怎么干农活的,可看起来倒还朴实。农妇见她家人进屋了,连忙去迎,却又抓着那老头儿的衣袖出了门,低声说着什么。而那两个儿子,一看她二人坐在这里,眼睛都快放光了。 这时,燕渺疑惑地看向辛姮,问道:凡人家里,蒙汗药很常见吗? 什么?辛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燕渺指了指水杯,道:我尝出这里有蒙汗药会不会是不小心放错了? 第86章 辛姮看向水杯,登时明白过来。不是,辛姮说着,抬头看向那两个儿子,却见那夫妻俩也从外边进来了,那老头儿手里多了几根棍子,那农妇手里却多了两根绳子,辛姮不由得咬牙道,我们是进了贼窝了。 是拐子! 不曾想,喝个酒回来,竟有送上门的买卖。这次要赚大了!那老头儿笑得十分开怀。 辛姮见了,登时大怒,她猛然站起,就要变出剑来狠狠教训这些人,可她眼角余光却瞧见了摇摇晃晃正要站起的燕渺。坏了,她喝了那杯水,辛姮想着,连忙一把扶住燕渺,又瞧了瞧那还有大半杯水的杯子,怎么这么一点量,发作得竟这么快? 燕渺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地靠在辛姮怀里。阿姐,阿姐?辛姮连忙小声唤着燕渺。 你们今夜走不了了。那老头笑着,把手里的棍子分给了两个儿子,又向两人走来。 燕渺的意识逐渐模糊,却还不忘提醒辛姮:别忘了那四不得。如今自卫,伤到凡人就罢了,但要适度,不要犯了门规,要用凡间的规矩惩治他们,不然回去还要受罚 说罢,她头一偏,竟在辛姮肩膀上昏了过去。 辛姮知道燕渺体虚,也用观灵之术看过她的身体,知道她气血不及常人百中之一。不曾想,她竟体虚至此,小半杯混了蒙汗药的水竟足够让她昏睡过去。她可是个已修成正果的仙人啊!辛姮今日才是真正领会到她的体虚了。 不过,师尊,我知道你是怕我受罚,辛姮看着面前的四人,咬牙说道,可让我适度,还真是为难我。 深夜,寂静的小村子里燃起了滔天的大火。 第30章 石刻 繁星遍布,而辛姮就带着燕渺,在夜幕下驾云直去了玲珑山。她在山上寻了个小山洞,把燕渺放了下来,又升了一小堆火。如今初冬,山上还是冷的。 燕渺依旧昏睡着,安安静静的。辛姮给她整理了下衣服,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袖子,摸到了她袖子里的木偶她算是知道为何自己的手指会刺痛难忍了,时间太久,她都要忘了她曾给那木偶下了咒,更不知道她把咒改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如今可算是知道了。不曾想,这才出门第一天,就遇上了人世险恶。 辛姮看着她面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唉,都尝出了有蒙汗药,还在想别人是不是放错了我还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她想着,又低了头,想道:若有朝一日你知道我一直在骗你,你会不会也这样给我找借口? 当然,不要知道最好。可辛姮心里清楚,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得清清楚楚,躲不过去的。 想着,辛姮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瞧了瞧燕渺。她心中对燕渺总是有几分愧疚在的,她这样单纯地信任她,她却在骗她。 山洞里纵燃了火堆,可还是有些阴冷。燕渺躺在石地上似是不大舒服,微微瑟缩了几下,眉头也皱了起来。辛姮见了,连忙把燕渺向自己的方向抱了抱,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燕渺的身上。 一切都安置好后,她才终于靠着背后的大石头,却坚持着不闭上眼睛。 睡是不会睡的,她怕夜里有危险。只待天亮,等燕渺醒过来,她就要去找找这山上的石刻了。 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黎明时分,辛姮觉得怀里的燕渺似乎动了一下,像是醒了。她连忙瞧了瞧燕渺,又赶忙闭上了眼睛假寐。 燕渺果然醒了。她睁眼,只见自己在一个山洞,面前是还未燃尽的火堆,身上披着辛姮的衣服,头还枕着辛姮的腿,而辛姮好像睡着了。燕渺过意不去,连忙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又把衣服披在了辛姮身上,然后便要去寻些水来给辛姮喝。 师尊?辛姮适时地睁开了眼睛,望向燕渺,唤了一声,还特意伪装出刚睡醒时略带沙哑的声音来。 你醒啦?燕渺连忙问道,是我把你吵醒的吗? 辛姮摇了摇头,就要站起,可她的腿让燕渺枕了一晚上,一时间还真有些艰难。燕渺见了,连忙道:你先坐着歇歇吧,我去寻些水来给你喝。她说着,又叹了口气:旁人都是师尊照顾徒弟,到我这,却又让你照顾了一晚上。 弟子心甘情愿,辛姮忙道,又问道,师尊身体可还好?那蒙汗药见效好快,师尊可还有不适? 燕渺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了。又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别担心我啦,我死不了的。 可师尊体弱,也会难受。辛姮说。 燕渺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早已习惯了。许是家中出事时落下的病,这么多年不知吃了多少灵丹妙药也不见起色,反而如同个体弱的凡人一般,这般轻易就倒下了。燕渺说着,又想起那户农家来,连忙问道:那户要害我们的人家,如何了? 辛姮听了,又回忆起了那场大火,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道:师尊放心,弟子没用法术,也绝对没有伤害到那些凡人,用了凡人的规矩惩治了他们了。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第87章 昨夜,她怒火中烧,可燕渺偏又嘱咐她适度,这让她很难办。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份气?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都不能尽情报复回去?辛姮想着,看着面前好似凶神恶煞的几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燕渺已昏过去了,她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辛姮想着,忽然心生一计。不就是四不得吗?辛姮想着,我遵守就是了。 思忖间,那手持木棒的两个儿子已到了她跟前。辛姮当即主动出手,一手扶着燕渺,另一边却痛快地将这两个儿子击倒,完全没用一点法术。这些凡人岂是辛姮的对手?就算是赤手空拳,辛姮也不怕他们! 自卫伤人,不算违规,辛姮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几人,轻轻笑了笑,又顺手拿起了一旁的油灯,对那几人道,有本事就来打我啊! 那几人气急败坏,就拿着木棒冲上前来。辛姮一笑,灵巧躲过,却又故意装作失手扔出了油灯。油灯点燃了屋顶的干草,又顺着油的痕迹一路向下蔓延。 这房子可是你们自己烧的,她说着,夺过了一个木棒,干净利索地把这几人敲晕在地,而我只是自卫而已。她说着,把木棒一丢,又道:你们生死由命吧。 说罢,她便背起了燕渺,出了门,驾云走了。 毕竟,有仇报仇也是凡间的规矩。 那便好,那我就放心了。苍潭派的门规虽繁复,但有时也不无道理。我们毕竟只是人间过客,如何处置他们,还是要依着人间规矩来行事。燕渺笑了笑,又要走。 师尊。辛姮又叫住了她。她总觉得燕渺的反应很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奇怪。而燕渺一回头,依旧是盈盈浅笑,辛姮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依旧没有生气。 之前在苍潭派,她听了那些对她的贬低,她没有生气;如今在这里,她险些出事,她仍然没有生气。她的这个师尊,脾气真是好的出奇。 师尊不生气吗?辛姮问,那户人家这般驾轻就熟,不知拐了多少个姑娘了,如今又害到我们头上。师尊还不小心喝了他们的蒙汗药,昏了一夜师尊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气什么呢?他们不是已经得到惩治了吗?燕渺笑着说,况且,无论我遇到什么,我都死不了,不是吗?她说着,背过身去,只留给辛姮一个背影,接着说道:我已是永生,除非我魂飞魄散,不然我就会一直活在这个世上。岁岁年年,不知有多少不平之事,可那些终究只是须臾,总会过去的我又为何要生气呢? 辛姮听了,觉得她说得不对,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好啦,徒儿,燕渺说着,又回了头,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笑容,我去给你找些水和果腹之物,你就在这里好好歇歇。放心,我不会走远的。她说着,抬脚便走。 辛姮想叫她,却叫不出口。她脑子里还在回想燕渺方才说的话,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头涌起。我对你来说,也只是须臾吗?她想着,低下了头,世间一切活物,一切会变化之物,对你来说,都是须臾吗? 她又想起了燕渺经常去的忘尘峰顶,那里一片萧瑟,枯木丛生,寒鸦栖息。燕渺便是坐在那枯木之上,望着远方永世不变的太阳,期盼着落日的到来。当日辛姮不知燕渺之苦,劝慰她落日终会重新升起。 太阳是无情的死物,因而可以长久,可人却不同辛姮想着那日自己对燕渺说的话,心下一沉。 她怕是说错话了。 她害怕燕渺也成为那般无情的死物。 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随和,可人只要有心,便会有差别。人只有在无情的死物面前,才会被一视同仁地看待。 她不想让她变成那样。 另一边,燕渺走在路上,也在不停地想辛姮方才对她说的话。我不生气吗?她问着自己,我生过气吗? 想着,燕渺停下了脚步,自己思索了一瞬,便得到了答案。她自然是生气过的。在辛姮陷入泥沼时,她遇见深林中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诡异的东西,她生气了,还难得成功地主动出击了;在辛姮被槿秦故意困在擂台上时,她也生气了,虽然表现得淡淡的,但她的确生气了。 这是她仅有的两次真正的动怒,都和辛姮有关。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燕渺想着,抬头望向天空,为何于我就如此少见且平淡?难道真是因我长生不老吗?槿秦师姐和戚云师兄,他们可会这样吗? 槿秦很明显是会动怒的,她很明显也有自己苦恼之事。戚云师兄她接触得比较少,可从槿秦的口中得知,他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似乎,只有她是异类。 罢了,燕渺自嘲地笑了笑,又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我是异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我连心脏的跳动都不明显,又哪里能强求别的? 想着,她就要继续往前走,可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旁的石壁上隐隐约约有些刻痕。燕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向那边看去,又不知是哪里来的好奇心,竟驱使着她一步一步向那里走去。到了跟前,她拨开了碍眼的杂草,终于得见那副壁画。这一看,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88章 那是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立于大泽之上,似在祭祀,这很明显是女娲了。而周围,则是许多线条堆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人,却又不是人。 这是何物燕渺十分疑惑,就要上手去轻轻抚摸。可指尖刚刚碰到那壁画之时,她的头却猛然一痛,似要炸开一般,她不由得紧紧闭上了双眼。 可再睁眼时,她却好像也到了那大泽。周围,是一些若隐若现的影子,她想碰却怎么都碰不到,像极了忘尘峰下沼泽地里的那些奇怪的影子。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听到了许多声音。 万灵听令 沉睡吧。 你是谁? 给我杀! 救我 -------------------- 简单地说,师尊有一部分意识还没觉醒,所以前期会有些奇怪。但现在她在渐渐觉醒了,完全觉醒之后就会一转攻势嘿嘿 第31章 迷茫 燕渺只觉脑海中忽然涌进千万个声音来,乱糟糟的,一时头痛欲裂。别吵了,别吵了她口中喃喃,手上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重重向面前的石壁上拍去。 万籁俱寂。 燕渺在原地怔了好久,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再一抬头,只见面前石壁已被她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来。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很少能将自己的灵力发挥到这般,可回过神来,她却心里一紧,又发了疯般地去地上拼凑那些被她毁了的石刻。 那石刻已被她拍成了碎片,不,说是碎末更为精准。 不对,不对她嘴里连连念着,努力想恢复这石刻原来的模样。方才那一瞬间太过震撼,她虽不知这石刻的背景,却也确信这石刻定和自己有渊源。还有那苍潭山里奇怪的影子,他们说她和他们是同类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那昆吾氏呢?昆吾氏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那石刻被她毁坏太过严重,无论她怎么拼,都拼不回来原本的模样了。她甚至用了术法,可也无济于事。 白白忙了许久,她终于泄了气,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为什么啊她想着,眼睛不觉开始发红。 师尊,师尊? 远处传来辛姮的呼唤声。燕渺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才走出去。我在这。燕渺说。 辛姮见了燕渺,连忙奔过来,关切问道:师尊可还好?弟子见师尊这么久了还没有回去,担心师尊,这才来寻。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燕渺依旧保持着微笑,却开始编谎话,不小心走神了,连水都忘了找。 师尊又走神了?辛姮有些怀疑。 嗯。燕渺敷衍了一句,可是很明显是敷衍。 辛姮见她如此,知道自己也不好再问,只得闭了嘴。沉默了一瞬,她又提议道:那,师尊,我们一同在这山里四处转转吧?这玲珑山虽是那户人家推荐的,但弟子瞧着景色也还不错,别有一番风味呢。 虽然同燕渺在一起会影响她寻那石刻,但她还是这么说了。燕渺初来人间,又有那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病,辛姮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游荡。万一出了差错,那岂不是又重复了先前燕渺在天庭闹出的笑话?她得陪着她。 依你。燕渺自然是有求必应的。 两人当即便在这玲珑山转了起来。玲珑山景色秀丽,但只可惜,谁也没心思去看这景色。辛姮的目光自然是四处搜寻石刻的痕迹,而燕渺则根本不去看这景色,她满脑子都是方才的事。 越想,便是越多的疑虑。 两人在这山里转了大半日,从早转到晚,转到太阳西斜,可都是一无所获。辛姮担心这般随意地转了太久,会让燕渺起疑,于是也不好再转了。许是那石刻时间太久,早就没了。辛姮如此想着,又看向燕渺,只见燕渺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看就有心事。 本还想着用观物之术试一试能不能看到那石刻的从前罢了,那童谣我也听了,里面兴许有什么线索,倒也不必强求要看这石刻。这地方不看也罢,还是带她去繁华热闹的地方散散心吧。辛姮想着。 燕渺当然是没有异议的,她本就对人间不熟悉,又有心事,自然是辛姮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两人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便又一同驾云向西边去。 城里要比乡村热闹许多。虽是晚间,但本朝没有宵禁,更是热闹非凡。燕渺和辛姮并肩走在路上,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忽然长叹一声: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辛姮听了,连忙拉住燕渺的手,道:师阿姐,我们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人的。 燕渺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辛姮见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燕渺自打从玲珑山出来后,便一直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虽然她没表现出来,依旧总是盈盈浅笑,可辛姮感觉到了。 辛姮并不想让燕渺这般低沉,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道:阿姐,你先前不是问过我,话本是什么吗?话本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明幽馆里可能没提到。这城里有卖话本的地方,我带你去瞧瞧。话本可有意思了。她想转移下燕渺的注意力,她想,燕渺初入人间就遇上了拐子,就算不生气,也难免会心里不舒服。转移了注意力,或许会好一些。 第89章 好。燕渺说着,微微一笑。 辛姮见了,忙拉着燕渺挤进了一个话本摊。那话本摊上的话本倒是大胆,辛姮只随便扫了一眼,便看见了什么《飞燕秘史》、《花魁的诱惑》、《铜瓶梅》这倒是辛姮没有预料到的,不曾想人间如今竟如此开化,这些话本也大喇喇地摆在外边。她本以为会看到什么讲史的话本,那和史书很不一样,定然能给燕渺别样的感觉。 失策了。 得赶紧在这些话本里找出几本能看的。辛姮想着,连忙在这些里找着熟悉的名字,企图在燕渺拿起那些十分不正经的书之前抢先一步。可已经太迟了。 名字倒是别致。一旁的燕渺说着,已然捡起了一本《多情鸳鸯出奔记》,正要翻开。 辛姮眼前一黑,连忙就要夺过。可她还没动手,一旁挑选话本的路人却开始发言了:姑娘家家看这些东西,真不害臊。 辛姮本也想夺过燕渺手中的书,可她听了这路人的话,却是莫名的生气。我阿姐爱看什么就看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她说着,瞪了那路人一眼。 燕渺闻言,抬头看了眼那路人,却没有搭理,只是疑惑地翻开了书,仔细地看了起来。那路人被辛姮回怼了一句,更加嚣张了,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有伤风化的话。辛姮气急,当即又回了几句,只顾及着燕渺在身边,不然以她这臭脾气,这路人不知该死几回了。 两人吵着,燕渺在一旁看着话本,卖话本的小贩却着了急,催促着燕渺要买便买,不买别堵在这。燕渺依旧是抬头看了眼他,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给了那小贩,道:这些够了吗?不够我还有? 辛姮本来正和那路人有来有回地吵架,一见燕渺拿出了一锭银子,连忙闭了嘴,回头按住了她的手。阿姐,这些太多了,我付就可以了。说着,她连忙从钱袋里掏出了几枚铜钱给了那小贩,转头却又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和那路人吵着。 那路人见了这情形,又见她们是两个女子,料想她们拿自己没辙,便更加肆无忌惮:呦,这么多钱,又大晚上的当街看这淫艳的东西,你们两位,怕不是也是做这行的?说罢,他哈哈大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辛姮着实被气到了,只恨自己如今必须顾及门规动不了手。她刚要忍怒开口回击,一旁的燕渺却合上了话本,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阿姮,我大概看完了,燕渺对辛姮说了一句,又看向那趾高气扬的路人,疑惑问道,你们凡人真是有趣,那话本里写的东西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交欢罢了,人人都做得的,却偏要以此为耻。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却要守着这般无理的规矩,不累吗? 那路人听了,连忙对一旁围观的人喊着:你们听听,这是好人家女儿说出来的话吗?真是不知廉耻! 燕渺听了,脸上看起来更加疑惑了。她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状,一拍手,道:你以此为耻?莫非是你不及旁人,故而为耻? 辛姮听了,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围观看热闹的人更是哄堂大笑,一时笑声震天。燕渺更加疑惑了,她看向面前,只见面前的路人被她说得是面红耳赤,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不起,我从未和如你一般的人说过话,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在此道歉,燕渺说着,微微颔首,又抬起头来,看着那路人,道,可你方才言语似在侮辱我们,你也该道歉才是。 你们休想!那路人恼羞成怒,当即挥着拳头便向两人冲了过来。 辛姮总算等到这时候了,她连忙回头问燕渺:阿姐,他要打我,我可以自卫吗? 燕渺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着,又嘱咐道:你小心些,别伤他太狠了。 好!辛姮当即应了一声,一回头,那路人刚好挥着拳头到了她面前。她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飞起一脚,直踹在了那路人的腹上,将那路人踹出了两丈远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满嘴叫唤,却疼得怎么也起不来。 阿姐,这样可以吗?辛姮踢完这一脚,虽不解气,但还是及时止住,回头看向燕渺,问着。 燕渺点了点头:我看还好,没伤到要害。她说着,又瞧了瞧那倒地不起的路人,摇了摇头,一脸惋惜:有时候真是不懂凡人,这又是何必呢?为什么一定要想着去管不相干的人呢? 辛姮想了想,答道:许是这样能显得高人一等吧。 燕渺歪头看了看地上那人,又道:我不喜欢这样。高低尊卑,分得清清楚楚,真麻烦。她说着,又看向辛姮,道:我们走吧。 辛姮点了点头。两人拉着手,挤出了围观的人群。辛姮回头看了眼那倒地的路人,又对燕渺偷笑道:师尊,你可真是把那人给结结实实侮辱到了。 燕渺忙道:这并非我本意。我只是想着,他一提到这事就暴跳如雷,而这事在凡间人人都有,他这般生气,莫不是眼红可谁能想到,他竟气得要动手。燕渺说着,又问辛姮:是我问的话有问题吗? 第90章 辛姮赶忙摇头:一点问题都没有,问得好极了! 燕渺看了眼辛姮,无奈一笑:你这孩子,定在蒙我。她说着,又低头看向手里话本,问辛姮:凡间话本,多是写风月之事的吗?明幽馆里虽也有书介绍凡人嫁娶之俗,但和这话本里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不是的,辛姮忙道,还有很多是拿史书里人物编排的故事,我本也是想带阿姐去看那些的。可不曾想,阿姐一出手就拿了这么一本不正经的。 你看过很多吗?燕渺又很疑惑地问,你先前那些想让我脸红的办法,是不是就是从这些故事里学的? 辛姮听了,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她差点把这茬忘了。师、师,她一时不好在这地方叫她师尊,又连忙后撤一步,低头认错,阿姐,是我错了。 燕渺见了,连忙拉过她,道:你怎么好端端地又认错了?是我自己想体验下是什么感觉的,与你无关,怎能怪你呢?她说着,又看向了手里的话本,若有所思:有太多的事情,我不记得是什么感觉了。 -------------------- 其实我觉得铺垫很多了,等回苍潭派之后就要渐渐揭秘了嘿嘿 第32章 算命 两人一连在城里逛了两三天,繁华热闹的地方去了个遍。夜里,她们便栖身在一个小客栈。辛姮说是为了省钱,燕渺便也听了她的,两人依旧挤在一间屋子里。 不知为何,辛姮总觉得燕渺还是心事重重的,甚至连睡觉都没从前老实。从前燕渺睡觉的时候,躺得板板正正,一晚上都不动一下。可这几夜,辛姮却觉得不对了。她觉浅,夜里容易醒,可每次醒的时候,她都看见燕渺不是睁着眼睛发呆,就是下了床在火盆边上坐着。 师尊,怎么了?那夜,见燕渺只是坐在火盆边发呆,辛姮从床上坐起来,问着。 没什么,就是夜里凉,烤烤火。燕渺说着,语气淡然。 很明显又没说实话。 辛姮彻底没办法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燕渺这心事是如何又被勾起来的,又怕自己说多错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于是,她只能在白天多带燕渺四处转一转,带她吃,带她玩。 这日里,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又在街上随意逛着。辛姮知道燕渺喜欢小孩儿喜欢的东西,便专挑这些买,于是燕渺手里抓了好几根糖葫芦。阿姐,这个好吃。辛姮说着,又盯上了路边的糖糕。 不用了, 燕渺及时拉住了辛姮要掏钱的手,我没那么能吃的。 那我买了,给自己吃。辛姮还是掏了钱,买了糖糕。燕渺见了,不由得一笑。 两人并肩在街上迎着阳光走着,手里都抓了一堆吃的。燕渺咬下一个糖葫芦,只觉酸甜可口,又连忙递到辛姮面前,道:你也吃。 辛姮看着那突然递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芦,又抬头看了看燕渺,心中一动,连忙咬了一口那糖葫芦。很甜呢。她吃完,特意说了一句。 还有些酸。燕渺说着,便又向前走,却忽然被路旁的算命摊子吸引了注意力。那摊子上树着六个大字:知过去,晓未来。 辛姮见燕渺忽然站住,循着她目光看去,便瞧见了这算命摊子。阿姐,这些凡间算命的道士,多半都是招摇撞骗糊弄人的。辛姮说着,瞧了眼那算命先生,只见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还算年轻。她不由得暗暗摇头:这么年轻就出来招摇撞骗了。 我想也是,燕渺点了点头,你掌门师祖也长于推演卜算,却也不敢自夸知过去晓未来。天机不可泄露,能窥得一线已是难得,还要解读其意,很不简单。 两人正说着话,却不想那算命的道士瞧见她二人在自己摊位不远的地方驻足,竟主动过来相迎。二位姑娘,算一卦?不灵不要钱。那算命先生问着。 燕渺听了,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辛姮。辛姮见了,便道:那就试一试。 几人说着,便到了那摊位前。二位姑娘的生辰八字是?算命先生说着,拿出了纸笔来。 辛姮见了,看了一眼燕渺,知她不知自己生辰八字。她连忙又耳语道:师尊没事的,反正这些算命的也不准。她说着,又对那算命的道:不算八字,别的会看吗? 算命先生听了,掏出了六个铜板,十分随意地道:掷吧。 辛姮听了,抓起那六个铜板,随意向桌上一撒,道:算算我能活多久。 算命的看了眼她,又低下头来去琢磨那卦象。他沉吟片刻,又长叹一声:这可奇了怪了。 如何奇怪?辛姮问着,只等着看他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 姑娘能否让在下看下手相?算命先生又问。 辛姮听了,也不推脱,直伸出了手去。她只等这算命的胡说八道一通,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拆穿她。 姑娘不告诉我八字,那可否告诉我姑娘八字属什么命的? 算命先生抬头问着。 第91章 火。辛姮如实答道。 那算命先生听了,登时开始滔滔不绝:姑娘天赋异禀,自有聪颖,家庭和睦,家族兴旺,宜居山林。只是命格奇险,克天克地克父母,多半早夭,活不过七岁,若想避此灾祸,需得有木命之人扶持 算命先生还没说完,辛姮便已笑出了声。先生,你这词背得挺顺的,辛姮说,我都活了三个七岁还多了。 那是因为你有木命之人扶持嘛,算命的笑了笑,却又看向燕渺,这位姑娘是什么命格? 木。燕渺随口道。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命格,不知八字,如何知晓呢? 这就对了,那算命的一拍手,我看二位姑娘这般亲密,向来是自幼相识,这才渡过难关。 你错了,辛姮说,我们认识也才不到一年。 啊,这,算命先生一时哑口无言,顿了下,又忙笃定道,那定是你身边还有别的木命之人。 辛姮听了,摇了摇头,又对燕渺道:阿姐,你看,这些算命先生就这样,先是说些可怕的话来唬住你,然后再说些很笼统的话,不对也是对的,好让你交钱。 说着,她就要拉着燕渺走。 那算命的一听,一时急了,在两人身后追着说:姑娘,你怎么这么说呢?实在不行,我再给那位姑娘算一卦。我看那姑娘面相,又是木命,想来若是有了人家,定然家庭和睦,夫妻和合,儿女孝顺诶姑娘,别走啊! 两人走得飞快,那算命的终于放弃了。燕渺回头看了眼那算命的,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辛姮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想赶紧拉着燕渺离开这里,生怕那算命先生瞎说的话影响了燕渺,却不知已经影响了。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在她们身后,那算命先生远远地站着,却忽而一笑。木命啊,他若有所思,那不就巧了。 燕渺和辛姮继续在街上闲逛,辛姮怕燕渺无聊,嘴里还搜肠刮肚地对燕渺不停地说着些她曾经在凡间的见闻。燕渺只是微笑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句。 哎呀,不好意思。辛姮走着走着,忽然被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道了一句,可一抬头,却不由得一愣。 不好意思,是我走路没注意。涂蔷装得十分羞怯,低眉顺眼的。说完这一句,她连忙就走了。 燕渺倒没有在意,回头看了一眼,便和辛姮接着向前走。辛姮却没办法好好陪她说话了,涂蔷突然出现,定有要事。想了想,辛姮便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酒楼,道:阿姐,我打听过了,那是这城里最好的酒楼,我们去吃顿好的? 燕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两人去了那酒楼,进了个雅间,辛姮特意点了许多费时的菜。等了片刻,见菜还没上,辛姮便故意道:师尊,我去外边催一催。 燕渺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辛姮听了,便出了门。这酒楼人多,燕渺又在雅间,总是安全些的。但她却不知道,她刚出门,那雅间里便闪进了一个人影。 是你?燕渺抬头看向了那人。 姑娘,在下的卦还没算完呢。那算命先生行了个礼,说。 辛姮下了楼,从酒楼溜了出去,又转入了一旁的小巷。刚一进去,便瞧见一旁的窗子突然从里推开,涂蔷对她招了招手:小将军,这里来。 辛姮见了,没好气地直接翻墙进去。这是个冷清的小酒馆,看起来十分破旧,也只坐了涂蔷这一张桌子。怎么又来寻我?可是又有什么事吗?辛姮问着,坐了下来。 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找小将军吗?涂蔷说着,给辛姮斟了一杯酒,道,先前在乡下,我们族中那些灵力不高的小家伙们还能显出原形来偷偷跟着你,倒也不怎么显眼。如今在城里却不行了,总不能满城跑的都是野兔子。它们道行低浅,变成人形又藏不好妖的气息,容易被发现,只好我亲自上阵了。不过,你也太黏着你那废物师尊了,我等了许久都没见你落单,只好主动来找你了。 有事说事,别说废话。辛姮十分受不了涂蔷这说话的习惯,总是要先说一堆有的没的,才说重点。 涂蔷听了,放下酒壶,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姮。这次却是必须先问些废话,才好说了。涂蔷说。 你快说,我还急着回去呢。辛姮催促道。 涂蔷听了,只是盯着辛姮看,问道:你对你那废物师尊,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辛姮听了,避开涂蔷的目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只是想换换口味。 没动感情? 感情最是拖累,你当我傻吗?辛姮反问着。 那我就放心了,涂蔷笑了笑,又问道,听说,你原本要在玲珑山寻一副壁画?一个石刻? 你如何得知?辛姮警觉起来。 涂蔷只是微笑:小将军,我们一族小心翼翼地活了这许多年,没点本事,如何能在魔界立足呢?说着,又道:看来是了。 第92章 你究竟想说什么?辛姮说着,站起身来,若再卖关子,我这便离开,等你想好了再说。 你那废物师尊在玲珑山毁了一块上古时期凡人祭祀的石刻。涂蔷说。 什么?辛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涂蔷看着辛姮这讶然的模样,不禁微笑道:小将军,这可是你让我直说的。我直说了,你怎么还愣住了。 不可能,辛姮说,她好端端的,为何要毁那石刻?你又是如何得知? 小将军,我也没那么傻,看着你的时候自然也要派人去看着你那废物师尊,是一只小家伙告诉我的。她亲眼所见,你师尊说是要去找水,结果在路上却不知怎么就寻到了你要找的石刻,然后一掌拍碎了它,都快碎成末了。 涂蔷说着,饮了一杯酒。 这更不可能了,我师尊的法术一点威力都没有,她能操控草木,已是不错了。辛姮说。 涂蔷听了,放下酒杯,频频摇头,又看向辛姮,笑得奇怪。辛姮见了,也不自在:你笑什么? 涂蔷叹道:小将军,现下你该知道,我方才为何问你那些无聊的问题了吧?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可不像是没动感情的样子。 辛姮冷哼一声:这事实在不合逻辑,疑点颇多,我怎知你是不是在哄骗我? 小将军还是这么多疑呢。 涂蔷说着,便要拿起酒杯。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窜出来一只兔子,奔到了涂蔷膝边。 闭嘴,辛姮说着,理了理衣襟,这事我会查清楚的。她说着,就要走。 你去哪?回酒楼吗?涂蔷问。 不然呢?辛姮说着,便要翻窗。她又觉得自己左手食指不太舒服了,不由得担心起燕渺来,只想着赶紧回去。 涂蔷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如果是去找你那个废物师尊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往城西去吧。方才这小兔子告诉我,她看见你师尊和一个男人,从酒楼里岀去了。那男人身上,还有一股子狼的气息,可把我这小兔子吓坏了。 第33章 心动 姑娘也是大胆,竟敢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走就走。姑娘就不怕在下包藏祸心,对姑娘图谋不轨吗?算命先生说着,扭头看着燕渺。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路却是越走越偏,不知不觉,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可燕渺依旧神情淡然,丝毫不惧:图谋不轨?你指的是什么? 不过是奸淫掳掠、谋财害命罢了。算命先生笑道。 燕渺听了,只是轻笑:别的不说,你若真能害了我的命,于我而言,还真是解脱。 她说着,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如果死了,她也就不用囿于心结,不知为何而活了。 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算命先生笑了笑。再往前走,便连房屋都没了,只有城墙边上的一小片树林。 你请我出来,不是为了算命吧?燕渺问,你想做什么,可以直说。 姑娘就认定在下不怀好意了吗?算命先生问。 燕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这算命先生。你若不说你想做什么,我可就要说我想做什么了。燕渺说。 那姑娘想做什么?算命先生问着,又瞥了一眼那树林。 你会行房吗?燕渺直截了当地问着。 啊,这算命先生却被燕渺这一句没来由的话给问懵了,他清了清嗓子,又故作镇定地道,姑娘,不如我们去那边树林里详谈。 另一边,辛姮正向城西飞奔而来。根据涂蔷的消息,燕渺是向这边来了,但她还是先回酒楼看了一眼确认燕渺的确已经离开,这才追来。 去哪了去哪了辛姮急得嘴里不停地念着,又闭上眼睛去细细感受那木雕的方位。当她睁开眼时,她眼前的方向上只有一片黑漆漆的阴森森的树林。 看着就不像好地方。 辛姮一向谨慎,如今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变出剑来便冲进了那树林。那树林不大,只是黑,路难寻的很,她便在这一片漆黑中认准了一个方向,笃定地闯了过去。 和那木雕的感应总是准确的,她知道燕渺就在那里。 在这一片黑漆漆的树里,燕渺却被那算命先生抵在了树上,那算命先生正胡乱地要脱去她的衣服。燕渺动也不动,神情淡然,只是任由着那算命先生胡来。 那算命先生倒是心中暗喜,在燕渺身上嗅个不停。他一只修行不过百余年的狼妖,能成功修得人形又成功在凡人中隐去自己狼的气息,靠得就是吃人。在吃了那么多人后,他发现,木命的女子,最是助益他的修为。于是,这头狼开始在凡间狩猎木命的女子,而狩猎的方法,就是算命。几句话,就可以套出这人的生辰八字,岂不美哉? 这头狼已许久没开荤了,今日终于碰到了燕渺,自然是要主动出击,却不想燕渺竟向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头狼百余年来一直致力于吃人修炼,还没体验过男女之情,如今听燕渺提起,自然是也动了些心思。 第93章 反正已经落在我手里了,早吃晚吃又有什么区别呢?那头狼想着,就要去解自己的衣服。可他的手刚搭上自己的腰带,却忽然一顿,抬头看向燕渺:有人来了。 什么?燕渺见他忽然停下了,便问了一句。可话刚出口,却见一把剑从远处迅疾飞来,直穿过这算命先生的头颅。 那算命先生的头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血浆四溅,还有些白花花的脑浆也滴在了地上。那算命先生刚意识到有人靠近,便猝不及防地殒命于此了。尸体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现了原形。 燕渺眼睁睁地看着那狼妖死了又现了原形,抬头一看,只见辛姮正阴沉着脸收了剑,向她走来。徒儿,你怎么来了?她问。 我怎么来了,辛姮实在是生气,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是我打扰师尊了? 她说着,打量了下燕渺。她一来便瞧见那狼妖轻薄她的师尊,而她的师尊看起来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如今她的师尊衣衫不整,却好像毫不在意,仍是那副神情。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燕渺说着,又瞧了眼地上的狼妖的尸体,叹道,可惜了。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只是想看看做这些事能否勾起旧日的回忆,不曾想还是事与愿违。她说着,又问:你怎知他是妖的? 可辛姮已听不进去燕渺的问话了。可惜?辛姮重复着,更是生气。她一步一步逼近燕渺,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的眼睛。她搞不清楚她的师尊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毁了石刻,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与一个狼妖在此偷欢? 师尊没能与这狼妖共赴巫山云雨,很是遗憾吗?师尊来凡间,便是来寻欢作乐的吗?辛姮已经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怒气了,可一开口却是功亏一篑。她心急如焚地找了她许久,可找到了她,却瞧见那般香艳的场景,还有她若无其事的神情太可气了! 她虽本就没奢求能和燕渺有什么结果,却也看不得她和旁人这般亲密。 的确有几分遗憾,燕渺如实回答道,我只是在想,我从前或许经历过这些事,想试着能不能想起来徒儿,你弄疼我了。 燕渺说着,动了动手腕。不知何时,她的手腕被辛姮死死地捉住,箍得生疼。她不明白辛姮为什么忽然这样生气,而辛姮每次生气起来都如同变了一个人,以往乖巧的模样再也不见,此时的她仿佛才是那真正的狼。 辛姮听了她的话,微微愣了一下,又自嘲地笑道:原来这些天你一直心不在焉的,便是在想着随便找个人体验一下欢爱的滋味吗?她那般费心费力地想讨她开心,可她心里却想的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不仅如此,还是一件很能伤她的事。 你为何不告诉我?辛姮问。 你只是我徒儿,哪里有师尊用自己的烦心事劳烦徒儿的道理?燕渺回答道。 只是徒儿呵,师尊,你真傻,辛姮低了头,许是怒火上涌,她也更加口不择言了一些,若要体验,何必求远?她说着,恶狠狠地剜了眼地上的狼妖尸体,却又立马抬头看向燕渺,挤出一个看似恭敬的笑容来,又附在燕渺耳边轻声说道:师尊,弟子就在这里。 说罢,不待燕渺反应,她便重重地对着那水润的双唇吻了下去。她馋着这唇瓣很久了,她想品尝也很久了。她的师尊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又待她那样好,她怎能不动心呢? 她或许是早就动心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心了。不知何时起,她所渴求的早已不限于那水润的唇瓣,她开始渴求她温柔而专注的注视,渴求着她对自己同样的渴求从内到外,她渴求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她,她真的动心了。 这是一个野蛮而直接的吻,由不得燕渺抵抗,她只能选择顺从着她。手轻轻推着她,却说不清是真的要推开,还是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这个吻虽然突然,但她好像并不是很想推开她。渐渐的,那吻不再只限于唇瓣,而是逐渐下移,慢慢地挪到了她脖颈之间。她感觉到她喷在自己项颈之间的呼吸,却也感觉身上一凉,本就凌乱的衣衫又褪去了不少。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辛姮那不安分的手,正不安分地向其他地方摸去 她忽然有些奇异的感觉,好似是不太舒服,可又说不上来。她没有一丁点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感觉,可另一种感觉却迅速升起,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那奇怪的感觉背后蕴藏着的能量。 够了燕渺说。可辛姮却并没有理睬她,依旧在继续自己的动作。 我有些难受。燕渺闭着眼睛,轻喘着小声说了一句。她的声音依旧淡然而克制,可呼吸却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 辛姮听了,动作一顿,终于停了下来,但她的双手并未离开她的身体,她的眼睛也依旧注视着她的面容。 她不舒服。她在心里想着,方才见她与旁人亲热的怒火已荡然无存。 燕渺见她停了动作,连忙轻轻推开了辛姮,又背过身去,胡乱地穿着衣服。不用再试了,燕渺一开口,不知为何声音里略带了些遮掩不住的慌乱,我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第94章 她是在说谎。她分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不是熟悉的感觉,但却让她有些不适,可好像又没有那么不适。她竟然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实在是可恨。 辛姮看着燕渺,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沉默良久,她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了一句:师尊,对不起。 林子里一时寂静的出奇。 她不该这样鲁莽的,她从未如此鲁莽。可一遇上燕渺,她努力保持的理智和冷静就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她不该如此,她怎能如此? 师尊,我 此事我只当没发生过,燕渺及时打断了辛姮说话,她迫切地想让一切都重回平静,若你再这般胡闹,等回山后,我便 你便如何?辛姮上前一步,问着。 燕渺一时哑然,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辛姮似乎是以下犯上了,可她并不在意。但她心里却又知道这是不对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难不成又要赶我走吗?辛姮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她只看了一眼燕渺,又看了眼地上的死尸,便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在这漆黑的树林里,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燕渺眼前。 你等等燕渺叫着。辛姮分明听见了,却根本没有理睬她,只是自顾自地越走越远。 阿姮燕渺又叫了一句,可辛姮依旧没有回头。 燕渺见辛姮离开,想追上去,可走了两步,却好似忽然泄了气一般,一下子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又缓缓地蹲了下来,神情痛苦。月光透过树枝洒在她身上,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砰砰砰地响着、震着,吵得她觉得自己满耳都是这个声音,让她不得安宁她的心脏不知何时开始猛烈地跳动了,仿佛一个正常人的心脏一般,强壮有力,砰砰作响。 原来心脏跳动是这样的感觉,她眉头微蹙,喃喃自语,一点也不好受。 她念着,又看向辛姮离开的方向,终于勉力扶着树站了起来。这孩子燕渺说着,也顾不得自己,便朝着辛姮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34章 吃醋 辛姮一钻出那树林子,便瞧见涂蔷远远地站着。她见了涂蔷,更没好气,便要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你刚刚杀了头狼?味儿真冲找到你那个废物师尊了?涂蔷嫌弃地说着,又问了一句。 嗯。辛姮应了一声,依旧是停也不停地大步向前走去。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出来了?涂蔷追在她身后,走着,问着。 不用你管。辛姮只冷冷说了一句。 涂蔷却忽然笑了一声:小将军,你这神情,怕不是想吃肉但没吃到口? 辛姮闻言,忽然站住了脚步,又回头看向了涂蔷,狠狠地瞪着她。好啦好啦,涂蔷举手投降,我不多嘴了。小将军若是不开心,一起去喝几杯,怎么样?你放心,我先喝,绝不坑你。 若是平常,辛姮定然不会应下。可她此时心情不佳,略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便跟着涂蔷回了方才那偏僻冷清的酒馆。 燕渺跌跌撞撞地出了树林。她还不适应她身体新的变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的声音让她心烦意乱。她不禁扶着墙站了一会儿,四下搜寻着辛姮的身影,可哪里还能找得到呢? 没办法,她只得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找着。可忽然间,她却不知怎么竟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抬头看向了东边,仿佛辛姮就一定在那个方向一样。于是,燕渺想也没想,便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而此时,辛姮已和涂蔷进了酒馆。小将军,我先喝一杯,你看好了。涂蔷太熟悉辛姮的习惯了,这个人喝酒吃饭绝不会自己吃第一口,一定要看到别人入口之后安全无事才能放心。 果然,辛姮见她喝完酒了,这才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可她刚放下酒杯,便听见涂蔷问道:方才在那树林里,发生了什么? 杀了头狼妖,还能发生什么?辛姮敷衍答道。 那你那个废物师尊呢?涂蔷问。 她如何,与我何干?辛姮说着,瞪了一眼涂蔷,喝酒便喝酒,废话这么多。 看来是真生气了,涂蔷笑了笑,又道,那我不说了,我们就只喝酒吧。说着,她拿起酒杯,一仰脖子全饮了。 两人一言不发地喝了几杯以后,却是辛姮先忍不住开了口:这次同你一起出来的,有多少人? 涂蔷只是笑着又斟了一杯酒:兔子嘛,总不会少的,足够盯住你师尊了。她说着,抬眼看了看辛姮,又笑着抿了一口酒。 辛姮一时语塞,半晌才说出一句:我可没问她。 涂蔷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瞅着辛姮笑,笑得意味深长。辛姮被她看得发毛,一拍桌子,喝道: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将军越来越有意思了,比在魔界时有意思多了,涂蔷说着,压低了声音,小将军,你不知先前你在魔界时有多无趣,我看着你和你那废物师尊的无趣程度差不多了。你那废物师尊像块木头,而你呢,成天只知道练功,要么就是满口的女承母业、千秋大计唉,我听着都厌烦。更何况你平日里还总摆着张臭脸,处处防备,仿佛谁都要害你一般,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倒像个人了。 第95章 你才是人,你全家都是人!辛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人有什么不好的呢?涂蔷笑问道,那么多妖修行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成仙,就是想要成人,你看有几个想成魔的? 那你还来依附魔界?若这么不喜欢,走便是了。辛姮说着,喝了口酒。几杯下肚,她的脸颊已然发红,可意识依旧清醒。她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醉的,醉酒坏事。 那不是走投无路了吗?涂蔷倒是耿直,不过小将军,你放心,如今看来,还是魔界前景更好一些。王上已统一魔界,虽然魔界里仍有几个不知好歹的亡国之族犯上作乱,但王上剑指其他几界已是指日可待,在哪里待着能比上魔界呢? 辛姮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涂蔷见她只喝闷酒,而酒已上脸,面色通红,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小将军,我对魔界那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如此便好。辛姮说着,又饮一杯。 那,涂蔷眨了眨眼,又靠近了些,小将军能否告知,王上差小将军去苍潭派,究竟是为了什么? 辛姮放下酒杯,盯着涂蔷,道:我不信你一点消息都没有。 涂蔷笑道:那的确还是有些消息的。听说,你是来找一样东西,一个法器,一个,上古之时遗留下来的,蕴藏着改天换地强大力量的法器。 涂蔷说着,叹了口气,道:只是古往今来,多少法器都被人如此吹嘘,实在是见怪不怪了。也不知,这次你要找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辛姮只是盯着涂蔷,问:你真想知道? 小将军可会告诉我吗?涂蔷问。 辛姮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腿。涂蔷会意,连忙站起,又笑着飘然到了辛姮跟前,一下子栽进了她怀里,勾上了她的脖子。难不成小将军这里的消息,是要用别的东西来换的吗?涂蔷笑问着,手指抚上了辛姮的眉眼,若即若离,小将军,可是喝多了?啊 辛姮忽然手上一发力,将她向自己这边猛然一揽,两人之间离得极近。喝多了辛姮垂眼笑了笑,又抬起眼来,眼神骤变,她直视着涂蔷,低声道,你以为我喝多了,就会把魔界机密告知于你吗?涂蔷,你的身份,还不够。 涂蔷却也没有太意外。她笑了笑,又对辛姮道:小将军,莫不是你知道的,还没有我知道的多?她说着,贴近辛姮的耳边,道:我听说,那东西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但谁也不知那法器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那法器长什么样子。据说她曾用那法器强行聚集天下灵气,荡平人间。寻常的修行之法,是将天地灵气内化为自己的灵力,而有了那法器,便可以省去很多时间,直接召集天下所有灵气为她所用,瞬间拥有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是也不是? 辛姮听了,暗暗惊诧,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你编故事的能力还真是越发长进了,辛姮依旧是盯着涂蔷,说,你不觉得这话太过离谱吗? 是否离谱,小将军自己心里清楚,涂蔷说着,手指一路攀到了辛姮的领子上,轻声道,既然小将军不愿说这些,那就做些别的事吧?嗯? 她说着,也不等辛姮拒绝,便要剥去她衣服。辛姮见了,连忙狠狠一把将她推开。涂蔷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疼得哎呦了一声,桌上的酒杯掉落,洒了一地。 没兴致。辛姮冷冷地说着,动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涂蔷倒也没在意,她扶着桌子站稳了,又看着地上的酒叹道:可惜了。说话间,却又有一只小兔子从外边溜了进来。 怎么了,我的儿?涂蔷回头看向那兔子,关切地问着。 那兔子畏畏缩缩,口吐人言:方才,那个苍潭派的废物在门外,所幸小将军和族长说话轻,外边听不到。她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什么?辛姮一下子急了,为何不早来禀报? 小兔子被辛姮吓了一跳,连忙向涂蔷身后躲,一边躲一边道:小将军和族长看起来太过亲密,小的怕扫了兴,不敢来报。 你辛姮气得差点跺脚,她看了眼涂蔷,又问那兔子道,她往哪去了? 那小兔子仍旧是缩在涂蔷身后,答道:东边。 辛姮听了,连忙便要走。涂蔷却及时挡在了辛姮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做什么?辛姮问。 只是想劝小将军一句,你那废物师尊看起来可不简单,你别被美色蒙蔽了双眼,耽误了正经事。涂蔷提醒道。 该查清楚的事,我会查清楚的,不用你多嘴。辛姮说着,一把推开了涂蔷,然后便大踏步着向门外走去。 涂蔷看着辛姮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咂了咂嘴。除了那臭脸,哪还有一点昔日的样子。涂蔷感慨着。 燕渺的确看到了辛姮和涂蔷那般亲密的情形。她一路向东找着,终于在酒馆里看到了辛姮的身影。辛姮坐在窗边,她只瞧见辛姮同一人对饮,但看不真切。当她好容易绕到酒馆正门的方向想进去找她之时,却远远地瞧见涂蔷跌坐进辛姮的怀里,而辛姮还将她向自己的怀里拉了一拉,接下来,便是低声细语、耳鬓厮磨。 第96章 燕渺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却最终又停下了脚步只是远远地伫立在墙边,才猛烈跳动的心又更乱了几分。她看着辛姮和旁人那般亲近,心中忽然又腾起另一种别样的感受。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是愤怒,但好像和愤怒又有所不同。她只知道,在这样的感觉的驱使下,她恨不得立刻冲进酒馆,将她怀里的人一把揪出来。 她静静地看了片刻,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做不到直接冲进去,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样自己会很可怜,奇怪,她从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看到我同狼妖在一起时,也是这般感受吗?燕渺想着,毫不犹豫地回了头,带有几分落寞地继续向东边走去,向城外走去。 苍潭派门规中并无弟子禁欲的规矩,我管不得她,燕渺想着,却越走越快,我也没资格管她。 阿姐 身后不远处传来辛姮焦急的呼唤声,燕渺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不论如何,今夜,她是不愿再见她的了。 燕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一路大步向前走着。夜深了,城门早已关了,但燕渺丝毫不在意。她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施展法术,便飞跃出了城墙,离开了这座城。 平日里她施展法术时总会有些力不从心,可今日她却没那么吃力了。 只是,等她落地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她就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手掌上,留下了几道指甲陷进去的血印。 月光下,燕渺凝神看了看那血印。我这是怎么了?燕渺想着,手一抹便把那伤口抹平了。她继续向前走,可在这寂静的夜里,远处却忽然传出一阵狼嚎来。 -------------------- 辛姮: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 辛姮:就该换我追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玩梗的可我忍不住) 第35章 群狼 辛姮一路向东边追去,她顾不得许多,一边走一边喊着燕渺,可燕渺一点回应都没有。她算了算时间,知道燕渺应当没走远,不由得更加焦急了几分:她一定是听见了,却不愿意理会我。 辛姮想着,又接着向前走,可没走两步,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已是城墙。出城了?辛姮想着,环顾四周,复又看向了那城墙。她想了一想,便一跃而起,直飞了过去。 她落了地,忙就要再去追燕渺。可又走了没几步,她却忽然觉得不对了:四周隐隐传来了些脚步声,一些很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辛姮警惕起来,猛然停了脚步,就在此时,她面前的树林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一开始在地上似狼一般小心翼翼地匍匐了一段,又忽然站起,化成人形,竟是个老头儿。 你身上有狼血的味道,那老头儿的声音阴森森的,你杀了一只狼。 说罢,还不待辛姮反应,他便昂首发出一声狼嚎 刹那间,千百声狼嚎从四面八方响起。辛姮心中一紧,忙变出了自己的剑来,可当此时,她面前已有几百头狼从那树林子里涌了出来,将她呈半圆包围。那些狼各个露出了獠牙,怒目而视,在夜里,狼眼的幽光格外瘆人。 竟然全是有修行的狼妖,辛姮看着那些狼,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剑,以一敌百,怕是不好对付。 正思考对策时,那些狼妖就要扑过来、一拥而上。辛姮见状,连忙念了个诀,又狠狠将剑刺向土中。刹那间,一片大火以她为中心骤然燃起,并已难挡之势在顷刻间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奔在前面的几头狼来不及闪躲,登时便被大火吞噬,发出一阵阵悲惨的嚎叫。后面跑得慢的几头见大火烧来,连忙施展法术向后撤去,这才幸免于难。辛姮见了,连忙趁此时机,在火光掩映之下,趁乱向更远处奔去。 她不能在此处纠缠太久,她还要去找她的师尊。 可狼的嗅觉是何等灵敏?辛姮刚跑出不远,便又听见了身后奔腾的脚步声。辛姮无法,连忙一跃,施展法术向空中飞去。可回头一看,一些狼也化作了人身,向空中飞来。 这畜牲真是难缠!辛姮骂了一句,又连忙用火术抵挡着。可那些狼妖吃了方才的亏,已长了记性,见辛姮要出手便连忙躲闪,一时间,辛姮竟击了个空。而也就在这片刻之间,大批狼妖也从另一个方向包抄了过来,又迅速化为了最适合他们行动的狼身。狼群协同作战的能力很是了得,很快便围了个阵出来,辛姮一时竟进退不得。 看来是躲不掉了,辛姮想着,看了眼手中的剑,那看来只能硬碰硬了。 想着,一匹狼从她身后猛然发起偷袭,辛姮连忙持剑回挡,一剑剖开了狼腹。当此之时,狼群蜂拥而上,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辛姮被拖住,无暇念诀施展她最擅长的火系术法,也只得勉力持剑拼杀。 好在狼匹虽多,但大多数修为都不及辛姮。如此,辛姮硬生生是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可那狼群却好似杀不尽一般,每当她开辟出一条路后,又总会有新的狼立马堵上。她就是再能打,也熬不住这般消耗。 若是我会苍潭派的万剑令就好了,那法术最适合应对眼下情形,辛姮一边打着,心里却还在盘算,等我回去就和师尊学。 第97章 想到师尊二字,她心中又是一沉。燕渺还没有找到,而她如今正和一群狼在此纠缠不休。若是燕渺也被这群狼发现,那可怎么得了?以燕渺的术法,她可敌不过这些狼。 可她想着,一分心,持剑的手臂一不留神,就被一头狼咬了一口。辛姮气急,一咬牙,一脚踹开了那头狼。可她手臂也疼得厉害,一时竟连剑都拿不稳了。 为首的狼见了,又化作了一个老头儿的模样,依旧笑得阴森。剑都拿不动了,该你偿命的时候了。他说着,登时挥起一掌,掌风化作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直直冲辛姮而来 辛姮想躲,可身后亦是群狼,一时竟退无可退。无法,她只得拼尽全力去举起手中的剑,想要挡住这一击。可她刚刚举起剑来,面前却忽然出现一个黄衫白衣的身影:住手 辛姮一愣:师尊? 只见燕渺正疾飞而来,竟比那狼头还快上几分。倏忽间,她已抢到了那狼头的前面,而那狼头也在此刻到了跟前,可燕渺却没有一丁点防守的意思,只是一把将辛姮揽在了怀里。 师尊小心!辛姮急得连忙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燕渺被那狼头在肩头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她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来,可向前疾飞的速度却没有停下。她将辛姮紧紧护在身前,又猛然向下俯冲而去。那些在辛姮背后围堵她的狼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两人狠狠一撞,硬生生撞开一条路,向下落去。 师尊、师尊辛姮急急地唤着燕渺的名字,你可还好? 燕渺只是紧咬着牙,并未答话,但她额上分明也疼出了点点细汗。她出城后没走多远,便听见了一阵狼嚎,于是,和上次辛姮陷入泥沼中时同样的感觉又浮上心头来,她只觉得心慌难忍,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掉头便循着狼嚎声而去。可还没到跟前,她便瞧见城墙外不远处只剩了一场熊熊大火。 糟了。燕渺想着,便连忙施展法术,腾空跃起,四下寻找着辛姮的身影。终于,她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连忙跃入云端去瞧,却见辛姮似乎已是筋疲力竭,胳臂上还被咬了一口,正往外冒着血,而那为首的狼妖正要出招。于是,她来不及多想,便连忙冲了过去。她法术失灵惯了,因此竟是没有想着防守,便用最简单的办法救下了她为她挡下这一击。 两人一路向下坠去,可无论辛姮怎么唤她,燕渺都不发一言。直到两人将要坠地之时,燕渺却手上忽然发力,一使劲,两人便上下颠倒。原本是辛姮在下,如今却是燕渺在下了。刚调转了上下,两人便重重摔在了一条小河边。燕渺被这一摔,直呕出了一口血来,而辛姮摔在燕渺的身上,倒无大碍。 师尊,你怎样啊师尊?辛姮见状,一下急了,连忙用手拭去她嘴角血迹。 她心疼极了,她没想到燕渺会这般舍身救她,先是硬生生地为她扛下那一击,如今又用自己的身躯作为缓冲,竟是一点疼都没让她捱。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燕渺所思所想本就异于常人,她又何必因为她的不同就与她置气?她在树林子里那样对她,还负气出走,走了之后又让她瞧见自己同涂蔷那暧昧的场景 就算她的师尊没有脾气,那她也过分了些。 师尊,弟子知错了,师尊感觉如何?辛姮问着,就要去探她的脉搏。她虽然医术一般,可勉强治个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燕渺在此时终于开口了。她抬手握住了辛姮的手腕,似是想将她向外推。你这孩子,她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口中还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死不了你快走,他们还没追上来 不,我不能丢下你。辛姮说着,却又听见了群狼奔腾而来的声音。她气得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连忙就要背上燕渺一起走。可她刚把燕渺驼在背上,群狼却又追上来了。 还想向哪逃啊? 头狼问着,一步一步逼近了两人。 这畜牲还真是穷追不舍。辛姮咬牙骂着。 可骂归骂,她却真的没有办法了。她现在受了伤用不了剑,也来不及施展火系术法,更不能抛下燕渺一走了之涂蔷的那些兔子可能在附近,可兔子毕竟是兔子,天生怕狼,涂蔷那般一个有修行的见了狼怕是都要绕道而行。 还能有什么办法辛姮心中急急地想着,却忽然灵光一闪:她身上还带着昆吾氏的法器。 虽然她从未用过这法器,也不知该怎么去用,可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于是她无暇多想,便从怀里掏出了燕渺赠她的玉珠来,猛然向上一抛,催动灵力,企图能以此击败狼妖。 玉珠果然动了。 狼妖见辛姮忽然抛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心中一惊,便止了脚步,谨慎地迟迟不敢向前。可下一刻的事情无疑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那玉珠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此间黑夜登时亮如白昼。 这是辛姮心中只觉不妙。 那狼妖见了,愣了一下,又哈哈大笑:弄了颗夜明珠就想糊弄我们?小的们,上! 可就在此时,更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辛姮连忙就要躲闪,可忽然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吸引着,竟离那玉珠越来越近。等再回过神来,她发现竟身处一个小木屋前,燕渺就躺在她身边,而周围是一片树林,毫无狼群的踪影。 第98章 这是辛姮缓了半晌的神,又抬头看向天,只见天外似有水流涌动,我们不会是在珠子里吧? 玉珠外,群狼瞠目结舌。他们只看到在一阵眩目耀眼的光绽放出来后,他们追杀的那两个女子竟被吸进了那玉珠。他们连忙就要去控住那玉珠,可那玉珠却忽然好像有了灵性一般,竟一个猛子自己向河里扎了进去这可把水性不佳的群狼为难住了。 族长,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头小狼这样问着。 头狼捋了捋胡子,眼中忽然放出精光来:她最早用的火术,我看不出是哪一家的。可方才她用的剑法里,有几招可是苍潭派的剑法?说着,头狼回头看向东方,又冷哼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是苍潭派的人动的手,那我们便去找苍潭派寻仇。敢杀我族类,必然不得好死! 可我们毕竟是妖,如何能去找苍潭派的麻烦?一只狼妖问。 头狼想了想,道:那女子看起来和寻常修仙的小屁孩儿看起来不大一样,我就不信苍潭派弟子不会犯别的错去查查她在人间都去过什么地方,我就不信她清清白白! 玉珠里,辛姮先推开那木屋的门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用具还算齐全,这才要回身去扶燕渺进去。可燕渺已自己强撑着站起来了。辛姮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歉疚起来,低着头走了过去,便要扶她。 燕渺见辛姮连看都不敢看她,便也只是看了一眼她,根本没有搭理她。她独自颤颤巍巍地从辛姮身边路过,向那木屋里走去,只剩下辛姮尴尬的伸出的手顿在那里。 她还能走就好。辛姮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可她刚一回头,便眼见着燕渺立在门槛里,手还扶着门框,背上的血逐渐渗出来,看起来虚弱至极。 还不过来?燕渺微微回头,只留给辛姮一个侧脸,她声音里满是疲惫,但依旧有往日的温柔,我给你治伤。 说罢,她便扶着墙向屋里走去。辛姮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喜,连忙应了一声,追着燕渺进屋去了。 -------------------- 你以为师尊是辅助,其实师尊出的肉装。 第36章 疗伤 辛姮紧随着进了屋,只见燕渺正摸到了床边,无力地坐了下来。她脸色很差,身形看起来也单薄的很,肩上的衣衫也已殷红了一片。辛姮见了,忙小跑过去,在燕渺身前半跪了下来。 师尊,要不我先给你治伤吧?辛姮问着,满脸担忧,却依旧不敢正眼看燕渺。 没事,死不了。燕渺依旧是这句话,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辛姮无言,可眼里的担忧却半分未减。她的师尊就是仗着自己长生不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就算不会死,就算最后肯定能好,但也不能这般不在意。 燕渺见辛姮只是半跪在那里,却一点动作都没有,不由得有些着急了。我如今可没力气去帮你脱衣服,燕渺说,我的伤一时片刻好不了,这地方我们也不知能待多久。先帮你把伤治好,若是再遇上那群狼妖,也不至于如方才一般受制。 辛姮听了,知道拗不过她,便连忙就要解自己的衣服。可解到一半,她的动作却忽然一顿,抬头一看,只见燕渺正直直地看着她虽然她虚弱地倚在床边,但她的目光却是精神的很。 辛姮一时只觉得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她忙又低下头去,胡乱地把衣服半褪下来,露出了自己的手臂来,手臂上一个大血印子,赫然是狼牙的形状。 师尊她小声唤了一句,便抬起手臂,又扭过了头去。 她感觉燕渺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掠过她手臂没有伤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辛姮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躲,瞬间脱离了燕渺的指尖。 怎么了?燕渺疑惑地问着。 辛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突然了些,她的师尊在给她治伤,而她却这么不配合。有有些怕。辛姮连忙给自己找补着,又把手臂递了过去。 怕什么?燕渺问着,先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手臂上的血迹,你这样胆大包天,还有什么可怕的。她语气淡然,可又好像藏着隐隐的怒意。 师尊,弟子、弟子辛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语无伦次了。 燕渺倒没有在意她的慌张无措。她擦完了血迹,便将手轻轻覆在了辛姮的手臂上。别怕,不疼的。燕渺轻声安抚着辛姮,又看了眼她。 辛姮只是低着头,却忽然觉得自己胳臂上一阵温凉的,疼痛感骤减。她感觉到燕渺的手缓慢地在她伤口上移动着,不知有多少个来回,她终于再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了,可燕渺的手却依旧搭在她胳臂上,连动也不动了。 师尊?可好了?辛姮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没有听到燕渺回答,便连忙抬头看去,却见燕渺已闭上了眼睛,头也向旁边一偏,虽仍保持着方才的坐姿,但竟已疼昏了过去。 师尊 辛姮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给燕渺脱了鞋子,又扶着她趴下。燕渺的伤都在肩上和背上,可她如今却不敢再去翻动她脱她衣服了,只得变出一把匕首来,割破了她的衣服,露出了她的伤口来。 第99章 辛姮那时才知道什么叫做触目惊心。她先前见燕渺肩上衣服一片殷红,已然心疼起来,如今看她伤口,只见她肩上几乎被咬下了一块肉来,那块肉虽然并没有被咬掉,但也只是若即若离地挂在她肩上了。那一片殷红的血竟然算少的,若是旁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早已是汩汩冒血了。 辛姮见了,本想给她治伤,可燕渺伤得实在太重了,她医术又一般,一时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给她止血。正无措时,她忽然又瞧见燕渺肋骨上红肿了一块,她连忙伸手摸去,这一摸她才发现,她的肋骨竟然断了两根。 定是坠地时摔的,一定很疼,辛姮想着,眼圈一红,你总说你死不了,可却也总是抛出性命来救我 燕渺肩上的伤,她无从下手,可这断了的肋骨,她却会治。她将手轻轻覆在那两根肋骨的断裂处,催动灵力,便将两根肋骨的位置复原固定了。 我明知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和你计较,还让你看到了那样难堪的场景从头到尾,你有什么错呢?你只是心结未解,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罢了。你尽你所能,对你的徒儿尽心尽力,是我想得太多,没看清自己的身份,还冒犯了你,辛姮想着,低下头来,眼泪登时掉落下来,我一直在骗你,一直对苍潭派有所图谋,也必须将这一切继续下去,可你却三番两次救我性命,这叫我如何是好? 她想着,看向燕渺的侧颜。燕渺此时昏睡着,却眉头紧皱。她看见她嘴唇似乎动了两下,便连忙侧耳去听。听了片刻,她终于从她口中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分辨出一句话:我要保护你。 如果没记错,先前在忘尘峰的那个雷雨夜,燕渺意识混乱之时,口中说的也是这句话。当时辛姮还觉得可笑:以燕渺的术法水平,她能保护谁? 如今她却知道了,燕渺会舍出性命来去保护一个人。辛姮想着,拭去了眼角的泪。虽然,她在梦里惦记的人并不是她,但在她清醒时,她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只可惜,我终将会成为你的敌人。辛姮想着,一时颓然。 也罢,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做决定,可有些事,我却可以改变,辛姮看着燕渺的面容,心中说道,从今以后,我会舍去对你的那些非分之想,如一个真正的徒儿一般,敬你、爱你、护你如此,愿我们都能少些麻烦吧。 燕渺醒来时,已过去了大半日。一睁眼,她便瞧见辛姮坐在床边守着她,眼里全是熬出来的血丝。 师尊,你醒啦?辛姮见她醒了,忙问了一句,又道,师尊,你肩上的伤我给你处理了一下,可我不太会治。 没事,会好的。燕渺说着,强撑着就要起来。辛姮见了,连忙伸手,扶她起来。 可燕渺刚起来,被割破的衣服就松松垮垮地向下掉去。辛姮见了,愣了一下又连忙回头,嘴里还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徒儿,燕渺有气无力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怎么了? 弟子帮师尊处理伤口时,无奈之下割破了师尊的衣服弟子这就去给师尊再找一件。辛姮说着,看向了这屋里的衣柜,也不知道这衣柜里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你倒是有趣,燕渺似在轻笑,前日里,着了魔一样地要来脱去我衣衫,如今,却连看都不敢看我。你这孩子,我如今都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了。 辛姮正要去打开那衣柜,一听燕渺如此说,忽而开口悠悠问了一句:那师尊从前以为,弟子想做什么?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这又是一句越界了的话语。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燕渺说着,眼睛只盯着辛姮。可辛姮依旧是背对着她,动也不动。 弟子知错。辛姮不敢回头看她。 唉,你又知错了,燕渺轻叹一声,扶着床勉力站起,连鞋子都没有穿,便摇摇晃晃地向辛姮走来,怎么?这次连正眼看我都不敢了? 辛姮听见燕渺起身,知道她伤重难行,便连忙回身去扶。燕渺刚巧一个不稳,就跌进了辛姮怀里。 燕渺一抬头,便对上了辛姮的眼睛。辛姮见了,心里一慌,连忙扭头。 面对面都不敢看我啊,燕渺努力扶着辛姮站稳,又努力想去看辛姮的眼睛,问她,如果我说,那件事,我真的不怪你,你敢不敢看我? 辛姮忽然间觉得自己没救了。刚刚才打算要断了那些非分之想,可燕渺又对她说了这些话。不知为何,燕渺这些平淡的话在她听来却别有意味。师尊为什么不怪我?我那样冒犯了你。辛姮问着,依旧是避开了燕渺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怪你,按常理说,我好像是该怪你。可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燕渺说。 什么话? 为什么你看到我和那狼妖在一起,会生气到那般地步?燕渺问。这的确是她的疑问,她想,她看到辛姮同那女子在一起时的心情,或许和辛姮看到她同那狼妖在一起时的心情相同。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也越来越看不懂辛姮。但她心里清楚,她多半是没法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案的,她的情感,匮乏的很。 第100章 因为,辛姮急急想着借口,因为我发现师尊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便料定那男人没安好心。好容易追来,便发现了妖的气息。眼看着师尊为了心中执念陷入危险之中,还那般不在意,弟子心中焦急,便对着师尊发了脾气是弟子之过! 你平日里都是那般对人发脾气的吗?燕渺又问。 辛姮一时无言,这次真找不到借口了,唯有低下头去。燕渺的这些发问,在她听来总是有几分暧昧的气息。 罢了,燕渺叹了口气,下次不可如此了。对谁都不可,那样不好。她本以为自己和辛姮或许心情相同,可辛姮的回答又断了她的念想。她是觉得自己有危险才生气,可自己呢? 辛姮当时可没有危险,她看起来沉醉的很。 她只是看到她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才有了那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至于辛姮和那女子的事,她已不想多问了。 师尊,当真不怪我了吗? 辛姮又不放心地问着。 燕渺笑了笑:就这么想让我怪你吗? 辛姮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辛姮扶着燕渺,两人一时离得极近。燕渺只看着辛姮,辛姮也终于敢直视燕渺了。可这一直视,辛姮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她看了看燕渺,忽然俯下身去,微微贴近燕渺胸膛。 师尊,你心跳得好厉害。辛姮说着,抬起头来,一脸惊异。 嗯,确实,越来越像个活人的身体了,燕渺说着,语气淡然,她微微向后挪了一步,脱离了辛姮的手,又扶墙站稳,不过,你能辨认出妖物来,这很不错,那狼妖好会藏气息,可为何我们去算命时,你没有认出来呢? 辛姮一时语塞,见燕渺已站稳了,便连忙回身去打开衣柜,给燕渺找合适的衣物。许是晚间那狼妖急着行不轨之事,气息没藏好,这才露了马脚。师尊当时也没有防备,这才没发现吧。辛姮说着,去看那衣柜里的衣服,只见全是女装,虽有些发旧,但做工相当精细,便拿了一件白衣出来,回头就要递给燕渺。 燕渺见了那衣物,一时出神,并没有急着接过去。这屋里的东西,应当都是从前,昆吾氏的东西吧。燕渺说。 辛姮听了,不由得一愣。她抬头环视四周,在这屋子里待了这么久,她还没来得及把这屋子细细地看一遍。是啊,的确应当是昆吾氏的东西。辛姮重复着。 她忽然觉得这里的陈设布局很是眼熟,而她方才忙着照看燕渺,竟一直没有在意。 -------------------- 我最近太忙了又只能周更了 第37章 信任 这玉珠里的木屋,虽只是个木屋,但却不算小。屋里东西贯通,放眼看去,书房客厅卧室都连在一起,只是用帘子分隔开来。只是帘子如今还没放下,因此辛姮一开始竟没注意到。 不过说起来,她没注意到这一切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地方和她在魔界将军府房间的布局十分相似,东西贯通,宽敞亮堂。 人总是会忽视自己熟悉的事物,却被那些一眼看过去不同的事物吸引。 不过魔界许多房间都是这布局,倒也不算少见。辛姮想着,又转而看向燕渺。只见燕渺依旧呆呆地瞧着她手中衣物,也不接过,只是发呆。昆吾旧物,怎能不触动她心事呢? 还是很陌生, 燕渺说着,环顾四周,声音里满是落寞,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这里应当是个避难之所,各类用具一应俱全,可偌大的昆吾氏却只剩了我一人。也不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昆吾氏连藏都没来得及藏。燕渺说。 但我们如今发现这玉珠里的一切了,日后也一定会发现更多,辛姮见了,忙劝道,师尊,先更衣吧。 燕渺听了,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出神。她接过衣物,看了眼辛姮,就要背过身去换衣服。辛姮见了,也配合地背过了身去,她要注意分寸,不能再冒犯她了。 可是,燕渺刚抬起胳膊,却不由得轻嘶了一声牵扯到她肩上的伤了。 师尊?辛姮小声唤了一句。 她听见燕渺苦笑一声:罢了,世人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废物,如今连衣服都穿不好了。她说着,又问辛姮:徒儿,你帮我换吧。 啊,好。辛姮听了,有些慌乱,却还是绕到了燕渺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衣服,低着头,垂着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她身上破烂的衣服,又换上了这新衣,还算合身。 师尊,我扶你回床上休息。辛姮说。 燕渺却摇了摇头,眼睛只盯着不远处的书房,那里有一书架的书,她道:我想看看那些书。这里既然是避难之所,那想必这里的书也都是极重要的。 辛姮回头看了看那书房,想了想,又对燕渺道:那师尊,不如你在床上休息,我给你念? 燕渺听了,点了点头。辛姮便扶着燕渺上了床,又连忙跑到那书房里,把案头上单放着的两本旧书拿上,拍了拍灰,便又到了床边,跪坐在床下,对燕渺道:师尊,我给你念。 第101章 如今又这样乖巧,燕渺微微闭上了眼,何必跪在下面?地凉,这床还算宽敞。 燕渺说着,便又向床里挪了挪。 辛姮见了,暗暗叹气,自认是逃不掉了。想着,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了燕渺的话,爬到了床上,又把书放在枕头上,就趴在燕渺身边翻开了一本。 师尊,这一本全是法术,有十章,辛姮念着目录,秘音,知危,明物,观灵辛姮念到这里,忽然不敢再念了。念了四个,三个都是禁术。她连忙再向下看去,只见后面有许多法术她都未曾听说过,最后一章,乃是《召灵》。 观灵?明物?燕渺睁开眼,这些不是禁术吗? 是,的确是禁术,辛姮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昆吾氏久居世外,鲜少与人接触,这些禁术又大多是古时的法术,留有一些倒也不见怪。 辛姮说着,随手就往后翻,只见这些法术记载倒还算完整,只有最后一章缺了几页,看样子是书线松了,竟掉得只剩下了一页平常的静心运气的法子,连个口诀都没剩下。 这本书的确太旧,和另一本截然不同。 另一本呢?燕渺问着,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本,辛姮说着,翻开了书,是传说故事。 念吧。燕渺轻声说。 辛姮听了,便把这书扫了一眼。这书的传说倒是些老生常谈的,从开天辟地开始讲起,一直到鲧禹治水辛姮见了,有些犯愁:这可有的念了。 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地崩陷,祸乱四起,民不聊生。女娲炼五彩石,补天济民,又持石印召万灵于东方,以震四方妖兽 辛姮念到这里,忽然心中一震。这和玲珑山附近的童谣对上了,又和王上告诉她的传说对上了。如今世间广为流传的传说中,可没有召集万灵这一节内容。 王上曾对她说,兹事体大,因此许多神仙都不再提这事,凡人对中间发生了什么更是不大清楚,因此渐渐的,这一节内容便没什么再提及了。可昆吾氏却还保留着这一节内容,并且提到了其他传说里不曾提到的内容。 石印。 莫非,这便是她要找的宝物?一方石印? 怎么不念了?燕渺开口问道。 辛姮闻言,看向了燕渺。昆吾氏保存了这般详细的传说,定然不简单,而燕渺是昆吾氏仅存的后人。据涂蔷说,这位昆吾氏仅存的后人,毁掉了凡人记载那传说的唯一的石刻。这会是偶然吗?她为什么要毁掉那石刻? 辛姮不觉得燕渺是有意同自己作对,她虽然在燕渺面前放肆了些,可不足以让燕渺发现她的意图。燕渺毁掉那石刻,应当不会和她有关。那会是偶然吗?是燕渺察觉到了什么吗? 但辛姮知道,这些问题她没办法问出口。她没办法直接去问那石刻,那样,太明显了。 没什么,辛姮说着,翻了页,只是觉得这和我从小听的故事似乎有些不同。 燕渺却轻轻笑了:等回了苍潭山,定让你把明幽馆里的书都读一遍。上古传说驳杂,细微之处所有不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辛姮听了,看了看燕渺,只见她神色如常。她应当不知道这些事,不然不会如此淡然。辛姮想着,便道了一句:师尊说得是。说罢,她便接着念去,一直念到最后。 吴回为帝喾火正,生子陆终。陆终生六子,六子各安一地。樊居昆吾,故名昆吾氏。昆吾氏受神之命,护救世之法,藏千古之谜,隐居深山,世代修仙 辛姮念到这里,忙看向燕渺,只见燕渺也睁开了眼睛,满眼希冀。还有呢?燕渺问。 辛姮摇了摇头,道:只记到这里了。 燕渺听了,便强撑着要坐起来,伸手就要拿过辛姮手里的那本书。我想看一看。她说。 辛姮听了,连忙把书递给了燕渺。只见燕渺接过了书,便细细地把最后提到昆吾氏的内容都看了一遍。一页纸的内容,她却盯着瞧了大半个时辰。 师尊,只有这些了 不,这已经很多了,燕渺说着,眼眶一红,是我见过的,最多的记载了。虽然,里面记载的东西,比明幽馆里那本也没有多多少,可这毕竟是我昆吾氏自己记下来的,它是真的。 燕渺说着,满眼欣喜,又看向了那书房里一柜子的书。那些书,我都想看一看。燕渺说着,就要强撑着下地。 别了师尊,辛姮连忙劝住了她,你还是要好好休息。这玉珠如今在你手里,早些看晚些看都使得的。而且师尊,你看这屋子这么大,不止有书,还有些其他东西,或许也能让你想起来什么呢?一时半会儿,哪里看得完呀。 可我怕生变, 燕渺说着,眼睛只盯着那些书,这书里方才说,昆吾氏受神之命,护救世之法,藏千古之谜可我作为昆吾氏唯一的后人,却连昆吾氏辛苦守护谜团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应当是,昆吾氏最重要的东西了吧。 第102章 辛姮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那一柜子的书。她有一种预感,昆吾氏所守护的谜团,定然和她要找的法器有关。她若是看了那些书,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若是那般,不就对不起燕渺了吗? 她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先是盯上了苍潭派,如今却连昆吾氏都不能放过。 师尊,还是先歇息吧,辛姮依旧这样劝着,来日再看也不迟。 可燕渺还是说出了她如今很怕听到的话:不如你替我看? 师尊,辛姮避开了她的眼神,那些是昆吾氏的机密,不好吧? 却不想燕渺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相信你。又道:更何况,你如今拜在我门下。我是昆吾氏的后人,你也算半个昆吾氏的人了。若真有什么救世之法在我昆吾氏手里,只靠我肯定是不行的,别人说我是废物,我的确是废物。我需要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儿。 辛姮听了,一时动容,可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师尊,她说着,抽出了被燕渺握住的手,你最好不要相信我。 为什么? 燕渺问。 我是说,你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人,辛姮说着,站起身来,我,我义母说过,这世上谁都可能有私心,而你看不到人心。 那我连你、槿秦、璧玢,还有掌门师尊,我连你们都不能信吗?你们是我如今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若连你们都不能信,那我可真是孤家寡人了。燕渺微微笑着,带了些苦涩。 辛姮听了,仔细想了想。她要找的法器,据王上说,在苍潭派。而昆吾氏很显然也知道那法器的故事。燕渺作为最后一个昆吾氏,当日被第一个赶到昆吾山的苍潭派带了回去,这是巧合吗? 最好,谁也不要信吧。辛姮说着,心情沉重。如今看来,事情比她想得要复杂的多。当日昆吾氏遭难,只怕也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师尊,弟子看外边有口井,弟子去给师尊打点水来。师尊,先好好歇息吧。辛姮说着,便连忙逃离了这里,开门出去了。 她怕燕渺再多说几句,她就坚持不住了。 -------------------- 我觉得到这里很明显了,辛姮对燕渺过去可能存在的东西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感觉,而燕渺对辛姮要找的东西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反应真的不仅仅是师徒。 第38章 回山 燕渺和辛姮在那玉珠里待了两日,只为养伤。燕渺有些精力时,便会自己去那书房里坐着看书。辛姮劝不住她,也不好相陪,只好坐在稍远的地方为她烹茶煮药。 这屋子里的东西还真不少。这些天辛姮随便瞧了瞧,只见这里除了书,还有些衣服首饰、武器药膏,甚至于美酒茶叶。她不敢随意翻动这里,可只是大致看了看,她便越来越觉得这似乎不像是一个正经的避难之所,倒像是有人曾在这里长期住过一段时间。 而且还是个女子。 她正想着,忽听那边燕渺轻叹一口气。师尊,怎么了?辛姮忙问。 燕渺坐在书桌边,看了看桌上摊开来的书。我把这些书草草看了一遍,燕渺说,上面竟全是术法,再无其他。 那也是昆吾氏的术法,师尊可以试着练一练,说不定,就练成了呢。辛姮说。 燕渺却没有说话,她沉默良久。她一次次觉得有希望,可又一次次一无所获。人间没能唤起她的任何记忆,同人亲密也没能给她带来任何熟悉的感受,好容易误打误撞来了这昆吾氏的故地,可依旧没有任何事物让她感到似曾相识。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 她并非对什么都感到陌生,她看到小孩儿玩耍的情形,心里会觉得亲近。可如今事实证明,她不可能还有血亲在世。这玉珠像是个避难之所。可若真的有人能在此避难,那她早该来找燕渺这个天下人皆知的昆吾氏后人了。 这玉珠,如今看来,多半也不是用来避难的。 辛姮见她又露出了那失落的神情,本想过去如以往一般抱抱她。可她转念却又想到了自己前日里的冒犯,如今再如往常一般,怕是不合适了。她只得又逼迫自己低头看向茶具,不再去看燕渺。师尊,不如我们再看看这屋里的其他东西,总会有发现的。辛姮说。 如果,一直没有发现呢?燕渺问。如果她注定再也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往,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而活,那她又当如何? 那就向前看,辛姮说着,低下头来,安心烹茶,师尊,你说过,你不知过去,便不知自己为何而活。若实在寻不到过去,便断了过去也未尝不可。去找一件,别的,值得自己为之而活的事情。把过往都抛去,就当是,重新活一次了。 燕渺听了,默默无语。若问前尘,但看今朝所有人都劝她不要沉湎于过去,她知道这道理,却一直难以放下。 找一件别的值得自己为之而活的事?她能找什么? 辛姮见燕渺仍是沉默,忙道:师尊,弟子胡说的,你别在意。 不,你说的很对,燕渺忙道,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让人犯难。 第103章 那便不要想,辛姮道,师尊,你总是劝我不要太过拘束,可你这般在意过去,何尝又不是一种拘束?顺其自然,不就挺好了吗? 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把茶倒了出来,端着茶盏到了燕渺跟前,又道:师尊,尝尝我做的茶。我可从来没给人做过。 燕渺听了,接过抿了一口,又道:多谢了。 辛姮见了,微微一笑,忙又回去整理那些茶具。燕渺便在一旁默默瞧着,却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又回想起那夜里在城西小树林辛姮对她做的一切,那个直接热烈,又带了些怒意的吻。 怎么忽然想起这事了?燕渺只觉脸颊有些发烫,忙又低头抿了一口茶。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辛姮把茶壶放到了桌子上,又端着茶具出去了,大约是去清洗去了。燕渺见了,便忙站起身来,去到卧房的铜镜前。坐下一瞧,果然,她脸颊微红。 燕渺愣了愣,又仔细瞧了瞧自己,终于回头看向那敞开的门。是因为她?燕渺心想。 正想着,却见辛姮从外边回来了。她把茶具放回原位,一回头,见燕渺竟到了梳妆台前,便问道:师尊,在做什么? 燕渺低了头,头发从耳边垂下,遮挡了她的面容。她随手翻着梳妆台上的盒子、抽屉,故作淡然地说道:在看首饰。 辛姮见了,便走过身来,要同她一起看。燕渺见辛姮过来了,却微微一侧身,避开了辛姮的目光。辛姮倒没有注意到燕渺怪异的举动,她只是在一旁看着这梳妆台上的首饰,终于又把目光挪在了梳妆台上一个插花的小陶瓶上。陶瓶里的花早已枯萎成末,但陶瓶却还在。辛姮盯着那陶瓶看了半晌,不由得轻笑道:做这陶瓶的定然是个小孩儿,这做工也太不精细了。说着,她只看着这陶瓶,看着看着,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燕渺却不同,她不看那陶瓶,只看着辛姮。自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从遇仙阁初见,但每日黄昏时在峰顶的默默相陪,再到山洞里的练功嬉戏,一直到如今她心里忽然有了种别样的感受,可她说不明白,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受。 燕渺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她从未有过这般复杂的感受。从前,她最多的感受无非是伤感,为自己不知道的过去伤感。可最近,她好像感受到了很多陌生的情绪,她会感到生气,还会在看到辛姮同其他女子接触时感到一种陌生的复杂情绪,还有如今这般脸红。可惜她说不明白自己为何脸红。 辛姮看了半晌的陶瓶,她总觉得这陶瓶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受。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发觉燕渺这半晌一直没有动静,连忙回头看去,却正对上燕渺的双眸。 师、师尊?辛姮忽然有些慌。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可是,怎么这一次这么奇怪? 燕渺也移开了目光,但她比辛姮平静的多,最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明日,我们就该回山了?燕渺问。 辛姮听了,算了算时间,点了点头,道:是明日。 燕渺闻言,便走到窗边,抬头一看,只见天边昏暗,仍是潺潺水流,多半这玉珠还是在河里。实在是抱歉,燕渺对辛姮说,本来,此来人间,是给你的奖励。 师尊快别这样说,辛姮忙追到燕渺身后,道,本来,弟子让师尊相陪,也是想让师尊开心一下没想到,却成了如今这样。是弟子之过。 燕渺听了,低头一笑。辛姮见她忽然发笑,一时又懵了。师尊,怎么了?辛姮问。 燕渺悠悠叹了口气:互相对不起对方,也算扯平了。且欠着吧,下次来人间时,定让你痛快玩一场。 师尊这话,我可记下了,下一次,师尊定要陪我好好玩一场,辛姮笑着说,想了一想,又道,师尊,你等一下。她说着,便出了门,钻进了林子里。 燕渺见了,不明所以,忙追出来。可刚出门,她便听见天上一声巨响,一朵朵烟花在这玉珠深沉河底的天空中绽放,绚烂至极。这般奇异的景象,世间又有几人见过?燕渺看了,不由得停住脚步,只呆呆地看着天边。 辛姮适时地又出现在了燕渺身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把她的火系术法用在取悦女人的地方上。但她心甘情愿,并不觉得大材小用。师尊,莫说凡人了,就是神仙怕也没几个见过这情形的,辛姮说,没经历过常人经历的事不算什么,常人也没经历过你经历的事。你与众不同,也只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事才配得上你。 燕渺听了,不由得一笑,回头看向辛姮:你是在自夸吗? 辛姮听了只是笑,却不答言。燕渺见了,又回头看向天边绚烂的烟花,凝神望了望,她的眼眶不知为何竟有些湿润了。多谢,燕渺说,出来一趟能有如此收获,也算不虚此行了。 翌日,两人便从玉珠里出来,如期回了苍潭山。玉珠依旧是辛姮保留。辛姮本来打算将这玉珠归还给燕渺,以慰思乡之情。可燕渺却拒绝了:还是放在你那里吧。若放在我这里,只怕我成日都想着进玉珠怀旧了。放在你那里,若我想进去,便来找你。有你作陪,也就不怕我过于沉湎于过去了。 第104章 辛姮听了,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你可真是相信我。辛姮想着,那我便尽力,不辜负你的信任吧。 除此之外,在回苍潭山之前,辛姮又收到了熠然的消息。这次是一封信,辛姮知道,这是一封调查韩高的信。但她并没有立即打开看,只是塞回了自己怀里。 若是在苍潭山外立刻打开,只怕熠然那边也能感觉到。而如今,她不想让熠然知道。 此来人间,辛姮如愿同熠然联系上了,虽没见到那石刻,却收获了比石刻更重要的消息,和昆吾氏有关的消息。按理说,她该把她在玉珠里发现的一切告诉熠然的。可她不想。 一个已湮灭的家族,又何必再提?辛姮想,若魔界知道了昆吾氏的消息,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我只需找到那石印就好,至于怎么找,谁也管不得我。 两人回了苍潭山,槿秦早早地就带着璧玢在山门迎接了。一见燕渺,槿秦总算松了一口气,迎了上来,道:师妹,回来就好。可她说罢,却立马又注意到燕渺脸色不佳,看起来有些虚弱,又忙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燕渺摇了摇头,道:师姐,别担心了。有我徒儿在,我没事的。她报喜不报忧,说着,又回头看了辛姮一眼。辛姮听了,却只是心虚。 没事就好,槿秦说着,揽住了燕渺的手,一边走一边道,我送你回忘尘峰。出来了这些日子,你肯定想好好歇一歇了。 辛姮和璧玢无言,只得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半路,璧玢终于忍不住了,问了辛姮一句:我总觉得你师尊好像有些奇怪了。你们在外边,遇见了什么? 辛姮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又反问道:师叔,我师尊,不是一直有些奇怪的吗? 璧玢听了,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是。她说着,又看向前方,叹道:她出去这些日子,你师伯可是紧张她得很。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你师伯还能放心些。你师伯最紧张的人就是她了。 辛姮只是应了一声,没有答言。几人走了一路,终于回了忘尘峰。把燕渺送到忘尘峰后,槿秦就带着璧玢离开了。 总算回来了,还是这里自在。燕渺立在庭院里,说着。 九节狼红红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燕渺见红红忽然出现,连忙就要张臂相迎,可谁曾想,那红红却一个转弯,投入到了辛姮的怀抱中,在她怀里蹭了蹭。 燕渺无奈地放下了手,笑了笑:说来奇怪,它倒是黏你。我不知喂了它多久,而你只来了一年,它竟变了心了。 它定是看在师尊的份上才黏我的,辛姮忙道,毕竟,我也是它选进师尊门下的,不是吗? 燕渺听了,微微一笑:说的很是。还得多谢它,把你选进来呢。 辛姮笑了笑,便又低头揉了揉怀里小家伙的头,又抱着它在院子里乱转,却趁燕渺不注意时悄悄问道:让你留心的事,可有发现了? 第39章 韩高 燕渺的伤还没好,自去休息了。而辛姮则以给红红喂食的名义,带着红红沿着山中小径向藏宝洞的方向走去。 你确定那里什么都没少吗?辛姮问。 红红点了点头,又在林间跳来跳去,似在催促辛姮快点走。辛姮见红红如此回答,便知道事情不会太简单了,连忙加快了脚步。可她也不敢走得太近,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又捋了捋红红的毛。红红会意,连忙飞奔进那藏宝洞,待了片刻,便叼着一卷竹简出来了。 这竹简是辛姮让红红特意放进去的。多谢啦。 辛姮说着,打开了那竹简,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果然,辛姮皱了皱眉,他有问题。 这竹简被她下了咒。上面本是有字的,除非特定的人打开,打开后一个时辰,上面的字才会消失。 而韩高打开了这竹简。 她发觉韩高不太对劲时,便猜想,韩高这般帮自己,说不定是对燕渺有所图。燕渺是昆吾氏后人,昆吾氏仅存的遗产也都有燕渺保管。而昆吾氏有什么呢?法宝、秘法。 那日韩高偶然说起秘法,辛姮便起了疑。可辛姮从未在燕渺口中听说过什么秘法,她只知道燕渺保存着昆吾氏仅剩的法宝,而这也是世人皆知的。她没办法仅凭一句话和韩高在清心卷中的表现就给他定了罪,她还需要进一步的确定。于是,她设下了这个局。 去遇仙阁背《守诚》当天,两人从槿秦那里出来,又客气地寒暄了一番。韩高问起她下山的事,果然提到了燕渺与她同行一事。辛姮也随便微笑着说了几句,最后却故意补了一句道:我也是想带我师尊出去转转。你也知道,我师尊平日里不喜欢与人交往,没事就喜欢在她那个藏宝洞里自己待着,谁也进不去,也不知她在做什么。你也知道她家经历过什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如此消沉。 那你还真是个贴心的徒儿。韩高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同辛姮告了别,想要离去。 等等师兄,辛姮忽然叫住了他,给他拍了拍肩膀,道,衣服蹭脏了。她说着,却不动声色地用手指轻轻一划,断了一根韩高的头发捏在了手指。 第105章 韩高一刹那似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辛姮愣了一下,又颔首笑了笑:多谢师妹。说着,他再抬起头来,竟有些许结巴:那我先走了,你继续等你师尊吧。 嗯,辛姮点了点头,微笑道,师兄慢走。 见韩高离去,辛姮迅速敛了笑容。若韩高真有心做什么,他定然会趁着忘尘峰无人时潜入进去,去藏宝洞里看一看。而据辛姮所知,苍潭派的所有藏宝洞都有层层封印,藏宝洞的主人就是钥匙。只有同主人同行,外人才能进那藏宝洞。 按常理,韩高是进不去的。除非韩高深藏不露。而至于韩高图什么,辛姮想了想,也只有法宝和秘法这两个选择,这便好办多了。等韩高进藏宝洞,看看他做什么,便一清二楚了。只是她没听说过昆吾氏的秘法,便随便找了个空竹简,抄写了些基本的修行口诀在上面,又用韩高的头发下了咒。韩高便是那特定的人。 这刁钻的术法没有名字,是辛姮自创的。她自小疑心便重,对谁都提防着,却又怕有些人发现她起了疑从而打草惊蛇。因此,如此的术法,她研究了一箩筐出来,便是为了提防那些有不轨之心的人。 那日她离开忘尘峰前,特意让红红趁着燕渺不注意,跟着她将这竹简带进了藏宝洞,她还嘱咐红红多加留意。说来也怪,这红红在苍潭派一向不怎么亲近旁人,甚至有些时候还有些凶狠,它只听燕渺的话。而如今辛姮来了,它对她倒是格外的信任,言听计从。只可惜它灵力低微,也只能是帮辛姮留意着,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辛姮坐在竹林里的石头上,握着那竹简,摸着九节狼,却是神情凝重。如今看来,韩高不简单,而且多半是奔着昆吾氏的秘法来的。她又想起了在玉珠里看到的东西,那里倒是有许多的术法册子,甚至有许多法术都是她未曾听过的,韩高要找的是这些也说不定。苍潭派、昆吾氏、法器、秘法什么都和昆吾氏脱不开关系,真是越来越乱了。 辛姮想了想,又低头看向了一旁的红红,只见它不知何时已睡着了。辛姮悄悄给它下了个咒让它睡得更沉一些,然后便掏出了熠然给她的信来。拆开一看,除了新的联络方法外,信里果然有她调查到的韩高的消息。 韩高,武陵韩氏一族,年二十六。排行第六,庶出,有兄弟九人,姐妹十二人。据传,其资质平平、为人懦弱,其父不喜。其人长于深宅,潜心修炼,鲜少见客。可资质一般,十八岁练习驾云时从云端跌落,一时传为笑谈。二十六岁离家求学,拜入苍潭派槿秦门下。 字不多,除此之外便是一些韩家术法的介绍,也有很多事是辛姮早已知道的,可这还是让辛姮犯了疑心。资质平平,辛姮捏着这信,皱了皱眉,资质平平,可不好拜入苍潭派,还拿了第八名;资质平平,可不能绕过机关封印,直接闯进藏宝洞。十八岁还连个云都驾不好,如今却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八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进步如此神速? 辛姮想着,便顺手销毁了这信。又或许这一切早有预谋,或许八年前从云端跌落也只是让人放松警惕的一场戏,辛姮想,她是昆吾氏唯一的后人,二十五年前就来了苍潭派,有心之人那时就开始起了贼心也说不定。世人又不知她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接近忘尘峰、接近她。可她偏偏深居简出,在我来之前,她二十五年里唯一一次出门是去天庭赴宴,那次还是苍潭派奉诏前往,所有长老都要去,她躲不开。想接近她,唯有拜入苍潭派见机行事一条路,可苍潭派三十年才收一次徒弟。早早谋划,也说不定。 可直接拜入燕渺门下未免太过显眼了,最安全的办法永远是混在人堆里。可他万万想不到我竟被这小家伙挑中了,还每日和她形影不离。他不好下手,自然是要劝我离开忘尘峰。可我执意不走,他也只好换个方法,来和我套近乎,通过我来接近忘尘峰。辛姮想到此处,却又不禁感慨,还好燕渺把一切都忘了。她忘得越干净,就越安全、越轻松。不然,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稍有不对,便是惹祸上身。她如今什么都忘了,旁人发现不了可疑之处,就不会轻易动她。 那她还是一直都别想起来的好,辛姮想着,给红红解开了术法,可红红依旧在睡觉,她又看向了那证明韩高别有所图的竹简,眼神一变,心中暗道,那些可能会伤到你的人,我会替你全部清理掉。 她对苍潭派有所图,但她可以保证,最起码她自己不会伤到燕渺。别人她就说不准了。而对于多余的变数,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她现在不必知道韩高究竟想做什么了,她只需要防住他、杀了他。 她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辛姮回到宅子里时,燕渺已休息好了,她依旧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里,辛姮一进门就看见了她。你去哪了?我醒来后遍寻你不见,只得在这里等你。燕渺说。 辛姮怀里还抱着红红,这小家伙睡得死熟,辛姮本疑心是自己的法术没解开,可试了好几次,它还是老样子。她终于确信是这九节狼自己睡熟了,无奈之下,只得抱着这九节狼回来了。 师尊,弟子带着它出去玩了,辛姮轻声说着,走到了燕渺面前,它可能是这几日里没人陪着有些无聊,玩了许久,最后累了就睡了。弟子这才抱着它回来。辛姮说着,抱着那九节狼在燕渺身前半跪了下来,把那九节狼一塌糊涂的睡颜给燕渺看。 第106章 燕渺瞧了,不由得微笑。它倒是信任你,它从前除了我,从不和人亲近的,燕渺说,也不知你怎么就被它相中了。 可能是觉得弟子好看。师尊当日初见弟子时,不是也在夸弟子吗?辛姮难得厚脸皮自夸了一回,她说着,又抱着这九节狼坐到了燕渺身边,又顺手揉了揉这九节狼的头。 燕渺闻言,静静地看了看辛姮,又点了点头。说得不错,燕渺没有否定她的说法,只是又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九节狼,认真说道,那这小家伙还真是慧眼识珠,当日初见时,你满脸尘泥,它竟一眼就看出了你的真面目,属实难得。 辛姮一时觉得这话里似乎有些讽刺之意,可一看燕渺认真的神情,又觉得没有。她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又低头去瞧怀里的九节狼。这小家伙也不知这几日做了些什么,竟这么能睡。 天色渐渐昏暗,天边的红霞也渐渐消散,两人只是坐在庭院里默默无言。辛姮其实是想说些话的,她不止是想说话,她还有很多事想要做,因为她旁边是燕渺。但她只能抱着红红,毕竟,先前她在玉珠里已下了决心,不再动那些歪心思,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这样的决心在此刻无疑成了煎熬。燕渺本来是在她身边坐着瞧她怀里的九节狼,可不知为何竟越来越近,几乎倚在了她肩膀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她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她什么都不敢做,她现在并不是很相信自己在燕渺面前的自制力。 可她不知道,她的师尊并不是在看她怀里的灵宠,而是在瞧她。 燕渺一开始是在盯着红红看的,可是看着看着,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挪到了辛姮的面颊上。她瞧着辛姮的侧颜,一时便入了神,不知不觉越离越近她想不明白,她的徒儿为何总是能激起她别样的反应?她甚至说不清楚她在面对她时的心情究竟是什么,那太复杂了,她从未经历过。 师、师尊,辛姮终于还是开了口,她觉得她要是再不开口,就彻底没救了,那个,我们明天是不是又要开始练功了?她转移着话题,想让燕渺意识到如今距离太近,自己挪开。 是啊,燕渺说着,却并没有动作,那感觉就像是她在她耳旁低语,明日还是要早起,去山洞里练功。那日比武,我见师姐的徒儿已会了许多更难的法术,便想着如果可以,等考核结束了,我也要尽我所能教你些新的东西。你悟性很高,又这般勤奋,定能一学就会。 师尊说得是,多谢师尊。辛姮回答着,依旧是一动都不敢动,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耳朵似乎有些发烫了。可惜这是她无法控制的反应。 对了,从明天起,还要练习修心,燕渺没有忘记槿秦的嘱咐,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什么适合你的修心定心的好法子,你有吗? 还定什么心啊,这要是能定心就有鬼了。辛姮想着,飞快地瞟了燕渺一眼,嘴上却只敢说道:弟子也不知,一切都听师尊的。 这可真是难办。燕渺说着,终于叹了口气,又坐直了。辛姮见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懂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 究竟有什么办法呢?燕渺沉思着,望着天边,自言自语着。或许时常谈心,会不会好一些?燕渺心想着,并没有说出来。可她正想着,西方天边却忽然飞来了一只金色的鸽子,直向燕渺飞来。 那是何物?辛姮忙问。 燕渺也奇怪,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一伸手,那金鸽便落在了她手上,化作了一封信函,上面分明写着苍潭派昆吾长老亲启。 这倒是奇怪,以往有给苍潭派的信件,都是送到师姐那里,哪里有送给我一个闲人的道理?燕渺说着,打开了信,便先看向了落款: 昆仑丘。 --------------------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第40章 底线 昆仑丘的信件,的确是直接发给燕渺的。 收到信件的第二日一大早,燕渺便特意去问了槿秦,方知槿秦也收到了那信。原来是因世间求学修仙之风更胜从前,西王母特意下了旨意,要在明年正月十五于昆仑丘举办一场盛会来切磋交流。西王母邀了所有修仙世家的主君,又邀了所有收徒传道的有名有姓的仙人,还要求这些人带上自己的得意弟子。燕渺是昆吾氏唯一的后人,如今也有了辛姮做徒弟,自然也在受邀名单之中。 可燕渺并不怎么想去。去那样的大场合,就意味着她要守更多无谓的规矩。那样拘束的紧,她不喜欢。 槿秦也收到了信件,可槿秦也不怎么想去。她的理由便实际的多了:算算时间,明年正月苍潭派要开始第二次考核,若正月十五还要去昆仑丘赴宴,那时间实在太赶了些。更何况,如今魔界情况未明,她和燕渺带着几个徒儿离开苍潭派,掌门师尊又在闭关不便打扰,苍潭派无人坐镇,岂不是危险了? 可无奈这是西王母的旨意,昆仑丘的信件,就算不愿,也得前去。玄影掌门不能前去是有情可原,她和燕渺若是不去,便太不懂礼数了。 师姐,不如将考核推后一月,我们也能轻松些?璧玢问。 第107章 槿秦摇了摇头:魔界情况不明,弟子得勤加练功,推后考核,他们就倦怠了,实在不妥。更何况,正月十五去赴宴时还要带上几个徒儿,到时难免要切磋切磋。在赴宴之前,再考核一次,摸个底也好。 那只能如此了师姐,往好处想想,璧玢又想了想,劝着她两位都不愿前去的师姐,此番盛会,从前从未有过,我们去了,可以看看别人是怎样教徒儿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不算亏。更何况,不少仙家都会前去,若他们中也有人发现了魔界蠢蠢欲动,那大家正好可以在一起商量对策,我们也不算孤立无援了。 你说得极是,我又何尝不懂,槿秦说,可我们走了,苍潭派若有事,怎么办? 师姐,有我啊,璧玢不是名门大家的一家之主,也没有收徒,因此她没有收到邀约,我法力虽不及你,但我跟在你身边多年,你如何理事我都知道,我可以帮忙打理。若是真遇上事了,我们也不怕,苍潭山上留下的人虽不是个个都长生不老,但总也是有些本事的。若实在打不过,还有这么多疾行符呢,跑就是了。 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槿秦叹了口气,说。 燕渺在一旁听着,默默无言。璧玢最不喜燕渺闷不做声的模样,见她如此,便忍不住没好气地问道:师姐,你怎么又不说话啊? 可她话一出口,便又被槿秦教训了:璧玢,对你师姐尊重一些,怎么和你师姐说话呢? 没事的,燕渺忙道,我只是在想,上次我跟着师尊师姐去天庭赴宴,闹了许多笑话出来。我虽不在意那些耻笑,可到底也是给苍潭派丢人了。如今又要去赴宴,我只担心又旧事重演。 没事,你如今有徒儿了,而且还可以带上她。我看那孩子懂礼数,又机灵,还勤奋,肯定能看住你,不让你犯错,璧玢又接话道,对啦,她这次拿了前三甲,我还给她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就是几本书,上次忘了带给你们,这次你回苍潭派,给她带上。 多谢。燕渺说。 槿秦却不由得笑了,她点了点璧玢的头:你这孩子,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天天叫旁人孩子。 师姐,我也不小了,我都二十六七的人了,璧玢说着,看了燕渺一眼,我只是觉得那孩子不错,可惜跟了燕渺师姐,多半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毕竟拜入了苍潭派,我自然也要多帮扶才是嘛。 槿秦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微微愣神。燕渺却只是微笑,回了一句:说得极是,多谢师妹了。 几人闲话一回,又给昆仑丘回了信,这才散去。离开前,槿秦还特意嘱咐了燕渺,教徒儿时,记得让徒儿记熟《六界纲要》,还要多练习抵御火系术法的法术。燕渺自然是一口应下,记在心上。 燕渺带着璧玢托她带的礼回了忘尘峰,还没到跟前,便远远地瞧见辛姮正坐在界碑前看书。燕渺不由得一笑,走上前去,问道:徒儿,今日怎么在这里看书?为什么不在院子里? 辛姮听了,连忙合上书迎上去,道:师尊的伤还未痊愈,便又去主峰,弟子担心,因此在此处相迎。又怕师尊责怪弟子荒废了学业,便拿着书在这里看了。师尊,昆仑丘宴请一事,师尊打算如何? 昆仑丘一事已然定了,我和槿秦师姐都会去,还会带上几个徒儿。我自然是要带上你一起去赴宴的。燕渺说。 辛姮听了,点了点头,可又难免生出了些顾虑来。她毕竟身份特殊,到时候又会有那么多有名有姓的仙人前去赴宴,她要更加尽心隐瞒身份才是。想着,辛姮又低头看向了燕渺手里提的书,问道:师尊,这是? 这是你璧玢师叔赠你的,我方才瞧了,都是苍潭派的剑法,正巧是我要教给你的,上面还有她自己的心得批注。她练功很用功的,她的批注你可以多看一看。燕渺答道。 辛姮见了,又连忙接过燕渺手里的书,却又不禁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璧玢师叔送书给我做什么?因为璧玢常常话语里给燕渺难堪,因此辛姮对璧玢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如今璧玢赠书给她,还真是出乎意料。 两人说着,便沿着山上小径一前一后地向上走去,依旧是燕渺在前,辛姮在后。你璧玢师叔很欣赏你,她一向喜欢有才有能之人,她觉得你很有潜力。而你又不幸拜入了我的门下,她有惜才之心,自然是要多多提携你了。她上次罚你抄了那许多遍的书,你也不要太在意,她毕竟处事不多,不像槿秦师姐那样有分寸。她很好的,只是和我不太投缘罢了。燕渺解释道,语气依旧淡然。璧玢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璧玢基本的喜好她也是有所了解的,璧玢最崇拜的莫过于槿秦那般的人了。在寻常弟子面前,璧玢是个严厉的师叔, 可在她和槿秦面前,璧玢就是个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辛姮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脱口而出道了一句:不是不幸。 什么?燕渺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辛姮,问着。 第108章 辛姮一顿,又低下头来,她似乎是又话多了,可她实在是情不自禁。能拜入师尊门下,不是不幸,她重复着,却不敢抬头去看燕渺,只有避开她的目光,她才可以控制自己,不至于说出太多的肺腑之言,是大幸。 燕渺听了,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这孩子,她在说璧玢欣赏她一事,她却最在意那一句不幸的话燕渺想着,笑着摇了摇头。阿姮,她用了在凡间时的称呼,为何是大幸? 因为师尊很好。辛姮回答得十分笼统。 为什么很好?燕渺又问,从没人说过我很好,我自己都不觉得我很好。 因为辛姮说着,又开始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了。她很喜欢和燕渺待在一处,这算是很好的理由吗?自然是不算的。她知道她很好,可若是要她用语言形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她并不符合这世间所有寻常的褒奖的话语。于才干上,她术法不精是出了名的;于德行上她自然是很好的,可似乎也不太符合常人心中的标准,常有惊人之举、惊人之语。可辛姮偏偏痴迷于这样特别的她,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燕渺见辛姮如此,只是笑了笑,又问道:莫非这又是一个不能告诉我答案的回答吗? 辛姮听了,生怕燕渺多想,恐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便连忙抬头去看,只见燕渺依旧是浅浅笑着。她认真地想了想,又回答道:师尊,有朝一日,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燕渺依旧只是笑:徒儿,我虽见过的人不多,经历过的事也不多,可我却也隐隐摸索出了一个道理:有朝一日要做的事,多半是实现不了的。 师尊,弟子 好啦,还是一样,若是不愿说,我不问就是了,燕渺笑了笑,依旧习惯性地拉上了辛姮的手,带着她向山上走去,今日还早,我们还要去看书、练功呢。今日你槿秦师伯可吩咐了,这本《六界纲要》,一定要记熟呢。考核之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们还得多用功才是 燕渺一边牵着她走,一边说着她接下来的计划。辛姮只是默默地听着,看着燕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我真的只是你的徒儿,就好了。她心想。 可惜这终究只是虚妄的奢求。她不可能只是她的徒儿,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当下便有两件事要做:杀韩高,找法器。 杀韩高一事,她已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是要等待时机。而找法器一事,她必须时刻注意着,生怕有一点疏漏。 她想过了,当日王上让她来时,只说法器在苍潭派手中,如今看来,那法器多半就是昆吾氏书籍里提到的石印。而昆吾氏的记载中虽提到了石印,但石印却不太可能在昆吾氏手里。若昆吾氏真有这样厉害的法器,只怕当年也不会遭难了。更何况,玄影掌门当日那般火急火燎地去昆吾山把燕渺带了回来,与之同行的还有许多法器,辛姮不信他一点私心都没有。就算当日石印真的在昆吾氏手中,如今经历这许多变故,只怕也不在了。 但辛姮不会这般笃定地立马就下了决断,她还是需要试探一番。她本想着让红红再去那藏宝洞看一看,可红红毕竟是燕渺的灵宠,是从昆吾氏带过来的,不知还记得多少事,她这样做只怕不妥。无奈之下,她只得又把目光放在燕渺身上,可她偏偏又不想再从她身上打探消息了。燕渺对她从不设防,她每利用她的信任一次,便觉得自己更丑恶一分。她虽将自己的任务一直铭记在心,可长此以往,却不由得为难起来。 罢了,辛姮咬了咬牙,心想着,我自己去那藏宝洞里瞧一瞧就是了。既然韩高能进,那我也能进!只是 只是她总是对昆吾氏的法器反应强烈。灵力震荡的滋味,着实难受。 得先找个合适的法子让我不受影响,辛姮想着,微微蹙眉,也不知那玉珠里的书有没有记载这些?可我看了那些书若真发现了什么,便是对不起她。对了,我可以去明幽馆找一找,说不定能有所发现。那么多书,总不可能一本有用的都没有吧。 如今,不把燕渺和昆吾氏过多地牵扯进来,便是她的底线了。眼前分明有一条捷径,可她却心甘情愿地绕了远路。 第41章 下套 徒儿,开始吧。 燕渺说着。两人如今立在专门用来练功的山洞之中,如今入了冬,天气寒冷,辛姮便在四周石壁上的凹槽中生了火,因此倒也不算太冷。 两人相对而立。辛姮手里握着一把剑,燕渺面前则是一些木偶傀儡。辛姮有些不放心地看向燕渺,又问:师尊,可以吗? 她在学习万剑令。自在人间被狼群围堵之后,她发觉万剑令是如此的实用,若是练好了,一人便可顶千军万马。只是若要练习,需要有靶子,最好是会活动的靶子。燕渺见了,便主动拿来了木偶来陪练。 辛姮见了,却有些不放心。这毕竟是一门她还没学会的法术,而燕渺又不善术法。上一次她故意用燕渺试剑,故作失控险些伤了她,如今她是真的怕自己控制不好,伤了燕渺。 第109章 你别担心我,燕渺笑了笑,这些木头还是听我的话的。况且,就算你控制不好,我也可以自己躲开。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躲不开了,我也只是会伤到,死不了的,你可以放心下手。 可她越是这样说,辛姮便越是不敢下手。燕渺背后的伤多半还没好全,她如今抬手都明显不太自然,她怎么敢和她练手呢? 燕渺见她仍有犹疑,便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道:这样吧,先拿静物练? 她说着,便把那些木偶送到了山洞中不同的地方,又道了一句:开始吧。 辛姮听了,便点了点头,手一抬,那柄剑便浮在了半空中。她凝神念了个诀,又一发力,刹那间,那把剑化出了十几个分身来。燕渺见了,不由得赞叹道:第一次便能化出这许多剑来,应当是很不错的了。 辛姮听了,看了一眼那些剑,又想了一想,道:当日,段师姐也是化出了十多把剑吧? 是,你不比她差,你很优秀比我好多了,燕渺说着,又轻声催促道,快试试,能不能随心所欲地驱使? 辛姮听了,点了点头。她四下瞧了瞧,看准了那些木偶的位置,手上便猛一发力,十几柄剑登时全部向各个方向飞了出去,直冲那些木偶而去,又在即将刺中木偶时停了下来。 真好,燕渺见了,拍掌而叹,口中夸道,我的徒儿当真是最有天分的。 辛姮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说话,却见其中一个木偶忽然动了一下。辛姮见了,本能地就驱剑去击,这一把剑刚到跟前,另一个木偶却也动了。 辛姮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收了法术,回头看向了燕渺,又低头唤了一句:师尊。 燕渺闻言,驱使木偶的手在半空中一顿。辛姮看见她的手抖了一下,终于又轻轻放了下来。她有些不敢直视燕渺了。 你这孩子,真的不用顾忌我的,燕渺笑了笑,柔声问着,哪里就那么容易被伤到了呢?若我一直不陪你练,那你这一招要怎么才能练熟呢?她说着,顺手就轻轻托起了辛姮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 辛姮看着燕渺愣了一下,又连忙躲开她的目光,还向后退了一步。燕渺见她如此,微微摇头,又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傻徒儿,你何必这样怕伤了我?你这样,我心里更过意不去,倒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拿我练手呢。 师尊,弟子 好啦,燕渺又微笑着转过身来,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练到这吧。你不是还要去明幽馆看书吗?看书不要看得太晚了,还是早去早回为好。说罢,燕渺便独自飘然而去。 从人间回来以后,师徒二人每天的日子千篇一律。辛姮早晨在庭院里晒着太阳看着书,下午天气稍暖时便去山洞里练功。燕渺一直陪在她身边,耐心又认真地尽她所能教导着她的徒儿。辛姮也做到了一个徒儿应有的本分,认真练功,从不僭越。 虽然只是表面如此。她拼尽全力地想要克制住心里那些荒唐的想法,可总是遭不住燕渺的过分亲密。她本以为燕渺在经历了凡间小树林里那档子事后,会或多或少地和她拉开距离,不曾想她竟半分未变,举止行动一如往昔,甚至还有更加亲密之势当然,辛姮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可师尊的那些无意间的小举动,的的确确扰乱了她的心思。 做正事做正事做正事,我们只是师徒只是师徒只是师徒这两句话,她不知一天要在心里默念多少次。只要她意志稍有动摇,她便要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也的确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每到晚间,离开练功的山洞之后,她就会赶去明幽馆看书,企图能在苍潭派的书里找出些法子来应对当前的局面。燕渺不知其中原委,只知她每日都去明幽馆看书,当她是一贯地勤学苦练,便劝她不要太辛苦自己。她本想跟着辛姮每日一同去明幽馆,可辛姮却说她伤重未愈,一定要她安心休养,不让她跟着。燕渺听了,只得作罢。 可明幽馆书海浩荡,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被辛姮找到应对之法了呢?一连看了几个晚上,辛姮都未曾在书里找到和自己情况有关的只字片语,又是一无所获。这样的结果辛姮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从前不怎么研究法器,本以为她的情况可能还算常见,毕竟她身上有魔血,可谁能料到翻了许多书,竟然连一个同她类似的例子都没看到。 莫非,还是和昆吾氏有关?辛姮合上了书,细细地想着。她知道,那些法器是昆吾氏的法器,其中暗藏玄机也说不定。而明幽馆里和昆吾氏有关的记载都是只有寥寥数语,若真是问题出在法器身上,她又怎能奢求那么快就找到应对昆吾氏法器的法子呢? 还真是让人为难, 辛姮想着,只怪我从前在魔界时,除了火系术法和剑术外,便只琢磨那些禁术和布阵之法了,对法器是一窍不通。如今,算是遇上难处了。 可若是她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进到那藏宝洞里确认,她又该怎么进去呢?难不成,又要利用燕渺吗? 第110章 辛姮想着,连忙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她做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露馅,那时,若是燕渺知道她无意间帮了自己这许多,不知该作何感想?她一定会很自责吧? 我还是只当那石印不在藏宝洞里为好,本来它就多半不在那藏宝洞里,辛姮想道,还是得按着原来的思路找下去。石印,石印,这苍潭山上,有哪里最适合藏这石印?忘尘峰后的沼泽地里又有什么秘密?查了这么久了,可有我疏忽的地方? 辛姮想着,坐了下来,对着窗边的烛台,盯着那一闪一闪的烛火沉思。大泽、石印、昆吾氏、苍潭派自来了苍潭派后,她发现了不少疑点,可都是零零碎碎的,串联不到一起。她总觉得这中间就差了一条线,这冥冥之中一定还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关联。对了,还有韩高!王上想要石印,是想要随意驱使天下灵气的力量。昆吾氏明显知道石印一事,那韩高想要的昆吾氏秘法,会不会也和这石印有关? 若韩高真和此事有关系,那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杀了她。 辛姮闭了眼睛,把来苍潭山这快一年里发生的事都细细地过了一遍,忽然又想起那玉珠来。当日在玉珠里,我为她读书,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了两本书,一本记载着上古传说,一本则几乎全是禁术若真如师尊所说,那玉珠里剩下的书全是术法典籍,那为何只有这两本放在书桌上,看起来是曾被人经常翻动的样子?其中一本记载着有关石印的事,那另一本,会不会也和那旧事有关?辛姮想着,猛然睁开眼睛,召灵。 那本几乎全是禁术的书的最后一章,是《召灵》。单从名字看,召灵的用途,倒像是和那石印如出一辙。 魔界五百年前便与世隔绝,又不听从神界号令,因此保存了许多禁术。而那召灵,竟是她从未听说过的法术,就和她从未听说过的石印一般。偏偏那书的最后还缺了几页,只剩了些寻常的呼吸吐纳之法,连个简介都没有?辛姮一开始本以为那书是年代久远,书页自然脱落,如今看来,未免太巧。 若召灵真是如她所想一般的法术,那这一切,或许又有了突破口。辛姮从前听王上说起过,说那法器能直接召集天下灵气不经内化而直接为人所用,她半信半疑,自己尝试了许多的法子,想自创一门法术来试一试,可总是以失败告终。可王上却信誓旦旦,笃定世间一定存在这样的法器。或许世间不止存在这样的法器,还真的存在这样的法术呢? 昆吾、昆吾昆吾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苍潭派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韩高又是为何来此? 辛姮大胆地推理着。毕竟如今她对一切都所知甚少,只能大胆猜测小心求证。那么,该如何求证呢?辛姮并不想再去烦燕渺,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韩高。 韩高应当不会发现她下的那个法术,毕竟那竹简上的字一个小时后才会消失。她可以去试探下韩高,不,她可以等着韩高来试探她。 正想着,寂静的夜里,明幽馆的门忽然一响。辛姮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人正提了个灯笼迈进来。辛姮并没有出声,而是悄悄挪了几步,走近一看,竟是屈龄。 既然是屈龄,那就没必要躲藏了,躲躲藏藏反而奇怪。而且辛姮有一种直觉,她不用怀疑屈龄。于是辛姮干脆站了出来,又故意弄出了些动静来。 屈龄一回头,便看见辛姮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吓了一跳,险些跌落了灯笼。十九,你做什么?屈龄吓得抚着胸口,放下了灯笼又扶住了墙,这大半夜的不声不响站在那里,吓我一跳。 来看书,辛姮说,苍潭派的珍贵藏书都在明幽馆,忘尘峰里的书少,我白天要练功,只能晚上来看了。你呢,你来做什么? 我?屈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槿秦赠他的那本厚厚的书,又点了离他最近的两盏灯,然后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上次考核,我倒数,师尊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看完这本书,还要交一份心得。我白日里跟着他们练功也没有时间看,也是只能晚上看。可你不知道静心楼里的那些人,精力充沛,夜里能闹的很,吵得我根本看不进去。我今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来这里看。一个月快到了,我还有大半未看呢,也不知到时该如何交差呢。屈龄说着,叹了口气。 那你实在是辛苦了,时候不早了,我都要走了,你还在看书。辛姮说。 没办法啊,得赶一赶了,只怕之后这几日,我都要在这里熬夜了。想安安心心睡个觉,估计是不成的了。屈龄说着,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的。 辛姮见了,想了一想,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你先认真看书吧。她说着,就要走,可走到门边时,她却故意停下了脚步,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那个 怎么了?屈龄回头问着。 没什么,辛姮低了头,就是,我回山时从凡间带了些东西,本想送给山上相熟的人的,可回来这么几天了,我也没时间见你们。我明晚会把东西带来,还请你替我转交给他不是,那个,我带来给你。 第111章 辛姮说着,故意语无伦次,故作慌张,又连忙背过身去,不让屈龄看她的脸。屈龄见了,一时奇怪,想了一想,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懂了,屈龄克制不住地满脸坏笑,你想给老八,偏要用我做幌子,是不是? 你,你别瞎说! 辛姮故意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来。 除了他还能是谁?你在这山上还同别人相熟吗?我竟看不出你还有这份心?屈龄问。 别胡说了。辛姮急得轻轻跺了跺脚,回头看了屈龄一眼,便装作慌张的样子连忙夺门跑了。 背后,只传来了屈龄取笑她的声音。 可一出门,她便敛了所有的羞怯,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呵,韩高,辛姮心想,我就不信你不会上套。 至于礼物 辛姮回了忘尘峰,进了屋,随手扯了几块布来。她裁裁剪剪,随便缝了缝,便做出了个还能看得过去的布包。 就这样吧,凑合凑合得了。辛姮想着,随手把着布包丢在床边,洗漱了一番,便睡去了。 -------------------- 曾经日更的我真的好厉害,现在写文的我真的就是在做复健。 这本战线拖得太长了极其影响思路呜呜呜我会努力把手速提升回原来的水平的! 第42章 练功 万灵听令 沉睡吧。 你是谁? 不一定是同类了。 给我杀! 救我 多存在片刻,又有何用呢? 梦里,几个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与之相伴的还有那些模模糊糊像影子一般游荡的存在,还有那一片雾气之中的孩子的背影。这些混乱不堪的画面充斥着她的梦境,她在睡梦中不由得眉头紧锁。 我是谁,我究竟是为何而活,为何燕渺呓语着,她终于承受不住这些压力,猛然惊醒。她睁着双眼,只觉心脏乱跳,气息难平,再一摸额头才发现,她额间竟已是点点细汗。 她从前鲜少做噩梦,最近睡觉是越来越不踏实了。燕渺想着,坐起身来,拿帕子擦了擦汗。她抬头看向窗外,只见繁星遍布,明月高升,仍是深夜。她不由得轻叹一声,顺手就拿上了床头上摆着的辛姮赠她的木雕,抱在了怀里。 人间走了一遭,她不解的事情更多了。虽然,她既然已选择要重新开始,便最好不要再纠结于这些诡异的事件,可这些事又岂是说抛开就能抛开的?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燕渺使劲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九节狼被她的动作惊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又拱进了她的怀里,然后又接着倒头就睡。 燕渺笑着看了看怀里的红红,轻轻顺了顺它的毛,又抬头看向窗外。不能再想了,阿姮说的没错,我可以去找一个新的值得为之而活的事,又何必用过往的事束缚了自己,她心中暗道,还是想想怎么好好教我的徒儿吧。 白日里,辛姮顾及着她,连用她陪练都不肯,着实让她有些过意不去。她本就不能手把手地教自己的徒儿,多半都是靠着辛姮自己悟性好又勤奋,而如今却连个陪练都做不了。长此以往,再有悟性的孩子也得被她耽误了。 燕渺想着,又低头瞧了瞧怀里的红红和木雕,又不禁想起了那玉珠来。或许,只有我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她才不会有这许多顾虑,我也可以多教她些东西。昆吾氏的法术,虽都是火系术法,但我可以试着学,毕竟我是昆吾氏的后人,燕渺想道,不纠结于过往,只是练习那些术法,应当也不算是执迷了。 燕渺想着,便拿定了主意,只待天亮时便去寻辛姮,进那玉珠里拿点基本的秘笈出来。燕渺已想好了,在那玉珠里练习,她怕是又会忍不住沉浸其中,还是拿出来,和辛姮一起在那山洞里练习为好。 半夜猛然惊醒以后,燕渺便困意全无,在床上抱着九节狼和木雕坐着直到天明。等到天亮,她才轻轻放下了红红,又将木雕放回原位。洗漱了一番,又随意绾了下头发,便向辛姮的房间走去。往常这时候,辛姮已经起了。 她走到辛姮的房门边,轻轻敲了敲门,唤了一句:徒儿?里面果然传来了辛姮的应答声:师尊,弟子在。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 燕渺听见辛姮连忙穿鞋下地的声音,又听见她小跑过来的声音。接着,门一开,头发仍有些散乱的辛姮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乖巧地唤了一句师尊。 燕渺见她如此,不觉一笑,伸手就给她理了理头发,口中还问着:是我打扰你了? 不曾,辛姮忙道,弟子已醒了。她说着,便忙把燕渺让了进去:师尊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进那玉珠里拿几本秘笈出来试着练一练,燕渺说着,目光停在了辛姮床边的布包上,她看了一看,又赞叹道,这布包是你新做的吗?真是好手艺。 辛姮见了这才想起来,她方才急着给燕渺开门,竟忘了把这准备要应付韩高的布包藏起来。她只得敷衍答道:师尊谬赞了,随手做的。她说着,又忙拿出了那玉珠,对燕渺道:师尊,你先进去拿秘笈吧,我就不进去了。 第112章 燕渺点了点头。辛姮见了,连忙施法,燕渺便进了那玉珠。她在里面翻了翻,找了几本最基本的书,就要出去。可走了没几步,她却又瞥见了桌上放着的那一本辛姮给她念过的书,那本几乎全是禁术的书。 好像有观灵。燕渺想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打开目录瞧了一瞧,又鬼使神差地把这一本书同她手里的书混在了一起,塞进了袖子里。 她的徒儿上次险些走火入魔时,槿秦对她说的话,她可还记着呢。不是心性不稳,就是灵力根基有问题。前者需要定心修心,而若要查明后者,需得观灵之术。而观灵之术,乃是禁术。 她真切地知道自己错了,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又是早上看书,下午练功的一天。山洞里,辛姮自是老老实实地去练万剑令。但一直对着静物练没有成效,辛姮便想了一个办法,在山洞上设下了些机关,让不同的木偶从不同的地方掉落下来,以训练她随机应变的能力。但她还是怕误伤燕渺,因此便请燕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燕渺听了,也没有多言,便顺着她的意思来了。 她知道辛姮是出于一片好心,又怎好拒绝呢?只是她心里仍是过意不去,看着辛姮的背影,不觉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几本秘笈。 早上看书时,燕渺没敢当着辛姮的面去看那禁术,但粗略翻过了那几本火系术法的秘笈。说来奇怪,昆吾氏的火系术法着实有些不同,从筑基开始,就很不同了。她虽术法不精,也从未练习过火系术法,但好歹看过明幽馆里的一些书,知道寻常的术法该是如何运作。可昆吾氏的术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运作方式,极其特别。 旁人练习功法、运行灵力,多半要气沉丹田,所有的灵力自丹田发出,在经脉中运作。可昆吾氏的火系术法却很不同,灵力自心而发,而非丹田。燕渺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虽从未见过这样的术法,可她也知道,最常见的方式定然是最安全、最保险的。这样由心而发的术法着实少见,也就意味着危险。 因此,燕渺只是看了看书,并未开始练习。且不说她本就适合练习木系,单是看这功法,她便生了几分疑虑。无法,她只得打算等到夜间独自一人时,再好好研究一番。 山洞里的机关启动,木偶同时从不同的高处落下。辛姮眼疾手快,登时化出十几把剑来,直向那些木偶刺去。一阵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后,几乎所有的木偶都被一箭穿心钉在了石壁上,只有一个木偶的衣服被剑尖堪堪挂住,钉在了石壁上。 辛姮见了,不由得有些灰心。她叹了口气,道:差了一点。万剑令果然难学,段樊确实颇有几分天分。 你这才第几次呀,燕渺忙宽慰道,当日你璧玢师叔练习万剑令时我也是见过的,前几次她只能化出两三把剑来,又不能随意驱使,所有的剑都朝着一个方向去。如今她练了这许多年,终于才化出了七十多把剑来,但随意驱使上还是差了一些。如今苍潭派诸人,也只有槿秦师姐和戚云师兄能化出几千把剑来,掌门师尊能不拘数量化出剑来,你又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呢? 可段师姐当日也化出了许多把剑来,还打我打得很痛快。辛姮说着,想起了段樊那铺天盖地许多把剑冲她而来的场景,一时有些不自在。 傻徒儿,燕渺不由得笑了,你段师姐当日只有你一个对手啊。她出剑虽有先后,可到底没能同时攻击许多目标啊。 辛姮听了,知道燕渺说得有理,也知道自己是急于求成了。可她着实有些意外,以往她练功未达到期望之时,王上也会用同样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但说出的话却是略带失望的:你娘当年可并非如此。 王上对她很好,她知道王上说这话只是对母亲的缅怀。可每次听到这句话,辛姮都会觉得羞愧难当。她会觉得自己辜负了辛家的血脉,身上流着的凡人的血定然是让她不如母亲的罪魁祸首。她一直都在追赶母亲的步伐,可怎么都追不上。家传的将军玉印也没传到她手里,而是由王上代为保管,仿佛她什么时候拿到了那玉印,她什么时候才是被认可的魔族、被认可的辛家将军。 怎么了?燕渺见辛姮看着自己发愣,一时有些奇怪,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辛姮说着,避开了燕渺的目光,只是想起了我义母了。她从前教我功法时的模样,和师尊着实有些不同。 那你义母是个怎样的人?燕渺问。 她很好,待弟子很好,是家乡那许多人里待弟子最好的人,辛姮真情实感地回答着,却又连忙岔开话题,师尊,弟子再练一次,还请师尊指点。 她说着,连忙背过身去,收回了剑,又用术法把木偶复了位。燕渺看着辛姮忙碌着,不觉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她不愿敞开心扉。 辛姮练了一下午,又要去明幽馆,但她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过去,而是先回了房间拿上了布包。毕竟她已借着屈龄传了信,如今是要去探探韩高的虚实。 燕渺一心想着那禁术,见辛姮同她一起回了宅子,却也没有在意,只当她是想歇一歇再回去。她回了房间,便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随即便坐在了书桌边,拿出了她偷偷从玉珠里带出的秘笈,她手指微颤,却连翻了好几页,当看到她想了许久的法术时,她终于又停了下来。 第113章 观灵。她默念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又往下看去了。 另一边,辛姮本想躲着燕渺出去,可如今见燕渺一回来就闭门不出,她又有些犹豫了。她有些担心燕渺,不知燕渺在做些什么?她想去敲门问一问,可刚要踏出那一步时,她却又停住了。 罢了,正事要紧。她虽然有些担心燕渺,但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计划。她把布包带在了身上,便乘着夜色,一路向明幽馆前去了。 第43章 法器 辛姮推开明幽馆的门,只见屈龄已坐在桌前看书了。见辛姮来了,屈龄笑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带礼物来啦? 辛姮不见韩高,正有些奇怪,刚要说话,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背后藏得礼物吗?韩高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辛姮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韩高会上钩。 没什么,辛姮说着,连忙转过身去,依旧把那布包藏在身后,韩师兄,好久不见。 屈龄瞧见她手里只藏着一个布包,便故意咳了两声,又道:那个,既然礼物没我的份,那我还是建议你们出去聊天吧,不然实在是太伤感情了。 韩高听了,连忙把路让开,示意辛姮先出去。辛姮见了,也不推脱,回头对屈龄道了一句:你的我改日再带来。然后便出了门。 两人一路走着,寻到了主峰上的一个僻静之所,方才停下脚步。韩高略有期待地看着辛姮,辛姮则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终于拿出了布包,递给韩高。韩高接过了布包,刚要说话,只听辛姮道:师兄,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在人间买的。师兄别嫌弃。 师妹的手很巧,这布包很好看,和人间那些能工巧匠比,一点儿都不逊色。韩高说。 真是睁眼说瞎话,这布包她根本没用心做。做工这么粗糙,他竟也夸得出口? 辛姮听了,又故意叹了口气,道:师兄不嫌弃就好。师兄这些日子帮了我许多,上次考核一事还因我受罚,我一直记着师兄呢。在人间时,本想给师兄买些礼物,可怕师尊问起,只好作罢。没能给师兄带礼物,我实在过意不去,想来主峰见师兄,也不便去寻,只好在明幽馆等着,不曾想没等来师兄,等来了屈师弟。 韩高听了,看了看她,又不觉靠近一步,故意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难道我见不得人吗? 辛姮实在很讨厌韩高这腔调。以前倒没觉得韩高有多烦人,可自从发现韩高可能另有企图之后,她便看他不顺眼。可她没办法,还只得应付着,低头回了一句:是怕别人多想。她说着,便又向明幽馆的方向走了两步,道:师兄,礼已送到,我便回去看书了。她说着,一副故作镇定却又略带羞涩的模样,假意要走。 等一等,韩高果然叫住了她,急着走做什么?许久未见了,我们说说话可好? 辛姮听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韩高,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坐在山坡上,中间却也隔了一段距离,韩高先开了口问道:你这次去人间,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辛姮想了想,道,下山第一日就遇到了村子赶集逛草市,甚是热闹。师兄这般出身,想来也没见过这场景吧? 的确没有,韩高道,我家虽未隐居深山,但也未住在繁华都市之中,又都不常出门,哪里见过那场景呢? 我从前也没怎么见过那场景,辛姮顺着他的话,又故意把话向法术上引,道,我家世世代代都想着修仙,我父母去世,义母收养了我,也每日催着我修仙。可惜我们修的都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也不好旁人知道,渐渐的也不怎么出门了。我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呢。 十九,你这话就有自轻之嫌了,韩高笑道,怎么能说自己家是野路子呢?当今许多修仙世家,所修仙法不都是一代一代自己摸索出来的吗?说到底,和那些正经天生神力的神族比起来,我们都是野路子。你家只是名声不如那些修仙世家,倒不必这样说自己。 辛姮一笑:师兄这话说得极是,之前是我狭隘了。她说着,悄悄看了韩高一眼,心中疑惑他怎么还不问燕渺。 只见韩高看向远方,接着道:十九,你不必如此说,世人大多都这么想,你这么想也不奇怪。韩高说着,又转头看向辛姮,道:我们这些修仙世家,也只是家里成功飞升的人比较多罢了。但家里修仙的人太多倒也有一个坏处,一代代的也不知都着了什么魔,不知自己为何修仙,只想着钻研功法唉,最后什么都没成,还不是白白耽误了自己。古来这些例子,也不算少了。 辛姮听了,立马做出疑惑的神色来:师兄这话说的,我却听不太懂了。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倒也没什么,谁家没个离奇传闻博人眼球啊,韩高哈哈笑了两声,敷衍至极,却又话锋一转,也就是昆吾家,隐居得太成功了,没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就算仙界有些燕渺师叔的传言,但也无伤大雅。 总算提到了。辛姮想着,又开口道:是了。仙界特立独行的人不在少数,我师尊又算什么呢? 第114章 只因你师尊是昆吾家仅存的人了,他们便多关注些,韩高说着,又看向远方,毕竟,那可是神秘的昆吾啊。 辛姮实在有些聊不下去了,她本等着韩高来试探自己,却没想到韩高还算沉得住气。也罢,韩高如今不信任自己也是理所应当,先拉进关系,他总会露出马脚的。 辛姮想着,便又站起身来,道:师兄,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明幽馆看书,师兄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韩高见了,也站起身来,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他说着,又细细地将辛姮打量了一番。 辛姮很讨厌被他这样看,便直接问道:师兄为何这样看我? 韩高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十九你近来好像变了,变得活泼了。我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看着就老实本分,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拘谨的很呢。 我当日是没怎么来过主峰,不熟悉,可如今不同了,辛姮轻轻笑着,如今,也算共患难过了。 说的也是。韩高笑了笑。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这才分开。 辛姮独自走在路上,细细回想着方才的话。韩高方才也没提到什么法术,除了除了那些世家的登不上台面的奇闻轶事。 辛姮想着,皱了皱眉。她不肯放过一点线索,决定还是先回明幽馆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藏书。一进明幽馆,只见屈龄还在看书。屈龄见她回来了,颇有几分惊讶:十九,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八哥呢? 我来看书,师兄也要休息不是?辛姮说着,径直向书架走去。 屈龄见了,便又问道:你要找什么书啊? 没什么,就是找一找苍潭派的术法精讲,看看我有没有错漏的地方。辛姮应付着说。 又是术法,屈龄叹了口气,这明幽馆里全是正经东西,还真是无趣。 辛姮听了,不由得停了脚步,回头看向屈龄,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在明幽馆里不看术法,还能看什么呀?难不成你还想看不正经的东西? 我可没有。屈龄连忙否认,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说的是关于各仙家的荒诞传言,你想的是什么,辛姮笑问着,我看你最不正经。 我,我说的也是这个,屈龄忙道,各家轶闻趣事,我门儿清! 我可不信。辛姮说着,扭过头去,继续装作在找书。 是真的,屈龄憨笑着,我以前不想练功的时候,就溜出去,专找人讲故事听,那些故事,可比这些枯燥的书精彩多了。 辛姮听了,眉毛微微一挑,又回头看向屈龄:哦?讲几个听听? 我才不呢,屈龄一口回绝,又指了指他面前的书,我还没看完呢,过两日就要交心得,我可没时间说那些破事。 辛姮听了,便也没再说话,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去找妥当些。可她刚要去找,便又听见屈龄道:对了十九,我在这书里发现了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辛姮回头看了一眼,见屈龄正冲她招手。你这炼器的书,能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她说着,走了过去,只见屈龄正指着书上一段文字。 你不是有法器吗,上次你在忘尘峰下跪着的时候,我见了几个。我当日对你说,我觉得那法器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还记不记得?屈龄问。 辛姮想起来了,也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记得,辛姮说,但你上次没说是为什么。 我上次没说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啊,我连那个感觉都说不上来,屈龄说,但如今看书,算是对上了。这种法器我也听家里人说过,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苍潭派也这么说。这样的法器失传多年,依我看,你的法器,多半就是这种。 辛姮听了,越发疑惑,连忙看向屈龄指的那段文字。赋能以灵,赋气以血,火炼三年,方得成器。器可自随其主、自认其主,不为旁人所用辛姮念着,可她对炼器不怎么了解,只得又问屈龄,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寻常法器,多由主人直接驱使。就算有的法器认主,那也是只有主人能用,它对主人没有半分影响。可这样炼出的法器却不同,你看注释,屈龄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头头是道,自随其主、自认其主,并不是我们以为的只听一个主人号令、能和主人有所感应。这里的主,不是一个人,而是某一类人,这法器可以辨别出这一类人,也只有这一类人能去用这法器。这法器斥外,若你不是它认定的人,接触到了它,便会觉得被排斥,心里不自在,想赶紧远离,若是不赶紧离去,严重的还会心痛如绞呢。我当日接触到你那法器之时,便是这样的感觉,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 什么?辛姮皱了皱眉。她越听越糊涂了。她先听到屈龄说,那法器认一类人,只有那一类人才能驱使法器,她便想到了那玉珠,觉得自己或许就是被玉珠认定的一类人。可是没想到屈龄话锋一转,又说这法器排外,若是旁人碰了则会有所不适,而她已是严重的极其不适这又是为何? 第115章 这昆吾的法器,为何一边让她用,一边又排斥她? 只是心痛如绞?辛姮又问。每次她被那法器影响之时,还会灵力激荡难平,仿佛两股力量在对峙,要将她撕裂一般。 只是心痛如绞还不够受啊?你还想要什么反应啊?屈龄道。 那,你确定我那法器就是你说的这种吗?辛姮又问。 我不确定,但我觉得是。我爹曾说,这法器多半是用在家族里的,一般来说,一个家族里或许有某种共同点,这法器就认这个共同点。这样一来,家族里炼出的法器,全家都能用,且世代相传,只有自家人能用。寻常的法器只需要第一步,将一部分灵力成功寄托在器物上由自己驱使,已是成功;还有些法器需要第二步,多是用来加强主人对法器的感应,有些法器也是以此认主,而这里则多了第三步,人们也多认为,这法器的特别之处就是这第三步造就的,屈龄接着解释道,火炼三年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前人不知试了多少次,从未成功过。失传之法,就在火炼二字之中,前人或许用了一种很特别的火,可我们不得而知了。 辛姮听了,只是发呆,她现在有太多不解了。屈龄说罢,喝了口水,又问辛姮:对了十九,我还没问你呢,你那法器,是家传的吗?那你家可有把炼器的法子流传下来? 我不知道,辛姮忙做镇定,从未听说过。 那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啊?屈龄又问。 没什么,偶然得到的罢了,辛姮抬手理了理头发,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解和慌乱,天色晚了,我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她说罢,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 这本战线真的拖太长了,我争取在六月完结吧。我真的不适合慢慢写文,就适合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到哪的迸发式日更写作法。太忙了写得慢又没有大纲,思路都接不上,我都嫌弃我自己呜呜呜。 第44章 禁术 辛姮走在路上,心里乱糟糟的。方才本想着去等韩高套自己的话,不曾想从屈龄那听到了这些她从前不知道的事。 辛姮想着,停下了脚步。天色昏暗,忘尘峰就在眼前,可她心里不知道为何忽然升起一种别样的情感,她竟然有些畏惧忘尘峰了。 那里藏着太多的谜团,而她今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预感,她觉得,那些谜团一定会伤了她。 她立在忘尘峰下,叹了口气,又缓缓走到了界碑前,伸手抚上了那界碑。那时她在这界碑下跪了好几日,才好容易回了忘尘峰。也是那时,燕渺送了许多的法器给她。 她从怀里摸出了那玉珠,她把那玉珠一直带在身上,如今已没有刚刚接触时的不适了。但第一次接触时的那种不适之感,她记忆犹新。不止是第一次接触法器,还有第一次来忘尘峰燕渺引着她向藏宝洞走去的时候,她都有这种感觉若真如屈龄所说,那可是昆吾的法器,她为何能驱使这法器?为何又会有这般别样的感受? 昆吾、昆吾她怎么可能和昆吾扯上关系? 不、不对,辛姮努力稳住自己理清思路,不止是接触法器,我窥探她内心时,也有这样的感觉。当日她想从那帕子上窥探燕渺的内心,不曾想却只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的背影,那感觉,也是如此。 辛姮想到这里,略定了定神。是了,说不定还是因我魔族的血脉,才会有如此感觉,屈龄也未曾见过那样的法器,他也不能确定。他说那样的法器多半是一个家族在用,笑话,我又不是昆吾家的人,若这法器真是如此,我怎么能用呢?可辛姮到底不是轻易打消疑虑的人,她只安心了片刻,却又转念想道,还是再拿别人试试为好。可那都是昆吾家的法器,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我若贸然去试,万一暴露了师尊家里的秘密,又该如何? 辛姮想了想,犹豫了一番,终于又叹了口气。罢了,她自言自语,我何必因为我自己的疑虑将她牵扯进来呢?我自己再去藏宝洞试一次就知道了。 她说着,终于又沿着小径向山上走去。她已决定了,她要再去试一试,这一次,她要仔细体会自己的感受。 藏宝洞,辛姮想道,那里的感觉,应该最为强烈吧。 她要靠近她一直不敢接近的藏宝洞,细细地感受一下,那究竟是什么感觉。想着,她便向藏宝洞的方向一路走去。 夜已深了,燕渺依旧在练功。她从前也曾刻苦到连夜练功,可大多数功法她练了也用不出来,无法,只好作罢。可今日,她却不同了。 昆吾氏的火系术法和她自身不和,又和寻常术法不同,她便也没急着练,而是先看了那几乎全是禁术的书。说来奇怪,这观灵之术,她却是看了一遍,便有些会了。 燕渺有些惊讶,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掌握一门术法,更何况还是一门禁术。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想了想,又连忙去看了看书,仔细确认着自己的法子对不对。可对照了好几遍,结果都是出人意料的她的的确确是掌握了这观灵之术的基本要领。 她能感觉到自己灵力的运行,和这书上所写是分毫不差。 第116章 燕渺有些发愣,随即又合上了书,她现在需要试一试手。想着,她转头看向了正一旁呼呼大睡的九节狼,便走了过去。她捏了诀,闭了眼,手指在眼前一划,随即又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果然变了。 她看向了这九节狼。红红,她默念着,先道了个歉,窥探你灵力是我不对,对不起。说罢,她便仔细看起了红红,果然能看到它体内气血灵力的走向。 气血充盈,灵力也不虚,但却是灵力涣散,难以聚在丹田之中。这不该啊,若难以聚在丹田之中,它又怎会修出这许多灵力?难道是丹田后来受了伤吗?想着,燕渺心一沉,是了,定然是昆吾氏遭难之时,你也受了伤。怪不得,你修行这许多年,依旧没什么长进。可能,你同我一样吧。 燕渺想着,不由得心情低落起来。可红红依旧睡得正香,还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燕渺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这九节狼,眼里尽是落寞之色。书上说观灵之术极其损耗灵力,可她用了这一次,倒也没觉得吃力。她发了会儿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并没有收回法术,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镜子。 不知我能否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灵力? 燕渺忽然动了这念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镜子前走去。她心里是有些怕的,她不知自己会看到些什么。到了镜子前,她也只是低垂着眼盯着地面,久久不敢抬头望向镜子。 若是看到了些她不想看到的东西,又当如何呢? 罢了,无论如何,我都在这里了。燕渺踌躇了半日,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了镜子。眼前所见,在她意料之中她除了自己的外表,什么都看不到。 她一无所获,不禁有些失落,可却也有些庆幸。或许看不到反而是好事。她收了法术,眼前的世界恢复了正常,便又折回书桌前合上了书。今日已练会了观灵之术,足够了。 可她刚合上书,却忽然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慌。阿姮燕渺下意识地便唤了她名字,又连忙看向窗外。夜已深了,她方才一直没注意,如今才发现,辛姮好像还没有回来。 燕渺一下子担心起来,顾不得许多,连忙推门出去,先去敲了辛姮的房门,果然无人应答。她登时急了,便连忙就要去主峰寻她。可刚出了大门,她却又猛然停下了脚步。不对,不对。她喃喃念着,急忙回头看向了练功的山洞的方向。她有种感觉,她一定在那里。 辛姮的确就在那山洞里。她一回忘尘峰,便赶去了藏宝洞。虽然她已在忘尘峰住了快一年,可这藏宝洞附近她却是鲜少踏足。如今,她立在一竿翠竹下,远远地望着藏宝洞,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向那洞口一步一步地进发。 果然,刚迈出一步,她便灵力一荡,让她畏惧的感觉又要涌上心头。她连忙稳住自己,却又不住地想:这是在排斥我吧? 可惜她不能确定。 她想着,又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第二步、第三步,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与藏宝洞的距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不适的感觉也越发强烈,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也在体内迅速升起。灵力毫不意外地激荡起来,她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心头隐隐作痛。这该是被排斥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另一种感觉也是不可忽视的只是她形容不出来。那感觉仿佛一直深潜于海底,也在海底卷起了足以扰乱一切的乱流,但迟迟不浮出水面。 辛姮停了脚步,立在原地,闭了眼,想仔细感受一下那捉摸不透的另一种感觉。可那感觉是稍纵即逝,她很快就适应了如今的不适,方才敏锐捕捉到的一点点异样在原地感受的一瞬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罢了,是该下一剂猛药了。 辛姮想了想,抬头望着那洞口,目测了一下距离,又把心一横,登时一跃而起,直落到了离洞口仅剩一丈远的地方。太近了。这是她给自己估计的极限。果然,就在落地的一瞬间,种种感觉一起向她袭来,比先前的强烈了十倍百倍不止。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撕扯搬的痛苦,还有心头那针扎一般的刺痛。辛姮猛一下受不住这般猛烈的折磨,口中一下喷出了一口血来,人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只用手撑着。 不,不能倒下,要稳住、感受她的理智仍在,她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勉强抬起手来一挥,抹去了地上的血迹,又连忙闭上眼睛,调理内息,想细细感受自己激荡难平的灵力。 可这感觉实在是太猛烈了。她想捕捉自己灵力的走向,可惜完全无法凝神,竟是徒劳无功。这也就罢了,心脏越来越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早冲破一般。她想努力稳住自己,可神思却也受到了冲击。过去、现在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她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从前从未出现过的画面。 姮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爹。 正坐在地上雕木头的小姑娘抬起了头,看向了正朝她走来的男人,唤了一声。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但男人的举动看起来似有些紧张,他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小姑娘面前,问了一句:你看见你娘了吗? 第117章 小姑娘连忙摇头。 男人见了,叹了口气,又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又在雕木头玩呢?一会儿记得回去吃饭,别到处乱跑了。说罢,他又急匆匆地走了。 小姑娘连忙应了两声,目送自己的父亲离开。周围群山环绕,翠林环生,父亲的身影就这样越来越远。可小姑娘却在父亲走远后,迫不及待地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张纸来 不,辛姮低沉着声音喝了一声,手指狠狠地掐在土里,努力想让自己恢复神志,这不是我的记忆,这不是、不是 可已然太迟了。 乱了,她的内息全乱了,她的思绪也乱了。陌生的记忆零零碎碎地冲入脑海,内息的紊乱瞬间透支了她的体力。她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赶紧离开这里。 可她不能直接回房间,那会惊动燕渺的。她用仅存的理智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去山洞。 强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她离开了藏宝洞前,跌跌撞撞直奔山洞而去。一进山洞,她便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下,直直地向前栽去。于是,当燕渺寻到山洞时,便瞧见了栽在台阶下昏迷不醒的她。 阿姮 燕渺连忙唤了一句,奔下台阶,将辛姮扶在了自己怀里。辛姮一点反应都没有,面色惨白,四肢僵硬,犹如死了一般。燕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她把脉,只觉她脉象紊乱、灵力不定、五脏皆虚但偏偏心脏的跳动极其强烈。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我的阿姮燕渺急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反复给她检查了好几遍。 原不是什么大症候,只是体虚,多加调理便可无忧。可燕渺还是不放心,辛姮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令人担心。她把额头贴上了辛姮的额头,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烧,却忽然心中一动。 观灵 燕渺皱了皱眉:她真的要把这等禁术用在徒儿身上吗? 想了想,她叹了口气。也罢,就看一次。一些从脉象里看不出来的病症,兴许可用观灵之术看出来。早点发现,也能早些应对。 阿姮,对不起了。 -------------------- 辛姮的身世你们应该可以猜到了,但离揭露应该还有些日子嘿嘿。 对啦我实习也结束啦,最近只需要忙毕业论文和一些琐事就好了,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写文了!我一定会努力码字的! 第45章 心火 燕渺终于施了观灵之术。眼睛闭上,她略带犹疑地顿了顿,最终还是看向了辛姮。可眼前的情形,却让她吃了一惊。 这是两种不同走向的灵力?燕渺想着,连忙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她没看错。 辛姮体内的确有两种灵力正在相互纠缠着、碰撞着。一种源自丹田,同最常见的灵力走向一般,而另一种相对微弱的灵力,则源于心脏。燕渺分明看见,在她的心脏处,有一团灵力如火焰一般正在不断地跳动着。这源于心脏的灵力看起来还算浅薄,其力量完全不能同那源于丹田的相比,可它却带了一种不屈的气势,虽力量微弱几乎被完全压制,却仍不停地挣扎着。 怎么会这样燕渺喃喃,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情形,怪不得你总是体虚,两股灵力在你体内打架,你怎能不体虚? 燕渺见她如此,便想要帮她调理,可一时又想不出破解之法。眼见着源于心脏的灵力在挣扎到极点后又被压制得渐渐要恢复沉寂,辛姮的脸色也好了些,燕渺只得先放弃了思索正经的对策,想着先收了法术,再替她调理内息,说不定能缓解得快一些。可她刚要解了这观灵之术,却忽然愣了一下,又低头看向辛姮胸前,直视着她的心脏。 灵力自心而发昆吾的火系术法,也是如此。莫非真是昆吾氏的术法?她何时练的? 燕渺想着,面色凝重了些,看向辛姮的眼神也随之一变。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她从未听说过除了昆吾氏,还有哪一家也用这样的术法。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她收了法术,又伸手抚上了辛姮的额头,顺手替她理了理有些许散乱的头发。她看向辛姮的眼里虽有不解,可更多的还是爱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似是失望,但不全是。唉,阿姮,她又轻叹一声,低下头来,重复着她的名字,阿姮啊。 辛姮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房间了。她睁开眼睛,一阵恍惚,头脑之中一片空白,头昏脑胀的,还隐隐有些疼痛。她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只觉浑身乏力,仿佛是打了一场大战一般,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醒了?燕渺问着,端着汤药走了过来,你这孩子,未免太刻苦了些,大晚上还跑去练功,竟晕倒在那里。你身体太弱了,平常生龙活虎的,可一劳累就撑不住。这是我特意给你调的汤药,你快喝了吧。 燕渺说着她早已想好的说辞,来掩饰自己偷用了观灵之术的说辞。她还不会面不改色地说谎,在辛姮昏睡着的时候,她不知暗暗练了多少次。她把药碗放在了辛姮的床头上,一抬头却见辛姮正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又在自己看向她时飞快地躲开了。 第118章 多谢师尊了,辛姮说着,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笑,每次都是师尊来救弟子,弟子让师尊操心了,真是没用。 快别这样说,燕渺忙道,你是我徒儿,我岂能不救? 辛姮挤出一个笑容来。如今她脑子里乱乱的,有许多的疑问不解挤在一起,她只觉得疲乏。传说中的石印还没找到,韩高的威胁也没解除,而她自己也被问题找上了门。 她还隐约记得昨夜里忽然闯入脑海的破碎的画面。她觉得那不是她的记忆,可那个画面里的小姑娘应当就是她。她小时候无聊时的确喜欢做些木雕玩,这也是她记忆里仅存的画面。可是,爹?她竟然在管那个男人叫爹? 她早就不记得她爹长什么样了,她也不记得她娘长什么样。她只知道他们很早就死了,而她在七岁时被王上带回了魔界。七岁,还太小了,儿时的记忆也模糊了。她只知道,王上很怀念她的母亲,很憎恶她的父亲。每当她问及父母时,王上总会把她的父亲大骂一通,说他是个没用的凡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藏宝洞前想到这些事情?为什么她会被昆吾氏的法器刺激到如同丢了半条命一般? 辛姮想不明白。可隐隐地,她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冒出了头,一个她根本不敢去想的想法。 怎么在发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燕渺见辛姮出神,十分担心她,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师尊,我没事的,辛姮回了神,忙道了一句,却又问道,多亏有师尊在。只是,师尊怎么会想到去山洞里寻我? 燕渺也答不出来。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十分认真但听起来却很敷衍的答案。只是,一种感觉,燕渺说着,看着辛姮,微微笑了,可能是太在意你了,你我师徒也算心有灵犀。只要你好,我就好。你若不好,我自然也难得安稳了。 她依旧是轻声细语。辛姮听了,却不知怎么忽然间眼圈一红。她太累了,她不想这么累。每天都在思索着各种不解的事情,每天都要防范着各种各样可能的威胁,真的太累了。可她却偏偏还要坚持着。为了王上的认可,为了成功拿到辛家祖传的将军玉印,为了在魔界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可她真的好累。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她真的想要做这些事吗?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不,或许是她一直都活得很累,只是在此刻忽然爆发了。 她搞不懂的事太多了,可她却偏偏要日复一日的去钻研琢磨。如今,她连自己都搞不懂了。她只想歇一歇,好好地歇一歇。 燕渺见辛姮默默不语,情绪低落,不觉伸出手去,把她揽进了怀里。她心情不好时习惯如此,她记得,辛姮也说过她有这样的习惯。 辛姮有些惊讶,但也不躲闪,只是顺从地倚在了她怀里,闭上了眼睛。只有在她身边,她才觉得安心。她多想一直这样依偎在她怀里,再也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自在地和她一起住在这忘尘峰,直到地老天荒。 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想让自己那么累,但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她只能歇息片刻,最多只有片刻。片刻之后,她又要继续投身于那些让她不解的事上,继续受着各种谜团的折磨。 怎么啦?燕渺轻声问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辛姮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道:弟子,只是有些乏了。 乏了就好好休息休息,我陪着你。练功的事,不必那般刻苦的。燕渺说。 辛姮轻轻应了一声,又不觉向她怀里蹭了蹭。燕渺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疲乏的徒儿,欲言又止。 她也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了。可她是犹豫的,那些话,也不知该不该问。 罢了,今日就先不问了。这孩子看起来疲乏不堪,且先让她好好休息。 照顾着辛姮再次睡下之后,燕渺便起身前往主峰,要去寻槿秦。有些事,她没见过、没听过、也从未在任何一本书里读到过,但槿秦说不定知道。槿秦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师姐,一个修仙之人体内有没有可能同时存在两套完全不一样的灵力?燕渺在遇仙阁里小坐了些时候,先随便说了些别的话题,这才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以免显得太过刻意。 槿秦正在看书,听见燕渺问话,不由得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为何忽然想问这样刁钻的问题? 被槿秦直视着,燕渺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垂下眼去,道:我只是在想,我于修为上迟迟未有长进,会不会是从前练的昆吾氏的术法和如今练的术法不同的缘故?修行先要筑基,可若根基完全不同,运行也完全不同,那会不会有影响? 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虽是问辛姮的事,但也是借此事说出来。她说罢,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槿秦,又低下头来。 槿秦并没有注意到燕渺的异常,燕渺虽有诸多不足,但从无私心杂念,她对燕渺放心的很。她仔细思考了一下燕渺的问题,答道:按理来说,一个人先练一家法术,再练另一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毕竟如今天下法术,从根基上来说,并无多少差异。诸仙家相互借鉴、相互切磋,所习术法多少有相通之处,都是最适合修炼的法子。可若是昆吾,倒还真有你说的可能。昆吾氏与世隔绝不知多久了,所习法术也鲜有人知,若是如你所说,昆吾氏所习术法与如今世间寻常术法相冲,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119章 燕渺认真地听着,可越听,她心里就越沉重。那就是,一个人多半不能同时有两种相冲的术法?燕渺问。 两种术法灵力若是相冲,自然不能同存,不然那修仙之人岂不是要被折磨惨了?槿秦笑了笑,又道,但你也不必紧张,只是可能而已,谁也不知昆吾氏的术法究竟是怎样的。 那若是已经被影响了呢? 燕渺想了想,顿了顿,又抬起头看向槿秦,认真地问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废掉体内相冲的灵力吗? 槿秦听了,想了想,道:可能吧,但有谁试过呢?废掉灵力,可不是小事,总会伤身的。若真要解决,还是应以调和灵力为上策。她说着,放下了手里的书,又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师妹,你最近是不是因为要去昆仑丘,太紧张了? 燕渺摇了摇头,答道:师姐,我还好。 槿秦见了,只是笑了笑,又道:你没事就好。你所说的不无道理,但若要证实,还需用观灵之术。可惜如今观灵之术乃是禁术,我也无法看你的灵力根本。但你放心,就算你一直术法不精也没关系,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一直护着你的。 第46章 丑闻 十九,你怎么又躺着了?来苍潭山不到一年,你看看你病了几次了?屈龄说着,提着一筐水果在辛姮床边坐了下来,若非我昨日在主峰碰见了你师尊,我还不知道呢。你看我多仗义,今日刚赶着交了心得,师尊很满意,给我放了半天假,我就来看你了。 多谢了,但我哪里就总是生病了?也就两三次而已,辛姮淡淡说着,我出身不比你们,小时候没那么在意养护身体,这才弱了些罢了。 辛姮说着,看了眼屈龄,却又问道:韩师兄呢? 你就这么想见八哥啊?屈龄笑道,八哥忙着呢,昨日师尊查功课,他《六界纲要》有很多不会背,正被师尊罚着抄书呢。 辛姮听了,虽知道韩高是无心于功课,但仍故意问道:韩师兄在功课上一向很踏实,怎么这次竟然被罚了? 屈龄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可能是把心思都放在了术法上,课本上就疏忽了。我看他自上次考核后总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屈龄说着,给辛姮剥了个橘子,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好不容易得了闲溜出来,可不想再聊功课的事。你这忘尘峰虽无聊了些,但是真的清净,还真是个避世的好去处,一点都没负了忘尘之名。如果不是这里实在太无趣了些,我都想天天来这里了。 忘尘峰很好。辛姮说着,垂下眼来,若有所思。 你怎么也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莫不是也是太紧张功课了?屈龄见辛姮如此,不由得问了一句,可他立马又拍了下脑门,道,不对,瞧我这话说的,你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还真不奇怪。 你的话好多。辛姮道。 我确实话多,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说话,给你解闷儿的,屈龄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听些故事吗?我就是来给你讲故事的。静心楼里那些人都在练功,我看着都累,前些天又不停地看书,也实在疲乏。我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就来讲讲故事换换脑子。 好,多谢,你讲。辛姮说。 你想听什么样的?屈龄问。 辛姮想了想,道:想听一些,近年来,诡异的丑闻。她说着,笑了笑:越难以启齿的越好。 屈龄脸上抽搐了两下:看不出来,你竟喜欢这些。他说着,顿了顿:不过我还真知道一些。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辛姮都在听屈龄讲故事。辛姮总算是知道屈龄术法不精的原因了,他对待那些奇闻可比术法上心的多,一条一条说得头头是道,不让他去说书都是屈才了。也不知屈龄是从哪里听了那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什么兄弟阋墙、血亲乱伦的违背礼法的故事,同凡间街头巷尾最容易流传的故事一般,一个比一个难堪。辛姮甚至觉得,她不该多加那一句,说不定还能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听了一个下午的故事,辛姮已有些疲惫了,不由得看向了窗外。黄昏时分的忘尘峰最是美丽宁静了。但屈龄却没发现辛姮已听累了,他已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那燕北杨家,你可知道?就是元令仙君他们家。元令仙君两百年前修成升仙,继承了家业,其自创的内功心法让杨家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了如今的显赫世家。可是我听到有传言说,那术法不是他自创的。十九,你猜,这术法是谁创造的? 不知。辛姮回答得十分简短。 她已经没心思听屈龄的话了。听了一下午乌烟瘴气的故事,她现在实在很想清静一下。 屈龄听了,神秘兮兮地对辛姮说:传说,是元令仙君的兄长。传说元令仙君杨泛是家中次子,资质一般,根本不可能自创出那等厉害的心法。而有个同胞哥哥,名唤杨涣,自小聪颖,天资卓绝,那杨家的心法,其实是他十三岁时所创,如果是真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天才!那么听到这里,你是不是特别想问,这个杨涣,后来怎样了? 第120章 他后来怎样了?辛姮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却还顺着屈龄的话往下接。 诶,这事儿就怪在这里了,屈龄讲到兴起,拍了下床沿,颇有说书先生的架子,那杨涣,长到二十岁,便一命呜呼了!可奇怪的是,天才早逝,杨家本应悲痛万分,可谁曾想,杨涣去世的第二个月,杨家就火速把家业交给了元令仙君。元令仙君当时还未及冠,就继承了家业,也经历过一段风雨飘摇的日子。好在他不负所托,终究是让杨家在燕北立稳了脚跟,他哥杨涣,也就渐渐被遗忘了。只是,燕北一直有传言,杨涣死于非命,化为了厉鬼。杨家旧宅之中,常年阴气重重,隐约还能听见凄厉的哀嚎声,呜哇 屈龄讲到这里,声音猛然变大,将辛姮吓了一跳,唤回了她的思绪。那后来呢?辛姮还算捧场。 后来,燕北便有了一些传言,说元令仙君当年是嫉妒兄长,使了阴招,害了他性命,这才使杨涣化为了厉鬼。杨涣一死,祖业便都落到了元令仙君手中,杨涣自创心法也为他所有。而杨家的长辈,根本就是被迫把家业交给了元令仙君。杨涣化为厉鬼后,元令仙君心虚,这才举家搬离旧宅,却又把旧宅派人看守起来。元令仙君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从他哥哥手里偷来的。而他那可怜的哥哥,却变成了一只厉鬼,渐渐地不为人所知了。屈龄说。 元令仙君,辛姮念着,皱了皱眉,耳熟。 屈龄笑了笑:你是该耳熟!这不就是当年师尊他们去天庭赴宴时,给了燕渺师叔一块玉佩想追求她、结果被燕渺师叔无礼回应了的那个仙君嘛! 哦?是他?辛姮登时警觉起来。在来苍潭派之前,她虽了解过燕渺,可当时的重点到底是槿秦,这仙君叫什么名字她还真没有在意过。如今看来,这仙君,怕是也不简单。 诶,想什么呢?屈龄见辛姮若有所思,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辛姮说,只是没想到,听了一下午千奇百怪的故事,也会累。 屈龄见了,打量了她一番,又点点头:那你是该休息了。他说着,站起身来,道: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到你。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八哥吗? 屈龄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辛姮看他神情,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帮我带一句,辛姮说着,顿了顿,想了想,又故意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能说些什么呢?你帮我问个好吧。 屈龄见状,摇了摇头:真是搞不懂你们。他说着,转身便要推门出去,可刚一开门,却见燕渺正立在门边,抬头看着庭院里自娱自乐的红红,不知立了多久了。 啊,见过师叔。屈龄连忙行了个礼。 辛姮听了,方知燕渺在门外,连忙伸长了脖子够着去看,却只能看到燕渺立在门边露出来的衣角。也不知她听到了什么。辛姮心想。 你好,燕渺笑了笑,又看了屋里一眼,对屈龄道,多谢你来看她。 师叔这就见外了,我和十九算是难兄难弟,不对,难兄难妹,我多来看看她是应当的,屈龄见燕渺随和没有架子,人也放开了些,不似方才那班紧张了,那,师叔,弟子先告退了。说罢,他行了一礼,便走了。 燕渺见屈龄离开,转身便踏进了辛姮的房间,只见辛姮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师尊,辛姮先开了口,师尊站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是听你二人聊得兴起,就没进来打扰,燕渺说着,在辛姮的床沿上坐了下来,那两个女子的故事挺有趣的,两个性格怪异的人怎么就走到一起了呢?只是可惜了,最后她们虽然远走高飞,可世间的议论却这么不堪。 辛姮方才听到这一段时已走神了,如今听燕渺提到这段,方知燕渺已在外站了多时了。世人大多如此,辛姮只得顺着燕渺的花往下说,只要违了礼法,就不论内情,只管唾骂,传为丑闻。两个女子不合礼法、更何况还差点成了姑嫂,更是不合礼法,还有嗯很多。 辛姮说着,忽然想起师徒也是不合礼法的,不由得忙闭了嘴,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唉,我是不喜欢这些无谓的规矩的;有些规矩有道理,自然该守;可有些规矩,仿佛是专门来给人添堵的一般,燕渺说着,看了辛姮一眼,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元令仙君 她方才在外边听到屈龄对辛姮提起元令仙君之时,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她好像非常不想让辛姮听到这些和她有关的事,但她又说不出来原因。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 当日在天庭相遇,元令仙君拦住了我,同我搭话。可我当日容易走神,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玉佩就已经在我手上了,我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只想着应该回礼,可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那根簪子还算和那玉佩相当,便把那簪子作为回礼了。他拿了那簪子,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后来我在天庭遇到了一个犯了错的小书童,我见他哭得伤心,便拿那玉佩哄他,见他喜欢,就给了他。也是过了好几日,我才知道,那玉佩另有深意,而我的簪子也让元令仙君会错了意说到底是我的错,当日走了神,才闹出这些故事来。燕渺说着,语气里带了些以往没有的慌乱。还好,不是很明显。 第121章 辛姮认真地听着她的话,看着燕渺的神情。她忽然又起了心思,没忍住问了一句:师尊,为何同弟子说这些啊? 燕渺一时语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辛姮见燕渺如此,心中顿生一股没来由的欣喜,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在自作多情,但还是因燕渺顾及她的感受而欢喜。 我,我是想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燕渺说着伸出手去,来,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辛姮听了,也没多言,忙把手伸了出来,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来。燕渺把手搭了上去,又抬眼看向辛姮,正对上辛姮的眼神。四目相对,辛姮的心跳猛然加快,她不由得有些懊恼:她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了,可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 可燕渺察觉到了这心跳的骤然变快,却不由得微微蹙眉。她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心跳加速。而人在什么时候会紧张呢?是担心害怕?还是心虚愧疚?或是别的什么?她放下了手,理了理衣襟,道:你已无大碍了,看起来都很正常。想来前几日是累着了,你身体似乎比常人弱一些,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 是。辛姮忙应了一声。 还有,燕渺看了看辛姮,又挪开了目光,小心翼翼地措着辞,我曾说,想教你昆吾氏的法术,看来是不成的了。我这几日看了看那些书,昆吾氏的术法和寻常术法不太一样,虽也是火系术法,但练了可能也会伤身。你本就体弱,在修炼上还是谨慎些为好。更何况我本就是长于木系,于火系术法上几乎是一窍不通,看来也是教不得你了。她说着,又看了辛姮一眼,见辛姮一切如常,只是没敢看她。 燕渺那日在山洞发现辛姮体内有昆吾氏的灵力,着实吃了一惊。辛姮体内昆吾氏的灵力看起来不多,练的时日应当不会太久,更何况昆吾氏的术法前些日子才被发现,那她只能是近日里练的了。她既然想学,为何不同自己说呢?若是她想学,她会教的,何必如此? 燕渺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看来,辛姮不是那般偷偷摸摸的人,怎么会偷学她昆吾氏的法术呢?她定然是有难言之隐。可燕渺却又不好问出来,她怕冤枉了她,也怕言语不当伤害了她。她更不能声张,去问槿秦,若槿秦知道了,辛姮又难逃一罚。不,这可比罚更严重。可若是她不说,她怕辛姮接着练下去,又伤身了。左思右想一番,她还是决定隐晦地向辛姮提一下,让辛姮自己停下来、不要练。 毕竟,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辛姮。 她不会害我,可这术法伤身 燕渺想着,满心的担忧。 只见辛姮听了燕渺的话之后,并无多大的反应。她只是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道:既然那术法特殊,那师尊也先不要练为好。弟子只学苍潭派的法术,就够了。 燕渺听了,也只是点点头,沉默不语。她的徒儿看起来一点私心都没有,可为什么,她仍是心慌意乱、放心不下呢? 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她偷学观灵之术,本就是因为辛姮体弱,她早就察觉辛姮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了。可如今窥得她灵力,却发现她曾经修炼了昆吾家的术法燕渺有了一个想法,可这个想法是如此的荒诞大胆,也是如此的自相矛盾。 昆吾氏的法术最近才被发现,辛姮怎么可能提前学到?若她可以提前学到,她又是从哪里学的? 更何况,她在辛姮心脏里看到的灵力,并非如同寻常灵力一般时刻在体内运转着,而是激荡片刻又归于沉寂,仿佛被困在了里面一般这又是为何?太古怪了。 燕渺困惑不已。 -------------------- 我来尝试日更了! 第47章 奇怪 辛姮不过休息了两三日,便又继续忙自己的事了。她这两三日仔细想了想,昆吾氏法器一事虽疑点颇多,但只和自己有关,无碍大局,暂且放一放也使得。更何况那是昆吾氏的法器,是她师尊的东西,她若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怕又会把燕渺拉扯进来。 思前想后,索性抛开不管。她有意地回避了这棘手的问题。她现在只有两个任务:找到石印、杀了韩高。 找到石印非一朝一夕之事,而她如今根本接近不了藏宝洞,也无法确认石印究竟在不在昆吾氏手中。杀了韩高倒是容易,只需要找准时机下手再把自己撇干净,足矣。可偏偏她有种感觉,韩高的到来在冥冥之中也和这石印有关,她就不好下手了。 辛姮十分头疼,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了,一切都已停滞不前。上古之事被刻意隐瞒,湮灭了太久,她只能奢求从这蛛丝马迹里一点点地理出头绪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她现在只希望她猜对了,韩高最好也和此事有关。苍潭山的布局她看不出端倪,深林泥沼中的秘密她也无从知晓,而韩高是她目前仅存的唯一的突破口了。 辛姮想及此处,轻轻叹了口气,可别的无解的念头又迅速冒了出来。她不由得苦涩一笑,心里的想法若是能控制住就好了,可有些东西一旦生根发芽,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不能想、不能想辛姮心中默念着。她极力回避着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可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想法。 第122章 辛姮立在山洞水潭中央的石台上,背对着山洞口,仰头望着那山洞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线阳光,眯了眯眼。冬日里,山洞阴寒,这一线阳光也无济于事。所幸她练的是火系术法,不畏严寒。 想什么呢?燕渺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怎么这么早就来这里了?如今天凉,晨间不如在屋子里背书,下午再来练功也使得。 辛姮闻言,连忙向后看去,只见燕渺正踩着台阶下来。辛姮一见燕渺,方才还愁眉不展,如今却忽地露出了笑容来。弟子不怕冷,辛姮说着,一挥手却将石壁上凹槽里都点上了火燕渺穿得单薄,弟子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想来这里一个人仔细想想。 那是我打扰你了,燕渺忙道,我这就离开。她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师尊,辛姮连忙叫住了她,又笑了笑,我这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如和师尊说会儿话,然后我们就练功,如何? 燕渺闻言,站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辛姮,见辛姮神情真挚,她也点了点头。随即,她一跃而起,飞过水潭,直落到了潭中央的石台上。 两人在这石台上迎着阳光并肩坐下,燕渺扭头凝视着辛姮,却一句话都不说。她的徒儿,也有太多秘密了。她想深究,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辛姮也自有心事,一样的眉头微蹙。燕渺见了,终于开了口,问道:在想什么? 辛姮想了想,又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法术的问题。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师尊,我刚来忘尘峰时问过你这个问题的,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燕渺想了想,答道:你问过我,天地间原本存在的灵气,可有神念?又问我,天地间的灵气,可否不经内化,而直接为人所用呢? 辛姮闻言,不觉笑了笑:弟子说的话,师尊竟然都还记得。 燕渺只是看着辛姮,道:我那时神思专注的时候不多,恰好都是你在眼前的时候。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自然是能记多少便记多少。更何况,你这两个问题实在是出人意料,我从未在典籍里看过,也从未听人说起过,更从未自己想过。燕渺说着,又问:怎么,你还在想这个问题吗? 辛姮却没有直接回答燕渺的话,而是又问燕渺:那师尊觉得,弟子聪明吗? 你自然是聪明的,燕渺忙道,跟着我,还能进步这么多,自然是你自己的本事。 辛姮闻言,只是笑了笑,看着燕渺,并不说话。燕渺见她如此,只觉得奇怪,忙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师尊,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聪明,辛姮说,可我如果真的很聪明就好了。 她从小练功时便是一点就通,学得比常人快很多,还能自己钻研出些别的术法。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最起码比常人好些。可如今她来到苍潭山,面对着千头万绪理不清的局面,她只觉得头痛。看来人有所长,她的聪明只局限于修炼一事上,而她能一直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疑心太重、时时警惕罢了。 燕渺听了她这话,轻轻笑了笑,不觉又抬手到了辛姮耳边,拨弄着她的碎发。你呀,不必对自己过于严格,也不必在术法上这般钻牛角尖,燕渺说,你是很好的。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开心。 燕渺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挪到了辛姮身后。你这孩子,心思沉,这几日练功太累又病了一场,想来还没恢复元气。为师给你揉揉头,调理下内息,或许会好些。她说着,只看着辛姮。她知道辛姮有心事、有秘密,她很担心她,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用这最笨拙的法子来安慰她。 她从前鲜少与人来往,鲜少与人朝夕相处,更鲜少在意旁人。如今她遇到这样的情形,也就没什么高明的主意了。 辛姮听了,受宠若惊,却不敢应下。她连忙扭过身去向后退了退,又恭敬地颔首回答道:这于礼不合,哪里有师尊跪坐在徒儿身后、为徒儿做这种事的?弟子实在是担当不起。 燕渺听了,不由得轻轻一笑。她看着辛姮躲闪的眼神,也放低了身体去捕捉她的目光。于礼不合的事,我们做得还少吗?燕渺笑问道。 辛姮被燕渺这话说得心脏砰砰乱跳,以往她那些越界之举再度在她脑海中失控了。是啊,她做得还少吗。她不觉抬起头来,看向燕渺,又咽了咽口水,只听燕渺继续道:别拘束着自己了。在这忘尘峰,没有尊卑,你我只要都自在,就好。 可辛姮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呢?她又被燕渺勾起了那隐秘的心事来,不知第多少次没控制住自己,开口问道:那师尊,可会与旁人如此吗? 燕渺一下子被问住了,很快陷入了沉思,认真地回想着自己的过去。辛姮见她竟如此认真,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却也期待着她的答案。 燕渺终于开了口,道:我从前从未在意过这些。但细细想来,一直同我亲近的只有一个槿秦师姐,我也只同她如此亲近过。 槿秦,又是槿秦。辛姮听了,心里不自在起来。她虽知道自己不该生这闷气,可还是很羡慕槿秦能和她那般亲近。师姐师妹之间,哪里需要顾及这许多呢? 第123章 她的反应全部落入了燕渺的眼中。燕渺见她神情似有些低落,便凝视着她,片刻之后,她开了口:除了槿秦师姐,我只想和你亲近。 这是她的真心话。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辛姮逐渐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她贫瘠的人生经历让她的认知充满了空白。可是辛姮忽然出现了,她有时很乖巧,可有时又有些顽劣,有时却又那样脆弱,有时又那样让人捉摸不透。可她并不觉得辛姮有什么不好,相反,她很想亲近她。 她是她生活中的意外。可仿佛她在她身边,她才是活的。辛姮的出现,终于让死水泛起了涟漪。 好陌生的感觉。 她给她带来了太多陌生的感觉了。 辛姮听见燕渺这句话,不由得微微愣住。只想和我亲近,辛姮看着燕渺认真的神情,一时心跳得厉害,却又犹犹豫豫,不由得在心中细想,这话究竟是何意? 燕渺见她如此,轻轻叹气,又抬起手抚上了辛姮的面颊。她张了张口,似想说些什么,可刚要发出声音,那九节狼红红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了辛姮的怀里,又对着燕渺哼唧了两声。 山洞里方才暧昧宁静的气息骤然间荡然无存。燕渺看着红红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问道:外边有人来了? 红红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辛姮。辛姮皱了皱眉:是来找我的? 红红又点了点头,然后便跳出了辛姮的怀抱,要引着她向外走。辛姮见了,看了看燕渺,又冷静下来。忍住,一定要忍住,还好红红来得及时,不然她只怕又会失态了。她不由得对燕渺抱歉一笑,道:师尊,那弟子先去外边看看了? 燕渺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辛姮听了,起身行了一礼,然后便朝洞口走去,看起来相当果断。可她踏上台阶时,却仍是犹豫了一下,回头望向燕渺。只见她的师尊正背对着她,仰头望着那石缝里透来的阳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她方才是想对我说什么?辛姮想着,终归是有些失落的。她轻轻叹了口气,便走出了这山洞。 而此刻,燕渺却也在望着那一线阳光,不住地思考着:我方才究竟是想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起。 奇怪,这可太奇怪了。 第48章 疑点 辛姮出了山洞,跟着红红一路走去。她已猜到来人是谁了。除了韩高,还能有谁呢? 辛姮随着红红一路走到了庭院前,只见韩高正倚着门口竹子立在那里发呆,他身上还挎着辛姮给他做的布包。见辛姮来了,韩高的脸上登时出现了笑容:十九,你来啦。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练功了。 没关系的,辛姮答道,又问,师兄怎么来了? 韩高闻言,微笑问道:你不希望我来吗? 辛姮听了这话,所有的客套话登时哽在喉咙里。她现在怎么看韩高都觉得不顺眼,韩高这样对她说话的语气又实在令她不适。她方才在山洞面对燕渺之时还觉得自己毫无自制力,如今面对韩高,却觉得自己真是沉稳克制,不然早就对他挥拳相向了。 忍了。 韩高见辛姮一时无言、神情复杂,也没有多想,便又笑道:是屈龄那小子叫我来的。他说你有话对我说,不肯告诉他,让我自己来问。所以,十九,是什么话? 辛姮听了,不由得真情实感咬牙道了一句:这个屈龄,真是乱传话。又忙对韩高道:师兄别听他的,我只说要他帮我问好,谁曾想他连个问候都带不到。 韩高见了,忙道:你不必恼怒,等我回去自会教训他!又道:那,十九,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 说着,他转身便要走。 诶,等等,辛姮却连忙叫住了他,这可是一个套话的大好机会,师兄好容易来这忘尘峰一次,怎能连门都不进去就走了呢?让人知道,只怕会说我失礼。辛姮说着,顺手推开了宅子的门,又对韩高道:师兄进来喝杯茶,歇歇再走也不迟。 韩高既然对昆吾氏有所图,想必是不会放弃接近一切和燕渺有关的事物的机会的。 韩高见状,愣了一下,果然应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辛姮引着韩高进了院子,却没让他进屋,只是让他在石桌边上坐下,她自进屋去给韩高准备茶水。她本想故意拖延时间,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韩高片刻。可转念一想,韩高已潜入过忘尘峰一次,连藏宝洞都进去过,更何况这这空无一人的庭院?于是,辛姮倒了茶便端了出来,放到了韩高面前,道了一句:师兄请用。 韩高饮了一口,又赞叹道:好茶。这是哪里的茶? 辛姮听了,便故意套近乎:我师尊向来不在意这些,忘尘峰的茶也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不值一提。听说师兄家在武陵,那里也盛产茶叶,想来是喝不太惯这忘尘峰的茶的。不知这里的茶比之武陵,如何? 却不想,韩高听了这话后稍稍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忙道:是了,武陵是盛产茶叶。只是我自小便一心修炼,对这些事也不怎么关注,却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第124章 辛姮听了,登时起了疑心,韩高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的奇怪。辛姮看了看韩高,仔细想了想,又故意笑问道:师兄当真一心修炼吗?我可听说过许多和师兄有关的传闻呢。 哦?什么传闻?韩高忙问。 辛姮随口编道:听说师兄在家时与家中一个婢女相好,那姑娘名字叫什么翠来着。只可惜这姑娘早逝,听说师兄也为此大病一场。 韩高忙问:你听谁说的? 我听我义母提起的,辛姮道,师兄不知道,我家里不比师兄,有时还要四处奔波,我是义母养大的,也是她教我修炼。我义母这些年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岭南韩家的仆人。我义母也是如此知道的,说什么韩家六公子情深义重,为了一个婢女险些把自己的命搭上,他们都大为感动呢。只是令尊觉得喜欢上一个婢女不光彩,这才把事情压了下去。师兄,你是怎么喜欢上那姑娘的呀? 韩高闻言,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往事又何必再提呢?十九,你别多想了,这些下人添油加醋的话也信不得。他说着,又垂眼饮了一口茶。 那,那位姑娘,是怎样的人啊? 辛姮又问。 她很好。韩高说。 辛姮闻言,见他如此,又不禁微微蹙眉,但韩高抬眼的那一瞬间,她的神情又立马恢复如常。时候不早了,这茶我也喝完了,十九,韩高放下了茶杯,我也该走了。 辛姮也道:那就不留师兄了,师兄慢走。说着,便起身相送。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门边,又说了些告别的客套话。客套过后,韩高刚要走,一回头,却见燕渺自从小径走来,身后还跟着那九节狼。 师尊!辛姮忙唤了一声。 原来是韩师侄来了。燕渺笑了笑,走到了两人面前。 她笑着看了看两人,可目光在移到韩高身上时却忽然一顿,神色也随之一变,但又立马恢复如常。 见过师叔,韩高行了一礼,师叔,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燕渺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慢走。韩高听了,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但燕渺的目光竟难得地没有立即从她不在意的人身上收回,而是盯着韩高的背影看了许久。 师尊,外边风大,进屋吧。辛姮说着。她只当她又走神了。 却不想燕渺竟轻轻叹了口气,回头问辛姮道:他身上的布包,是你做的吗? 这话的语气与往常无二,可辛姮闻言,心中没来由地一惊,暗道:坏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的师尊是见过那布包的。 随、随手做的。上次师兄因我受罚,我过意不去,这才送了他一个布包。辛姮解释着,语气慌乱。 燕渺见她如此,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你慌什么?她说着,目光从辛姮的脸上移开,道了一句:你先背书吧。我有些乏,先休息会儿。等到下午,我们再去山洞练功。她说着,也没给辛姮应答的机会,进了屋,还把门关上了。 她一进屋,便坐在了窗边。不知为何,她心里乱乱的。眼前浮现地不仅是那个布包,还有辛姮那夜在人间的酒馆里同一个女子亲昵的画面那似愤怒却不是愤怒、似悲伤却不是悲伤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她想压制住这陌生的情绪,可越是想压制,就越是不解。 为什么她不觉抓紧了自己的袖子,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分外明显。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贫瘠的经验已经快处理不了这些复杂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等到她终于承载不住的那一天,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越来越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想着,燕渺透过窗外,偷偷瞧了辛姮一眼。只见辛姮仍是立在庭院里,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唉。又是一声叹息。燕渺突然有些怀念辛姮没来的日子。那时候的她只需要沉溺于看不见、寻不到的过去,哪里会被牵动这许多复杂的情绪呢? 窗外,辛姮一时也有些茫然。要她费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可她没想到,燕渺一个异常的举动能瞬间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心思一下子全扎在了她身上。 她方才那般,是什么意思?还有,刚才在山洞里辛姮不住地想着,可越想越糊涂。她觉得,她的师尊太过特别,怎么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她呢?也就是如此,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就这样被她想复杂了。 辛姮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猜透她师尊的心思。别痴心妄想了,少动那些念头,她又一次劝告自己,办正事,办正事。 想着,辛姮扭过头去,看向了韩高离去的方向。韩高已走了多时,哪里还能看得到他的影子呢? 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竟一下就被我用胡乱编造的故事诈出来了,辛姮眯了眯眼,你不是韩高,你究竟是谁? 从前疑惑的一些问题,今天忽然就有了答案。为什么从前资质平庸的韩高,忽然间进步神速,还能进了苍潭派了?辛姮当时百般揣测,只以为一切是武陵韩家早有预谋。可她万万没想到,韩高有如此大的变化,只是因为,如今苍潭派的韩高,已不是真正的韩高了。 第125章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辛姮蹙眉,心想道,为什么要冒充韩高的身份进苍潭派来接近燕渺?你原来的身份,见不得人吗?真正的韩高,又在哪里呢? 辛姮立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不由得一笑。知道眼前的韩高是由人假冒,那这一切,就好办多了。 辛姮想着,立马转身快步回房。一进门,她便反手把门插上了。 屋里的燕渺见辛姮发了会呆后便朝着韩高走的方向看个不停,心里正不是滋味,如今又见她忽然快步回房,只当辛姮心里也不舒坦。燕渺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心里有事。 辛姮进了屋,到了桌案前,便依着熠然信里教的法子,先点了香,又画了符,然后念了诀,最后把那屡屡香烟融进了符里,附在了一旁的镜子上。片刻后,熠然的面容便出现在了这镜子里。 熠然姐姐。 主君总算联系属下了!不知主君有何吩咐?熠然问道。 辛姮道:有两件事要请熠然姐姐去办。第一件比较简单,还请熠然姐姐告诉我如何下焱庚印。第二件却要花些时间,还是查韩高,但这次要查得更清楚些,尤其是查韩高在前往苍潭山时发生了什么。如今苍潭派的韩高,是假冒的。 辛姮说罢,看向熠然,只见熠然脸上并没有她预料中的那般惊讶。熠然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发现?辛姮忙问。 正想问主君此事,熠然说,我们的确发现了些疑点。 -------------------- 呜呜呜求评论,日更真的很累的呜呜呜 第49章 坠子 时间很快,转眼就已到了正月。苍潭山上十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除了,辛姮与韩高越走越近了。 辛姮跑主峰的次数更多了一些。只要是闲着没事,她就要去主峰。而一到主峰,她必然会见韩高。两人总是先在明幽馆见面,然后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主峰诸人一概不知两人偷偷见面,唯有屈龄知道几分,但旁人问他时,他总是笑得意味深长,却一句话都不说。旁人见他如此,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苍潭派的弟子多是二三十岁的人,对这男女之情也都是了解的,渐渐的,话就传开了,甚至连槿秦和璧玢都知道了些。苍潭山以往也有弟子结成连理,因此二人都是见怪不怪。 忘尘峰虽鲜有人去,但燕渺仍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她是在遇仙阁里同槿秦说话时听到的。她听到时,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茶杯差点没拿稳而已。 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槿秦见她心神不定,连忙问道,这可不像你。 没什么,燕渺低了头,只是我见她一切正常,以为,她来主峰,只是来看书的。是我关心她太少。 其实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些猜测。辛姮去主峰越去越勤,她日日都关注着辛姮,怎能不知呢?辛姮每去一次主峰,她心里就不自在一分。好几次,她甚至想要偷偷跟去,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总觉得,如果她跟去了,那就太奇怪了。 唯一能慰藉她的是,虽然辛姮总是急匆匆地去,但她回来的时候,总是冷着脸,面上一点儿欣喜之意也无。看起来像是去办正事,而不是别的。 她就这样宽慰着自己,她的徒儿应当只是去看书的,而不是做些别的事。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辛姮真的去做些别的事,又关她这个师尊什么事呢? 而如今从槿秦口中听到这事,她便连宽慰自己的借口都没有了。她一向信任槿秦,槿秦都这样说,那想必不会有错了。 槿秦见她如此,却皱了皱眉,道:不对,你没说实话。她说着,拉住了燕渺的手:师妹,你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你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不过是徒儿间的事,你怎么这样大的反应? 燕渺听了,轻轻叹气,又摇头道:师姐,我也不知我最近是怎么了。她说着,抬头看向槿秦:可能,我还不是太适应如今的生活吧。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日夜相伴,难免就把她看得太重了些。她不过偶尔做了件我不知道的事,我就有些不自在了。 说罢,她又低下头来,只盯着自己的衣带出神。 槿秦闻言,不禁一笑:就为这个?师妹,我没想到,你也会如此。她说着,给燕渺添了茶:我刚带徒弟时,也是如此。总想着人家父母把孩子送来我这里,我一定要十分上心,万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时时关注,生怕徒儿出点意料之外的事。可是这样,我累,徒儿也累。你想啊,人家毕竟是我们的徒儿,平日里哪怕再亲近,到底差了一辈儿,对我们总是有些又敬又惧的情绪在的。你怎能指望她和你无话不说呢?毕竟只是师徒,只要她肯认真修炼,好好做人,平平安安的,不就够了吗?槿秦说着,把茶盏推到燕渺面前。 燕渺听了,只是默默无言。毕竟只是师徒。燕渺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心里没来由地更不痛快了些。可这句话,不是事实吗? 槿秦见她仍没有精神,低头想了想,又道:师妹,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个徒儿,你难免更上心了些。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我这样的人,凡事还是少用情为好。不然,苦得只是自己。 第126章 少用情?燕渺猛然抬起头,看向槿秦。 然而槿秦此时并没有注意到燕渺的异常,只见她望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但又不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你想啊,师妹,这世上能有几人,如你我这般,长生不老的?我们教了这许多徒弟,修炼有成的不在少数,可真正能和我们一直相伴的,又有几人呢?我们的时间早就停在了修成长生不死之体的那一天,而他们却不同,他们的时间还在流动,他们会老、会死,最后腐烂在泥土里,哪怕修炼可以延年益寿,到头来仍是逃不掉死亡的宿命。你多用一分真心,到时等他们离去,你便多一分伤心。何苦呢?槿秦说着,眼眶似乎含泪,可她再转头看向燕渺时,一切便又恢复如常了。 师姐 师妹,槿秦抬手摸了摸燕渺的头,徒儿不会永远陪在师尊身边的。看开点吧。 嗯。燕渺轻轻应了一声。听了槿秦一席话,她本以为会豁然开朗,可不曾想,她心里竟更沉重了几分。 毕竟只是师徒。 少用情。 徒儿不会永远陪在师尊身边的。 夜里,槿秦的话仍在耳畔回想,燕渺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这几句话。不,不只是这几句,还有那些困扰了她已久的声音,还有玄影师尊赠她的那十六个字。她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团乱麻,但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出来。 这在她看来十分诡异的状态一直困扰着她,她沉陷其中,无法自拔。正当她心烦意乱之时,她忽然听见外边一声门响,便连忙起身望过去。隔着窗,她瞧见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从外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那是辛姮的身影。 燕渺看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些动静惊扰了自己,不由得轻轻叹息。再透过窗子去看那朦胧的月,便知时候已不早了。这些日子,辛姮一直晚归,多半都是这个时间回来。 往常,听到辛姮回来,燕渺多半只是坐起身来瞧一眼,然后便接着休息。可今日她心里乱乱的,不由得下了地,披上衣服,便走了出去。 阿姮。月光下,她叫住了她。 辛姮刚要进屋,忽听那边门响,便连忙站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燕渺已立在了门口,正在唤她。师尊怎么还没有休息?是弟子惊扰师尊了?夜里凉,快进屋吧。辛姮忙赶到燕渺面前,说道。 燕渺只是摇了摇头:没事,我还没睡。听见你回来了,便想来看看你。她说着,打量了下辛姮,只见辛姮紧握着手,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辛姮见燕渺的目光挪在了自己手上,便想把手背到身后。可还没动,便听燕渺开了口: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的。一个,坠子。辛姮说道。 我能看看吗?燕渺问。 辛姮见燕渺如此说,也无法拒绝,只得伸出手去,把坠子给燕渺看。燕渺只看了一眼,便皱了皱眉:这好像不是你的东西。看样子,是个男人的东西。 这的确是男人的东西,这是韩高的东西。这些日子辛姮和韩高走得近,无非就是为了拿到韩高的贴身物品。静心楼里人多眼杂,她怎么好潜进去下手?只好用了这笨法子,假意对韩高有意,忍着不耐烦还要整日做戏。辛姮觉得自己的牺牲未免太大,但好在韩高上钩了。她做了一个荷包给了韩高,便换来了这坠子。 坠子上,还拴着入门时槿秦赠给弟子的疾行符。 看见这疾行符,辛姮便确信,这是随身的东西。有了这坠子,她就可以窥探韩高的记忆了。 那夜,她同熠然联系时,熠然对她说了最近发现的疑点。原来,韩高自正月便从武陵出发来苍潭派了,但二月末才到苍潭派,正好赶在入门考核开始之前。若只是路上耽搁也就罢了,毕竟年轻人,路上爱看些山水也是有的。可熠然又打听出了一个消息,那便是韩高不得父亲宠爱、在兄弟中不甚出挑的原因。不仅因他资质平庸,修炼无所成,还因他自小便有口吃,故而沉默寡言,极少说话,因此在韩家子女中不甚显眼。如果韩家真要派一个人来苍潭派做些什么,怎么会派韩高呢? 而如今的韩高,很明显与传说中的韩家六公子不一样。既如此,弄清韩高所图,趁早除掉韩高,才是当务之急。 与其慢慢套话,不如直接冒险取他随身物品,用禁术窥探他的记忆。 可没想到,如今燕渺看到了这坠子 师尊 罢了,辛姮不曾想,她刚要开口解释,燕渺便打断了她,你早些休息吧。后日便要考核了,明早还得起来背书、练功呢。燕渺说罢,又看了辛姮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辛姮见她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师尊最近举止实在是异常,可她如今却顾不上了,她还要先处理手中的坠子。于是她连忙进了屋,锁上门,然后便握着那坠子坐在了床上,施展明物之法。 这坠子果然是韩高的随身物品,一切都很顺利,辛姮窥探到了韩高的记忆。她看到了一个大宅子,看到了旁人对他的指指点点,看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辈对他不屑的眼神画面的最后,又是一个宅子,和方才的不同,这个宅子看起来破败已久,但墙很高,门很大。 第127章 看样子,这时候的韩高还很小。 她看到韩高翻进了这宅子,他当时还小呢。他小心翼翼地在里面探索着,这看看,那瞧瞧。直到他来到一间屋子前,透过窗子悄悄看向里面,只见里面有一张床,床上有一个男子,面色青黑,肢体僵硬。不,这应该是一具尸体? 他刚要看得更清楚些,一阵风却猛然从屋里刮了出来,让他睁不开眼睛。想让我永远消失?休想!女子凄厉的声音响彻云霄,韩高一惊,慌不迭地逃了。 -------------------- 昨天评论好多,看到评论就很开心哈哈 第50章 入阵 第二次考核很快就到了,苍潭山上所有人又齐聚于主峰。遇仙阁里,璧玢已备好了二十张桌案,整整一个早上,弟子们都要在这里笔试,考试内容便是《六界纲要》这一整本书。 辛姮翻开了卷子,粗略地看了一眼,除了那么两三道和魔界无关的题敷衍地落在上面,其他的,则全是魔界的内容。辛姮见了,无奈摇头,但仍是照着她背的书,认认真真地答了卷子。 毕竟,书里有些东西,和真实的魔界还是有所不同的。 燕渺和槿秦依旧端坐在高座上,璧玢则背了手在过道里来来回回地巡视。燕渺的视线不再拘于辛姮一人之身,而是盯一会儿辛姮,又看一眼韩高。她眼尖,很快便发现韩高腰间配了一个荷包,而那做工分明是辛姮的手笔,还很精致呢。 他赠你坠子,你给他荷包连荷包都送了,还真是如人间的话本里写的那般。看来,你是真的和他、和他在一起了。燕渺想着,心中没来由地难过,不由得失神。 她发了会儿呆,忽然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抬头一看,是槿秦,槿秦在用秘音之法同她说话。你徒儿写得飞快,看来是下了苦功了。槿秦说。 燕渺回复她:是了,她一向刻苦。 你怎么又心不在焉的?我看你,又走神了。槿秦说。 没事的,师姐,燕渺回答道,可能只是老毛病犯了吧,我这几日又有些思绪不宁了。 会好的。槿秦安慰着她。 燕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仍是打不起精神来。她浑浑噩噩地挨到了收卷,又听槿秦公布第二天考核的内容,好像是闯关,和他们进苍潭派时一般。但燕渺没仔细听,她满心满眼都在辛姮身上。 十九,答得怎样?辛姮正站在那里,韩高忽然凑了过来,问了一句。 辛姮只得应付答道:还好。说罢,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所幸屈龄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向韩高抱怨今日的题太难,把他拖住了。辛姮见状,连忙溜开,到了燕渺身边。 师尊,我们今日回忘尘峰吧,明早再过来。辛姮说着,看着燕渺,眼里是看韩高时没有的神采。 嗯。燕渺只是应了一声,向槿秦告了别,便在前走着。可走了两步,她却又回头看了辛姮一眼。 师尊,怎么了?辛姮忙问。 燕渺摇了摇头:没什么。她说着,却一把牵过了辛姮的手,把她的手紧紧地拉在手里,带着她向前走去。 她已习惯了牵着她的手走路,她也怕她不再跟她回去。 辛姮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偷偷一笑。可她刚开心了没一会儿,便又听见身后传来韩高的声音:十九! 辛姮的笑容登时僵住,她又免不了要应付一番了。而燕渺的动作也是明显一顿,她回头看向辛姮,只见辛姮也倍显尴尬地看着她。 你要和他说话吗?燕渺问。 辛姮无法,如今是紧要关头,她怎能轻易撇下韩高。她点了点头,却又忙补了一句:师尊放心,就说两句。 好,我在一旁等你。燕渺说着,松开了她的手,自觉站在了路边,却背对着她。她仰着头,似是在看天,又似是在看远山上的树。 辛姮凝神看了看燕渺的背影,又低头悄悄叹息,一回头,只见韩高刚到跟前。师兄,辛姮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韩高笑了笑,又低声道,只是想来提醒你一句,明日虽是如同入门时的闯关一般,但不可大意。我方才无意听见师尊同璧玢师叔说,要设下许多和火系术法有关的关卡,特来知会你一声。 辛姮听了,只是微笑道:记住了,多谢师兄。 韩高见了,也回之一笑,又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那今晚,你还会来主峰见我吗? 辛姮自然是不想去的。可她刚要开口回答,却听那边燕渺轻咳了两声,回头一看,只见燕渺走了过来。她不去,燕渺说着,再次抓住了辛姮的手,明日闯关,今日该好好休息才是。师侄,你也该好好休息,莫要太过劳累了。 韩高见她突然过来,刚要问好,却见燕渺看也不看她,只是扭头看着辛姮,问了一句:我们走吧?说罢,也不待辛姮回应,拉着她的手转身便走。 辛姮还从没见过她师尊这般模样,略带了些强硬的任性,和从前似有些不同了。师尊?辛姮轻唤了一声。 第128章 说好了,就说两句,燕渺头也不回地说着,我可数着呢。 辛姮闻言,见她如此,心里忽然间又生出许多欢喜来。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若我多说了,师尊会如何? 燕渺脚步一顿,看来这问题有些难住她了。她想了想,又接着向前走,道:你若想和他多说,我有什么办法呢?她说着,又回头看辛姮,问道:你想和他多说吗? 辛姮忙道:我自然是想和师尊多说说话的。 燕渺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沉默了。辛姮见她忽然沉默,便连忙赶了几步,到她侧前,小心翼翼地瞧着她。师尊?她又唤了一句。 你都给他做荷包了。燕渺幽幽说着。她看了辛姮一眼,又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原来是为这个。辛姮想着。可她也不能解释,只得在心中暗道:我给他做荷包是另有目的,但你不同,给你的一定是最好的只是可惜了,至少也得等到明天之后才能给你做。明天,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呢。 第二日一早,所有弟子齐聚苍潭山大门前,如同他们拜入苍潭派之时一般,准备入阵。和上次清心卷里尽是独立的幻象不同,也和入门时只有一条路走到底不同,这次弟子们入同一阵中,可以结伴,也可以选择不同的路,但终点只有一个。 辛姮一早便说好了,和韩高结伴同行。而屈龄则好说歹说,总算抱住了段樊的大腿。不过据段樊说,如果屈龄没赶上她的步伐,她绝不会回头来找屈龄。看起来是屈龄占了便宜,可是细想想,谁不知屈龄这些日子一直在钻研阵法和法器,有他在说不定可以解旁人不解之难题。 入阵。璧玢高喊一声,一挥手,便隔空敲响了不远处的大鼓。鼓声震天,在这空荡的山林间回荡着。燕渺同槿秦立在高处,望着下方,只见辛姮和韩高并肩走着,一同入了阵,不由得悄悄叹息。 又在担心你徒儿?槿秦看着燕渺,说,放心吧,这阵法里没有危险的东西,全是和火系术法有关的关卡,我和璧玢已检查过多次了。 全是和火系术法有关? 燕渺问了一句。 槿秦点了点头:总要考一下这些弟子应对火系术法的能力,也得试一试我们依着书上古法布下的专门克制焱庚火系术法的阵法。 我自然是相信师姐的,燕渺说着,皱了皱眉,我只是,心中不安。 心中不安?槿秦笑了笑,你呀,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感觉你心思重了许多。这只是一次考核,别多想了。 燕渺点了点头,又强装笑容。可外表的掩饰也无法消解她内心的不安,她有种预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这一切,都和辛姮有关。 好了,不必太过担心,槿秦劝着,挽住了她的胳膊就要往回走,阵法跟前有璧玢看着,我们回遇仙阁饮茶观阵。璧玢细心,早已都布置好了。 燕渺轻轻应了一声,便顺着槿秦转身走着,虽朝着遇仙阁的方向,可她心思却都在辛姮身上。心里的不安,也越发强烈了。 进了遇仙阁,槿秦施了法,阵中景象便呈现在眼前。只可惜,这次的阵法太大,弟子又可走不同的路,竟不能同时看所有弟子的动向。先让你看看你徒儿吧,也省得挂念着。槿秦说着,随手一点,辛姮和韩高的身影便出现在她们面前。阵中的两人看起来还没遇上什么关卡,身上干净的很,只是一边说着话,一边谨慎地向前走着。 你看,他们好着呢,你可放心了?槿秦问。 燕渺看见辛姮在阵中的模样,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她刚要对槿秦点点头,可下一刻却又愣住了。画面里的两人忽然站住,不知说了些什么,又紧紧相拥 燕渺一时僵住,心里怪异的感觉又猛然腾起,搅得她不得安宁。师妹?她听见槿秦在唤她,她想回应,可她却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了?槿秦见她实在反常,连忙走了过来,关切地问着。 见槿秦过来,燕渺终于忍下了心里所有的纷杂情绪。她抬头看向槿秦,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师姐,还是看看旁人吧。我我放心了。 她颤声说着。 她如今还不是很会说谎。 槿秦见她如此,也没再多问。她知道她这师妹的想法常常与人不同,她已开解了好几次,可这哪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看看全景吧,槿秦说,虽看不太真切,但也可看个大概了。 阵法中,辛姮的确和韩高紧紧相拥。只是,她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韩高腰间,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做的那荷包。荷包上旋即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红光,但被她故意用身形挡住,因此燕渺和槿秦都并未发现。 辛姮觉得自己的牺牲真的太大了。刻意接近,又做了这许多东西,还要说些看似漫不经心又克制羞涩的甜言蜜语引他来抱自己堂堂魔界小将军,却也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待我拿到将军玉印,就不必亲自做这些事委屈自己了。辛姮心中暗暗想着,手却抓住了那荷包,口中还对韩高道:师兄,这荷包挂在腰间,我怕它掉了。你可以把它放在怀里吗? 第129章 韩高听了,连忙松开辛姮,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你提醒了,是我大意了。这是你熬了好几晚亲手给我做的荷包,自然是要放在怀里的。韩高说着,连忙把荷包从腰间拆下来,又放进了怀里。 师兄真好。辛姮说。 对了,我给你的坠子,你可带在身上?韩高又问。 辛姮闻言,莞尔一笑,道:也在我怀里呢。 好,那我们接着往前走吧。韩高说着,便想要拉起她的手。辛姮却装没看见,在此时换手拿剑,另一只手则抬起捋了捋头发。 韩高见状,也没疑心,只是笑了笑,便继续向前走着。辛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影,却不禁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你完了。 -------------------- 师尊持续吃醋ing 第51章 陷害 韩高在前走着,辛姮在后跟着。两人皆是小心谨慎地观察四周,只是韩高在观察前方的路,辛姮则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她在寻找她想要的阵法,她知道,一定会有这阵法。 两人这一路过来不是没有遇到过关卡,但都是简单的火阵,并无特别。武陵韩家所长是水系术法,眼前韩高所用的也多是水系术法,因此那些阵法关卡倒都还容易破。一路走来,辛姮几乎没怎么动手。 两人走到了一处分岔口,一边是杂木丛生的小径,一边则是宽阔平坦的大道。辛姮见了,连忙看了眼周边环境,依着熠然教她的法子暗暗分析了一下,便知到地方了。她连忙抓住了韩高的袖子,对他道:师兄,这阵法里忽然出现这样一条平坦大道,定是故意诱我们走,只怕前方关卡也是难破。我们不如走小径,这边如有关卡阵法,应当也不难破。 韩高皱眉沉思一瞬,又点头道:有理。说着,便转身走向了小径。 一切都如辛姮计划一般。 两人沿着小径向前走着,越走越深,路旁的树木也越来越高大,还渐渐生出几棵云杉来,密密麻麻挨在一起,遮天蔽日的,也让这里变得诡异阴森。韩高向里走着,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地方倒是奇怪,越走越冷。 本就是寒冬,虽快入春了,可到底还是冷的。这地方又这样阴森,连辛姮走在这里,也觉得寒气入骨,更生出了几分不适来。但她心里清楚,她这几分不适不单单是因为这寒气,更是因为她所长乃是火系术法,而如今她接近的阵法,正是克制火系术法的。 不,准确说来,是专门克制焱庚国的火系术法的。 还好,她也只是略感不适而已。她心里清楚,如果要达成目的,就算再怎么不适,她也要陪着韩高走完这一遭。而她即将被克制的火系术法,也将成为她的掩护。 离阵法越来越近,韩高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他也察觉到不对了。但他仅仅是发觉前方有阵法,并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辛姮,却见辛姮迎了上来,笑着对他道:师兄,怎么不走了? 前方似乎有阵法,但从我的感觉来看,我应该没见过这阵法。韩高如实道。 怕什么,辛姮怂恿着,这可是苍潭派,不会有危险的,顶多是一个难破的阵法。她说着,拉上了韩高的手,坚定道:师兄,我们一起走,没什么难关能挡得住我们。 韩高见她如此说,登时有了些信心。他看了眼前方,又对辛姮道:好,还是我在前走着,你也小心周围。 辛姮点了点头,却又松开了韩高的手,只在后跟着,速度也越来越慢,逐渐与韩高拉开了些距离。而韩高一心向前,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辛姮的眼睛只盯着韩高的脚步,看着他离那阵法越来越近,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催促:快点,再快点 周围越来越冷,甚至有冰晶挂在树上。虽然只是片刻,但等待的时间总让人感觉漫长。终于,韩高的脚步迈进了那阵法 以火刺身,大哉焱庚。 辛姮悄悄念着诀,手上稍稍一勾,唇边不觉露出一丝微笑来。前方不远处的韩高却登时浑身一震,又禁不住疼痛捂着胸口猛然跪地。也就是在这一瞬,周围忽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冰棱从地上骤然扎出,又极速向上生长着,小小冰棱眨眼间便成冰柱;周围的树木则刹那间化为腐木尘泥,迅速向中心崩塌,几乎就要将下边的一切全部覆盖 师兄辛姮还要做样子救他。她连忙高喊一声,又拔出剑来向韩高奔去。她施了法,剑上便燃起了火焰,将剑一挥,一条如长蛇般的火焰便飞了过去,像是想要烧化冰柱,却正巧点燃了落下的腐木。层层大火就这样包围了冰柱,也吞噬了两人。 师姐,那边怎么了?遇仙阁里,燕渺忽然紧张起来。她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辛姮的方位,却忽然发现辛姮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就在那一瞬间,那里似乎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树木腐朽坍塌,冰棱平地而起,又燃起了熊熊大火她如今根本看不到辛姮了,那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不到了。 槿秦很明显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反常,但她的神情则要严肃的多,也沉重的多。她望着阵法里的方向,嘴唇微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尽是震惊。 第130章 师姐,那边是什么阵法?究竟怎么了?他们不会有危险吧?为何看着那么古怪?燕渺连忙问着槿秦,可槿秦并不像往常一般,扭头看她轻声安慰,如今的槿秦,看着比燕渺还要震惊紧张。 师姐? 燕渺又轻唤了一声。 不可能,怎么可能,槿秦终于发出了声音,可言语间全无往日的镇定,那是古书上记载的专门对付焱庚火系术法的阵法啊他们怎么会触动这阵法最可怕的地方?那是只有焱庚印才能触发的啊! 焱庚、火系术法燕渺听着,忽然心中一紧。方才她还只是担心辛姮的安危,如今,她猛然发现,她要担忧的东西好像更多了些。 槿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略显僵硬地回头看向燕渺,问道:你的徒儿,长于火系? 是,燕渺点了点头,却又连忙辩解道,但是师姐,她绝不可能是魔族!师姐,阵法会不会出错了,毕竟是古法,可能有疏漏 绝无可能!我们在设阵前已试过多次了,一切正常,如古书记载一般。师妹,我知你想回护她,可若她不是,难不成是韩高吗,槿秦收了目光,韩高乃是武陵韩氏,世代修仙身世清白,我也常和韩家通信,他家的确有儿子在苍潭派求学。而你的徒儿槿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燕渺听着,知道槿秦怀疑的有理,可她却仍笃定辛姮并非魔族。她对辛姮用过观灵之术,知道若要怀疑辛姮的身份,也该往昆吾氏去怀疑。可她该怎么同槿秦说呢?若告诉槿秦,她偷偷学了观灵之术,只怕麻烦事更多。 师姐燕渺说着,又连忙看了那阵法好几眼。她已明白,那阵法已被焱庚触发,被困阵中的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于是,她连忙又央求槿秦道:师姐,收了那阵法吧。把他们放出来,我们好好盘问就是了。阵中若真是一人一魔,只怕那人性命难保! 槿秦却摇了摇头,又看向那阵法:晚了,阵法已被触发。古法上说,只要成功诱焱庚魔族入阵,阵法触动,阵中焱庚一族灵力被完全压制,施展不得,必死无疑。槿秦说着,回头看向燕渺,认真说道:我们现在只能等,只等阵法自己平息后,再看阵中两人,谁身上有焱庚印了。师妹,你术法不精,就留在此处,等我的消息。 燕渺知道槿秦这不单是要保护她,也是担心她坏事,毕竟辛姮还在阵中。她还想说话,却不想槿秦一挥袖子便大步向前走去,而发现异常来禀报的璧玢也迎了上来。 师姐璧玢刚要说话,便被槿秦打断了。 召集所有还留在苍潭山上的往届弟子,守住各个阵脚。阵中弟子,即使闯到出口也不得立刻放他们出来,留在原地,不得妄动,槿秦说着,顿了一顿,尤其是辛姮和韩高,谁也不能轻易走了。 璧玢闻言愣了一下,又忙问道:师姐,如此一来,阵中无辜弟子同魔族共处一阵,怕是会有危险。 我何尝不知,槿秦说着,难得地红了眼眶,可若是开了口子,放跑了魔族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她说着,又大步向前走去,高声说道:我亲自去守在出口。如有危险,我会护住那群孩子的。 师姐璧玢喊了一声,又连忙跟了上去。 燕渺也想跟上去,可她刚奔到门口,却忽然触及了一道屏障,将她重重弹开。燕渺登时便明白了,是槿秦担心她四处走动,担心她爱徒心切坏了事,这才设下屏障将她困在这里。师姐燕渺望着槿秦的背影远去,高喊了一声,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盈了泪。可槿秦却并未应答。 燕渺无助的很,这是槿秦设下的屏障,她又怎能破得了呢?她无计可施,只得又抬头看向了阵中景象,企图能在这里看到辛姮的身影。 火,依旧,只能看到火。 阿姮 阵法中,辛姮缓缓走向跪地不起的韩高。四周已被冰柱包围,而冰柱外,则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但辛姮心里清楚,在这种阵法里,她的火系术法根本发挥不了本来的威力,也根本融化不了四周的冰柱。 只是做做样子,证明她出力了而已。 感觉如何?辛姮蹲了下来,问韩高。 韩高一直忍着疼痛,却难免发出几声闷哼来。他听见辛姮的话语,刚要回话,却猛然发觉这语气并不是关心的语气,反而带了几分得逞之后的炫耀。他心中一震,抬头看向辛姮,满眼的不可置信:是你? 辛姮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挥手示意韩高挪开正捂着胸口的手。韩高愣了一下,竟然照做了。辛姮瞧了瞧,便伸手拽出了她做的那荷包,又拿在手里看了看。没想到第一次用这法子,就这么顺利。这荷包上,竟是一点印子都没留下。她说着,抬头一笑,又一弹指,那荷包便化为了灰烬。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陷在这里?韩高强忍着惊恐,问着。 第131章 辛姮抬手指了指他胸口,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韩高听了,连忙背过辛姮去扒开自己的衣领,只见心口处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印子,如同一团火焰,甚至还有灼烧一般的痛感。这,这是什么!韩高回头问着,惊恐已化为了怒意。 他问着,就想拿起剑去刺辛姮,可剑刚被他握在手里,便又重重摔在了地上。他试了好几次,可惜都只是徒劳。灵力在这阵法中被压制,胸口灼烧之痛也难熬,他竟是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焱庚军印,辛姮看着韩高,解释着,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她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的云淡风轻,魔界焱庚军士的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印子。一旦印上,终身无法洗去,哪怕你割下了这块肉,再长出的新肉上也会呈现出这焱庚印。可惜了,不能直接扒开你衣服给你下印,只得费一番功夫做个荷包,以此为媒。师兄,我对你,可是上心的很啊。 你,怎么会 韩高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说来也巧了,这阵法正是专门对付焱庚族的阵法,而且,一旦启动,一般人从外边是破不了的,只有从内部攻破。师兄,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了。辛姮说。 当日魔界七国合兵攻打神界,属焱庚国最为激进,与神界交手最多,当日的神仙便也摸索出了一套专门克制焱庚军士的阵法。这阵法一遇焱庚印便会触发,瞬间将入阵者困死在这里,压制住其灵力使其不得施展,然后便给予致命一击。但这阵法只针对焱庚族,寻常的火系术法碰上它,反而不会那么吃力。几百年过去了,魔界的古音之口被封印,神仙也没了和焱庚国交手的机会,这阵法也就尘封在了书里。但仅仅是尘封而已,它到底还是在的。 在知道槿秦以为是焱庚来犯时,辛姮便知道,槿秦必然会把这阵法再搬出来。只是她那时并不知韩高也身份有诈,因此并未太过在意。谁能想到后来她发现了韩高的事,这才有了这主意。 焱庚魔族你,你怎么会这个?莫非,你韩高问着,脸色苍白,额上已冒出了虚汗。毕竟他是个人,承受不住焱庚印的灼烧之感,而这阵法也被触发,他的灵力也被压制,根本无力抵挡这一切的痛楚。 还在问我呢?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韩师兄。不,不对,你又不是韩高,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辛姮说着,只见韩高神情又是一变。 你不用惊讶,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韩高。你的破绽太多了,只要细心留意,便能发现。只是,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辛姮说着,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韩高说道,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有半句欺瞒,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听清楚了吗? 你这个 韩高还想开口骂人。 第一个问题,辛姮根本不给他机会,你,是谁? 第52章 杨野 你是谁? 韩高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忽而又笑了,笑得颇显苍凉。 既发现了我的身份有异,为何不禀报代理掌门,反而在这里对我用私刑?我又何必告诉你?韩高反问着,那只有一个答案了,你不便去同代理掌门说,因为你的身份更见不得光。 你知道又如何?辛姮笑问。 我可以等,韩高此时还十分执拗,此处生变,我就不信槿秦师尊她们不会来救我。 辛姮听了,只觉得可笑,但她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若是别的阵法,槿秦可能来救。只是你触动的是针对焱庚魔族的阵法,你觉得槿秦会冒这个险吗?你在她身边受教也快一年了,却连这个都还不懂吗?辛姮说着,目光忽然凌厉起来,手上又一使力,韩高登时便疼得伏在地上,坐也坐不直了。 你如今任我拿捏,我劝你还是少些废话。辛姮说着,见韩高已快支撑不住,便收了力。她还需要韩高把真相如实道来。你是谁。辛姮又问了一遍。 韩高吃了些亏,自知逃不过,面露苦楚。你不是说,你知道很多事吗?韩高强撑着坐了起来,问,何必问我? 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罢了,毕竟这只是最简单的问题,辛姮说,若你在这个问题上还敢耍弄我,那我也就没必要接着以礼相待了。 你管这叫以礼相待?韩高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讽刺。 如今只是威胁,还未动大刑呢。相信我,你熬不住刑的,辛姮说着,歪着头垂眼看了看韩高,而且我知道,你还不想死。 她说着,抬眼扫了眼四周,望着周围的冰柱,又迈开步子,绕着韩高缓缓踱步。我知道,你父亲不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家中人多给你白眼。你不招人喜欢,只得刻苦修炼,是也不是?辛姮语气平缓,毫无感情。 可这话语在韩高听来,却莫名多了一层威严。韩高微微抬眼,便正对上不远处冰柱上倒映着的自己的双眸。他看了一瞬,又忙垂下眼来。 辛姮见他没有回答,便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家中有一个秘密,而那秘密如若传出,必定是一桩惊天丑闻,败坏名声。我说的,是也不是? 第132章 韩高紧咬嘴唇,强忍着痛苦,却依旧一言不发。辛姮见了,便又蹲了下来,直视着韩高的眼睛。她看了片刻,却又叹了口气,垂眼问道:而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因为你想帮家里解决那桩丑闻,借此立功,从而赢得家人尊重、父亲疼爱是也不是? 这话明明是在说韩高,可又好像是在说她自己。 韩高听了,终于忍不住了。他苦笑一声,反问辛姮:你既知晓,何必问我? 猜中了。 亲口说的,总是更能让人信服。辛姮说着,又站起身来。回手一挥,她身后便出现了一把椅子。她坐上了那椅子,自己捶了捶肩,又一抬手,韩高身下便也出现了一个坐垫。 可以说了吗?辛姮说着,手指一点,为韩高暂时止住了焱庚印的灼烧之痛。 韩高登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又抬头看向辛姮,摇了摇头,叹道: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彼此彼此,辛姮道,快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韩高看着辛姮这副同以往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如今辛姮虽给了他一个垫子,可到底还是很像他在跪着受审。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韩高无奈,只得调整了下坐姿,又问:我若说了,你能如何? 还没明白吗?现在不是你谈条件的时候,辛姮说,你的事情我已查清楚了,如今只是想听你亲口说罢了。不过,你若如实招来,我可以破了这阵法,让你不那么痛苦。出去之后的事,我也会帮你摆平。满意了吗? 君子一言! 啰嗦,辛姮实在没耐心了,她狠狠拍了下椅子扶手,喝道,快讲! 她本就是因为等不住了,这才选择这般冒进的法子,将韩高困在这里威逼利诱,以此审出真相。不然,若按着保险些的法子,她现在还在和韩高故作亲近,慢吞吞地来套他的话呢。 韩高自知躲不过去了,他如今已然落在辛姮手里,的确没有谈判的资本。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我姓杨。 姓杨?辛姮警觉起来,心中暗道,燕北杨家? 果然,韩高下一句话便是:家父,元令仙君。我是私生子,母亲生下我却难产去世,父亲也厌恶我,故而,我无父母赐名。我便给自己取了个野字,杨野。杨野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辛姮听了,想了一想,又道:你此来苍潭派,便是和杨家的那个传闻有关吧。 杨野点了点头,似是认命了一般,也不再挣扎犹豫了。他苦笑一声,道:家中人看不起我,我拼命练功也无济于事。而那事,是我父亲心头大患,多年来,他一直苦于此事无法解决。我想帮他分忧,让他认可我,这才偷偷跑了出来,来这苍潭派,找解决之法。 辛姮听了,又想起了她窥探到的韩高的记忆。那诡异的宅子,那青黑色的尸身,和女子幽森凄厉的叫喊 辛姮故意笑了一声:苍潭派能解决你家那桩丑事?你不必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你其实,是来找昆吾氏的吧。 杨野听了,略有些惊讶。可他抬头看了辛姮一瞬,却忽然摇了摇头,又皱了皱眉,似是看穿了辛姮套话的意图。不,你不知道,杨野说着,想站起身来,可只是试了一下便又栽在了地上,你怎么可能知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元令仙君的丑事,能瞒得住天下人吗?辛姮问着。 可杨野听了这话,却更加胸有成竹了。元令仙君的丑事,不,不,杨野终于露出了轻松些的神情,这可不是我父亲的丑事十九,说到底,你只是在诈我的话吧? 是又如何?辛姮坦荡承认了,反正你如今也逃不出这里,只能把一切乖乖告诉我。你说对吧?她说着,眯了眯眼。她知道,杨野之后定然会在话里藏下陷阱,她不如先卖个破绽,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 自然,杨野笑了笑,便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我家的确有一桩丑事,但不是我父亲的丑事,是我伯父的丑事。我伯父,杨涣,你应该听过他吧? 听过,辛姮看似随意地应和着,听说他天资聪颖,年少成名,却不幸英年早逝。坊间传言,是你父亲盗取了兄长钻研出的仙法,又害死了他,所以,他成了厉鬼,搅得你们杨家不得安生。 害死了他?厉鬼?杨野只觉得可笑,流言虽是假的,却总是耸人听闻。我伯父,他根本没死,又何谈我父亲害死他呢? 没死? 是了,没死,杨野道,大凡天资聪颖之人总是不屑与凡夫俗子为伍,时间久了,易误入歧途。我伯父便是如此。人人都说我伯父是天生奇才,对他寄予厚望,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走火入魔。先祖好容易才镇压了他,封印了他生前居住的宅院。因觉得此事不光彩,这才对外声称他死了,又把家业交到了我父亲手上谁曾想,伯父修为深厚,纵使被镇压封印也常常闹出动静来,而外界竟有了我父亲谋害兄长的流言。 第133章 原来如此,辛姮又问,那你打算如何为你父亲排忧解难呢? 听说昆吾氏秘宝众多,有一法器为天下至宝,收妖镇鬼从无败绩,便想寻来,彻底了结此事,不让伯父继续作乱。杨野道。 嗯,辛姮只是应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所以,你的目标是忘尘峰藏宝洞? 未曾得手罢了。杨野说。 未曾得手?辛姮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腕,师兄,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不想动刑,只想听你说真话,你怎么还在骗我呢? 她说着,一弹指,便有一连串火针直向杨野飞去。杨野一惊,却躲闪不及,竟硬生生全挨下了。那火针穿身而过,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只是他五脏六腑却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痛不欲生。杨野登时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一句话都说不出,却也强忍着不发出惨叫。 师兄,我提醒过你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辛姮说,你当真以为我是你可以随意糊弄的吗?你分明进过忘尘峰藏宝洞,可你并没有取走任何一件法器,而是翻开了一册一看就不是法器的册子。你根本不是冲着法器来的,你是冲着昆吾仙法去的!你以为你骗得过我吗?辛姮说着,又用手一点,暂时为杨野停住了火针灼烧刺痛之感,又道:再骗我,可就不会这么容易收场了。 杨野捂着胸口平复了好一会儿,这才开了口:竟被你发现了。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十九。在下叹服。他说着,又强撑着力气勉强坐正了,道了一句:看来今日是真躲不过了。 辛姮没有说话,她冷眼瞧着杨野,知道她已经让杨野彻底认命了。在这与世隔绝的阵法中,杨野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任她摆布。至于外界,还在等着看谁才是能活着破阵而出之人。她知道,槿秦顾全大局,能在阵法中解决的事,她是不会轻易干涉的。 如今的杨野若想活命,便只能依靠辛姮。 方才我的确说了很多谎话,可有一件事,我没骗你,杨野说,杨涣的确没死。而你说对了,我来苍潭派也的确是冲着昆吾氏,只是不是冲着法器,而是传说中的秘法。 召灵之术。辛姮心想着。她的猜想正在被逐步证实,以往那些异想天开胡思乱想,竟不全是蠢念头。 驱灵之术。杨野开口,揭晓了谜底。 驱灵?辛姮微微蹙眉,心中疑惑,不是召灵吗? 第53章 驱灵 你可知这驱灵之术?杨野问。 说来听听,辛姮道,不知你我所想是否是同一种术法。 杨野看了一眼辛姮,知道自己说到了辛姮不解之处,可他却也没力气再同辛姮周旋了。他现在只想早点解脱。那,你可曾听说过上古时的传说?女娲驱灵的传说?杨野又问。 听过。辛姮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杨野说到此处,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这才接着道:若我说,世间仍存有这样的法术,可随意驱使天地灵气的法术,你可信吗? 辛姮听到此处,又认真了几分,嘴上却还故意说道:都是无稽之谈。那只是个传说罢了。若真有这样的法术,我们还辛苦修炼做什么? 天下还真有这样的法术,不必多花时间修炼将天地灵气内化为自己的灵力,杨野道,女娲娘娘持一法器驱使天下灵气,有些先人便也效仿女娲娘娘,潜心钻研此类术法,终于有所成。只是女娲娘娘可号令天下灵气为自己所用,先人们费尽心思却也只是能召来一小股灵气为自己驱使。这术法,便是驱灵之术。可此类术法毕竟是条捷径,若不加节制地使用,难保不出什么乱子。因此,这术法便同那传说一样,被列为禁术,从史书中抹去了。但是。从史书中抹去并不代表它就此消失,当年许多接触过这法术的修仙之人也偷偷留存了这法术,口口相传,直到今日。 辛姮认真地听着,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你要来找昆吾氏?是因为昆吾氏与世隔绝时日已久,存有许多上古时的法术,可能也有这驱灵之术你是要学这门法术?辛姮问。 昆吾氏有这法术,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家中代代流传的古籍上明确记载了。昆吾氏隐居深山,便是和当年传说旧事有关。而我的确是想学这门术法,但不是不想修行贪图方便,而是为了杨家。杨野说着,顿了顿:实话实说,我燕北杨家,便有这术法的残卷。 辛姮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杨家也有?她问。 自然是有的。杨家虽是几百年前才显名,但历史悠久又世代修仙,所知所学也都自有来处。杨家有这术法的残卷,而我伯父杨涣天资聪颖,当年便仅凭残卷,便成功复原出了这一门术法,成功地驱使了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只可惜,可惜杨野说到此处,低下头又是一声叹息。 可惜什么?辛姮追问着。 杨野抬头看向辛姮,问道:十九,你知道,召来的灵气,有多怪吗? 第134章 辛姮没有说话,她对这些一无所知,此时唯有保持沉默。杨野见她如此,便继续说道:据我父亲讲,天地间的灵气,起初无神无识,可被人用此法召唤之后,竟有了思想,且只认召它之人为主,主人要它做什么,它便会做什么,不论善恶对错是非黑白。我父亲叫这灵气为契灵,主人为契主,因为只有契主可以驱使契灵,没有契主下令,契灵什么也做不了。灵气有多有少,契灵的力量也有大有小。越是厉害的契主,便能召唤出越是强大的契灵。只是灵气无形,虽有思想,可到底都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只要契主一死,契灵便又会如同它最开始一般,成为一团无神无识的灵气,随风散去,虽仍存于世间,可凡尘往事,再也与它无关这或许就是契灵的死亡。契主契灵,同生共死。 杨野说到这里,又猛然咳嗽了好几声,最后竟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辛姮虽未再用刑,可这阵法到底还是压制着焱庚印的,杨野怕是撑不了太久了。辛姮看着杨野,忽地又想起了那诡异的宅子,便忙问道:所以你伯父和那契灵 杨野苦笑两声,擦了擦嘴边的血渍,又把衣服裹紧了些,这才接着说道:天妒英才啊,我伯父的确是英年早逝了,只是,他是病死的。不,严格说来,他不能算死,他的魂魄至今仍被拘在那躯体里,不得安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契灵! 杨野说着,咬了咬牙:都是因为那个契灵,它在尘世还不到十年的时间,有了自主意识,却又不甘于为人驱使,更不甘于就此消散!我伯父即将病亡那日,它不知怎么了,忽然冲破了契主对契灵的束缚,没有契主发号施令,便在我伯父将死之时,擅自将我伯父的魂魄锁在了躯体里!我伯父明明寿命已尽,却不得轮回,魂魄被锁,这与永世不得超生有什么区别!祖先不忍伯父受如此折磨,想杀了伯父却根本无法靠近,便想驱散那契灵。可我伯父生前太过强大,那契灵的力量也很强大,先人们竟不是对手,死伤惨重 杨野说着,喘了两口气,这才接着说道:老宅血流成河,先人无法,又不能看着那契灵为非作歹,便想了一个法子。那契灵可以把我伯父的魂魄锁在身体里,我们也可以把那契灵封在宅子里。主意已定,先人们耗尽毕生功力,终于合力将那契灵封印在了老宅之中,自此老宅成为杨家禁地,而先人们却也因此功力尽失,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家业,也不得不交给了我父亲。杨野说着,又抬头看向辛姮:驱灵之术乃是禁术,因此杨家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杨涣这样一个天生奇才最后竟被自己召来的灵气害到如此地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瞒下来,而老宅里的契灵,也成了我父亲的心头大患。契灵一日不除,杨家一日不宁! 所以,你来接近昆吾氏,是想学得这等禁术秘法,来为杨家驱散那契灵?辛姮说着,似有所思。 自然如此,杨野说,帮父亲除了这心头之患,我才有机会入族谱,才能被杨家承认!我自小过了太多屈辱的日子,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杨野说着,眼中竟然含泪。 辛姮听着,却是一声叹息。说起来,你和我还真有几分相似,相近的目的,相同的原因,辛姮说着,又摇了摇头,只是可惜,可惜说罢,她一阵沉默。 我把我知道的都已告诉你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吧?杨野见辛姮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辛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问道:那真正的韩高,如何了? 杨野听了这问题不禁沉默一瞬,他垂了眼,面有愧色,可声音却相当平静。死了。他说。 果然。辛姮心想。 我本想改名换姓投入苍潭派,可苍潭派历来都是世家子弟居多,我担心随便编个身份会太过显眼。正在四处游荡之时,正巧遇上了一路游山玩水来求学的韩高,杨野说着,顿了顿,我观察了他好几天,发现他并无太多心思在修行上。我和他套近乎,想顶替他,正好他武陵韩家也擅长水系术法,我正合适。可他偏又沉默寡言,半天连一句话都套不出来。最后,我干脆说明来意,可韩高却急了。是啊,谁能忍受自己的身份被冒名顶替呢?虽然他并不喜欢被逼着修炼,可他有名字,他也有来处,和我不同。 杨野说着,又停下来歇了片刻,这才接着道:我和他,没谈拢。他急了,想打我,我便打了回去。可他的本事实在不够,没过几招,他竟死了。杨野说着,眼神涣散,似是太过虚弱,又似是回忆起了那日的场景。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杨野说,我怕引人注意,便把他的尸首烧了,骨灰也洒了。韩高,彻底消失了。 辛姮听到此处,已理清了来龙去脉了。眼前这人果然不简单,可他对燕渺的威胁却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她有些无奈,可事已至此,只得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道:我想知道的,如今已都知道了。 那你 对不起,骗了你,辛姮竟脱口而出一句道歉,我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诈出实话。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吧? 第135章 你杨野听着,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气得满面通红、青筋暴起。你竟然骗我!他说着,竟就要强撑着过来打辛姮。可挣扎了片刻,他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辛姮见状,悠悠叹了口气:别再挣扎了,只是徒劳而已。其实你一开始就来错了地方,昆吾氏也没有这驱灵之法。她说着,蹲了下来,正视着杨野,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其实我不该用这冒险的法子来审问你的,我本该接近你慢慢套话,可我实在是没有耐心、没有时间了。而你对昆吾氏有所图,便始终是个威胁,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也会是个威胁。更何况,今日,我在这里做了这么多事,我若放你活着出去,那我要做的事,便也做不成了,辛姮说着,拿袖子擦了擦杨野脸上的虚汗,我需要你死,你若是死了,用处便太大了。 杨野听了,一声苦笑:你是在劝我心甘情愿地去死吗? 算是吧,辛姮坦荡承认了,但是你放心,今日你既然已把一切如实相告,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听着倒还像是便宜我了?韩高略带嘲讽地说着。 辛姮没有理会他,只是手中暗暗发力,送了一团火融入了杨野的身体,口中说道:你能感受到焱庚印灼烧之痛,是因为凡人体质修炼不得焱庚魔族的火系术法。我如今送这一团火给你,便可帮你缓解这灼烧之痛,也会加重你身上的焱庚印,平衡你体内灵力。焱庚印越重,阵法被激发的威力也更大。你的灵力会被这阵法压制住,等你的灵力消耗殆尽之时,阵法便会一击必杀。但你放心,这阵法毕竟是神仙钻研出的阵法,于杀人一事上不会用太折磨人的死法。 你还真是贴心。韩高话里的讽刺意味又多了几分。 我看,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辛姮说着,收了手,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如今也给你两个问题的机会,也算让你死得瞑目。你尽管问我,这次我不会骗你。 杨野闻言,似是已经认命了。他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眼眶竟有些发红:这些日子,你刻意接近我,竟全然都是假意吗? 辛姮着实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愣了一下,答道:没想到你会浪费一个问题。 杨野听了,明白辛姮话中含义,不由得连连摇头,自嘲笑道:可惜了,我竟然信了你。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主动接近我、关心我,竟然还是假的。一生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不过是想堂堂正正立足于世可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辛姮听他如此说,竟生出了些不忍出来,她先是想起了王上,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燕渺。可这一分神,她忽然腹上一痛,低头一看,竟是杨野拼尽最后的力气拿起了剑,一剑刺入了腹腔所幸杨野灵力受制,那一剑刺得并不深。 辛姮看着这剑,捂着自己的伤口,只觉得可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松懈了。见杨野还想伸手去拉她衣服,她连忙飞起一脚,将杨野踹出了老远。杨野也不呼痛,只是伏在地上大笑不止:你竟也会分心。 辛姮有些恼怒,她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又看向了杨野。想从我怀里取你的坠子,啊不,准确地说,是绑着疾行符的坠子?辛姮说着,索性解开了外衣,又荡了荡,怀里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蠢到留下那疾行符呢?骗你的。我做那荷包,一是要下焱庚印,二便是换你的疾行符,让你没了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过这也不怪你,谁能想到这苍潭山上还会有危险呢? 辛姮说着,又忍着痛把衣服穿好了。不过这也省了点事,等一下,我也不用自己做出这些伤口来了。她说罢,垂眼看向了已经气息奄奄的杨野:还有一个问题,你还想问吗? 杨野望天苦笑,口中又呼出一口寒气来。问,自然是要问的,我还是要死个明白的,杨野看向辛姮,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究竟是谁? 辛姮理了理衣襟,看向杨野的眼神中连最后一丝不忍都没有了。 她觉得可笑,自己方才竟也会被杨野三言两语触动了心事到底还是心太软,有负王上教导。 魔界云方国镇国将军辛碣之女,辛姮。她答道。 第54章 诡梦 已是亥时,明月高悬。 几乎所有弟子都已闯完了关卡,挤在了出口处。可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阵口紧闭,而阵外竟围了许多早已学成但仍留在苍潭山上的师兄师姐们,还有,槿秦。 诸位莫慌,只因还有弟子未破关卡,恐开阵后会有影响,故而不能开阵口。璧玢在阵外编着安抚人心的话语,所有弟子在阵中的表现都已记录在册,不会影响核分的。 还有弟子未出阵?竟然还有比我差的,也是难得,屈龄嘟囔了一句,可转头四处看了看,又反应过来,哎呀,是他俩没出阵! 他方才一直在同旁人说话,竟没发现辛姮和韩高没有出来。 遇仙阁里,燕渺伫立在门口,眼睛一直望着阵法的方向。阵法中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时间越是久,阵中越是平静,她便越是不安。 第136章 正焦急等待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燕渺一惊,连忙看过去,知道是阵法破了。她一时心急,不知怎么竟穿过了那屏障,踏出了遇仙阁。阿姮。她顾不上这许多,便连忙向阵法的方向奔去。 阵法破了。槿秦望着那方向,一声喃喃。阵法破了,这也就意味着,阵中的魔已死了。可她心里却一点欢喜都没有,谁也不知剩下那人究竟如何了。 阵中弟子听了那声响,终于觉得事情不对了,一个个不由得陷入了对未知的恐慌。 师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璧玢从她身后走上来,问了一句。 槿秦摇了摇头:还得等。如今那地方不得贸然过去,我们先把这群孩子放出来,再稍等片刻,等一切平静,我们就过去。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璧玢听了,只得点了点头,一挥手,便将这阵口开了条缝。阵中弟子见了,连忙一个接一个地跑了出来,一出来便围着槿秦问道:师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槿秦却只是板着脸说道:别再多问了。都回静心楼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她说着,又对璧玢道:璧玢,找两个人送他们回去。 弟子们见槿秦如此严肃,一时也不敢多问了。只得听了槿秦的安排,跟着两个师兄师姐乖乖离去。 槿秦看着弟子们离去,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就在此时,她背后却又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师姐,那边如何了?正是燕渺。 槿秦听见燕渺的声音,颇有几分惊讶。她回头看过去,只见燕渺满眼的焦急,正往这边奔来。你怎么出来了?槿秦忙问。 我也不知道,我就莫名其妙出来了,燕渺说着,一把抓住了槿秦的手,道,师姐,我们快过去看看吧。阵法已破,时间越久,我越不放心啊。 还得再等等,局势不明,得先观望一下。槿秦说。 为什么还要等!燕渺一下子急了,声音难得地高了起来,语气中是槿秦从前从未见过的愤怒。从前的燕渺,不会生气,更不会生气到吼叫。 槿秦愣了一下:师妹? 燕渺知道槿秦会选最稳妥的办法,可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已被困了一天,她不能坐以待毙。哪怕那边危险,她也要去看看。你们不过去,我便自己去。燕渺说着,看了眼槿秦,便头也不回地向阵法中走去。 燕渺!槿秦难得地唤了她名字,可燕渺全然没有理会。 昆吾燕渺! 这次是连名带姓。 可燕渺的脚步依旧停也不停。 槿秦终于忍不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一把拽住了燕渺的袖子。燕渺抬头,只见槿秦的眼神中也隐隐有些怒气。 你最近都不像你了。槿秦抛下一句话,便又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大家一定要小心,莫要轻举妄动。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燕渺,忍下心中的气,嘱咐道:你法术不好,走在中间,不要冲在前头。 燕渺一时有些哽咽,她低着头,只道了一句:我的徒儿在那里。说罢,她没有理会槿秦的建议,只是依旧大步向前走去。槿秦见她如此,无奈叹息一声,又赶了几步,走在了燕渺前面。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那阵法前面,只见方才燃着的熊熊大火已经只剩星星点点的火苗,冰柱尽皆融化成水,混着朽木的木屑滩在地上,而这浑水之中分明还有几分血腥气燕渺见了,心中担忧,便不顾槿秦劝阻,直冲了上去。 阿姮她连连唤着,可无人应答。 燕渺一下子又急了几分,眼泪不知何时滴落下来。 槿秦见她如此,实在是无奈,便又吩咐其他人分队去找。可没想到,她刚吩咐下去,便有人高喊了一声:那边好像有人! 话音落下,燕渺便已奔了过去,果然见一个人的手露在外边,身体却被朽木掩埋。那人很显然已死了。燕渺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接着高声呼喊着:阿姮 死的是韩高?璧玢连忙看向槿秦。 槿秦叹了口气,望着那尸身的方向,道了一句:先挖出来吧。只是死了,还没查验焱庚印呢。我们,还得和武陵韩家交差呢。 璧玢听了,点了点头,轻轻抬手,施法挪出了那尸身,果然是韩高。只见韩高尸身几乎是完好无损,只有脖颈处被划开了深深的一道贯穿的伤口。被冰棱穿喉,死于阵法。璧玢说。 槿秦听了,神情更加严肃了些。武陵韩家的子弟,怎会和魔族牵扯到一起啊她说着话,脑海中已出现了无数个答案来。 另一边,燕渺还在高喊着辛姮的名字,四处搜寻着她,可却迟迟得不到辛姮的回应。天太黑了,纵使施法点了灯,可依旧有许多看不清的地方。正当她几乎绝望之时,她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女子轻咳的声音。她连忙警觉起来,望向那方向,却什么都没看到。可她并没有轻易放过,直接奔了过去。徒儿,徒儿她急切地唤着。 第137章 师尊她似乎听到辛姮在回应她,可她却怎么都找不到辛姮的所在。 难道是我听错了?她想着,一下子又跌入绝望的境地。可就在此时,她却忽然偏见不远处的枯树下似有人影闪动。那影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好容易扶住了木头站了起来,却又猛然栽了下去。 阿姮!燕渺眼睛一亮,连忙飞了过去。果然,是一身血污的辛姮,看样子是刚从这一片狼藉的地方艰难地爬出来。 辛姮本就被韩高刺了一剑,可仅仅是那一剑的伤实在不够,她只得又给自己补了些别的擦伤。因此,如今她又是一副狼狈模样。 阿姮,我总算找到你了燕渺说着,便扶住了她。一语未毕,竟泪如雨下。 师尊,辛姮虚弱地发出声音,那声音微弱无比,燕渺只得侧耳细听,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她说着,头一偏,自己用了法术,便昏睡过去了。 阿姮、阿姮燕渺连连唤了几声,可辛姮哪里还能应答呢?她掏出帕子,给辛姮擦了擦脸,便忍泪搀扶起她,要施法带她回忘尘峰。 可这时槿秦却走了过来,她看着燕渺,眼里带了几分愧疚。师妹,槿秦说,我们查过韩高了,他身上有焱庚印。 那,我的徒儿,是清白的吧?燕渺问了一句,却不待槿秦应答,便要带着辛姮飞回忘尘峰。 可不想槿秦一伸手,又将她拦了下来:稳妥起见,你的徒儿也要查。 燕渺有些哽咽:我自己查。 师妹 我不怕危险,就算她真的危险,我也认了!燕渺丢下一句话,便揽住辛姮的腰,纵身一跃,直飞向了忘尘峰的方向,将槿秦抛之脑后。 槿秦还想再拦,可她向前走了两步,却犹豫了。她知道自己如今拦不住燕渺了,如今的燕渺,和她从前认识的燕渺,太不一样了。 师姐,我们如今怎么办?璧玢从她背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问着。 槿秦已有些疲惫了,可仍是强打精神,回答道:封印韩高的尸身,写信给韩家,只说韩高病重,请他们来苍潭山。吩咐下去,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向外传一个字,至于具体如何处置,还得等我去禁苑问过掌门师尊。还有槿秦顿了顿,这才接着道:派一小队人看好忘尘峰,我实在是担心那里。 璧玢应了一声,就要退下去办事。可槿秦忽然又回头叫住了她。璧玢,她说,辛苦你了。 璧玢听了,微微愣了一下,又连忙笑了:师姐这说得是哪里话,我应该的。说罢,她便又连忙去依着槿秦的吩咐做事了。 契灵契主,同生共死。 虽是自己施法昏睡过去,可梦境终究是不受控制的。梦里,辛姮的耳边一直回荡着杨野的这句话,回头一看,只见杨野正满眼恨意地看着她。 她有些烦躁,不想如今连个觉都睡不安生,便想在梦里挥剑去砍。可这一砍,杨野却莫名消失了,她却忽然到了那神秘的宅子,杨野记忆里杨家的老宅。 想让我永远消失?休想!女子凄厉的声音响起,这应当是杨涣的契灵的声音。这声音听得辛姮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她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好在梦境里总是安全的。画面一转,她又到了一处深山老林里。这地方,看着很熟悉,好像以前也梦到过。 召灵?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辛姮背后传来,辛姮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正坐在石桌边。画面忽然朦胧了许多,桌上隐隐约约是些未完工的木雕,而她的手里,好像捏着一本书。 娘要这东西做什么? 小姑娘在自言自语,却也把书翻了又翻。 辛姮听了这话,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意,却也不由自主地想去看个明白。可她刚想靠近,却忽然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只见自己已回到了忘尘峰上自己的房间,而燕渺红着眼在她旁边守着。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了。装的也好、真的也好,每一次当她昏迷醒来时,她都能看到燕渺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师尊 方才的梦,她已忘了大半了。 -------------------- 评论里有朋友猜对两个人的身份了!不枉我费尽心思铺垫了这么多,太感人了! 第55章 自证 你吓死我了。燕渺一开口,竟是哭腔。辛姮刚要再说话,却见燕渺一下子扑在了自己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辛姮不由得愣了一下,以往她醒来时多半没有这样的情形。她的师尊向来是柔声问候,哪里会失态至此?她正想着,却忽然听到肩头传来小声呜咽之声,然后便感受到肩上的布料被一点点浸湿。辛姮心中一暖,眼圈不知不觉地也红了,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燕渺的背,道:师尊,弟子这不是好好的嘛? 对不起,辛姮也没想到燕渺会说出这句话,我让你身陷险境,却救不了你。 辛姮听了,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有师尊这句话,便够了。 第138章 我很怕。燕渺说。 怕什么?辛姮问。 我好像,很怕失去你,燕渺说,你陷在阵中,生死不明之时,我整个人都乱了。还好,你平安归来,还好。 燕渺说着,忽然想到一事,又连忙坐了起来,眼神颇有些躲闪,道:韩高死了。他可她说到这里,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以为,辛姮同韩高两情相悦。 师尊,辛姮见状,便知燕渺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韩师兄他,他身上有焱庚印,不然不会触动阵法。 辛姮说着,又开始做戏。她坐了起来,故意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毕竟,我和他一起陷在阵中那么久。 燕渺听了,低了头道:让你困在阵中那么久,委屈你了。我真应该早点把你救出来,不然你也不会受这许多伤。 这些伤是一开始留下来的。一开始,韩师兄还有些力气,我们陷在阵中,我还在寻求破阵之法,可他却忽然提剑刺了过来那时我才发现事情不对,也才意识到,韩师兄并不简单。所幸后来韩师兄他用不出灵力了,也就再伤不了我,我们这才休战。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虚弱下来,最后趴在地上一点力气都用不上,然后触动了阵法,被冰柱瞬间穿喉辛姮说着她早就想好了的谎话,眼神还故意放空,如同回忆起韩高死状一般,声音里也带了些惊恐。 燕渺听了,一时沉默。半晌,她叹息了一声,又抬头看向辛姮,问道:你为他难过吗? 辛姮却咬了咬牙:我很生气,气他骗我。她说着,垂下眼来:先前是我识人不明。我给他做的荷包,我也抢过来,烧了。 燕渺见她如此,想了一想,却忽然抬起手将辛姮揽入自己的怀中。辛姮冷不丁地被这一抱,不由得浑身僵住,只听燕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论是因为被骗而痴心错付,还是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你一定都很难过。 辛姮听了,很想纠正她话里的一些字词,可终于还是忍住了。戏是她亲自做下的,自然也要硬着头皮演到底。我不难过,辛姮说着,语气又重了些,我恨他! 说罢,她却因为自己用力太猛,一下子咳了好几声。毕竟被刺的那一剑是实打实的,虽有燕渺照顾,可到底是伤了气血。 可这话在燕渺听来未免又多了几分因爱生恨的意思,再加上话语后的那几声咳嗽,便更显得辛姮可怜了。她拍了拍辛姮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可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被人骗总是不好受的,燕渺柔声安慰着,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语毕,她眼角竟不知不觉又淌下泪来。 辛姮见燕渺如此,忽然愣了下神,心中想道:若我真的出了事,世上可还会有人如她一般为我流泪吗? 她想了想,王上多半是不会的。所有的魔族都知道,云方王一向冷静克制,以大局为重,辛姮从未见过她伤心难过的模样。涂蔷那家伙也不会,她只是为了保她一族平安才来抱了她辛家的大腿,若有更好的,涂蔷一定是第一个跑的。熠然可能会流下那么两滴眼泪吧,毕竟熠然是她母亲最忠心的仆人,而辛姮也是被她照顾长大的。可相比于辛姮,熠然似乎更在乎王上辛姮想到此处,心中一阵酸涩:只怕只有燕渺会为她伤心至此。 两人静静相拥许久,燕渺忽然回了神,放开了辛姮:对了,给你炼的丹药应该差不多了。你的伤口我已给你治好了,可你气血还未复原,还得多滋补些才是。 燕渺说着,擦了擦眼泪,便要起身出门。 辛姮见状,却不由得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师尊,我她望着燕渺,却欲言又止。她实在是很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她很想和她一直紧紧相拥。心里那些会坏事的念头又一次疯了一般地滋长出来,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泄而出。 可是她怎么能呢? 怎么了?燕渺见状,柔声问着。 没什么,只是不想师尊太过劳累了。辛姮说着,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如果她不是苍潭派的长老,如果她不是魔界的小将军 没事,我不累,燕渺笑了笑,我先去了。说罢,她便急匆匆地转身出门,去取丹药了。 辛姮见她如此,不由得微微笑了。真好。她轻声说着。她是越来越舍不得这忘尘峰了。 她出了会神,又低声叹息,却忽然反应过来,她似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燕渺似乎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有问。毕竟她也陷在了阵中,她需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燕渺或许不怀疑她,但槿秦一定是怀疑她的。 想到这里,辛姮却又起了疑:槿秦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让燕渺带她回来? 另一边,燕渺出了门,却一恍神,满脑子方才辛姮拉住她时望向她的眼神。她好像读懂了那眼神,可她又十分不解。她只知道,在看到那眼神的一瞬间,她的心跳更快了,放毒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她很想回应那眼神,可下一刻,辛姮便放开了她的手,她心里也就变得空落落的了。 第139章 想及此处,燕渺唯有轻轻叹息,便要去取丹药。可一抬头,她便看见宅子外边璧玢仍带着人在那里守着,他们已守了一夜了。璧玢见燕渺出来了,便隔门问道:她醒了? 嗯。燕渺应了一声,没多理会,便又去一旁的房间里取了丹药,用瓶装好。毕竟她现在像个犯人,她也没那许多心思来说话了。 可当她拿了丹药后,璧玢却仍在那里,透着门缝对她道:醒了就好。可是师姐,这边还有些事需要她交代,你得让我进去。 她才刚醒,还需要休息。燕渺说着,心中隐隐有些怒气。她知道,当日槿秦不出手破阵,是因为里面有魔族,她怕一旦失手危害更大;她也知道,阵法被破之后,槿秦迟迟不去搜寻,也是稳妥起见,想再观望一下;她也知道,如今槿秦派人在这里看守,又要盘问,更是尽职尽责的表现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槿秦什么都没做错,她做得很对。可辛姮终究是被牺牲的那一个,辛姮又何辜呢?万幸的是,还好辛姮如今没出什么事。 可惜她并不知道辛姮也并不无辜。 璧玢听她如此说,也脾气上头了:事态紧急,槿秦师姐那边都忙到分不开身了,她可曾休息过?你一门心思扑在你这一个徒儿身上,可她要照看的是整个苍潭派! 燕渺听了,知道她说得有理,槿秦要比她辛苦百倍。可辛姮毕竟也是刚刚醒来,这就要应付这许多事,她也是心疼她的。我知道了,燕渺说,你等一下,我先去同她说一声,再让你进来。 璧玢听了,却也叹了口气,又道:罢了,你那徒儿受伤又受惊的,我也不是没看见。你看着办吧,反正我就在这里守着。她若方便,你叫我进去就是了。 燕渺听了,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了。 谢什么呢,璧玢说,都是苍潭派的弟子,如今谁也不好过。 燕渺闻言,回头看了璧玢一眼,便又连忙进屋去照看辛姮了。可她刚进屋,便瞧见辛姮已经下地了。你才刚醒,怎么就下地了?燕渺说着,就要去扶她。 师尊,我没那么娇弱,辛姮笑了笑,却握住了燕渺扶她的手,又道,我刚才听到外边说话了。 你燕渺垂了眼,我本想让你好好养伤的。 辛姮听了,连忙笑道:有师尊在,我没事的。她说着,还转了一圈:师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燕渺见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她的徒儿真的很会照顾她的心思,她身体如何,她能不知道吗?就算外伤治好了,可到底是伤了气血。 只是,师尊,辛姮道,我知道,师伯师叔她们想问我什么。她们想知道阵中情形,想知道韩高最后有何表现,也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魔前两件,我都可以同他们说,可最后一件,我却不想。 为何?燕渺忙问。 辛姮低了头:师尊,我知道,那阵法如被触发,必定要有焱庚印。焱庚印是焱庚族印在军士心口的若要验证,需得宽衣解带。可我,我她说着,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可我不想让她们看,我只想让师尊看。 辛姮说着,也不等燕渺回答,竟直后退了一步,又背过身去,就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燕渺见了,就要伸手劝阻,毕竟她给她治伤时便已解开过她的衣服,看过了她的身体。可不知为何,她伸出的手竟又不自觉地收了回来。她心里有些不安,可仍是这样做了。 燕渺瞧见她将腰带放在了床上,又褪去了外衫,只剩内里一层薄衣,小衣在薄布之下若隐若现,一点白皙但坚实的臂膀裸露出来。她不由得红了脸,刚要扭过头去,却见辛姮转过身来,同样的微红着脸,但言语却十分坦荡。 师尊,你看吧。她说着,就要褪去最后的蔽体的衣物。 燕渺见了,终于忍不住了。她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抓着衣襟的手,又连忙略带慌乱地为她把衣服穿好了。你不用这样,燕渺的声音没来由地微弱了许多,我已查验过了。 辛姮看着燕渺如此神情,忽然心中一动。师尊,你,脸红了?她问。 她怎会不知燕渺已查验过了呢?毕竟,是她给她治了伤。她如今故意做出不知的模样,只是为了增加几分可信度,让自己显得单纯无辜又明事理。而只给燕渺查验,便只是私心了。可谁能想到,她竟然看到了燕渺如此模样? 脸颊微红,眼神躲闪不该呀,她不是查验过了吗?为何不拦着她脱衣?为何会有如此神态? 她以前从不会如此啊! 我没有。这边,燕渺却果断地否认了辛姮对于她脸红的说法,哪怕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的微烫。 师尊 我就是没有!燕渺十分嘴硬,却也帮辛姮穿好了衣服。那你略坐坐,我去请璧玢进来,你准备一下。她说着,根本不敢看辛姮,便夺门而逃了。 辛姮见燕渺如此,微微出神,又忽然反应过来,心中又惊又喜:莫非,莫非 第140章 第56章 静观 燕渺终于将璧玢领进了门,璧玢问了辛姮几个问题,辛姮也按照自己之前编的瞎话一一答了,根本挑不出错来。璧玢一一记下,又对辛姮道:脱下衣服,我检查一下。 不必了,燕渺忙道,我已查过了,她身上没有那个印记。 璧玢听她如此说,还想再查,可转念一想,辛姮毕竟在阵中困了一天,还受了伤,能问问话就已经不错了。她如今虚弱,又逢寒冬,脱衣检查容易着凉,更何况被人脱衣检查未免有些屈辱。璧玢想了想,便对辛姮道:好,那今日就不查了。让你好好休息两天,后日记得去遇仙阁一趟。 后日?辛姮有些奇怪。 对,后日,璧玢说着,又对燕渺道,我会在忘尘峰上留下几个人看着,如有不对,你可随时让他们去主峰找我。 燕渺应了,又看了辛姮一眼。多谢了。燕渺说。 璧玢没理会她,只是看了看她,然后转身便走。燕渺见状,似乎明白了璧玢眼神里的意思,她看了眼辛姮,扶她躺下休息,便又忙去送璧玢离开。璧玢见她来送,也放慢了脚步,等她到身边,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吗? 当真没有。燕渺说。 唉,我猜也是,璧玢说,韩高已死,他的剑上也的确有血迹,你徒儿看起来不像是被阵法所伤。怎么可能一个阵中有两个魔族呢?一共也只有二十个弟子啊。 嗯。燕渺轻轻应了一声。只听璧玢又继续道:后日,韩家会到苍潭派。 韩家? 对,韩家,璧玢说,槿秦师姐昨日检查了韩高的尸身,从他残存的灵力痕迹上看,韩高的确是擅长水系术法的,同武陵韩家一样。可他体内偏生还有火系术法的痕迹,还有那焱庚印通常一个人只有一类擅长的术法,可这韩高却水火兼修,属实不简单。 燕渺听了,却起了疑:师姐她,是如何查验的? 别提了,我也不知,但那可是槿秦师姐,她自有妙招。说起来,她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昨日又忧心劳神了一天,今日脸色都不大好了。所以让你徒儿后日再去遇仙阁,也是想让槿秦师姐好好休息一天,璧玢说着,叹了口气,韩家还不知道韩高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说是韩高病重垂危。到时候,只有你的徒儿能说清楚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日若有什么消息,我也会来告诉你。让你徒儿好好休息休息,只怕,还有的闹呢。 燕渺听了,心里却已明白了些。不用人施法便看明灵力,用了之后还疲惫不堪,不是观灵之术,又是什么呢? 只是燕渺没想到,槿秦也会用禁术。这话只对我说就好,对旁人可千万不要说。燕渺连忙提醒着。 我自然知道,槿秦师姐已吩咐过了,和韩高有关的事,一律不许对旁人讲。只是你这徒儿因韩高陷在阵中,我不好直接对她说,这才来提醒你几句,只听璧玢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韩家世家大族,怎么可能出一个魔族呢?真是,奇怪。 两人说了些话,之后便一阵沉默。燕渺一路送她到忘尘峰界碑边,然后才回了小院。远远的,她便瞧见院子外边站了三四个同门,仍在那里守着。她知道这是防着辛姮,不由得叹了口气,进了院子,掩上门。她凑近辛姮的房间,没听见动静,把门推开一条缝,悄悄向里一瞧,只见辛姮已睡下了。 见辛姮安睡,燕渺总算放心了些。她关上门,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可她并不知道,辛姮并没有休息。 辛姮躺在床上,却仅仅是闭着眼睛。她本该赶紧去联系熠然的,可如今这院子周围有许多人看守,她担心被发现,因此只得等着。 她仍记得她最后一次联系熠然的场景,她让熠然教她下焱庚印。当时熠然不解,便问道:为何要对韩高下焱庚印?上次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若真让他们再警惕起来,可能会影响到王上大计。 辛姮听了,回答道:上次,我也没想到槿秦会那般轻易地就发现了是魔族在侵扰苍潭山。既然被发现,便已经是打草惊蛇了。槿秦谨慎,虽未曾把魔族可能破界而出的消息公诸于众,但依旧暗暗准备应敌。不过还好,她以为,我们是焱庚国,所以她如今教的法术,多半是克制焱庚国火系术法的水系术法。 熠然听了,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云方国擅长土系术法,土克水,若让槿秦以为对手是焱庚族,必然会苦心钻研水系术法。其他仙门见了,多半也会效仿。到时,我云方国报仇雪耻,也会省些力气。 不仅如此,辛姮道,我云方国已一统魔界,只有焱庚残部仍在作乱,虽不是什么心头大患,可到底是惹人烦忧。若是可以借这些仙门之手除去焱庚族残部,岂不美哉?到时,仙门以为自己已除去了最大的威胁,必然松懈,而此时,便是我们出击的最好时机。 有理,熠然说,可是要如何引焱庚残部出界呢?他们毕竟对云方国心怀怨恨,怎么可能任由我们摆布? 他们会的,辛姮说,焱庚一族好勇斗狠,挑拨起来却不是那么困难。只是时机未到,我还未找到那法器,现在不好引他们出来罢了。 第141章 那便听主君安排,熠然说,可属下依旧有一事不解。 姐姐请讲。辛姮说。 既然此事重要,影响深远,那应当问过王上才是。主君为何绝口不提,只说让我教施印之法?熠然虽是垂眼问着,可辛姮依旧能感受到她眼里的犀利。 辛姮闻言,一时沉默。半晌,她才开了口,道:熠然姐姐,我想做的是像母亲一样征战四方的将军,不是小偷。 熠然当即便明白了,她不想让王上知道这一切。她是想自己控制这一切的节奏,而非听命办事,她并不想只盗取一个法器,偷盗并非她所长。小小的苍潭山不是她的战场,也施展不出她的才能。她要借由此事证明自己,她能像她母亲一样,运筹帷幄,带兵征战。 主君,你应当清楚,若事情没有按照你所设想的那般发展,哪怕出了一点纰漏,都会坏了王上大计。熠然提醒着。 我明白。辛姮说。 那你还要做?熠然问道。 我是在赌,辛姮说,赌这一切能顺利进行。若一切如我所料,那我们既除了焱庚,也削弱了仙门的阻力,一举两得,我自然也能立下这大功一件,拿到母亲的将军玉印。若是不成辛姮说到这里,却沉默了。若是不成,她也没有颜面立足于魔界了。 她知道这很冒险。多年来的煎熬她已忍下了,可来了这苍潭山后,她才发现,原来那些煎熬只是九牛一毛。到处都是谜团,越发掘便越是不解。她已经很累了,她很喜欢忘尘峰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安宁。 她只想奋力一搏,尽快解脱。不论结果成败,她都认了。总之,她是不想再过以往的那种日子了。 熠然见她神情,知道她执意如此,不免叹了口气。既然主君心意已决,那属下便依了主君的吩咐。熠然说。 第二日,辛姮在忘尘峰好好歇了一天,燕渺便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主峰那边只传来了消息,说让辛姮在韩家面前将一切如实告知即可。辛姮知道,必然是槿秦审过了她的供词,查不出漏洞来,这才放心让她说。 但辛姮也知道,她根本没机会说这些。因为韩家一到,在槿秦告知缘由之后,韩家定然会先去查看韩高尸身。这一看,不就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假冒的了吗? 一切果然如辛姮所料。第三日,她随燕渺去了主峰,在遇仙阁外的小亭里坐着,等着见韩家人。韩家如今就在遇仙阁,韩高的尸身也在遇仙阁。因此辛姮一点都不紧张,只是做出一副元气损伤的虚弱模样,坐在桌边时不时地咳两声。 燕渺见她如此,心疼不已,不由得抬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碎发,道:委屈你了。身体还没好,就要在这里等着。 有师尊在,弟子不委屈。辛姮说着,不禁想抬手反握住燕渺的手,但顾及这是在遇仙阁外,她终究是忍住了,抬起手又放了下来。 这两日她一直在试探燕渺,她要看看燕渺究竟有何反应。 燕渺见她如此,脸微微一红,又忙收回手来,刚要说话,便见璧玢急匆匆地从遇仙阁里走了出来。该我们进去了?燕渺忙问。 回去吧,不用进去了。璧玢说着,又连忙对着燕渺耳语了一番。辛姮见状,心下清楚,却只佯装不知。 竟有此事?燕渺听了,大为惊讶。 谁说不是呢!璧玢叹了口气,如今韩家急了,正传书差人去找。师姐说了,此事不得外传,她要去问问掌门,再做定夺。 该当如此,燕渺说着,转头看向辛姮,眼里满是担忧,实在是可怕。 如今的韩高竟是被人假冒的!而她的徒儿还同这假冒的韩高走得那么近!若真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万幸,她还平安。 就在燕渺和璧玢都为这假韩高一事担忧不已之时,辛姮却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些。韩高已除,石印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头绪,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乱七八糟的谜团她也不愿去想。于是,她现在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除了 辛姮望着眼前的燕渺,露出了难以察觉的一丝笑容。 她的师尊,最近真是奇怪得可爱。她想知道,她的师尊,究竟在想什么? 禁苑之外,槿秦立于那一片荆棘之旁,望着眼前的小木屋,高声道:弟子还请师尊明示。她脸色很差,毕竟这几日劳心太过,前日又偷偷用了那等禁术,如今只是勉力支撑着。 可她知道,她不能休息。兹事体大,她怎能放着一切不管?掌门闭关,苍潭山的安危便全系于她一人之身。若山上弟子再出个什么好歹,她可怎么交代? 她等了半晌,面前石头上便又出现了八个字: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槿秦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师尊,她难得地出言质疑,焱庚已混入人间,混入了苍潭派,而你却要我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那可是魔! 槿秦十分不解。上一次,她来问玄影师尊,要不要将魔族侵扰一事禀告天庭,师尊未准;如今苍潭山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又来问,可师尊却让她静观其变?魔族已摩拳擦掌就要来犯,此时什么都不做,不是无异于自取灭亡吗? 第142章 可无论槿秦怎么问,她都再得不到玄影的回应了。玄影只是沉默,半个字都没再给她。槿秦不解却又无奈,掌门已闭关多时,她连面都难见,根本不得领悟掌门之意。难道真要按兵不动吗? 可玄影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理由。 槿秦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下了心中所有的疑问。她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了。 第57章 木偶 这第二次考核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却不了了之了。苍潭山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所有弟子都能感觉到,这苍潭山上的氛围要比从前紧张十倍、百倍。 苍潭山混入了魔族并非小事,槿秦和璧玢暗中又核验了所有弟子的身份,结果并无什么差错,包括辛姮。毕竟,辛姮早在前往苍潭山之前便布置好了一切。她编造的身份并非什么名门大族,本就不好找,而修仙一说在有些凡人看起来荒诞可笑,不对外人言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她只需要编造一个寻常的身份,留下她生活过的痕迹,便足以蒙混过关。而这些对于辛姮来说,并不算难。 槿秦派到忘尘峰守着她们的人最终也离开忘尘峰了。如今的忘尘峰又成了一方净土,只有辛姮和燕渺两个人,还有红红这头九节狼。 于是,辛姮的心思便都不由自主地放在了燕渺身上。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来苍潭山的目的,她是来寻找那法器的。可线索纷杂,她又没有新的发现,根本理不出头绪来。杨野所说的昆吾氏的驱灵之术本可以是个突破口,然而辛姮见过昆吾氏那本全是禁术的秘籍,里面只有《召灵》,且《召灵》那一章残缺不全。于是,这新的线索也断了。 不是我不想找,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找了。辛姮如此想着,眼神又挪在了面前的燕渺身上。 考核已过,又出了这样大的事,过几日还要去昆仑丘赴宴整个苍潭山都压抑的很,似乎只有燕渺还有些闲心,对着木偶施了法,看着红红同木偶玩闹。 如今寒冬,天上飘了些细雪,地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层,却又被玩闹的红红一脚一个踩出了小巧可爱的脚印。燕渺立在屋檐下,看着红红玩闹,盈盈浅笑。她的头发依旧只是随手绾了起来,长发及腰,衣袂翩翩,一袭白衣几乎与这小雪融为一体,却又显得那样出尘不染。 辛姮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回过神来却又不禁悄悄叹息。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些,该多好。 在想什么? 燕渺似乎察觉到辛姮有些失落,连忙回头问她。 没什么,辛姮答道,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美好。 美好?燕渺有些惊讶,又回头看向红红,见红红在那木偶中间左扑右扑,分外可爱,不由得也附和了一句,的确,这最寻常之景,也最是美好。 可辛姮看得根本不是红红。 那,既然美好,为何叹息?燕渺又回头问道。 唯恐这美好稍纵即逝。辛姮回答道。 燕渺听了这话,想了一想,便朝辛姮走了过来。我从未听你说过如此的话,她轻声问,你心情不好吗? 辛姮刚要答言,却忽然反应过来,燕渺是以为她因韩高一事备受打击,这才有这伤感之语。她不禁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做戏的功夫竟如此精湛,她的师尊竟信她到如此地步。 可她偏偏还无法否认。 燕渺见她如此,更是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回头看向那红红,想转移下注意力,可她满脑子依旧只有辛姮和韩高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徒儿看起来,是用了心思的。你很喜欢他吗?燕渺不觉开口问了一句。 什么?辛姮没想到燕渺会直截了当地问她,不由得有些惊讶。 啊,没什么。燕渺有些慌乱。这话实在不该问。 她从前在说话上可从未顾忌这许多。可如今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平静的内心翻腾个不停,说话时却小心了起来,唯恐内心陌生的变化被人发现。她有种感觉,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或许并不为旁人所乐见。 辛姮见她如此,悠悠地叹了口气,又问道:师尊觉得呢? 嗯?你在问我?燕渺听了这话,颇为惊讶。她怎么会想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可能,你很喜欢他吧,你都给他做了个荷包了。燕渺如实回答道。 辛姮沉默一阵,又抬头问燕渺:师尊,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吗? 燕渺愣了愣,忽又笑了。你在为难我,她说,书里、话本里,都有不少人间情爱故事。可此事不同于平凡死物,与人心息息相关,只是看这些文字,又怎能了解得透彻明白?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她说着,声音渐弱。 辛姮想了想,忽然胆子大了起来,故意上前一步,盯着燕渺说道:或许,弟子能告诉师尊,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燕渺听了这话,心里又有一些难言的情绪涌了起来。她以为,辛姮所说,是指她喜欢韩高的感觉。她眼前忽然浮现了很多画面,她仿佛看见辛姮与韩高在明幽馆私会,又仿佛看到她和那神秘女子在凡间的酒馆亲昵燕渺一时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索性扭了头去,丢下一句:可我不想知道。说罢,她只是看着眼前玩闹的红红,可却是一点心思都没放在红红身上了。 第143章 她最近总是这样,心烦意乱的。 师尊,辛姮见状,又上前一步,离燕渺更近了些,师尊为何不想知道? 没什么原因,只是不想。燕渺说着,抬头望天,仿佛这轻飘飘的雪花能让自己内心安静下来,可惜只是徒劳。她望着天,眼角余光却能看见辛姮的衣袖,瞥见这寒冬之下她口中呼出的白气。她无法,只得又收回目光看向红红,却见红红正玩着的几个木偶也是她这好徒儿亲手做的不知何时起,这忘尘峰已处处都是她的影子。明明,这里看起来也没发生什么变化。 师尊 我乏了,想去休息,燕渺却连忙撤开了一步,她看了看辛姮,却又不自觉地连忙收回了眼神,似是担心她发现她在看她一般,过几日还要去昆仑丘,你还得好好练功才是。说罢,她也不给辛姮回答的机会,转身便走,进了屋,把屋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辛姮见了,无奈摇头。她还从未见过她师尊这般局促的模样。可惜她的师尊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这样试探,也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 辛姮想着,转头又看向了正在玩闹的红红。她大步走过去,一把抱起了红红,却问它道:你觉得,她可对我有意吗? 红红睁大了眼睛,瞧了瞧燕渺房间的方向,又看了看辛姮,可终究是没给出一个答案来。也是,它毕竟只是个道行低微的九节狼,它又能知道什么呢? 辛姮无奈,只得又放下了九节狼,打算回屋收拾下东西,去那山洞里练功。可当她提了剑出来,却见红红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做什么?辛姮问。 红红摇了摇尾巴,又一口咬住了辛姮的衣角,拖着她向院子里走去。辛姮心中奇怪,却还是跟了过去,可刚到院中,她便瞧见地上躺着两个小木偶,而这两个小木偶的手正拉在一起。 辛姮见了,立马明白了。她转头看向红红,却见红红正围着自己绕来绕去,似是在邀功请赏一般。很显然,是它把这两个小木偶摆成这样的。 辛姮心中一喜,连忙蹲了下来,摸着红红的头,悄声问道:你真觉得,她对我有意吗? 红红却摇了摇头。 辛姮不禁有些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边摆这小人,一边又对我摇头? 红红似乎也有些急了,它从辛姮的手下跳了出去,又围着那地上的木偶绕了两圈,又使劲向燕渺房间的方向张望着,最后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可辛姮根本看不懂它想表达什么,这九节狼不会说话真是一大损失。 罢了罢了,辛姮叹了口气,猜她心思已经够难了,我就先不猜你想说什么了。她说着,便提着剑,迎着细雪,开门出去了。 红红看着辛姮的背影,连连摇头。待到辛姮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它又回头看向了燕渺的房间。可它仍是什么都做不了,一下子也没了精神,只是伏在这两个木偶旁边垂头丧气的。 燕渺进了屋,却并未休息,她的心里乱乱的。自从在人间走过一遭后,再回苍潭山,她的心好像就没静下来过。不仅是心脏持续跳动的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心里那些不该冒出的念头也让她觉得很陌生。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禁怀念起了从前的时光。曾几何时,她并未有如此多的烦恼。虽然落寞,但是清静。 可这清静终于也被打乱了。 她知道这清静是被谁打乱的。自那徒儿进入她的生活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泛起了涟漪,她所有的心思也不知不觉挪到了这个徒儿的身上。所有陌生的情绪,都因她而起。甚至她的心脏能如正常人一般跳动,也都是因为那夜树林里那个冒犯了她的吻 想起那夜的事,燕渺不禁脸又一红。在那之前,她可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从前她也并不怎么看重这些亲密之举,不理解凡人为何这般警惕这些亲密,不明白凡人为何会有那样大的反应。如今她虽仍是不理解,但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却在告诉她,她好像也把这些举动看得越来越重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把和辛姮在一起时的这些亲昵看得越来越重了。 她的生活里逐渐只剩下了辛姮的影子。无事时,她只想瞧着辛姮,每当她看着辛姮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欣赏起辛姮的容颜;她也不自觉地想亲近辛姮,她喜欢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只要她在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辛姮一有危险,她便紧张难过,甚至有几分无理取闹的生气辛姮的一切她都很喜欢,除了她和旁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并不想看到她的徒儿同旁人那般亲近。 这些,都是寻常师徒之间会有的情绪吧? 燕渺想着,心烦意乱,过往种种又浮现在了她眼前,而这些画面里无一例外都有辛姮。她实在是被内心这些莫名纷杂的想法困扰到了,便要起身出去散心,可一起身她才发现,外边竟已是黄昏,雪已经停了。 原来她不过是随便一胡思乱想,竟过了这些时候。 徒儿?燕渺轻声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她这才想起,她急匆匆地进屋前,好像是叫她去练功? 唉,方才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天正下雪,那山洞阴寒,怎好叫她去练功呢?而那傻孩子,她竟然自己去了。 第144章 她心里不禁又想念起她来。明明方才还在因她而无比困扰,如今却又忍不住地想见她。她自嘲地笑了笑,抬脚便要向门外走去,要去山洞寻她。可她刚走到庭院中时,偶然瞥见了雪地里携手躺着的两个木偶人,却忽然一愣。耳畔忽然响起辛姮的话语,而她浑身不由得一僵,竟是半步也迈不开了。眼睛里也只有那两个覆了一层薄雪的小木偶,再无其他。 师尊,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吗? 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第58章 小舟 辛姮觉得她的师尊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些日子,她的师尊总是偷偷瞧她,可只要她看回去,她便会立马收回目光,好像是生怕被她发现偷看一般。不仅如此,她的师尊欲言又止的时候变多了,常常是盯了她半晌,朱唇微启,却终又退了一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些变化,更是让辛姮手足无措了。她想试探燕渺的心思,都无从下手。 不知不觉,正月十五已近,昆仑相会的日子就要到了。苍潭派要去赴宴的众人早就收拾妥当,于正月十四启程出发。槿秦综合两次考核的排名,带了段樊和另一个名唤程莫的男弟子,燕渺自然只带了辛姮。 段樊的排名一直很稳定,而这程莫却是潜心练功进步飞速的。他初入苍潭派时,只是第十五名,可如今已是第四名了。但辛姮知道,槿秦的弟子中不是没有更优秀的,而槿秦没有带他们去昆仑山,不过是因为她放心不下苍潭派,要留几个出色的弟子,帮着璧玢护卫苍潭罢了。 槿秦要带着弟子御剑过去,而燕渺没有剑也控制不好剑,便从藏宝洞里翻出了昆吾氏的法器来,是一叶小舟,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进袖子里,用的时候刚好坐得下她和辛姮两个人。 这毕竟是昆吾氏的法器。如往常一般,辛姮一开始接近这小舟时仍有不适,可还好燕渺在身边。有燕渺引导着她,她身体里躁动的灵力便温和了许多。燕渺想让辛姮施法行舟,可辛姮却想起了屈龄那日在明幽馆说的话,不由得连忙以不知如何施法为由,拒绝了。 这毕竟是昆吾氏的法器。按理来说,只有昆吾氏才可以用它。 可燕渺却犯了难。她望着这法器,一时却不敢施力。我担心我术法失灵,燕渺说着,又望向了辛姮,还是你来吧。 没事的,师尊,辛姮忙道,这毕竟是昆吾氏的法器,想来最听你的话了。更何况这也用不着什么打打杀杀的功夫,师尊不必紧张,一定可以的。 燕渺听她如此说,又见她小心翼翼不肯施法,终于决定一试。她伸出了手去,也未念诀,只是微微一使力,面前如手掌般大的小舟便极速膨胀起来,终于成了正常舟船的大小。燕渺见了,心中一喜,连忙迈进了这小舟,又对辛姮伸出了手,道:快上来吧。 辛姮点了点头,也忙迈了进去。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坐头,一个坐尾。都坐稳后,燕渺才又对着桨施了法。木桨一划,这小舟便缓慢而起,直向空中飞去。 见燕渺成功,辛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如今巴不得离昆吾氏的法器远一些,就算实在是离不远,她也不愿意去驱使这法器。小舟慢慢升到了空中,在云端航行,辛姮探头望了望地下,却见槿秦仍在山门处等着。她不由得看向燕渺,问了一句:师尊,我们要提醒槿秦师伯一句吗? 不必了,燕渺竟然拒绝了她,这舟不小,她能看见。 在前等待的槿秦看见燕渺那边也出发了,而燕渺却连看都未曾看这边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对两个徒儿道:我们也走吧。说罢,他们便踩上了剑,便御剑而起,远远地在前带路。 辛姮见燕渺出发了也未曾和槿秦打个招呼,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不像是燕渺的性格。燕渺不是一向很依赖槿秦的吗?怎么如今反倒不理她了? 辛姮自是不知燕渺还在因槿秦那日拦着她救人而生气,但她如今也不好开口问,因为她发现,燕渺又在偷偷看她。可她一抬眼,燕渺却又连忙看向别处了。 辛姮见她这模样,颇觉可爱。正好槿秦在前御剑,也看不到背后的二人,辛姮便壮着胆子凑了过去,同燕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又循着燕渺的目光远眺,口中故意问着:师尊,在看什么? 看看山。燕渺说。 看山啊,辛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挪到了燕渺身上,确实好看。 太近了。燕渺仍旧望着天边,口中却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什么太近了? 你我坐得太近了。燕渺说着,却依旧不敢回头看一眼辛姮。 辛姮听了,却不由得又凑近了几分:师尊,我们不是一直如此吗?师尊从前可没嫌弃过我。 燕渺哑口无言,她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如今辛姮一靠近她,她的心便砰砰乱跳,自那个雪天后更甚。她如今只要看到辛姮,脑海中便只有一个问题:我真的动心了吗? 然而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她回答,她猛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替她回答了。大抵这事,没意识到的时候还能相处,意识到了以后,便手足无措了。 第145章 可惜了,她从前对人之常情有不解之处时,总是会去问辛姮。可是如今辛姮就在她面前,她却开不了口了。 坐得太近,我有些热。燕渺说着她拙劣的谎言。如今才正月,哪里就热了呢? 辛姮听了,又连忙故意握住她的手,故作奇怪地道了一句:师尊,你的手明明很凉,怎么会热呢?说着,却又贴了过来,想以额相顶,感受她的体温。师尊,你是不是生病了?她说着,就凑了过来。 燕渺见了,慌忙向旁边一躲。可这小舟狭窄,两人又并肩而坐,哪里还有多余的位置供她躲闪呢?于是,这一躲,她竟然一下子没坐稳,半个身子都要掉在外边了。 师尊小心!辛姮见状,惊呼一声,一把伸手拉住了她,却又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清风白云,和行于碧空之上的小舟 燕渺被方才这一下弄岔了气,在辛姮怀里喘了半天才缓了过来,一抬头却见辛姮正低着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燕渺这才反应过来,将要挣脱辛姮的怀抱,却见辛姮的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心里忽然又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 明明这样亲近也不是头一次了,明明更亲近的事也做过不少,明明先前是她自己不怎么在乎与人交往的距离。可近来,怎么这简单的举动都能乱了她的心? 师尊,你没事吧?辛姮也微红着脸,问着。 许是燕渺心脏跳动的速度太快,她听见那有力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变快了。 没事,燕渺故作镇定,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啊,好,辛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松开燕渺的手,又挪回了自己方才的位置,是弟子唐突了。 唉,她就不该做这些越界之举。本想着断了自己的那些糊涂念头,可没想到,当她发现燕渺可能对自己有意时,一切都顾不得了。心里被克制许久的念头再一次疯狂地苏醒,她只想亲近她、再亲近她明明已决定了,不再如此的! 可那毕竟是燕渺啊辛姮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燕渺见面前的辛姮忽然又正经起来,一副乖巧模样,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心里竟忽然有了些恼意。又这样乖巧,明明方才还那样轻浮,她心想着,你和那酒馆里的女子那样亲密,对韩高也很亲近,又几次三番唐突我,真不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气辛姮唐突自己,还是在气她对那么多人都如此亲近。不过若说起来,她从前也并不计较那些唐突,思来想去,还是后者更令人气愤。 燕渺想着,忽然又想起自己撞见的那些画面,一时竟生起闷气来,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她本就不解世俗情爱,如今骤然全被自己撞上,还是这样的复杂情况,只觉得头疼,胳膊不由得搭在了舟边撑着身子,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辛姮见她如此,一时又后悔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来,明明已经很久没再犯过了。想着,辛姮也谨慎起来,只是装作看风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燕渺见辛姮又这样乖巧沉默,仿佛方才那个故意黏着她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便索性闭了眼不再看她。可刚闭了眼,她便又想起了这些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觉又睁开眼来,静静地看着她。好在辛姮也在看风景,她并没有被发现。 然而辛姮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只是因她不想燕渺再一副做贼的模样偷偷看她,这才装作不知。她心里也纠结的很,一面想去亲近她,另一面却又顾虑太多,硬生生把那些念头牢牢地压在了自己心里。 一路上,两人都这样心不在焉,但总算糊里糊涂地到了昆仑丘。两人落了地,下了小舟,收了法器,只见槿秦他们已在路旁的仙家驿站坐着歇脚了。时候还早,一行人打算略坐坐,再上山呈帖。 这里虽是昆仑丘接待来往仙家的驿站,但驿站里打杂的却都只是些求仙访道的凡人。这些人虽是凡人,却也因见惯了神仙,而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如往常一般斟酒倒茶。 燕渺见槿秦已带着她的两个徒儿坐了一桌,便带着辛姮坐了稍远的一桌。槿秦看了一眼燕渺,并没有说话。可辛姮坐下来之后却忍不住了,她印象里的燕渺对槿秦一向很是信任、亲近,为此她从前没少暗地里吃槿秦的飞醋。怎么这几日,燕渺像是故意不搭理槿秦一般? 师尊,我们会不会坐得太远了?辛姮问。 不远,刚好。燕渺回答着,先给辛姮斟了茶。 辛姮见了,也不好再问。只听槿秦那边传来声音,似是在问有多少仙家已经到了。只听驿馆中人回答道:今天到了很多,只是我们也认不得都是哪一家的。 那青城段家可来了?段家外出赴会,所有人都会衣紫衣,戴高冠,很好认的。段樊连忙问着。 那人想了想,答道:是有这么一群人,今早便来了。 段樊听了,便看向槿秦,央求道:师尊,那我们也快些上山吧。我许久没见家人了,实在是想念得紧。 槿秦听了,便道:也好。喝完这杯茶,整理下着装,我们便上山。 第146章 段樊闻言,喜形于色,连忙行礼道谢。这边燕渺听了,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又放了下来。 能见到家人,真好。燕渺轻轻叹了一句。 辛姮见了,刚要说什么,却听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很多人进了这驿馆。她本来没想回头看,可偏生听见身后槿秦起身与那人问好:元令仙君,别来无恙? 第59章 昆仑 元令仙君,别来无恙? 这桌的燕渺和辛姮听见这句话,两人俱是浑身一僵。辛姮连忙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灰衣道袍的男子正立在那里,也算是相貌堂堂、仙风道骨。 杨泛一切安好。不知槿秦长老一切可好?元令仙君杨泛也客套着。 辛姮看见元令仙君杨泛,不由得有些心虚,毕竟前不久她才设计杀害了他的儿子。而燕渺则因想起了从前尴尬旧事,也颇有些不自在。燕渺虽一时也不愿再看见他,却因为顾及着礼数,仍是站起转身,微笑问好:见过元令仙君。 杨泛刚对槿秦问了好,又一回头看见了燕渺,眼里不由得也闪过一丝尴尬。但这尴尬稍纵即逝,他仍是微笑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燕渺道:燕渺长老,好久不见。 辛姮看了,只想作呕,这父子俩惺惺作态的样子还真是挺像的。她分明记得,传言中说,元令仙君自当年之事后气得不轻,如今却在这里笑脸相迎,还说着这么暧昧的话。知道的,清楚他是因为要谋求昆吾氏的召灵之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这样一个不计前嫌的温润公子。 槿秦见这二人见面着实尴尬,便想着岔开话题。你们几个,还不拜见元令仙君?她对在场的几个弟子说。 三人听了,便低头行礼。段樊和程莫是规规矩矩,辛姮看起来礼数周全,但她心里十分不忿,根本不愿意行这个礼。 听闻燕渺长老也收徒了,不知是哪位?杨泛问。 燕渺看了一眼辛姮,辛姮只得站了出来,低头回答道:回仙君,弟子辛姮,如今正在师尊座下受教。 看着是个乖孩子。杨泛说着敷衍的客套话。 槿秦见杨泛只身来此,不由得奇怪道:仙君没有门人相随吗? 没有,我独来独往惯了,杨泛说,本就没有徒儿,家中近年来也没有出挑的子弟,更何况这次要来昆仑丘,因昆仑丘是西王母所居之地,不敢带着凡人门人来此,便只身前来了。让槿秦长老见笑了。 哪里哪里。槿秦说。 二人客套一回,段樊和程莫还出言附和。而燕渺和辛姮却只是在一旁站着,一声不吭,各怀心事。燕渺听着杨泛说话,不由得回头看了辛姮一眼,却见辛姮正盯着杨泛,眼里尽是警惕和防备。 她为何要这样看他?燕渺心想。 可她这边正想着,便听那边槿秦道:那就不打扰仙君歇脚了。我等来这里已有些时候,该上山呈拜帖了。 长老轻便,我们山上再叙旧。杨泛说。 几人又各自行了礼,告了别,槿秦这才带着一行人从这驿馆出来,步行上山门。一路上,众人皆是沉默。辛姮想着杨泛和杨野之事,又因她只是个徒儿本就不好多言,因此一言不发;燕渺不愿同槿秦多说话,本想回头看看辛姮,可一扭头却见辛姮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也没多说什么;槿秦被元令仙君扫了兴,又只当燕渺仍在气自己,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安慰燕渺,因此也不发一言;段樊本是个活泼的,可她见了两个长老都如此沉默,便也不敢多说什么;程莫本就不爱说话,平日里人们都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如今便更是不说了。 一行人就这样安静地走到了山门前。槿秦呈了拜帖,这才有两个小仙童引着五人进门入住处。今日众仙家还未到齐,西王母不见客。诸位先在此安顿,若有需要唤我们就是,我们就在门外候着。小仙童说着,把五人引到了一处庭院外。昆仑山巍峨,这待客的地方也颇为大气。虽是一片的庭院连在一处,但每个庭院都很宽敞,院子里也有花草树木、山石小池,大气又不失精致,还透露着神仙独有的出尘之气。 多谢,槿秦道了一句,又问,但不知明日有何安排? 小仙童回答道:明日早间,诸位可一同去拜见西王母,拜会之后,徒儿弟子便可先行离开,诸位主君长老则要留下品茶论道。中午,西王母设了宴来招待各位。午后的时间,先是各门合家比艺切磋。切磋之后,诸位可自行安排。山中设了许多人服侍,诸位若是想要游山,也有专人侍奉引导;若要在此时去拜会西王母,也是可以的。之后两日却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各位仙家可自由交往,是论道是游山,全听各位仙家的。昆仑丘此次也只是给各位仙家提供一个交流讨论的机会,并无他意。 槿秦听了,心里一一记下,又对小仙童道:多谢了。说着,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装着丹药的小葫芦递给了这小仙童。小仙童接过,道了谢,这便离开到门外候着了。 槿秦见这小仙童走了,便回头看了看这院子。这里有四间厢房,三间大的,一间小的。槿秦便看向燕渺,安排道:你我各一间房,程莫去住那间小房,剩下的那间大的就留给两个姑娘。 第147章 辛姮听了,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可五个人四间房,又是三间大的一间小的,听起来这似乎是最合理的安排,她又能再多说什么呢?却不想,燕渺这时竟开了口:不必。我和我徒儿住一间即可。 不可,槿秦正色道,师妹,如今是在外边,不比苍潭山。在外有人看着,万不可颠倒了上下尊卑。师徒怎能同房同榻呢? 燕渺听了却并不在意:我本就有荒唐任性的名声,倒也不怕再多这一桩。 师妹 槿秦似乎有些着急。 师尊,辛姮见了,连忙开口劝道,我和段师姐住一间很不错。段师姐,我们这就去放行李吧?她说着,又扭头看向段樊。 段樊因先前和辛姮比武一事,本也不乐意和辛姮同住。可她也不敢违逆槿秦的意思,又见辛姮如此说,她也只得勉强应了下来:好。 辛姮见了,便又忙对燕渺道:师尊,弟子就先去了。说罢,她也不管段樊愿不愿意,便拉着段樊走了。程莫见状,也行了个礼,悄悄退下了。 庭院中一时只剩了燕渺和槿秦二人。燕渺见辛姮走了,一时着急,还想追上去叫她,可还没开口,便听槿秦问道:师妹,如今就我们二人,该好好谈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燕渺听了,脚步一顿。她叹了口气,却背对着燕渺,半晌也不发一言。 师妹? 师姐,我知道你没错,你是为大局着想,燕渺背对着槿秦,道,毕竟关系着苍潭山的安危,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我不知为何,就是很生气或许,是在气我自己吧。 为何?槿秦不解。 我只要一看到你,便想起当日之事,便气我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眼看着她身陷囹圄,却无可奈何,燕渺说着,终于转身看向了槿秦,师姐,我知道,当日情形,必然会有人被牺牲。可为什么,会是她? 你很怕失去她?你的徒儿?槿秦问。 燕渺望向了远处苍茫的雪山,长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我失去了失去了太多吧。偌大个昆吾氏,只剩了我一人。我虽不才,但好歹也算得道,有长生不死之身,昆吾氏遭难之时我应当是可以出力的。可我没能护得了昆吾氏。如今我有了徒儿,我却也护不住。我很喜欢这个徒儿,有她陪着,忘尘峰都好似活过来了。我不想失去她,我想一直护着她。毕竟 燕渺说着,顿了顿:我是她师尊嘛。 槿秦听了,走到燕渺身边,自嘲笑道:一个徒儿,果然让你不一样了。以前,你可是除了过往旧事便什么都不在意。我当日还不解,为何师尊一定要你收徒,胡乱猜测了许多,如今看来,的确有几分效果。若是我从前清闲些,能多陪你,就好了。 师姐,我不是不在意你,只是,这感觉不同,燕渺说,我在你面前,只是师妹。而在她面前,我却不同。燕渺说到此处,忽然有些犹疑。辛姮于她不同,可这不同,真的是能随意表现出来的吗? 她不是不知道凡俗规矩,也不是没听过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例传闻。她知道,师徒之间似乎不该多出别的情感来,可她如今,却好像拥有了这种情感。 我明白的。槿秦说着,握住了燕渺的手。 燕渺听了,便忙问道:师姐是如何明白的? 你在她面前,是师尊,槿秦道,她既从师于你,你便多出了一份责任。有这责任压在身上,你难免更关心她一些。对她,自然也就和对旁人不同了。 燕渺听了,只是点头。槿秦见她如此,终于微微笑了:你肯同我说话就好了,你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她说着,又承诺道:你放心,我以后定然竭力避免当日情形重演,不会再让你陷入两难的。 燕渺点点头:多谢师姐。 谢什么呢,槿秦笑道,在苍潭山上,你我可是要相伴到地老天荒的。说着,槿秦又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去歇息吧,明日可不清闲。 燕渺又点了点头,就要向屋里走去。可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槿秦,轻声问道:师姐,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第60章 赴会 你怎么会问这个?槿秦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她想了想,便想到了方才见过元令仙君,忙问道:你是不是对元令仙君有意。师妹,虽然我苍潭派并无禁谈情爱的规矩,可我还是想你慎重。情爱在我看来实在是耽误事,更何况,元令仙君先前示好于你,闹出了那样的笑话,听说他之后大为恼火,我不觉得他是良人。 燕渺见槿秦提及元令仙君杨泛,知道她想多了,便忙道:没有的,我只是随口问问。说着,又道:我先去休息了。师姐,你也早些歇息吧。 燕渺说着,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却又暗暗埋怨自己,为何要问槿秦这样的问题?槿秦听了这问题,怎会不多想? 第148章 就算她不多想,她就能回答吗?毕竟槿秦自小上山,一心修仙,也没有尝过情爱滋味啊。 燕渺想着,随便挑了间屋子进了门,把门掩上,便又倚门叹息。辛姮问不得,她现在连看她都无法做到光明正大地去看;槿秦也问不得可她的生活里还有谁是可以去问的呢?她想不出别人了。 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她自己解决了。 燕渺回身关好门,便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她回头看向身后那堵墙,如果没记错的话,辛姮方才进的是这间屋子? 辛姮进的确实是这间屋子。进门后,她并没有急着去收拾行礼,而是立在门边,想听听燕渺和槿秦说了什么。可离得太远,她刚要再凑近些的时候,段樊却突然从她身后转了过来,拍了一下在她的肩头。做什么呢?段樊问。 没什么。辛姮无法,只得先离了门边,不再偷听。 段樊也不愿和辛姮同住,脸上都写着不情愿。我看过了,这屋里就一张床,你自己再变一张出来吧。段樊说。 嗯,多谢,正好我也不愿与你同床。辛姮说着,转身便向卧房走去。可她走到跟前,却觉不对,想了一想,便直接坐在了这屋里原本有的那张靠墙的床上。我给你变一张。她说着,一挥手,便在房间另一头变出了张床,又设下了个帘子阻隔视线。 你!段樊急了,大步走过来,我要你给你自己变! 师姐,辛姮只是抬着头,望着段樊,前次比武,你处处杀招,将我逼到绝路,我并未计较。如今,你却还对我如此趾高气扬的吗? 段樊听了,自知理亏,方才的气焰一下子没了。你以为我想的吗?还不是你们要作弊,被师尊发现了,白白连累了我。我只好步步紧逼,想试出你的真功夫,段樊撇了撇嘴,韩高还真是护着你,你也真是个害人精。如今他死了,你都没死。 辛姮听她提起韩高,眼神骤然一变,隐隐透露出了些狠意。段樊见了,竟有些惧怕,不由得后退一步,口中逞强,道:我说错什么了?他比你厉害许多,你们一同入阵,误触阵法,结果你平安无事,他却不明不白地死了!谁知道你们在阵法里发生了什么,反正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辛姮听了,忽然笑了。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槿秦逼近,问道: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你自己凭空胡乱揣测的? 段樊道:还用听人说?只有你活着出来的时候,大家便都在猜测了。 哦,辛姮点了点头,既是凭空猜测,无凭无据,你就敢妄言?若我没记错,师伯说了,此事不得随意议论,更不得大肆宣扬。而你如今在我面前如此笃定地说着你胡乱猜测的话,你猜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你敢告黑状!段樊气急,直拿指头指着辛姮。 辛姮挥手,一下把她的手打到了一边。我可不想告状,我只是想提醒你,如今要慎言,辛姮说,如今不是在苍潭山,是在昆仑丘,众仙家相聚于此。若你的胡话被旁人知道,人人都知我苍潭派莫名其妙没了一个弟子,苍潭山名誉必定受损。程莫就是个木头,我当时在场知晓内情自然也不会提,不用脑子想便知道是你说的。我看,槿秦师伯怕是饶不了你吧。 段樊被她吓住了。她本就是个好强的大小姐脾气,自小便是娇惯。她见过的人,不是比她尊贵,便是比她低贱,对尊者她自然是恭恭敬敬,对卑贱者她就难免颐指气使,反而不怎么会和同辈打交道了,于言行上也从未注意许多。不过她虽惹人生厌,但到底没存什么坏心,只是逞口舌之能罢了,也未经历过什么风雨。因此听辛姮这一说,她也再不敢多言了。见辛姮执意占着那张床,她也没有办法,只得转身去了另一边,收拾了下行李,便又出了门,去寻她同样来赴宴的家人了。 好容易挨到段樊走了,辛姮总算松了口气。燕渺和槿秦不知何时已各自进了屋,辛姮并没有看到燕渺进了哪间房。她上了床,跪坐在墙边,轻轻叩响墙壁,又小声问道:师尊? 那边燕渺正呆坐不语,忽听有人叩墙,连忙也凑到墙边,便又听到了一小声师尊,是辛姮的声音。燕渺心中一喜,连忙也叩了三下回应她。 辛姮听见回应,脸上登时出现了笑容,又忙贴到墙边,对着墙那边的燕渺道:师尊,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选这间房的。 凑巧罢了。燕渺回答着。 有墙阻隔,两边只能听见对方模模糊糊的声音。但如此已足矣。 辛姮听见燕渺回应,知道燕渺虽如此说,但定然是故意为之,心里难免暗喜。她又连忙轻轻敲了两下墙, 然后便躺了下来。 虽不在同一间屋子,但只有一墙之隔,也不错。 这一天时候已不早了,几人便早早歇下了。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正装打扮,去拜见西王母。就连燕渺也没了从前随性的打扮,穿上了厚重端庄的衣服,梳起了道士仙人们常梳的高髻。 辛姮并不习惯燕渺如此打扮,猛一见她如此,不禁盯了好久,盯得燕渺都不自在起来。看我做什么?燕渺问。 第149章 辛姮只是答道:师尊如今这打扮,还真像一个师尊。 燕渺听了,笑了笑:我就算不如此打扮,也是你的师尊。 说罢,她自己也微微有些出神,只是望着天边发愣。 辛姮闻言,也只是笑,心里却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师尊就好了,如果你不是苍潭派的人就好了。 师妹,走了。槿秦催促着。 燕渺应了一声,便跟随着槿秦一路前去。一行人到了西王母的神殿外,在街下等候传召。辛姮远远地便瞧见了元令仙君杨泛立在人堆里。看见杨泛,辛姮心里总是不舒服。一来是她知道杨泛也眼馋昆吾氏的召灵之术,二来是因杨野一事,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段樊看起来倒是开心的很。不远处站着的似乎是她父兄,一身紫衣,她正和他们打着招呼。打招呼也就罢了,可她打完招呼之后还偏要对辛姮得意地炫耀一句:你家就没人能来吧? 辛姮硬生生忍住了打她的冲动。我家人若来了,你家人怕是就吓没了。她心想着,却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是道了一句:是比不得师姐出身尊贵。 正说着话,忽听阶上神殿门响,抬头一看,果然是殿门开了。有青衣侍者自殿门而出,高呼一声:西王母请诸仙家进殿入座。来赴会的仙家听了,便一一列队,进了殿门。 这神殿并非辛姮所想的那般金碧辉煌,反而看起来朴素的很,颇有远古遗风。仙家们入了殿,先向西王母请安问好,然后便入了座。西王母坐在高台之上,珠帘遮挡,谁也看不见她的脸。 辛姮一直跟在燕渺身后,随她落了座,便有侍者上前,为二人备好了茶点。辛姮心里只觉得好笑,她一个人魔之女,如今竟混在这众仙家中,朝拜西王母。 辛姮正想着,忽听西王母的声音自高座上传来,威严却又飘渺。不曾想今日还能见到昆吾氏。西王母说。 燕渺听了,明明刚坐下来,却又不得不起身,行了一礼,又颔首道:燕渺见过西王母。还好来之前,槿秦已教过她若遇到这等场景该做些什么。她平日里虽不在意这些,可槿秦说了,外边不比苍潭山,该有的礼数一定要周全。 辛姮见了,也只得跟着燕渺连忙站起,低着头立在燕渺身后。她生怕被注意到,毕竟西王母不比寻常仙家,上古大神深不可测。她能瞒过苍潭派,却不一定能瞒过西王母。 沧海桑田,数千年过去了,昆吾氏一个赫赫大族,竟沦落至此。可知劫数难逃,人情难测,世间亦难有两全之法,西王母说,昆吾氏,本尊今日有一言,务必牢记在心。 谨听教诲。燕渺说。 前尘往事,黑白难断;来日之事,祸福未定。切莫执念太深,误人误己。不违本心,方是正道。西王母说。 燕渺听这话云里雾里的,只有最后一句说得明白,便应了个是。说罢,见西王母并无其他话可讲,她便又带着辛姮落了座。 但即使落了座,她也不停地在思考方才的话语。 前尘往事,黑白难断,燕渺想着,便又想起了玄影师尊留给她的话,若问前尘,但看今朝莫非往事在今日仍有影响?可惜我并不知道昆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偏偏师尊和西王母都叫我不要执念太深,想来是让我不必探查过往的意思。既如此,那些前尘往事,只怕我再也不会知晓了。 燕渺想着,不免叹息一回,拿起茶抿了一口。可茶刚入口,她却又想起了玄影师尊留给她的另一句话:情之所至,心之所倚。 燕渺想着,心头一震,不禁回头看向了辛姮,只见辛姮正在品味桌上的糕点。若我对她有情,那,她便是我心里缺的那根轴吗?她想。 第61章 切磋 上午拜见西王母,着实有些枯燥乏味。这次昆吾集会,众仙都是为了交流如何教徒授课而来,偏偏苍潭派来的两个长老心思都没放在这事上。槿秦担忧着魔界来犯,却因玄影掌门的话,她根本无法向众仙家透露只字片语,也就无法向众仙家寻求帮助;燕渺更不必提,她本就不认同大多数仙家教徒的法子,她的心思以另一种方式都放在了徒儿身上。 午后,众仙略歇了歇,便去了比武场。按照行程,此时是该切磋仙法了。但此次切磋不为争个高低输赢,只是给各仙家一个显露自己的机会罢了。 比武场上,已有人开始切磋技艺。比武场外,辛姮和燕渺并肩而立,只是旁观,却都没有上场的打算。燕渺自不必说,她术法不精,也曾因此事在众人面前出过丑,早就没有了比艺切磋的心思;辛姮则是因这里仙家众多,担心自己在招式中流露出魔界的痕迹。毕竟,这不是苍潭山上的小孩子家家般的闯关比武,各仙家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只怕不好对付。 此时人多,段樊便又趁机去了他父兄那边说话。辛姮见她说着说着还要往自己这边瞧一眼,便知她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她撒段樊坏事,刚要过去把段樊拽回来,却见元令仙君杨泛不知何时走到了燕渺身边。 燕渺长老,又见面了。杨泛说。 第150章 辛姮见杨泛来了,也顾不得段樊,连忙收了脚步,老老实实地站在燕渺身侧。她着实担心杨泛,生怕他又搞出什么事来。 仙君安好?燕渺客套地回应着。 还好,杨泛说着,扫了眼四周,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武陵韩家竟没来。 辛姮听见他提武陵韩家,一下子警惕起来,只等他下一句话。只听杨泛接着道:武陵韩家也擅长水系术法,多年前我曾偶遇韩家主君,同他过了几招,招式上难分胜负,只因为道行高些,这才赢了他。这些年我一直记着当年之事,又琢磨了许多法术起来,只等再和他过几招呢。 燕渺听见了武陵韩家,不禁也想起了韩高来。她不知怎么回答,也向来不太会说谎,只得装听不见。 长老?杨泛又唤一声。 抱歉,仙君,燕渺回答他,你方才说什么? 辛姮见燕渺如此反应,不由得想笑。不知怎么回答,便效仿从前常常走神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可不曾想,杨泛下一句便是:长老似乎和上一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了。 如何不同?燕渺问。 杨泛回答道:说不上来,但是,眼神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我记得上一次见长老时,长老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般,眼睛虽好看,但眼里却空泛。如今,实在是很不一样。 燕渺仍旧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敷衍回答道:人都是会变的。 杨泛听了,却也只是笑了笑。辛姮似乎瞧见他飞快地向自己看了一眼,可她眨了眨眼,却见杨泛仍是双目直视着那比武台,脸上半点别的神情都没有,仿佛方才看自己的不是他一般。辛姮正警惕着看着他,却忽然听见比武台上有人讲话。 晚辈段时,见过诸位前辈。辛姮循声回头看去,却见是一个紫衣青年登上了这比武台,正对着众人行礼。而身旁,段樊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边,对她道:你上次和我打了个平手,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对上我大哥,还能不能打个平手? 辛姮听了,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段樊真是一点气都受不得,这么大人了,不过是比武吃了点亏,竟耿耿于怀到今天,还叫人来打她?她以为这样就能让辛姮出丑了吗? 我不应战不就是了?辛姮心想。 果然,段时的下一句话便是:听闻苍潭派燕渺长老去岁收了徒儿,在下不才,想领教一二,看看是何等样人,竟能拜入燕渺长老门下。 辛姮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生气,这话里分明有贬低燕渺之意。不愧是一家子人,说话都这么难听。 燕渺听了这话,瞬间紧张起来,连忙看向辛姮,又拉住她的手,道:徒儿,你可行吗? 辛姮摇了摇头:当然不行。说着,她便对着台上的段时喊道:多谢。可惜辛姮自知不是段公子的对手,还是请段公子另择他人吧。 段时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不应战,一时立在台上,颇有些难堪。辛姮也顾不得这些,便想拉着燕渺转身就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她刚要动身,却听周围传来了窃窃私语: 也是,毕竟是那个废物的徒儿,能有几分真本事?怎么可能是段家公子的对手呢? 也算她有自知之明。 可惜了,没看到这燕渺长老究竟教出了怎样一个徒儿。 围观的人里不发冷嘲热讽的声音,所有人都因她是燕渺的徒儿而大发议论。燕渺习惯了这些议论,虽听到,但并不生气,只是心疼辛姮。委屈你了,跟着我,便要承受这许多非议。燕渺对辛姮轻声说着。 没事的,师尊。辛姮说着,转头看向燕渺,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仙家。人总是有些臭毛病,即使是修道成仙也改不了,这满嘴奚落嘲讽的话在背后说也就罢了,她和燕渺如今就在这里,这些人却也不知管管自己的嘴。 槿秦见燕渺被人议论,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解围,却见辛姮忽然拔剑,转身便向比武台上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那比武台上。她看着段时,高声道:虽自知不能敌,但辛姮还是想领教一番。段公子,请吧。 虽然她知道,在这许多仙家面前出手太过冒险。但如若她不出手,燕渺之屈辱,怕是再也洗刷不清了。 徒儿小心! 燕渺见辛姮连个招呼都不打便上了那比武台,不由得担心起来,连忙喊了一句。 师尊,放心。辛姮说话时,眼神坚定。她说着,又看向段时,道:请出招吧。 段时微微颔首:那就,献丑了。他说罢,便直接提剑刺来。辛姮见了,回手一挡,便连忙躲闪。段时的速度也快,辛姮这边刚躲了过去,他那边便又追了上来。 只是,他所用的招式却是最寻常不过的了。 我还在等他露招,好摸清路数,他倒是谨慎,辛姮也不主动出击,只是一味防守,没有一上来便猛烈攻击,看来他也在试探我。好吧,那就耗着。 于是这成了在座各仙家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无聊的比武切磋。比武切磋,本是要各展所长,方能互相学习,以达到切磋的目的。可这两个人却谁也不肯先出狠招,一个只是防守,另一个却犹犹豫豫地用些最寻常的招式来进攻。终于,段樊父亲坐不住了,自家儿子连收拾个废物的徒儿都这般磨磨蹭蹭,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于是他索性出言喝道:段时,比武切磋虽是点到为止,可也不必如此留情。 第151章 段时向来畏惧他父亲,一听他父亲如此说,也不敢再试探了,连忙使出了好几招他青城段家的名式。辛姮见他如此,知道他先熬不住了,却依旧只是防守躲闪。待到重复的招数出现时,她便知道时机到了。 手一抬,一挥剑,剑上便勾起了一条火龙,直向段时而去。 这是最寻常的火系术法,只是辛姮故意让它显得花里胡哨了一些。 段时连忙翻身躲过,他落在台上,看着辛姮,道:总算肯出招了? 段公子也终于肯出招了。辛姮说。 那便各显其能吧。段时说着,又一猛冲,手里的招式一下子变了个风格,几乎是招招发狠,不留余地,颇有第一次考核时段樊的风格。 辛姮也不露怯,一一躲过,却一个空翻便立于虚空,将剑一抛,再一念诀,那剑登时幻化出十几把来相同的剑,和段樊当日所化出的数量差不多。她用了万剑令,因为这万剑令是燕渺教的。 万剑令?看来你在苍潭派还是学了些东西的。段时说。 是师尊教得好。辛姮说。 好,段时道,那便让我看看你这万剑令有几斤几两。放马过来吧! 辛姮听了,废话不多说,当即发力,十几把剑便乱哄哄地飞了过去,一同向段时刺去。段时反应倒快,一一挡住了。但辛姮也没发起太猛烈的攻击,她心里明白她如今装出来的水平是怎样的,若是下手再狠些,只怕会露馅。总不能故技重施,再装出一副险些走火入魔的样子来胜过他吧?毕竟这里人多,她的小技俩很容易被发现。 段樊她哥应当比段樊厉害许多,她当日做出那般努力才打了个平手的模样,如今自然也不能胜过段时。用了一招万剑令,让在场众仙家知道,燕渺能教得好她,足矣。 想着,辛姮发力的速度故意慢了一些,做出一副不够熟练反应迟钝的模样来,故意给段时可乘之机。果然,段时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连着挡了好几把剑,见辛姮似乎后力不济,飞来的剑慢了一些,便忙趁着这个空档,腾空一跃,又一后翻,竟是要直接跃到辛姮身后给予重重一击! 这倒是在辛姮预料之中。万剑令的弱点,便是施法人心思都在面前之敌,背后无可防之处,只能靠如雨一般的剑以攻为守,拖住对方的脚步。她的动作只要稍微一慢,对方定然要趁机绕到背后偷袭。 眼看着段时掠过自己头顶,而辛姮却只做不知。这人多,想来段时不会下狠手,但受点伤却是难免的。正当她等候这背后一击之后,她却忽然听见了燕渺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接着她身边好似刮起了一阵风。 阿姮小心! 啊 最后那一声惨叫,却是段时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是切磋,点到为止,你差点伤了她!燕渺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怒意。 辛姮有些惊讶,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燕渺就立在自己身后,同样的立于虚空。而地上,躺着的却是段时。段时这一摔看起来是摔得不轻,竟半天没起来。而与此同时,周围围观的仙家却又传出了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还是当年在天庭连个侍女都打不过的燕渺吗?出手迅捷、灵力深厚,和当年简直判若两人。 辛姮听了,当即明白过来,是燕渺替她挡下、哦不、防住了这一击。燕渺也有些惊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也没看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她从前可是半点打斗用的术法都使不出来啊!唯一一次用出来,还是在苍潭山那泥沼地里救辛姮的时候。 -------------------- 昨天睡得早没熬夜,所以就今天发了~已经日更半个月了,我试着看能不能坚持一个月哈哈 第62章 闷气 辛姮拉着燕渺下了比武台,穿过了人堆,终于便要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路过杨泛时,杨泛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复杂,却又立马扭头看向了比武台。 辛姮注意到了杨泛的眼神,却并未在意,只要她时刻提防着,不让燕渺和他单独接触,那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她将燕渺带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躲开了那些嘈杂。师尊,她看着燕渺,眼里满是欣喜,你能用出术法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在打斗时用出来术法。 只是偶然罢了。燕渺说着,也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把段时拍到地上的那一掌,竟是她用出来的吗? 师尊,你快试试,说不定真的可以用出来了呢!辛姮看起来比燕渺还要兴奋,她说着,还后退了两步,示意燕渺朝自己打过来。 燕渺怎么能下手呢?她摇了摇头,又微微笑道:别闹啦,我用不出来的。 你一定可以的,辛姮鼓励着,方才段时那么不好对付,你不是还给他拍到地上了吗?师尊,千万不要小瞧自己! 燕渺听了之后,却只是笑,笑了之后便又摇头。方才我是见他要从背后打你,一时心急,才用了出来,如今又不需要出手。更何况,我怎么好对你出手呢?她依旧只是拒绝。 辛姮见燕渺如此坚持,不由得泄了气。好吧,辛姮又向燕渺走了过去,却仍不忘勉励她,师尊,你以后不要总说自己不行了,你只是没找对方法而已。如今在昆仑丘不方便,等回了苍潭山,我就拿木偶和你陪练!练多了,自然也就好了! 第152章 燕渺听了,只是点头,面上也带着微笑,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成功在打斗时用出术法,上一次在泥沼地时她也用出来过,只是无人瞧见,并且她的术法攻击根本无法伤到那些黑影。故而,她一直觉得自己仍旧是那个术法不精的燕渺,以至于在人间时辛姮被狼妖围攻,她都没想着施法反击,而是直接以身相护。说来也巧了,上一次她成功在打斗时用出术法,是因为辛姮;这一次,也是因为辛姮。 燕渺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句有弦无轴和情之所至,心之所倚来。在她决定不再执意于前尘往事之后,这两句话也被她渐渐淡忘,她开始更加关注当下之事,也更加关注就在眼前的辛姮。可如今,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生着变化:她的情感变得复杂了多,她也不再常常走神,她甚至还能在打斗时用出术法来 而这一切,不都是因为辛姮吗? 燕渺渐渐意识到了一切都和辛姮有关,可她却开始慌了。她本只是在猜测自己对辛姮有情意,可如今她却骤然发现她的一切变化都和辛姮有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也从未听说过如此的传说。她在这世上如死寂的山谷一般平静地独自活了二十五年,可忽然有一天她却发现,有一人竟可以对自己产生这样大的影响,而这好似无可避免,这怎能不叫人慌张呢? 燕渺想着,看向辛姮,只见辛姮也两眼皆是关切地望着自己,她忽然又想起了她用观灵之术看到的画面。辛姮,昆吾氏这中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太复杂了,她想不明白。 她如今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辛姮于她而言便是最为重要之人,她不知过去,但可以肯定现在。 无奈之下,燕渺只得又叹了口气,抬手给辛姮理了理头发。方才打斗一番,她的头发都有些散乱了。你呀,下次不许逞强了,燕渺边给她整理着,边说着,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上了比武台,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办?那些闲言碎语,由他们说去,你又何必动怒呢? 辛姮只是垂眼道:师尊说得是。 燕渺为她整理好了发髻,又定定地盯了她片刻,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辛姮被她看得心里全乱了,刚要开口说话,却见一小仙童自远处跑来,道:二位原来在这里,可叫我好找。他说着,到了跟前,又恭敬道:元令仙君邀燕渺长老一同游园,特命我来寻。 辛姮听了,连忙看向燕渺,问道:师尊,可不可以不去呀?毕竟他从前和你 辛姮说到这里,不由得停下了。 燕渺也面露为难之色:可人家特意差人来邀约,总不好回绝。 她说着,又道:放心啦,你我同去。有你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辛姮还想再劝她,听她如此说,转念一想,觉得有理。有自己在,肯定能看着杨泛,不让他搞小动作。于是辛姮便道:也好。师尊,那我们就过去吧。 两人说着,便随着那仙童一路前行。可辛姮仍是不放心,她走着走着,便要瞟燕渺一眼。可她这次,不放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了。 你总看我做什么?燕渺说着,看了辛姮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师尊,你觉得元令仙君,可还对你有意吗?辛姮问。虽然她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杨泛明明就是图谋昆吾氏的召灵之术,可她还是这么问了。因为难保杨泛不会故技重施,用那些情爱的技俩来接近她辛姮是担心燕渺被他蛊惑,这才故意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只为旁敲侧击地给燕渺提个醒。 燕渺听了这个问题,却有些慌张: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他继续向你示好,你会如何?辛姮又问。 燕渺听了,却反问辛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她说着,站住了脚步,只是看着辛姮。 辛姮被她这一看,反而不敢再问了。她只是回答道:弟子、弟子怎么好多说这些呢?这毕竟是师尊自己的事。 只是我自己的事吗?燕渺听了这话,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痛快,便又问辛姮道:那若是你遇到旁人追求示好,你会如何做呢? 若是同样有意,接受又何妨?若是无意,还是早断早干净。辛姮说。可她话音落下,便发觉了这个问题不论她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正在后悔,果然,燕渺下一句话便是:所以,你和韩高当日也是如此吗? 辛姮听了,一时竟支支吾吾不知该怎样应付过去。燕渺见她如此,不由得摇了摇头,也不愿再问,便要大步向前走去。辛姮见了,忙追上去,又唤了一句:师尊! 怎样?燕渺没有看她。 辛姮见了,忙拦在她面前,说道:若我告诉师尊,我并不是真正喜欢他,师尊可信我? 燕渺愣了一下,却又皱了皱眉:这似乎和你方才的话冲突了。你若不喜欢他,又为何要同他在一起呢? 辛姮闻言,不由得低下头来,以沉默为回答。这个理由,真的是太难编了。辛姮现在只是后悔,后悔不该先问燕渺那句话。她只要看住燕渺,不就可以了吗?何必把自己拖进这一个又一个的拉扯不清的问题里? 第153章 在前引路的小仙童见这两人磨磨蹭蹭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由得回头催促道:燕渺长老,元令仙君已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这便去。说着,她转身便走。 辛姮见了,也忙追上去,紧紧跟在燕渺身侧。可没走两步,却见那个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程莫向二人走了过来,先对着燕渺行了一礼,又道:师叔,师尊请辛师妹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说。 我不 辛姮刚要回绝,便听燕渺道:既是槿秦师姐唤你,你便去吧。我自己过去,也可以。 师尊 燕渺听她还要劝,不由得扭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信不过我吗?说罢,她也不待辛姮回答,抬脚便走了。 辛姮还想再追,可程莫却是个认死理的,执意要辛姮快去见槿秦,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还特意补了一句师尊很严肃。辛姮无法,只得跟着他去,可她心里却忍不住地发着牢骚:她什么时候看起来不严肃? 另一边,燕渺正生着闷气。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明明方才还和辛姮聊得好好的,两人还决定一起去赴会游园,可她竟被辛姮问的那几个问题给惹恼了。她听得出辛姮不放心她,担心她接受元令仙君的好意,可这也就罢了;偏偏辛姮自己又是那样的做派,不喜欢韩高却还接受了他,并且说不出个缘由? 无论燕渺怎么想,她都想不出一个能让一切合情合理的理由。 燕渺一路想着,便到了元令仙君杨泛跟前。原来杨泛还请了些别的仙家一同游园。她心不在焉地行了礼、问了好,便跟随着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却也没怎么留心昆仑景色。不知走了多久,众人终于在一处亭子停了下来,亭子里早已备下了好酒,是元令仙君杨泛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众仙家便围坐在亭子里石桌边把酒言欢,盛赞杨家的美酒香醇,又说了许多客套话,接着便是相互奉承。燕渺的心里却依旧只想着辛姮,一时是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又是师尊和西王母对她说的话,一时又是辛姮和韩高相处的画面她心里本就乱得很,而这众仙家的交谈声无异于火上浇油的存在,她实在是厌烦了这里的吵闹,索性起了身,直走到亭外,在不远处寻了一处巨大的青石,倚着这青石沉思不语。 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亭子里的仙家见她骤然离去,不由得又开始议论起来。这世间最后一个昆吾氏总是最好的谈资。 诸位稍候,我去看看她。杨泛说着,站起身来,微微颔首一笑,便手持两个酒樽,向燕渺走来。 燕渺长老,可是有心事? 燕渺正一派胡思乱想,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转头一看,正是杨泛。没什么。燕渺说。 杨泛见了,便把酒樽递给她,道:我特意从燕北带来的美酒,长老也不曾尝一尝。这酒可是我父亲亲手埋下,珍藏了几百年的好酒。 燕渺见了,知道却之不恭,只得接过酒来,尝了一口,又道了一句:好酒。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喝过酒,自然也尝不出来其中差别。 自然也没什么酒量。 这一杯酒下肚,她瞬间便觉得有些飘飘然了。好在这酒终究还是比不上去岁戚云师兄送来的天庭的美酒佳酿,她的意识还算清醒。最起码目前是如此。 燕渺杨泛趁机又唤了她一声,连长老二字都没带。 燕渺听他如此称呼,登时警觉起来,她并不习惯陌生人这般称呼她。许是酒的作用,又或许是在外边处处守规矩懂礼数实在太过拘束,她竟一下子顾不得许多了,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仙君可是仍对我有意? -------------------- 大家放心!师尊心里有数! 第63章 表白 杨泛听了这个问题,颇有些讶异,他反应了片刻,这才道了一句:长老,莫要让我再误会一次了。说着,又问:长老为何有此一问? 燕渺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向了酒樽。这酒很是香醇,饮下之后略带些飘然的感觉也让她不自觉地想再饮一口。没什么。她说。 杨泛见了,便更近一步,问道:那,若是我说,我有意呢? 燕渺听了,却是笑了笑,举起酒樽又饮了一口。她不怎么喝酒,却也曾听说,酒后吐真言,她倒要看看,这酒可真有如此功效?这一口再下肚,她的面颊已有些泛红,而她的脑海中依旧只有辛姮。 是她,全是她 她的眼里、心里,充斥着她的影子。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徒儿占据了她全部的生活。而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微微恼怒,但更多的却是安心的欣喜。 她仍未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因为从没有人教过她,书里的话语又只是浮于纸上。但她可以确定,她离不开她了。 我已心有所属,燕渺抬头,对杨泛说,仙君还是请另择良人吧。 说罢,她又将酒樽递还给了杨泛:多谢仙君美酒款待,只可惜我不胜酒力,只得先行告退了。 第154章 燕渺说着,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走。杨泛见了,却连忙追上几步,在她身后问道:那个人,是谁? 一阵风吹来。燕渺刚饮了酒,又被风一吹,不禁轻咳了两声,回答道:仙君,还请不要多问了。她说着,也不回头,便慢慢向苍潭派居住的庭院方向走去。 另一边,辛姮被程莫带到了槿秦住着的厢房里。她进门后,程莫便悄悄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段樊也在这房间里,见辛姮来了,她面上似乎还有些不忿,但碍着槿秦,她也不好发作。辛姮见段樊也在这里,便知道槿秦要说什么了。 见过师伯。辛姮行了一礼。 槿秦坐在椅子上,见两人都到了,便清了清嗓子,开了口:说吧,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里略有些疲惫。 师尊,我,我们没什么。段樊有些心虚。 没有?槿秦抬眼看向段樊,那你兄长为何平白无故发难?你当真以为,为师没看到你在比武台前同你兄长说话吗?嗯? 槿秦并没有说什么重话,可声音里的威严已不容置疑。段樊听了,一时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解,最终是哑口无言,低下了头。辛姮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听着。 你呀,你们呀,槿秦叹了口气,语气里颇为自责,也带了几分无奈,说到底,上次是我不对,不该用那样的法子,来试你的功力,结果害得你二人结怨。槿秦说着,看向了辛姮,又转而看向了段樊:但如此斤斤计较,不顾同门之谊,借题发挥蓄意报复,可是正派所为?你兄长宠你,却下手没个轻重,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明明他已发现破绽,到了你师妹身后,却仍不收手,若真的伤了你师妹,你又该如何? 段樊听了,越发心虚,只是低着头,道:弟子知错了。 知错、知错,段樊听了,摇了摇头,每个人犯了错被发现时,都会说自己知错。可知错又如何?若以后再犯呢? 弟子绝不再犯!段樊忙道。 槿秦听了,又问:只是这一句绝不再犯?你的师妹,还在一边呢。 段樊听了,这才反应过来,转身看向辛姮,连忙行礼,道:辛师妹,是我错了,我向你陪不是。 辛姮听了,根本不想搭理她,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燕渺。她方才明显有些不太开心,她独自去赴会,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要是不问那句话就好了,真是失言了。 想到燕渺,纵使辛姮再怎么不愿意搭理段樊,她也连忙应了一句:师姐别说这样的话。往后我们和和气气的,就好了。 说罢,她连忙看向槿秦,等着槿秦放她离开。 却不想槿秦没有立刻放她二人离开,而是又说教了许多。辛姮听着,心里焦急,只想赶紧出去寻燕渺。好容易挨到槿秦训完话,段樊眼眶已红了,哽咽着就要退下。辛姮刚要和段樊一同退下,却听槿秦又道:辛姮,你留一下。 辛姮听了,着实无奈,可又不能逆了槿秦的意思,只好停下脚步,颔首问道:师伯有何事吩咐? 槿秦却没再说别的,只是问辛姮:这些日子,你师尊可有什么异样吗?或者是,你们在人间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辛姮连忙答道:未曾有过。在人间时,也未曾发生过什么。她怎么好把一切告诉槿秦呢? 这就奇了,槿秦道,我记得从前,平日里寻常的术法,她还勉强能用,可一到打斗时,她便用不出术法来了,今日倒是奇怪。我还想着或许是她槿秦说到此处,却闭了嘴。她本想说,她猜测或许是燕渺忆起了些过往,这才恢复了些能力,毕竟玄影师尊点评燕渺有弦无轴的话她也是知道的。可顾及辛姮只是一个弟子,槿秦便没说出口。 罢了,槿秦说,你多关心关心你师尊,她终究是和旁人不同。我事务繁忙,不在她身边,总是不能及时照应她,也只得让你多费心了。 师伯这是哪里话,这是弟子应当做的。辛姮低着头,说。 你如此想便好了,槿秦说着,摆了摆手,你也出去在这昆仑山转一转吧。昆仑圣地,难得来一次,见见世面,总是好的。我乏了,便先休息了。 辛姮听了,连忙颔首行礼,道了一句:弟子告退。说罢,她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槿秦这里总算也清静了些,她不禁又显露出些疲态来。苍潭派的人不算多,可论起事情还真不少,要做到面面俱到就更是难这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 只盼今后能省点心吧。槿秦想着,便歇下了。 辛姮出了庭院,便忙问小仙童元令仙君在何处。得知杨泛在山间某处亭子里备下美酒宴请众仙,辛姮总算放心了些。如今是在昆仑圣地,又有许多人陪着,量他也不敢造次。可这放心只是一瞬,她很快便想起来,她的师尊酒量极差。 这便不好了。辛姮想着,便急匆匆地向那亭子的方向寻去。可她好容易到了那亭子附近,却怎么张望,都瞧不见燕渺的身影。 第155章 但还好,杨泛并没有离开,他还在这里。 即使如此,辛姮也一下子着急起来,就要去寻。可她刚转身,却被人眼尖看见了:那边的,可是燕渺长老的徒儿? 辛姮无法,悄悄骂了一句,却又不得不转身笑脸逢迎:晚辈辛姮,见过诸位仙家。 我们刚才还在说你师尊呢,你师尊,这么多年法术虽长进了,但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我行我素。大家刚聚在一起没多久,她竟喝了两口便自己走了。其中一人说道。 元令仙君杨泛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酒樽冷眼旁观,眼里看不出任何感情。辛姮看了杨泛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又听说燕渺走了,心中又担忧起来。她只得尴尬地笑两声,又连忙敷衍地寻了个由头退下,去寻燕渺。可他刚转身走了没两步,便听到身后又传来议论的声音:师徒俩一个样,真是绝配。 辛姮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却也没逗留,只是去找寻燕渺。燕渺喝了一点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她。 可她毕竟对昆仑丘不熟悉,遍寻不见,不由得越发着急。她又想起了她送给燕渺的木雕,燕渺应该还放在身上,但是那毕竟用了禁术,而这里是昆仑山,她又担心被人发现,因此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用了。正焦急时,她忽然瞧见一个小仙童向这边走来,便忙赶上去,问道:请问有没有看到苍潭派的燕渺长老? 小仙童答道:方才听人说,燕渺长老已回了苍潭派的住所。 回去了? 辛姮听了,撒腿便往回跑。原来燕渺喝了两口酒,又不熟悉昆仑山,没走两步就失了方向,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回苍潭派的庭院,正好和来寻她的辛姮错过了。 辛姮好容易赶回庭院里,天已经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屋子都黑着灯。槿秦和程莫应当是已经睡下了,段樊多半是哭着去找父兄诉苦了,那,燕渺呢? 辛姮想着,直奔燕渺房间。一推开门,她便连声唤师尊,可无人应答。她去床上看了,床上也空无一人。 辛姮一下子又慌了,连忙就要转身再去寻。可她刚要走,却听隔壁房间传来了些动静,而隔壁是她和段樊的房间。 莫非 辛姮想着,连忙向自己的房间奔去。进门向里一看,果然,燕渺正躺在她的床上。 师尊?辛姮总算放下心来,她唤了一声,回手便把门插上了,又点了一盏灯,便向燕渺走来。燕渺似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又似是没听见,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连起身都未曾。 辛姮走到床边,只见燕渺正闭着眼睛。烛光下,她面颊发红,原本整齐的高髻也被她自己拆了个半散不散,厚重的衣服也被她半褪半扯早就失了原本的端庄她并不习惯这样的打扮,一点都不舒服。辛姮见了这情形,不由得微微恍神,连忙把灯放下,伏身将燕渺的衣服拢了一拢。她又嗅了嗅,却一点酒气都没闻见,想来燕渺又没喝两口便醉了。不过还好,她能撑着独自回来,便是万幸了。 师尊,师尊?辛姮蹲在了床边,轻轻拍了拍燕渺的胳膊。 燕渺微微睁开眼,见是辛姮,不由得一笑,却又皱了皱眉,道:怎么,哪里都是你?说着,她又闭上了眼。她的声音也略有些含混不清,一听便是还醉着。 辛姮从未如此耐心过,她笑了笑,轻轻扯了扯燕渺的袖子,道:师尊,我送你回房间,你好歇着。我这里毕竟是两个人住,不太方便的。 燕渺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似是应了下来。辛姮见了,便又站了起来,俯身轻轻抱起燕渺让她坐起,然后便半跪在她身前要帮她整理着装。可谁曾想,就在她伸手去拉她挂在肩膀上的衣服时,燕渺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用那一双迷离含情的眸子看着辛姮。 辛姮心里一下子便乱了,心跳的速度骤然变快,她也感觉到了自己脸颊的微烫。燕渺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却又忽然睁大了眼睛,俯下身来,两人一时离得极近。 师、师尊?辛姮越发不知所措了。 阿姮,燕渺的声音里仍带着醉意,她唤了一声,抬手抚上辛姮的面颊,醉眼里竟带了几分认真,我好像是,喜欢上你了。 第64章 香囊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辛姮想不到,最先开口说这话的人,竟会是她。 不,也只能是燕渺。 也只有燕渺会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儿后,能这般大方地不顾及世俗规矩说出来。 师尊,你醉了。辛姮颤声说着,又躲开了燕渺的目光,连忙微微后退。可不想,她刚退了半寸,便被燕渺一把抓住了领子。 我没醉,我很清醒,我从未如此清醒过。燕渺说着,似乎是想把辛姮扶起来,却因不胜酒力,竟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来。 辛姮一时手足无措,却也本能地抱住了燕渺,不让她摔在地上。可燕渺被这一被抱住,反而不放手了,她靠在辛姮肩上,嘴里却仍说着方才未完的话。我这是,酒后吐真言,燕渺说,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可我相信,那一定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而你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我,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满脑子都是你,躲都躲不掉 第156章 师尊,别说了。辛姮根本不敢往下听,她生怕自己克制不住,让那蠢念头坏了事。 她是要做正事的人!而这一己私情,想都不想她就知道,定然是会坏事的。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不敢听吗?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你明明很大胆的,我是你师尊,可你都敢对我发脾气、你都敢亲我那感觉,好奇怪,我明明推开了你,可为什么后来却又总是怀念可你怎么现在又连句话都不敢听了?不,这不像你啊,你很大胆的。燕渺醉意未消,话也格外的多。 辛姮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说着这些话语,心中酸涩,她何尝不想大胆一回呢?若她只是个徒儿,大胆便就大胆了。可她不仅仅是个徒儿,她还是个奸细小偷,她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意愿去亲近她。在她还有理智的情况下,她就已经常常克制不住自己有些越界之举了,若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听从自己内心的情感,那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危险的是,她现在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感情犹如洪水,如果只是堵,便越堵越危险。而她为了躲避将来的危险,擅自给这洪水修筑了一道大坝拦截。只要大坝有一线缺口,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了。 燕渺的话语,便是凿开这一线缺口的利器。 师尊,我扶你回房,你好好休息。 辛姮说着,扶起了燕渺,让她坐到床上,好帮她整理着装。她努力地想要隔绝这话语对自己的影响,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现在的声音在内心澎湃的情感之下已完全变了调。 燕渺听着,猛然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只看着辛姮。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她问。 太折磨人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每一句话语都在挑战着辛姮的意志力。师尊,这不行。辛姮颤声说着,目光却不觉挪到了燕渺的双唇之上,身子也不觉微微凑近了些。可在离唇一寸之时,她终于是忍住了。 你不愿意,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还是说,你仍喜欢韩高?燕渺依旧话多,不,不对,你对我说过,你不是真正喜欢他这,这便奇了,你不喜欢他,却和他搂搂抱抱,还给他做荷包;还有那夜酒馆里的女子,萍水相逢,你都和她如此亲昵你不喜欢我,为何不肯待我如同待他们一样? 辛姮听了,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无法,她只得对燕渺道:师尊,你真的喝多了,该休息了。说话时,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朱唇之上。她真想吻上去! 可燕渺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她只是一味地自言自语:我真的看不透你,我的好徒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她说着,却忽然又凑近了些许,只盯着辛姮的眼睛。 辛姮见了,又想后退,却被燕渺一把拉住。燕渺静静地看着她,顿了顿,却又开了口:你再不回答我,我就要亲你啦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格外的长。 辛姮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神。可就是这一愣神的工夫,燕渺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的唇,又睁大了双眼看着她。 仅存的理智瞬间崩裂,取而代之的只有内心压抑许久的情和欲。只是一下,这可不够!辛姮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又回吻了过去。 燕渺本就因喝了酒浑身无力,被她这一扑,竟不自觉地向后躺倒。辛姮也就顺势伏在了她身上,狠狠地吻着她的唇。水润温凉的朱唇实在是很有吸引力,舌尖轻勾了勾,便毫不费力地探入。燕渺不禁轻哼了哼,却也不觉在她的挑逗引导下学着她的动作开始回应。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越来越急促,最终难分你我,只是沉浸在这终于崩泻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 这是个绵长又激烈的吻,良久,两人终于分开了,辛姮微微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她。燕渺醉眼迷离地望着她,她双颊微红,口中还轻轻喘着粗气。她的头发已完全散开了,方才还没整理好的领口依旧敞开着,露出雪白的项颈和半边肩膀 辛姮看着燕渺如此模样,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多想现在就和她共赴巫山云雨,可是她也知道,这不行,她还醉着呢。 阿姮,燕渺轻声唤着她,却闭上了眼睛,又唤了一声,阿姮。 师尊,弟子在。辛姮说。 陪陪我嘛。燕渺说着,声音渐弱。 好。辛姮应了一声。 好像,有你在,我才是完整的她说着,竟头一歪,睡了过去。 辛姮见燕渺这就睡着了,不禁苦涩一笑。她俯下身,又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师尊,她轻声在她耳边说着,我也好喜欢你。可是、可是辛姮说着,不由得一声叹息。 我也很想陪着你,辛姮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着,也只有在此时,她才能对她说自己的心里话,你对我来说,也是最特别的。我这一生遇见了不少人,可每一个人,我都要防着,只有你,我不用防也不愿防。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应该去做什么,只有你说希望我平安、开心 辛姮说着,忽然明白了她如此贪恋她的原因。我从未如此自在过。她说。 第157章 她说着,眼角竟滴下一滴泪来,却又连忙擦拭掉了。她又笑了笑,坐起身来,替燕渺把衣服整理好,然后便抱起她,将燕渺送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好段樊还没回来,不然若是被她撞见了方才的一幕,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也还好,她的房间是最靠边的一间,而隔壁的燕渺房间里并没有人。 辛姮真切地意识到,方才那片刻的放肆,是偷来的。 燕渺醒来时,只见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觉有些恍惚。她坐起身来,远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夜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出来。 那些情难自抑的话语,那个绵长激烈的吻 燕渺的脸一下子红了。荒唐,真荒唐,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了。可她同时又有如释重负之感,积压所有的疑惑纠结在经历昨夜之后似乎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当她把一切吐露,曾经的一切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新的烦恼接踵而至。辛姮呢?她的徒儿呢?为何醒来之后,却不见她? 她隐约记得昨夜,辛姮拒绝了她好几次,还一直叫她不要再说了她是愿意的吗? 燕渺登时便觉得自己犯下了大错。酒后可以吐真言,可醉酒也实在是误事。若是惹恼了她的徒儿,她以后该如何呢? 燕渺想着,又随手把头发一绾,便要起身去寻。可她刚要下地,手却按到了床边放着的一个东西。她并不爱在床边放东西的。她连忙抬手低头看去,只见那里放着一个香囊。燕渺愣了一下,拿起香囊一瞧,仔细看了看,只见这香囊做工极精细,针脚又细又密,配色也恰到好处,柔和而不失鲜艳。燕渺拿起香囊放到鼻边嗅了嗅,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这很显然是辛姮做的。 原来昨夜辛姮将燕渺安顿好之后,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默默地陪了她一夜,变出了针线布料和香料来,在床边做了一夜的香囊。燕渺一直记着她曾给韩高做过布包和一个小荷包,然而那些不是随手做的就是另有目的。她要给燕渺做一个最好的香囊,常伴她身边。不为别的,只为她喜欢她。 你既如此,我也没有再退缩的道理了。只希望日后的一切我还能控制,不会伤你太多。辛姮心想。 她从未如此认真地做过一个物件儿,每一针都刺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本来,她平日里做一个小香囊也就一个时辰,可这次她却整整做了一夜。直到天亮之时,昆仑山微熹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在了她的香囊上,她才收起了针线。仔细检查之后,她终于确认无误,把这香囊放在了她枕边。见燕渺正酣睡着,她不由得微微一笑,可却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如今燕渺见了这香囊,登时明白了她心中的意思,连忙把香囊佩戴在了身上,接着便要起身去寻她。她还没出门,便听见门外传来练剑的声音。推门一看,只见三个弟子都正在院中舞剑,槿秦正在一边看着。 师妹,你醒啦?槿秦招手,示意她过去,你昨日喝醉了,你那徒儿照顾了你一夜,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今早我叫徒儿们练功,本想让她继续休息,可她执意要和她师兄师姐一起练功,拦都拦不住。 燕渺闻言,一边向槿秦走去,一边看向了正在舞剑的辛姮,只见辛姮也正在偷偷望着她。只听槿秦继续说道:你这徒儿,还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真好。燕渺轻声赞叹着,微微一笑,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她腰间的香囊。 辛姮听了,又看见那香囊,不由得一笑,接着便转身继续舞剑去了。 -------------------- 祝大家520快乐! 第65章 意外 在昆仑山做客的日子里,诸事都不太方便。一会儿这个来请,一会儿那个来请,不是说话就是游玩,推也推脱不开,若是去便是一起去。更何况如今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竟是连单独说话也不方便了,还需要挖空心思专门找机会。 因此,燕渺和辛姮竟过了两天基本是眉目传情的日子。 燕渺一开始还不敢确定辛姮的心意,可是在她看到那香囊之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的徒儿,真是奔放热烈时极其奔放热烈,含蓄委婉时极其含蓄委婉。那香囊精致的很,燕渺竟是爱不释手,时常放在手里,用手指一寸一寸地感受着。一切尽在不言中,辛姮虽未亲口对她说一句我也喜欢你,但有这个香囊,便够了。而从前没确定心意时的那些猜测和纠结,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燕渺也不想计较那么多,她只需要知道,如今她的徒儿,心里有她,便足矣。每当此时辛姮瞧见了,她总是会一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从燕渺面前走过。 而到了夜晚,燕渺也总是会轻轻敲一敲手边的墙,待到听到墙另一边传来的回应,她才会安心些。 总算熬到了最后一天,只差晚上西王母设下的送行宴,一切便都结束了。燕渺总算又找到了机会,她先是做做样子收拾了下东西,然后立在门口,对院子里的辛姮招了招手,道:徒儿,我有个东西找不到了,过来帮我寻一下。 这样的把戏,她已经渐渐熟练了。 辛姮正在和段樊、程莫一起练功,闻言不由得一笑,又看向了槿秦,道:师伯,那弟子先过去。槿秦认真的很,哪怕是来赴会,传授功法一事也未曾懈怠过一天。正巧辛姮也在,便一起教了。 第158章 槿秦应了一声,辛姮见了,便收起剑,向燕渺的房间奔去。她一进门,燕渺便顺手把房门一掩,然后拦在了她身前。辛姮竟被她压在了门边,但燕渺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她笑。 辛姮此前从未想过,她能看到如此的燕渺。燕渺不喜那些无聊的世俗规矩,行事起来的确大胆随性了许多。当一切都不必再猜测纠结之时,她是那样坦率直接,让辛姮都汗颜。 师尊辛姮也不知说什么,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可千言万语,又怎么能在片刻说得完呢? 阿姮,我只是,想看看你。我怎么看你都看不够。燕渺说着,抬手轻抚上了辛姮的面颊,指尖一寸寸地划过她的肌肤、描摹着她的眉眼。 人前叫徒儿,人后唤阿姮,辛姮不禁笑了笑,师尊,还真是随机应变。 我喜欢唤你的名字,燕渺说着,又连唤了两声,阿姮、阿姮 辛姮听了,心中一动,一转身,反而把燕渺压在了门板上。她看着燕渺,目光逐渐下移,又盯上了那两瓣红唇。师尊她轻唤着。 燕渺见她如此看着自己,便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也看向了辛姮的双唇,主动出击,率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但这和那夜她醉酒之后的轻啄不同,她只是略停了一下,便又吻了上去,略显笨拙地学着辛姮吻她的模样,一点点品着她的双唇,又用舌尖轻轻挑逗着她 辛姮见她如此,便只是顺从迎合着她笨拙的吻技,直到燕渺自己满面通红地和她分开。我很喜欢这感觉,燕渺说,让人欲罢不能。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 辛姮真切地意识到,名义上,燕渺是她的师尊,可在这些沾了世俗气息的事情上,她才是真正的师父。是这样,辛姮回答着,却又不仅仅是这样。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燕渺说。 辛姮听了,一时有些慌,连忙回答道:师尊,可我也是遇到你之后才有这种感觉的。先前那些,那些只是胡闹。辛姮知道自己辩解的话语十分蹩脚,听起来也十分像撒谎。 燕渺见她如此,也只是莞尔一笑:你何必紧张?我只需要知道,你如今心里有我,便足够了。至于从前,谁又能管得了谁呢?燕渺说着,又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道:你在这里太久了。 辛姮也道:是了,太久了。说着,却又抱住了燕渺,用略带了些撒娇的口吻道:我不想出去。 可她是一定要出去的,只是偷偷摸摸的滋味很不好受。 我也不想让你出去,燕渺也很是不舍,说,等回了忘尘峰,就只有我们两人了。 辛姮点了点头,放开了她,就要转身离开,却没忍住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又乖巧地唤了一句师尊。燕渺听了,不由得一笑,又替她打开了门。 辛姮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看燕渺,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出门去了。燕渺见辛姮出门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没回屋里,只是立在屋檐下,远远地瞧着辛姮练功。 辛姮回到了练功的队伍里。槿秦见她出来了,看了看她,却有些奇怪:你的气息不稳。 她记得辛姮的身体不是很好,曾经险些走火入魔。她虽会观灵之术,可观灵之术在她学会之后没多久就成了禁术,不到危急之时,怎么能用呢?因此,她唯有对辛姮多关注一些。可辛姮平日里都在忘尘峰,极少去主峰,她也不便干涉燕渺教徒。如今是好容易找到了机会,在这昆仑丘,她能让所有弟子一起练功,便也好看看辛姮问题所在了。 可奇怪的是,辛姮根本没问题。她的一招一式,虽有错漏,但都有模有样,而那些错漏也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有时开始时明明做对了,可一眨眼的工夫却又错了。槿秦甚至有一种感觉,辛姮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招式,故意做出些错漏来。毕竟,不论什么难度的招式,她都错得这么均匀,学到会的时间也这么稳定,实在是奇怪。这虽然不少见,但她曾见过辛姮在和段樊对战比武时的表现,她记得辛姮反应还算快。 这应当只是错觉吧,槿秦想着。毕竟,有些孩子的确是平庸,学得慢又不长记性,虽偶有出彩之时,没有多少天赋和悟性,自然常常出错,学会的时间也相当稳定。但这样的孩子,也往往挑不出什么错处。在槿秦眼中,辛姮无疑就是个平庸的孩子。 东西找到了吗?槿秦随口问了一句。 找到了。辛姮答道。 槿秦叹了口气,颇有些忧心:你师尊近来总是找不到东西。 师尊只是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辛姮回答道。 是了,她一向如此,槿秦说,快练功吧,把方才教你的那招再做一遍,手要稳,出招要快,别怕错只管做,你总是犹豫,这招就威力大减。 辛姮连连点头,又做了一遍,却又故意做慢了。做罢,还特意飞快地看了燕渺一眼。 她们的话都落入了燕渺耳中。燕渺听见了,只是笑了笑。谁让她素有爱走神的毛病,东西总是找不到也是在所难免。 第159章 她觉得自己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会伪装了。 虽然她也不想伪装,可她并不是对世俗一无所知。多少故事都在告诉她一个道理,不论是人是仙,他们都把规矩伦理看得极重。师徒相爱,怎能为世人所容? 燕渺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她并不习惯伪装的感觉,可又不得不如此。她只盼早点回到忘尘峰,在那里,她就不用顾及这许多了。忘尘峰只属于她们二人,她们可以自在地生活。 然而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却根本没注意到,就在一旁,段樊一直心虚地看着辛姮。槿秦虽注意到了段樊的异样,却也没在意,只当她是介意前两天训话一事,故而也没放在心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夜里,段樊根本没有回来。 晚上,是西王母特意设下的饯行酒,所有访客都必须出席,苍潭派诸人也不例外。槿秦和燕渺依旧打扮得庄重正式,颇有长老的风范。说起来这几日还真是丰富多彩,但两人的丰富多彩是完全不同的。燕渺的丰富多彩在于辛姮,槿秦的丰富多彩则在于那些应酬交流。 说起来,众仙家在教徒一事上还真有不少好法子,槿秦听了也颇为受教。只是槿秦总是觉得不够尽兴,众仙讨论的问题在她看来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槿秦心里清楚,真正的问题,在将来之大敌。 可惜了,师尊执意不让她插手。为此,槿秦心事重重。 一旁的燕渺则是另一番光景。燕渺虽仍是不怎么应酬,但却没有前番拘谨了,她的眼里只有辛姮。两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又只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悄悄看一眼对方。明明是热闹的宴席,在她二人这里,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她们。 直到突发的意外打破了这份宁静。 诸位,元令仙君杨泛的声音响起,只见他举杯站起,道,今次承蒙西王母邀请,得在昆仑山与诸位一会,实属三生有幸。可惜相聚时短,转眼便要离别,难免不舍,意犹未尽。说来惭愧,下月二十三日是在下二百三十岁的生辰,也算是个整数。本想自家庆祝,但如今见了诸位,却想借此机会,邀诸位来我燕北杨家一会。不为庆生,只为叙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仙听了,纷纷附和:元令仙君既如此说,哪有不去之理? 杨泛听了,点了点头,却看向了燕渺,又问道:燕渺长老,可会来吗? 燕渺突然被问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辛姮也察觉到来者不善,连忙抬头,只盯着杨泛,另一只手却悄悄拽了拽燕渺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答应。 杨泛见燕渺有所犹疑,便又道了一句:莫非,燕渺长老仍旧记着前尘往事,故而不愿同在下多来往吗? 辛姮听了这话,恨不得立马去揍他一顿。这分明是在逼她应下! 而一旁的众仙已开始悄悄议论了。 元令仙君,燕渺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不是不愿,只是 只是有些突然,我这师妹一时反应不过来,槿秦接了话茬,仙君放心,我们会去的。说着,槿秦看了燕渺一眼,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毕竟,在这样的场合下公然拂了他面子的事,有一次就够了。她虽也不喜元令仙君,可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拒绝,到底容易惹出是非来。 燕渺有些着急,可看槿秦已如此说了,只得应了下来。辛姮也是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那元令仙君哪里是可以轻易相信的呢? 如此便好,杨泛笑了笑,既如此,请帖之后会送到各位府上,多谢各位赏脸了。 第66章 阴谋 宴席散了之后,众人都闷闷不乐。槿秦先找到了燕渺,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劝道:我知你不愿意去,我也不愿。可他在这样的场合邀请你,明显是逼你,你若回绝,便是不给他面子,落人口实。 我本也不在乎这些,落人口实也随他去。燕渺说。 你可以不理会这些,可苍潭派不行,槿秦正色道,燕北杨家,擅长水系术法。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们。 燕渺闻言,登时明白了槿秦的意思。焱庚擅长火系,需要水系克制。如今未听闻别处发现魔族踪迹,只有我苍潭派发现了,想来若是魔界大举来犯,头一个便是我们苍潭派,我们需要援手。而如今,和苍潭山关系还算亲近的擅长水系术法的却不多。武陵韩家擅长水系,可他家的韩高却在求学的路上下落不明,只怕也没心思再同我们往来,燕渺说,师姐,我明白了,我会去的。 只得辛苦你忍耐一下了,槿秦颇为抱歉,我怕是不能时常离开苍潭山,到时候,我会让璧玢代我前去,她做事认真,能帮上你。 槿秦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师姐,我仍有一事不明白,燕渺说,今次来昆仑山大好时机,为何不向众仙家或者西王母求助?先前不禀报天庭,是因证据不足,恐引起慌乱,不敢妄言;可如今焱庚印已触发了阵法,假韩高也死在了阵法中,魔界已渗透进来,这已是证据确凿的事实。如今只有苍潭派发现了魔界有异动,若是魔界来犯,苍潭派岂不是知情不报? 第160章 燕渺鲜少主动向槿秦问及这些问题,如今开口,也是实在不解。这并不像是槿秦的作风。 槿秦听了,颇有些惊异:不曾想你会主动问我这些。说着,槿秦又叹了一口气:我问过师尊了,他要我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师尊善卜卦,当世仙家应无人能与之比肩,他既如此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原来如此。燕渺说。 可我只怕拖出大事来,槿秦忧心忡忡,卜卦可算出未来的千万种可能,极其耗费灵力,也最忌讳泄露天机。可如今情形不同,我只担心误事。 师姐放心,师尊不会错的。他既然如此说,定是已算明白了最保险的一条路。燕渺宽慰着她。 但愿如此吧,槿秦说着,又对燕渺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苍潭山。这几日不在山上,我可真是放心不下。 师姐也莫要太过劳心了,燕渺说,师姐也早些休息吧。她说着,微微笑了笑,便出了门。 燕渺这就要回房,还没到跟前,便见自己屋子里的灯亮着,她便知道是辛姮在那里。果然,推门进去,只见辛姮正立在窗边,回头看向她。我不想你去,辛姮说着,向燕渺走了过来,关上了门,又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到时候找个理由推脱了可好? 燕渺摇了摇头:这事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了?辛姮有些着急。 燕渺想到辛姮眼睁睁地看着假韩高因焱庚印而死,便知也没有隐瞒辛姮的必要,便直接说道:燕北杨家,擅长水系术法。 辛姮听了,也立时便明白了。她一下子泄了气,松了燕渺的手,坐到了她床边。我懂了,辛姮说,师伯把你当和亲公主用着呢。 万不可如此说,燕渺忽然严肃起来,正色道,我毕竟是苍潭派的长老,平日里虽不管这些俗务,但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又怎能推脱不管? 辛姮听见燕渺如此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得点了点头,却一言未发。她是有些埋怨自己的,若非她让槿秦笃定是魔界焱庚国要来进犯,槿秦也不必如此在意这些擅长水系术法的仙家,也就不会替燕渺应下了。 燕渺见辛姮如此,只当自己方才太过严厉让这孩子心里不舒服了。她神色缓和下来,走到床边,挨着辛姮坐下,在她身边道:你放心,我肯定是会带着你去的。有你在我身边,我眼里哪里还有其他人呢? 这变化太快了,辛姮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低着头,嘴里嘟囔道:师尊,你方才还那样严肃,一副正经的师尊模样,如今却又来说这些这些情话。 啊,这算是情话吗?燕渺笑了笑,只是真心话而已。 辛姮听了,抬头看向燕渺,她顿了顿,不觉又吻向了她的唇。但这一次只是浅尝辄止,只留下意犹未尽的燕渺。 燕渺现在很喜欢亲吻的感受,她很享受这种亲密无间的举动,让她觉得这世界仿佛只有她们二人,她只需在意她的感受。 这是她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她终于明白了书中所写如胶似漆是怎样的状态了。 辛姮显然也是如此。我同段师姐说,我是来帮师尊收拾行李的,毕竟众所周知,我的师尊记性不太好,丢三落四的,辛姮说着,似有些懊恼,可是现在,我都要把自己丢在这里了。 你不喜欢吗?燕渺问。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辛姮回答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不比未修仙的凡人,寻常物件儿袖子里就能装下,哪里还用大张旗鼓地收拾行李呢?我也就,不能在这里多留些时候了。 燕渺听了,抬手轻轻揉了揉辛姮的头发,故意逗她开心,道:好啦,别垂头丧气的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忘尘峰上只有我们二人,也就不必再顾及这许多了。 嗯,还是忘尘峰好。辛姮感慨着。她多想一辈子都生活在忘尘峰啊。 辛姮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夜虽深了,但段樊仍没有休息,辛姮瞧见她那边的灯还亮着。她如今也是心烦意乱,一会儿想到燕渺一个月后又要去燕北杨家,一会儿又想起了她来苍潭派的任务,一会儿又想到了魔界,不知云方王知道了她在此期间爱上了自己的师尊,会作何感想? 她烦闷不堪,洗漱了之后,抖开了被子便要休息,却听那边段樊有了些动静。她也没在意,只是躺下了又合了眼,只听段樊那边唤了她一声:十九。 什么事?我想休息了。辛姮依旧连眼睛都没睁开,声音里还隐隐有些不耐烦。 她自己的事情就够多了,实在没有心思再和段樊吵闹。 哦,没什么,段樊的声音自那边传来,她顿了顿,似在犹豫,半晌,终于又吐露出一句,对不起。 辛姮只是应了一声,便没再理会她了。她如今又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燕渺身上。燕北杨家有那样的故事,又觊觎着昆吾氏早已失落的召灵之术,这怎能叫人放心呢?况且,还有杨野一事。 第161章 据她所知,杨野是偷偷跑出来的,故而他偷跑出来又假冒韩高一事,杨泛应当不知情。但辛姮也清楚,这毕竟只是杨野一面之词,若他当日在阵法中说了谎也未可知。而苍潭派众人根本不知杨野真实身份,苍潭派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弟子一事,除了武陵的韩家也没有别人知道。因此,辛姮也不确定杨泛究竟知不知道杨野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一切都如杨野所说,那杨野离家多时,定然早就被杨泛发现了吧。杨野虽是私生子,可杨泛应当也不会在发现了他失踪后却不问他去向。想来,杨泛应当早就在打听杨野的下落了。 虽如此,辛姮也从未担心过杨泛会在昆仑山做什么。一来,昆仑圣地,众仙家都小心谨慎不敢惊扰了西王母,又哪里敢在这里闹事? 二来,杨野被她污为魔族,而杨野自己也是犯了杀了韩高又假冒他的罪过,更何况杨家本就因那陈年的秘密丑闻图谋着昆吾氏的术法,而苍潭派又未曾把假韩高之死公诸于众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泛犯不着在昆仑山这样的场合自揭其短,也就更不会轻举妄动了。 所以这几天在昆仑山,哪怕每日都能见到杨泛,辛姮也未曾担心过太多。可如今杨泛邀燕渺去燕北杨家,这便不同了。回了他自己的老窝,他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危险的不仅仅是燕渺,说不定还有自己。 有什么办法,能不让她去呢?辛姮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最终,一番胡思乱想之后,她终于是沉沉睡去了。 另一边,段樊也是辗转难眠。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天大的错事。 被训话的那天夜里,她的确是去找父兄诉苦了。可段时被燕渺那一掌伤得不轻,她父亲颇为生气,一时竟把怒火冲着段樊发泄出来了。段樊自小惧怕她父亲,父亲只想着不能丢了面子,万事都要他兄妹二人做到最好,因此未免严苛了些。段樊见父亲发火,便也不敢久留,只对段时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可她离开之后,却也不愿回苍潭派的住所。她一想到自己还要和辛姮共住一间房,她心里就别扭。思来想去,她忽然记起昆仑山下有个驿站,应该能让她胡乱歇一夜。主意已定,她当即下山。 可她毕竟对此处不熟悉,下了山,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看到的驿站了。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天又太黑,她竟分辨不出方向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在山下林子里一通乱闯,却不知竟是离昆仑山门越来越远。 苍潭山又不是密不透风,山上也常有人下山办事,巡逻周边,她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说话,提到了苍潭山,她不禁好奇起来,便立在一棵树后仔细听着,他们闲聊时的确说过,你那儿子和她的关系可是不一般哪,人人都说他二人是良配。既然如此,我们怎能不去查查那小子?这一查不就发现了,原来那小子竟是你儿子,别忘了,我们狼的鼻子,可是最灵敏的。 狼? 段樊听了,心中奇怪,不由得悄悄探头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远处有一人站着,手中持剑,正指着地上跪着的那人。 后来武陵韩家去苍潭派,我们也偷听来了些话。仙君,你儿子的死,和那丫头脱不了干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又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呢?更何况你自己也对苍潭派有所图谋,这闹出去,也不光彩吧。地上跪着的那人说。 段樊虽听不太真切,但知道对面是一个仙君和一个狼妖,又听到了苍潭派三个字,便知道此事重要,怕不是自己能听的,就想赶紧离开。却不想她刚要后退,可那边却又传来了声音:仙君,我闻到了陌生的味道,这附近有人。 段樊心中一惊,可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条水绳从背后甩了过来,将她绑缚住,又直拖了过去。果然有人。这声音很熟悉。 段樊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她心中惊恐,可一抬头,却更加惊讶了:元令仙君? 是苍潭派的另一个丫头。我所说是真是假,仙君一问便知。狼妖说着,站起身来。 元令仙君看了她一眼,可他立在暗处,段樊竟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罢,元令仙君说,我要问你韩高的事,你一定要如实道来。若是有半句虚言,明日一早,山上众仙便都会知道,苍潭派的女弟子走夜路不小心,竟被狼妖分食的故事。 话音落下,段樊便听见周围传来缓缓移动的脚步声。她连忙四下望去,却见在这漆黑的夜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了许多黄绿色的眼睛。 我说。 第67章 缠绵 忘尘峰一切如故。 明明只离开了忘尘峰四天,但再回到忘尘峰时,二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想到离开之前,她们还在不停地猜测对方的心意,燕渺便觉得有趣。 刚到忘尘峰界碑下,红红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下子跳到了辛姮的肩膀上。辛姮笑了笑,又把红红抱在了怀里,一抬头却见燕渺正盯着自己看。它可真是喜欢你呢,燕渺道,也不知是不是这小家伙有意为之,把你带到我身边,其实是为了它自己的私心。 它对我只是一时的偏爱,它最喜欢师尊的!辛姮说着,忙把这红红送到燕渺面前,红红果然又开始对着燕渺撒娇。 第162章 燕渺见了,不禁一笑:还真是识时务呢。她说着,又抬起手揉了揉红红的脑袋,眼睛却看着辛姮:只要你们两个都在忘尘峰上,便怎样都好。 辛姮点了点头。她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呢?她如果能一直留在忘尘峰,和红红一起陪伴在她身边,那该多好。 想着,她不禁有些失落,她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留在这里。更何况她别有目的,迟早露馅。到时候,燕渺就会知道她骗了她 怎么了?燕渺见辛姮心情没来由地有些低落,连忙问道。 没什么,辛姮忙道,师尊,我们快回去吧。她说着,便抱着九节狼急急地向前走去。 燕渺见她如此,也没有多心,边笑着跟了上去。那九节狼红红受不得被人一直抱着走,没走两步就从辛姮怀里挣脱了出来,在山间小道上跑跑跳跳。红红的速度很快,几乎只能在人眼前留下红色的影子。它一开始跑远了还会等着两人,后来大约也是不耐烦了,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燕渺和辛姮见追不上红红,便放慢了脚步。辛姮见燕渺在后面走着,便又折回去两三步同她并肩而行。这山间小径两人早已走习惯了,可今次再走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而那翠色的竹海又是那样别致,令人心旷神怡。 燕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竹林里投进来的阳光,叹道:活着真好。 她从前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只觉得生命的每一天都平平无奇、枯燥乏味,而最痛苦的一件事莫过于,这样的日子竟没有尽头。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辛姮听了,忙挽起她的手,认真道:师尊,我会尽我所能,一直陪着你的。 任务什么时侯完成,她便会什么时候离开。而今,她已完全不想理会王上交代给她的任务了,她只想留在这忘尘峰,和燕渺一起享受这安静的岁月。 反正,她也没个头绪。 辛姮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将感情置于功业之前。 可这话在燕渺听了,便没有那么多的含义在了,她并不知道辛姮背负着什么。这话在她听来,只是辛姮要努力修仙的决心。毕竟,她燕渺是长生不老,可辛姮却仍只是个凡人。因此,燕渺只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只要你好好练功,一定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辛姮听了,不由得一笑。燕渺见她如此模样,不觉伸出手来,又抚上了她的面庞。我怎么总是想亲你。她说着,十分坦荡。 那就亲吧。辛姮说着,摆出了一副等待的架势。 不用偷情的滋味真好。燕渺见她如此,不禁笑道。 辛姮却微红了脸:师尊的用词还真是犀利。她说着,笑了笑,便要凑过来。可她刚刚靠近,燕渺也刚刚闭上眼睛,那九节狼红红便不知从哪里忽然窜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了燕渺怀里,惊扰了两人安静和谐的时光。 燕渺本能地抱住红红,却也无奈一笑:你呀,刚才到处乱跑,这会子又想起我们了? 红红听了,吐了吐舌头,却左看看右瞧瞧,目光在二人脸上不断来回转移着。随后,红红仿佛明白了什么,竟开口叫唤了几声。 燕渺听了,笑着摸了摸红红的头。是了,还没告诉你呢,我们在一起了。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她说着,看向辛姮,那我们先回家吧? 家?家。 辛姮心中一动,点了点头。两个人和这一个红色的影子,便消失在了忘尘峰的竹海之中。 忘尘峰上的日子一如既往,宁静平淡。辛姮依旧是每日同燕渺一起去练功,然后傍晚时再一同回到这小院里。只是,等到再晚些时候,就各回各房了。 这也实在没有别的原因。一来,是九节狼红红夜里也和燕渺睡在一处,二来,便是辛姮仍是心事重重。 她和燕渺不同。燕渺不用在意那许多事,她也不喜欢那些无谓的规矩,于燕渺而言,她最需要在意的一件事可能仅仅是师徒有别,只要二人避着些旁人,便也没什么问题了。可辛姮要考虑的事则太多了,她喜欢燕渺,她也想一直和燕渺生活在这忘尘峰上,可她身负重任。 她和燕渺不仅仅师徒。辛姮知道,在将来,她们还会是敌人。 云方国筚路蓝缕,从魔界兵家必争之地艰难求存的一个弱国、小国,一步步走到今日统一魔界,其间艰辛辛姮不是不清楚。当今王上降生之时,正是古音之口刚刚被封印之时,也是云方国被魔界各国欺压得最惨的时期。她辛家能有如今镇国将军的地位,也是因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辛家忠心不改,四处征战,又研究出许多修炼法门,让云方一族从体型庞大行动笨拙的巨人变成了灵巧善战的身材。几百年的经营,这才让云方国扬眉吐气。 更何况,王上对她还有抚养之恩。 谁都可以背叛云方国,唯有她辛姮不行。而这也就注定,如今的安宁只是片刻。 如今的情形已是她意料之外,她又怎么敢更进一步呢? 想着,辛姮不禁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遥远的将来令人头疼,可近在眼前的难关也不好过。 她要怎样才能让燕渺不去燕北杨家呢? 第163章 想着,辛姮翻身坐起,当即施法,和熠然取得了联系。熠然姐姐,辛姮开门见山,我有一件事,要涂蔷带着她那些妖族去做,千万不要动用魔族,也不要让王上知道。 主君请吩咐。熠然道。 辛姮咬了咬牙:我要燕北杨家不得安宁。 是,属下这就安排。熠然答应得干脆利落。 如果杨家乱了,杨泛应该就没心思也没理由再大办寿宴了吧? 可纵使如此,辛姮心里仍有些不安。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被自己忽略了。 这样的困扰不止在夜晚,在白日里读书练功时也是这样。下午,山洞里,辛姮正在石台上舞剑,燕渺则立在石壁边静静地看着。她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半晌,却又摇了摇头。阿姮,燕渺开口,你这一招已经重复了六遍了,该下一招了。 辛姮听了颇有些尴尬,她连忙道了个是,又赶紧练了新鲜的一招。燕渺见她如此,不由得担心起来。她的徒儿颇有些心不在焉,和从前那认真刻苦的模样相去甚远。 要不,休息一下?燕渺又开了口。 辛姮听见,只得放下剑来,又点了点头。燕渺也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那石台上,和辛姮一起迎着阳光并肩坐了下来。 有心事啊?燕渺问。 辛姮欲言又止,可犹豫了一番,还是回答道:我不想让你去杨家。 这件事我们上次不是说过了嘛,肯定是要去的。你就当我是一个使者,过去只是为了两家友好往来,没什么事的。燕渺说。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去,有没有法子可以不去呀。辛姮说。 燕渺笑了笑,抬起手来,又抚上了辛姮的脸。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呀?只要我们小心,不会有事的。燕渺说。 因为,因为,辛姮支吾了一会儿,因为,我吃醋了。 啊? 他对你有意,我看见他就烦。辛姮说。 原来只为这个,燕渺笑了笑,想了想,又握住了辛姮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道,你不用吃醋的,我如今这里只有你。 辛姮见她如此,不禁一笑,道:我也是。 燕渺听了,眼里都是笑意,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我有一件事,还是很想要问你。这次,你可躲不过去了。 什么事?辛姮问。 你当初不愿离开忘尘峰,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吗?燕渺问着,眼神明亮,毫无羞涩之情。 辛姮闻言,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燕渺还记着那个问题。那时好像已过去很久了。她仔细想了想,那时她只当自己是因为要找到法器,所以不愿离开忘尘峰。可回过头来看看,或许那时起,她已不知不觉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了。 想到这里,辛姮点了点头。那时很舍不得师尊,却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舍不得,辛姮说,之后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才渐渐明白,原来弟子对师尊,竟有如此不恭敬的念头。 我不觉得这不恭敬,燕渺说,只要是真心,平等相待,一切都好。 真心?辛姮听了,又不禁有些难过。她自然对她是真心的,可她也骗了她。 可正想着,她忽觉自己唇上又被印了一吻。抬眼一看,只见燕渺正笑眼盈盈地望着她。如今是我这个师尊不太尊敬了,她说,还好,我这忘尘峰里不必理会那许多凡俗规矩。 燕渺说着,轻轻抱住了辛姮,道:我只觉得,有你真好,阿姮。如果能一直留在忘尘峰,该多好。 辛姮听了,心中一动,便回抱住了燕渺。我也想一直留在忘尘峰,一直和师尊在一起。她说着,把燕渺抱得更紧了些。可与此同时,她却感觉到燕渺在她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甚至还隐隐有一路向下的趋势 辛姮一下子有些慌。师、师尊,这是做什么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的声音都发颤了。 燕渺不解地抬起头来:你不喜欢吗?她说着,又解释道:在人间时,你对我就是这么做的。 辛姮听着,想起那夜的事来,脸不禁一红。那夜怒气上头,她还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只听燕渺继续道:我知道寻常爱侣会做些什么事,我想和你把这些事都做一遍,可以吗?她说罢,只是专注地看着辛姮。 辛姮听了这话,一时热血翻涌,不理智的一面再次占了上风,或许情爱本就是不理智的。师尊她说着,只觉得喉咙有些干哑。她说着,便向燕渺凑了过去,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阳光透过石壁的一缝打在二人身上,隐忍而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石洞里。 如果时间能永驻在这一刻,该多好。 第68章 燕北 没几日,苍潭山果然收到了杨泛遣人送来的请帖,燕渺也不出意外地收下了。 然而辛姮瞧着那请帖,却心中焦急。她让涂蔷带着些小妖怪去骚扰杨家,可涂蔷竟然没了消息,就连熠然也联系不上她。辛姮竟为涂蔷担忧起来,涂蔷虽总是说些她不喜欢听的话,可做事一向稳妥。如今久久没有消息,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164章 只可惜如今魔界大兵仍在备战,不得轻动。已惊扰了苍潭派就够了,哪里能再加一个燕北杨家?因此,熠然也不好再派些魔兵出去,只得等着涂蔷自己传送消息回来。 可涂蔷这一去竟是杳无音讯 辛姮皱了皱眉,又看向了燕渺手中的那请帖。只怕这燕北杨家,是非去不可了。燕渺是身负使命,她却是要寻涂蔷的踪迹。毕竟涂蔷身份重要,作为在人间魔界来返自如、不会轻易引起警觉的妖族,涂蔷的作用可太大了。她虽不喜涂蔷,但平心而论,涂蔷还真是魔界的得力干将。 燕渺见辛姮只盯着自己手中的请帖看,却不看书,不由得笑了笑,拿手在她面前摆了摆。阿姮,她轻唤着,又指了指辛姮手里的书,你毕竟是来求学的,功课可不能落下。她如此提醒着。 辛姮只得笑了笑,道了一声是,又连忙低头看书。可这书哪里能看得进去呢? 燕渺见辛姮装模作样低头看书,心中无奈,却也不想戳破。她只当辛姮仍不愿她前去燕北,这才心不在焉。却不想辛姮心里的事太多,她所想的已不仅仅是如何不去赴会了。 燕渺便静静地凝视着辛姮,辛姮察觉,却也只装作不知。这是两个人独有的默契,也是忘尘峰一贯的安宁。可正当二人享受这份安宁之时,红红却忽然从门外跳了进来,在燕渺面前转了好几个圈。燕渺见了,便明白了,这是有人来了。 辛姮见了,就要放下书却迎客,却不想燕渺摆了摆手,道:你只管看你的,我去瞧瞧。她说着,便站起身来,随着红红出去了。 到了门前,燕渺打开门,只见璧玢正立在外边。槿秦师姐说,我到时候会陪你去燕北,给元令仙君祝寿,璧玢也不啰嗦,直接说明了来意,我已拟好了一份礼单,你且看看。若觉得有不妥的,只管和我说,我再改。 她说着,便要递给燕渺一张纸。 我相信你,不用看了。燕渺说着,却是瞧也不瞧,便把璧玢的手推了回去。 这是你要送过去的,你最好还是瞧一瞧,心里有点数,璧玢道,况且,槿秦师姐说了,你和元令仙君关系特殊,有些东西,我们觉得可以送,可在你那看来,却不一定合适了。毕竟感情一事,若非是亲身经历,还真把握不好这个度。你虽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你好歹是当事人,你说的话还是要考虑的。 燕渺听了,又想起了辛姮来。她接过了那张纸,轻声道:其实我也是懂些的。她说罢,只是微笑。自二人确认心意之后,每一天她都过得很开心。她觉得,这便是情爱的滋味,所以这世上才有这么多人,沉溺于一个情字。 璧玢听了,却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来。我的好师姐,你的名句可又多了一条呢,璧玢说着,又对她道,对了,你的徒儿怎样了? 她,她很好,燕渺说起辛姮,眼角眉梢都不觉带着笑意,却又问璧玢,怎么就问到她了? 倒也没什么,只是段樊那孩子近日来总是心不在焉的,师姐说,可能是因为在昆仑山的时候,师姐训斥了她和你徒儿。我想起来这事,故而问一句。你徒儿没事便好。璧玢说。 燕渺听她说着话,便把礼单看完了,又递还给了璧玢: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多谢你了。 璧玢接过那纸,折了一折,又道:那好。之后若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便直接派只鸽子来知会你,就不亲自过来了。你若有疑问,也只管来问我。那我先走了。璧玢说着,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燕渺,眼中略带了些疑惑:我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昆仑山,回来就有些不一样了? 嗯?有什么不一样?燕渺问。 说不上来,好像是神态有些不一样了,璧玢皱了皱眉头,感觉比以前有生气了。你以前,简直就是块死木头,如今眉眼间看着都精神了不少。 多谢夸奖。燕渺说。 璧玢见她如此,点了点头,笃定道:确实不一样了。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璧玢走了,燕渺却还在想璧玢的话。哪里变了?她想着,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影子,却又笑了笑,好像是变了。但她很喜欢这样的变化。想着,她便转身进屋去了。 如今,她只想让辛姮安心看书,而她在旁边看着她。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等诸事都过去,她不用再四处奔波,她一定要好好享受如今的生活。 她们一定会在这忘尘峰上,长长久久。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可涂蔷依旧吃吃没有音讯。转眼间,二人又要启程了。这次,同她们一起去燕北的,还有璧玢。 璧玢做事也很妥当,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即使如此,出发那天,槿秦来送行时仍是嘱咐了许多话,要璧玢多注意着些燕渺,又要燕渺一切小心,末了,又自责了一番,说了些若非情形如此之类的套话。 辛姮在一旁听着,只觉无奈。说这么多,又能改变什么呢?明知杨泛另有企图,却还是要过去。正想着,却见段樊远远立在边上看着这里,也不上前,但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165章 辛姮瞧了段樊一眼,没理会她,她现在实在没心思再和段樊掰扯那些小打小闹的恩怨。可她刚收回目光,段樊便鼓起勇气走了过来,道:十九,我有话和你说。 一旁的三人听了这话颇为惊异,谁都知道她二人不合,段樊又是个那样的性子,怎么肯先对辛姮开口呢?辛姮也是有些惊讶的,可这么多人在这里,她也不好拒绝,只得应了一声,跟着段樊走到了一边。不知师姐又想做什么?辛姮率先开口问道。也是在此时,她才注意到,段樊的脸色极差,和从前那个神采飞扬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完全是判若两人。 没什么,毕竟我是你师姐,你要远行,我自然也要说些客套话,做出点姐妹和谐的模样来。段樊说。 辛姮听了,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倒还真是坦荡。她说着,扭头便要走。可刚转过身,只听见段樊在她身后道了一句:到了燕北,一定要小心提防。 她说话的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听起来便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辛姮听她这话说得奇怪,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问道:段师姐何出此言? 段樊十分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又咽了下口水,道:没什么。说罢,反而是她先转身走了。 辛姮觉得她表现实在是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毕竟那夜在昆仑山上,她一整夜都和燕渺在一起,并不知道段樊没回来。而段樊在她眼中又是个那样一言难尽的性子,她也不愿去多揣测她的意思。更何况,一句小心提防,不用说她也知道。 毕竟,那是燕北杨家。 说了一会儿话后,三人终于动身出发了。一路上,燕渺和辛姮依旧坐着行云小舟,璧玢嫌那小舟狭窄,便独自御剑。所幸苍潭山和燕北相去不远,御剑飞行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倒也不累。因此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杨府,相比其他众仙家,苍潭派算是早到的。 这杨府是大约两百年前新建的,虽隐于深林之中,却气派的很。元令仙君杨泛亲自出门迎了老远,给足了苍潭派面子。 长老远道而来,杨某实在是荣幸之至。杨泛说。 燕渺只是寻常问好:见过仙君。 来,快请进。杨泛说着,便邀燕渺进门。 要迈过门槛时,辛姮习惯性地出手去扶,燕渺也十分自然地搭上了她的手,又不禁垂眸一笑。辛姮见她笑得好看,也悄悄一笑,待她迈过了门槛便又收回了手。燕渺也是如此,再看向他人时,她脸上只带着一如既往的得体的微笑,全然没有对着辛姮时的那般柔情,仿佛方才无事发生。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杨泛的眼中。他飞快地打量了一下二人,又收回了目光。 几人客套了一回,燕渺又代苍潭派给杨泛赠了寿礼,杨泛也收下了。又有客人到了,杨泛又起身去迎,这才结束了那些啰嗦的客套。 三人便被杨家的下人引去客房稍作休息。看得出来,杨家治下严苛,这一路上,那婢女竟是半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颔首垂眼规规矩矩地一路向前走着。太规矩了,不好打听消息。辛姮心想。 她并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目的,涂蔷这这些日子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定是出事了。而杨家的下人看起来不是好收买的,想从这边套话应该不容易。若是要探听涂蔷的踪迹,只怕还得另谋他法。想着,几人便到了客房跟前。这次,三个人,三间房。 辛姮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独自一间房,做事是方便了不少,可她并不放心燕渺一个人住。可偏生如今出门在外,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她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和燕渺挤在一起,若被人瞧见,那便不好了。 还好,只是祝寿,她们在杨家最多留一夜。 直接打探消息行不通,四处找寻也没个头绪。可偏生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无论什么事,都要在这一天一夜里解决掉。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天一夜,她大部分时间都要单独行动,不能时时照看燕渺了。 辛姮想着,不禁犯了愁:白日里人多还好,夜里,可怎么办呢? 她知道,燕渺身上有木雕。但木雕又不能防身,纵使她感知到了危险,只怕也不能及时赶回来。 这屋子倒是宽敞。燕渺推开了面前的门,说。她迈进了门槛,四处望了望,又回头看向了辛姮,微微一笑。 辛姮见了,勉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却并没有立刻进门。师尊,我,我有些内急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好,那你快去吧。燕渺道。 却不想辛姮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转头看向了璧玢,道:师叔,你可以在这里陪我师尊一会儿吗? 璧玢也知道元令仙君对燕渺有所企图,听了辛姮这话颇有些无奈,道了一句:自然。 多谢师叔了。辛姮说了一句,又看了眼燕渺,终于不放心地转身离开。 虽不可冒然打探消息,也不可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寻。但先探一探路,总是好的。 第69章 探风 辛姮出了门,便沿着方才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来时的路都记住了,如今,她要尽量多记一些路,搞清楚杨家的布局,之后才好行动。 第166章 她知道,如果涂蔷出事了,杨府应当会有痕迹留下。如果涂蔷没出事,待到她走到无人处时,涂蔷定会主动现身来寻她。 可辛姮越走,便越觉得困难。杨府很是气派,房高路宽的,很少有隐蔽之处。这也就罢了,这府里还时不时地就有家丁巡逻,根本不给人可趁之机。辛姮走着走着,不禁叹了口气:如果涂蔷没出事, 指望她来见自己,也是不可能的了。 辛姮越发觉得这杨府可疑了。寻常仙家,哪里会这般戒备,多半只设下个屏障了事。而杨府这般小心翼翼,如此防备,定然是出了事的。 杨府如此,辛姮也不能太过胆大妄为,她知道,自己如今只能略做探查,不然便会引起怀疑。辛姮想着,停下了脚步,装作不经意四下望一望。这里离她们的住处已有一段距离了,但她仍未看出什么奇怪之处来。而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家丁从她面前经过,寿宴马上就要开始,想来她也不能耽搁太久了。 虽然辛姮对如今的结果要有预期,但她还是难免着急。她的时间不多,如果这一天一夜里没能解决眼前问题,那之后的事就不好说了。 可她刚回头走了几步,便听见隔壁房间有人窃窃私语,言语间提及了妖物。辛姮登时警觉起来,悄悄挪到屋檐下,只听屋里两人说道:主君也真是的,上旬还有妖怪来闹事,如今竟然还能在这里办寿宴,一点儿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正是呢,另一人道,虽然为首的妖物抓住了,可我仍是天天担惊受怕,那妖怪看起来不好对付的,不斩草除根,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那人道,主君将那妖物关去了西北地牢之中,重重封印,怎么可能出事呢? 辛姮听了,知道涂蔷果然是出事了,还要再往下听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顾不得许多,连忙走了。 西北地牢,她记住了。 待到夜深人静,她便要去一探究竟。 另一边,燕渺还在和璧玢闲聊。平日里两人没那么多话的,可今日二人不得已共处一室,璧玢觉得沉默尴尬,竟主动开了口。 你这徒儿,挺关心你的,还知道让我陪着你。璧玢说。 燕渺听到和辛姮有关的话,便不觉微笑起来。是了,她很好。她说。 璧玢也没看燕渺,只是随手拨弄着剑穗,道:掌门他老人家若是出关了,见你有这样一个徒儿,一定很开心。他以前最操心你了,如今你有人照顾,他也能轻松些。 说着,她又忍不住摇头道:唉,你也真是命好。别人都是师尊照顾徒儿,到了你这里,不仅师尊照顾你,师姐照顾你,你徒儿也要照顾你,她甚至还嘱咐我照顾你。明明咱们这一辈里,我才是最小的怎么就不见你照顾旁人呢?说罢,她转头看向燕渺,等着她的反应,这话里仍有些嘲讽的意思,槿秦不在,她才敢这样说。 燕渺听了,也不反驳:我是没用了些。 璧玢听她如此说,反而不好意思了些,便忙道:我随口说说的,你也别认真贬低自己。 可你说得没错啊。燕渺道。 璧玢听了,有些无奈,她摆了摆手:罢了,和你总是说不到一处去。她说着,把剑搁在了桌子上,又坐了下来,顿了顿,道:如今出门在外,照顾你是应该的。谁叫你术法不精,还偏偏是我师姐呢? 燕渺听了,微微一笑,道:多谢了。 谢什么呢。璧玢说着,饮了口茶。 燕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去摸自己腰间的香囊。辛姮离开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回来? 璧玢喝了口茶,又转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正在那摆弄她的香囊,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你那香囊是新做的?看起来很精致呢。 是我徒儿给我做的。燕渺并无顾忌,直说了。 手艺真不错,上次她给韩高做的荷包就很精致,我早就眼馋了,璧玢说到此处,见燕渺脸色一变,才反应过来,忙掩住口,是我说错话了。 无妨,燕渺道,这里就你我二人。 说话间,辛姮从外边走了进来,道:师尊,我回来了。 燕渺方才一直惴惴不安的,见了辛姮回来了,总算是放下心来,道:回来就好。 璧玢见辛姮回来了,也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可以去自己的房间歇着了。说着,便提剑走了。 辛姮见璧玢走了,便十分自然地坐到了燕渺身边。燕渺侧头看着她,却十分安静,一言不发。 辛姮见她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便唤了一句:师尊,如今,不合适 我知道,我只是,燕渺说着,叹了口气,没事。只是下次不要离开我那么久了,方才不知为何,我一直很担心你。 没事的,师尊,辛姮笑了笑,我虽不喜欢杨泛,但他到底是个仙君,这仙家府邸里能出什么事呀?她自己都知道这话不可信,在这杨府才最容易出事呢。 第167章 可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不要轻信他人,燕渺道,怎么如今,自己忘了? 我并没有忘,并且我的话也不会变,辛姮低着头,师尊最好不要轻信旁人,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包括你吗? 对,包括我。辛姮答得十分肯定。 燕渺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又笑着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又在她耳根处轻轻揉捏着。我若连你都不能信,那还能信谁呢?你呀,我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燕渺道。 辛姮被她摸得痒,耳根早红了一片。我现在想的东西,可不能说。她道。 燕渺闻言会意,愣了一下,耳根也不由得一红。但她仍是轻轻笑着,凑近了对辛姮道:等回了忘尘峰就好了,我们最多只在这里住一夜。说着,她又握住了她的手。 辛姮听了,连连点头,刚要再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刚刚交叠在一起的手又连忙松开。辛姮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做出要去端茶倒水的模样。 长老,寿宴即将开始,我家主君请长老过去。是杨府的一个婢女。 知道了。燕渺只应了一声,待到这婢女走后,她又叹了口气。 又要去人前装模作样了,实在是很累。 苍潭派的三人一同到了寿宴。寿宴很是热闹,上次去昆仑山的大部分仙家都到了。 寿宴开始后,杨泛先说了些客套话,诸仙家也跟着畅饮。酒过三巡,便也没了那许多规矩,很多人都不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而是扎了堆,说着话。 不知是谁把燕渺也拽了过去,她在这些仙家堆里待着,无疑有几分尴尬。谁都知道她方面同元令仙君的那个误会,言谈间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及。璧玢见了,忙主动上前攀谈岔开话题,辛姮也趁此机会,把燕渺拉到了一边。 他们还真是喜欢嚼舌根子。辛姮悄悄对燕渺道。 燕渺看着眼前的热闹,也叹道:我理解的,活得太久了,生活千篇一律,便要抓着这难得的不同,说个不停。他们若是觉得这些陈年旧事有意思,便由着他们说去吧,我也不想在乎这些。说着,燕渺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辛姮,笑着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辛姮见她如此,还不解其意,刚要开口去问,却忽然听到了燕渺的声音:我如今只在乎你。 哦,秘音之术。 辛姮看了看左右,反握住了燕渺的手腕,却问道:可是师尊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千篇一律,时间久了,师尊会觉得无趣吗? 燕渺听了,认真地想了想,又用秘音之术回答道:先前,我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因而觉得无趣。可如今你在我身边,我只觉得自己的生活都被填满了,哪里还会觉得无趣呢。 哦,填满。辛姮用着秘音之术,未免肆无忌惮了些。 燕渺也并不羞涩,待到明白辛姮意味深长的话语之后,也大方回应,淡淡说道:对,你说的,我也很喜欢。我以为你也很喜欢。 这回,反而是辛姮不太好意思了。她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这次却没用秘音之术,竟开口低声说道:喜欢。 说罢,脸上不自觉地飞起一片红。 两人正在这里旁若无人地用着秘音之术,忽见杨泛走了过来,他已敬了一圈的酒了。二人连忙把手松开,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距离。 长老,怠慢了,杨泛说着,举起酒杯,杨某敬长老一杯。 仙君客气了。燕渺也举起酒杯,但她自知酒量不好,只抿了一口。 杨泛饮尽了这一杯,又把目光挪到了辛姮身上。长老倒是宠这个徒儿,走到哪里都带着。杨泛说。 我也只有她。燕渺说。 你这徒儿脸色发红,想来是酒喝多了,杨泛看了眼辛姮,又对燕渺说,若是酒量不佳,不必勉强,今日只要开心便好,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多谢仙君。燕渺答道。 杨泛点了点头,道:我家在外边有个园子,景色极美,每年上元节都要游园赏灯,只是今年因去昆仑山赴会,因此一直没办,挪在了今日。不知长老今晚可愿一同赏灯吗?说着,他又补了一句:诸位仙家都会去的。 燕渺听他如此说,知道推脱不得,只得应了。 杨泛见她应了,又笑了笑,便又去寻旁人敬酒说话了。 辛姮见燕渺应了,又担心起来。本想着今夜去寻涂蔷,可他杨泛又来这一出,她便也抽不开身了。 更何况,她怎么好放心让她师尊跟着杨泛游园赏灯呢? 杨泛,辛姮只盯着他,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70章 游园 耐不住杨泛盛情邀约,不好回绝,几人只得在晚上又跟着杨泛去游园赏灯。所幸白日里寿宴上的仙家基本上都来了,园子里热热闹闹的,倒还好偷闲,燕渺便趁机带着辛姮和璧玢去园子里的僻静处躲着去了。 辛姮跟在燕渺身后,却心不在焉,她本打算今晚去寻一下西北地牢,找到涂蔷。毕竟是她让涂蔷来骚扰杨家的,而这和魔界并无关系,只是一个私活。且不说涂蔷作用特殊,涂蔷因她陷在这里,她怎能坐视不理呢? 第168章 这灯确实好看,燕渺望着屋檐上挂着的一个鲤鱼灯,又回头望了望湖里的桃花灯,笑道,虽都错了地方,倒也算别致。 辛姮虽心不在焉,但她还是关心着燕渺的。听到燕渺如此说,她便知道燕渺喜欢这花灯,连忙道:师尊,等我们回了忘尘峰,弟子就给师尊做一些,挂满我们的院子。 燕渺听了,笑了笑,却不自觉握住了她的手:那也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很好做的,只要师尊喜欢,我怎样都可以。辛姮道。 一旁的璧玢一直没仔细听二人说话,只是坐在阶下望着湖里的灯,忽然听到了辛姮说得最后一句话,不由得一笑,回头看向二人,对燕渺道:师姐,你这徒儿还真是向着你。 那是自然。燕渺说着,眼里却只瞧着辛姮,握着她的手也并未松开。 璧玢见二人举止说话都如此亲密,倒也没多想,只当燕渺一向不怎么在意师徒之别,便笑道:你们师徒俩,还真是有意思,腻腻歪歪的,倒像是情人。说罢,她又扭过头去,继续盯着湖里的花灯出神。而身后的两人却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不由得僵住还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正说着话,忽见那边又有婢女来请,说是元令仙君最近得了新奇玩意儿,要给众仙看看。苍潭派三人虽不喜那些聒噪嘈杂,但还是少不得去瞧瞧。因此,只得随着那婢女去了。 三人到了园子里一处开阔地,只见众人都围了一个圈,不知在看些什么。三人凑近一瞧,只见中间是个蒙着红布的东西,方方正正的,倒像是个笼子。 辛姮顿觉不好,只听元令仙君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道:诸位,我近来得了个稀罕物,只是不知如何处置。因此物晦气,白日里寿宴上不便搬出此物给大家看,只得安排在晚上。还请各位看过之后给杨某出个主意,毕竟,此物罕见。说着,杨泛对身侧家丁道了一句:开吧。 家丁闻言,一挥手,扯下了那红布,整个园子一下子都安静了,辛姮则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涂蔷。她浑身血污,瘫在笼子里,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神也是涣散的想来,是被人施了法,限制住了一切感官。 这些神仙对付妖物,常用这样的法子的。 燕渺看见涂蔷也愣了一下。她觉得这女子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想着,她看向了辛姮,却见辛姮正直直地看着那笼子,眼里尽是恨意,手也攥成了个拳头。 阿姮燕渺小声唤了一声,又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师尊,辛姮找着借口,没事,我只是觉得,太残忍了。她说着,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不至于,涂蔷不至于一败涂地至此!她可是个当世难得一见的修为深厚的老妖精,也经验丰富、十分狡猾。单凭杨家,可能会打败她,但怎么可能囚了她还伤她至此?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忽视了。 这是妖?有人开口问道。 好眼力,的确是妖,杨泛听起来还有些得意,看其出手灵力,至少有四百年的道行。如今像这等修为的妖物,已是少见了。我生得晚,前人猎妖已猎得差不多了,本以为,今生再难遇到这样的妖物,却不想这妖物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哦?怎么说?有人问。 五百年前,魔界古音之口被封印后,神界仙界便一同排查人间可能有的隐患,清理了不少妖孽,那以后,哪里还有妖怪敢那般嚣张地接近仙家府邸呢?杨泛说着,看向了笼子里的涂蔷,道,唯有这兔子精胆大,带着她的子孙后代,来骚扰我杨府,害得我杨府折了好些家丁。幸好上天庇佑,我们仍是将他们降伏了。那些修为微浅的,我们多半杀了,偶有逃脱的也不值得在意。只有这为首的老妖,实在难得一见,杀了也有些可惜,可不杀又难消我心头之恨,因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暂且封了她的知觉,来请教诸位。 只听有人趁机溜须拍马,道:元令仙君好修为!不过二百余岁,竟降伏了一个四百年修为的老妖! 侥幸罢了。杨泛笑了笑。 只听又有人提议道:既然是个修为深厚的妖物,想来内丹也是上乘。仙君不如取其内丹,定能增进修为。 不妥,有人道,以妖丹进补,虽可增进修为,但到底是有些风险的,修行最好还是不要走捷径的好。不如驯化成灵宠,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此话一出,赢得声声附和。 此妖已有四百年修行,又曾伤人,野性难驯,驯化成灵宠怕是不易。依我看,还是杀了为好,虽然可惜,但却可以永绝后患。又有人说。 辛姮听着这些人这般议论,心中着实不好受。此时的涂蔷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同凡人眼里的家养牲畜没什么不同。在仙家眼里,有修为的妖物也只是低贱的牲畜而已。 凡人以打猎为乐,仙人以猎妖为乐,有些事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众仙一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杨泛见众仙也没个决断,便叹了口气,道:若是杀了,实在可惜。不如我还是先把这妖物关着,若是诸位有更好的点子,再告知杨某吧。 第169章 说着,他又一招手,吩咐家丁,道:把这妖物关回地牢。 辛姮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笼子里的涂蔷,又听见杨泛如此说,她忽然觉得不对起来。杨泛似乎是故意把涂蔷带出来,又故意说出涂蔷的去向,好像生怕人不知道涂蔷去哪一般 太刻意了!太刻意了! 他在诱敌,辛姮看向杨泛,可是,是在诱我出来吗?他怎么知道我和涂蔷的关系的?我到底漏掉了什么? 她已察觉不对,可她想了想,却并没有放弃救涂蔷。她陷在这里,和我脱不了干系。因我私事,害得他们损失惨重,如今凡间我已无援手,而且,我也只有一天的时间来救她。今日若是不救,便只能等来日派魔兵,可魔兵不能轻动,坏了计划不说,一旦动了魔兵,王上必定会知道,便也会知道我是为何要让涂蔷来此,那时,危险的就不仅仅是涂蔷了,辛姮明知不可为,却也知道不能不为,只能拼一次了。若是成功,万事大吉,只是,若是失败了 想着,她看向了燕渺。若是失败了,她还能再和燕渺如今日这般亲密无间吗? 辛姮只觉得这一刻过得无比漫长。杨府家丁已拖上了涂蔷的笼子,要将涂蔷带走。笼子又重又大,他们拖得极其缓慢,可辛姮只希望他们的动作再慢一点。 师尊,辛姮说着,在人群里悄悄握住了燕渺的手,师尊。她唤了两声,多余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 燕渺见这里不方便说话,便用秘音之术悄悄问着。她觉得辛姮忽然间变得很奇怪,她心里顿时生出了许多不安来。她凝视着辛姮,只见周围花灯的光影倒映在她的眸中,亮晶晶的,极为动人。 师尊,我可能是今日吃坏了肚子,想去方便一下师尊,你要跟紧璧玢师叔,千万不能落单了。辛姮说。 嗯,你放心,我会跟紧璧玢师妹的。她说。 我会回来的。辛姮道。 燕渺只觉得这话古怪,刚要开口问,却见辛姮笑了笑,在人群中悄悄向她挪来了几步,又假装要侧身过去,却趁机抱住了她。我如今连半步都舍不得离开你呢。她小声在燕渺耳边说着。 所幸人多,所幸拥挤,所幸天黑,所幸大家的目光都被涂蔷吸引,让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偷偷抱住她。 我也舍不得,燕渺小声说着,她意识到了不对,却也不便问,她心里也隐隐有种感觉告诉她,她不该问,所以你要赶紧回来,不要让我久等。 辛姮听了,点了点头,随即便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她对着燕渺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便一步三回头地朝着涂蔷被带离的相反方向走去。 她要绕路劫道,救走涂蔷。 燕渺看着辛姮离开,直至再看不见她的背影。璧玢瞧完了热闹,一回头,却见辛姮不见了,只剩燕渺呆呆地站在那里,便问道:师姐,你那个好徒儿呢? 啊,她呀,燕渺说着,也挤出了一个微笑,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嘛。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了涂蔷被带离的方向。看着涂蔷的侧影,她越发觉得眼熟。想了一想,她终于把这影子和记忆中的画面联系了起来 哦,是你。 可随即,她也陷入了巨大的疑惑。阿姮,她怎么会和妖物认识呢?她想。 第71章 陷阱 辛姮离开后,燕渺也没心思再看花灯了,便随便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望着湖上漂浮的花灯发呆。璧玢见她如此,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一旁默默坐着。毕竟她这个师姐本就是奇怪的。 可两人正安静地看灯时,却见元令仙君杨泛又走了过来。璧玢连忙站起身,挡在了燕渺身前,笑着道了一句:仙君。 杨泛看了璧玢一眼,只微微点头致意,便又看向了燕渺,道:长老,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璧玢知道自己未曾正式拜入苍潭派,也未曾得道成仙,更未曾修成长生不死之体在杨泛面前,她的地位实在是微不足道,杨泛甚至都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这样身份尴尬的人,她自然也是说不上话的。可她仍是道了一句:仙君,我师姐今日吃了些酒,有些不适,怕是不好单独同仙君说话。 燕渺闻言,看向了这边,也道了一句:仙君,实在抱歉,我的确略有不适。 杨泛见了,忙道:只有几句话。说着,又看向璧玢,道:不会耽误太久的。 璧玢听了,有些为难,还想回绝,却听身后燕渺道了一句:罢了,师妹,你在一旁等着吧,我们就在这里说话。 璧玢听了,知道燕渺这也是担心杨泛纠缠的无奈之举,只好应下。她向一旁挪远了几步,又稳稳地站在那里,虽是背对着二人,但身后动静她却都能听见。 燕渺站起身来,只见杨泛正向她走近,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问道:仙君想说什么? 杨泛依旧只是微笑,却看向了满园的花灯,问道:长老可喜欢这些花灯。 第170章 这些花灯精致,很是漂亮,燕渺道,仙君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杨泛看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不是。又道:长老可愿在我杨府多留几日?杨府地方大,有趣的地方还很多,长老定然会喜欢的。 多谢仙君美意,燕渺道,但苍潭山上仍有要务,怕是不便久留。 要务?如今,苍潭山的要务,不都是槿秦长老在打理吗?杨泛问着,又笑了笑,长老,我对苍潭派还是有所了解的,你又何必用这个借口来回绝呢? 确有要务,不便言说而已。燕渺道。 杨泛顿了顿,只看着燕渺,只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却又开口道:上次在昆仑山,长老对我说,有心上人了,不知是谁? 心上人?璧玢闻言,好奇起来,便悄悄向这边挪了两步,想听得更清楚些。 不便言说。燕渺依旧敷衍回答道。 其实,长老不说,我也知道,杨泛道,长老那话只是搪塞我的。当时我信了,可后来细想想,却觉得不对。长老久居苍潭山忘尘峰,不理俗务,身旁也只有一个女弟子日夜相处,哪里能有机会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呢? 说得有理, 璧玢心中暗道,她还真不会说谎。 燕渺听了杨泛的话,只是道:仙君并不了解我。 除非你说出你心上人的名字,我才信你。杨泛说。 燕渺微笑道:我说了,仙君也不识得,说了有何用呢? 那可未必。杨泛说着,忽而一笑,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险。他抬脚向燕渺的方向迈了几步,越来越近。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杨泛说。 他虽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如今不知为何,依然给人一种压迫感。燕渺见他越来越近,忙向后退了几步,却已快退到了湖边上。只见杨泛又动了动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她却也没心思听了,若杨泛再向前一步,她便顾不得颜面,要直接飞跃过这湖躲开他了。 可正当她要飞起一跃时,忽然有个人扶住了她。 仙君,我师姐喝醉了,有些许站不稳,不如我先扶她回去,我们改日再叙?璧玢适时地出现了。 她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动向,见杨泛似乎不太老实了,她便连忙冲了过来,扶住了燕渺。 还是不要闹得太僵才好。 醉了?杨泛听了璧玢的话,看起来有些许疑惑。 我的好师姐,璧玢忙用秘音之术悄悄说道,你倒是做出点样子来啊! 却不想,她这句话刚送出去,燕渺便眉头一皱,脚下一软,又捂住了自己心口,险些站立不住。璧玢见了,愣了一下,又哭笑不得,悄悄说道:这哪里是醉酒的模样啊! 可燕渺并无半分改善。杨泛见她如此,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问道:长老,身体不适? 璧玢似乎听见了燕渺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可听不真切,便凑近了去。可刚凑近,她便听见了一句发颤的话语:阿姮 阿姮?哦,是她的徒儿。怎么称呼得如此亲密? 西北方向,西北燕渺念念有词。 璧玢正不解,刚要开口问个清楚,却忽然被燕渺用尽浑身力气推了开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燕渺直接跃起,如一阵风一般,在满园宾客的注视下,向外飞去 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奔月吗?璧玢实在搞不懂燕渺此举,不禁有些生气。说到底元令仙君也未做过分的事,她如此离开,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那是燕渺长老? 怎么就走了? 她不一贯如此吗?只是这样冒然离开,还不走正门,未免太过失礼,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元令仙君。 璧玢听着这些议论,本想留下善后,却也顾不得什么了。她的师姐这般乱闯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她只恨自己倒霉,竟领了这份苦差事。 于是,璧玢只张了张口,尴尬地笑了笑,便也转身提着剑追了出去。 燕渺元令仙君杨泛见燕渺和璧玢相继离开,他看起来很惊讶,也略带了些失落。他唤了一声,便也扔下了众人,追出了门外。 这样的场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场诸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待到回过神来之后,便又开始议论纷纷,联系着两人之前的传闻,自编了一曲求而不得的旷世情缘。 原来,辛姮一路追了出去,虽绕了路,但她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追在了押送涂蔷的人身后。她远远地跟着,打算到人少偏僻处再动手。 一,二,三二十一。辛姮数了一下,押送涂蔷的人竟有二十来个,而涂蔷如今五感被封,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人来押送?看来他们对涂蔷真的很上心,对他们要引诱的敌人也很上心。 只是辛姮并不清楚这些人的身手,一时竟不敢贸然出手。她只是远远地跟着,观察着这些人的行动。远远地见这些人走路步伐稳健却又十分轻巧,她便知道这些人多半也是有些修为的。 第171章 不知对方底细,不好正面迎敌。也罢,虚张声势,调虎离山吧。 辛姮想着,观察了下周围地形,只见此处隐秘,离杨泛的园子也有些距离,便果断地向一旁不远处的的林子放了一把火。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林子里也升起了浓烟。 怎么起火了?你们几个,快过去看看,灭火!有家丁嚷嚷着,便有两三个家丁离开了队伍。 然而辛姮仍觉得不够,想了想,她又捏了一把土,随手抟成了球。她要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人独自能做出来的事。希望能有用吧。辛姮心想。燕渺在初教她时,曾说过,控剑控物没多大差别,万剑令是将一把剑化出许多分身来,那她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化出许多土球来。辛姮想着,又朝另一个方向,先将这土球变大,再将这土球一推。果然,那土球忽然化出了许多个来,浩浩荡荡地在这山林之中滚去。 虚张声势到这一步,便差不多了。那些家丁果然被这动静吸引,一下子都紧张起来,拿起了手中的兵刃。他们虽依旧都围在笼子旁边,但所有的注意力却都被那边的动静给吸引了。 辛姮见状,知道时机已到,便趁着他们都关注着一个方向之时,连忙扔出几个火球,正中家丁身上。几个家丁身上登时起了火,一时都喊叫起来,却不知道这火究竟是从哪里过来的,一时竟乱做了一团。辛姮见了,抓住时机,猛然从草丛后跳了出来,同时拔出了自己的剑,一剑一个,便将那些家丁都刺死在了脚下。 活口是不能留的。 只是 未免也太容易了些。辛姮看着脚边的尸体,这些人虽有修为,但灵力低微,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辛姮想着,又看向了笼子里的涂蔷。涂蔷虽是睁着眼睛,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呢?辛姮嘴里念叨着,又向那笼子迈近了一步。她没有直接上手,而是谨慎地用剑挑了一下笼子上的锁 只听一声轰鸣,周围一下子变了模样。一道阵法以笼子为中心迅速升起,顷刻间便将辛姮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不好! 辛姮低头看向那把锁。原来,陷阱在锁上! 竟然只是一碰,便能触动阵法! 正焦急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姑娘,别来无恙啊。 辛姮抬头看去,只见一人从林子里转了出来。那人是杨府家丁打扮,低着头恭敬地立在阴处,面容看不甚清晰。可纵使如此,辛姮还是察觉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一丝不怀好意的气息。 这人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们见过?辛姮直接开口问道。 哦?姑娘不记得了?那人说着,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辛姮见了,心中一惊。 狼眼! 怪不得! 怪不得!她竟把这群狼妖给忘了!她怎么能疏忽了! 辛姮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如今局势不妙,她得尽快脱身。可她正思考对策时,忽见林子里又冒出许多身影来,全穿着杨府家丁的衣服。如今,他们都露出了狼的眼睛来,一个个地都恶狠狠地盯着辛姮。 没想到吧,我们还记得你呢,为首的狼妖开了口,不止记得你,我们还记得当日所有和你有关的人,哦不,是兔子。狼的嗅觉最是灵敏了,你重创狼族之夜,我们搜了整座城,每一处你留下气息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自然也知道,你都和哪些人最为相熟。没想到,这兔子竟自己送上门来。她和你很熟吧?不过,苍潭派的弟子,是怎么和妖物厮混在一起的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也是真想不到,一个仙君,竟也会和你们这些狼妖为伍。辛姮说。 只是杨泛,倒还好说。只是狼妖,打就是了。可如今,狼妖穿着杨府的衣服,便不好说了。 处处提防,却独独忘了这狼妖。没想到这群狼妖还真是难缠,竟记仇到今天。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兄弟们,为首的狼妖道,报仇的时候,到了。布阵 第72章 营救 你做什么去? 璧玢紧赶慢赶,终于在园子外边的小道上追上了燕渺,拦住了她。 燕渺眼睛却只直直地盯着外边,看着西北方向,道:她有危险。 啊?谁?这话没头没脑的,璧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徒儿吗? 是,她有危险了。燕渺重复着,说着便要继续向外冲。 方才说话时,那心慌难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每一次她有这样的感觉时,辛姮都会遇到危险。 璧玢岂能让她说走就走了呢?你怎么就知道她有危险了呢,璧玢说着,连忙拉住了燕渺,又挡在了她身前,你又不是掌门,能掐会算的。 我就是知道!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感觉我就是知道!燕渺十分笃定。她说话时,不禁有些急了。 你稍安勿躁!璧玢只拦着门,不让她出去,你别忘了,这是燕北杨家!我们是来做客的! 第172章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璧玢重复着她的话,不禁失笑,第一,我们是客人,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们应当先知会主人。你想做什么,直接搜吗?这一片都是杨家的地界,我们来这做客,若是如此,是不是太失礼了些?第二,那只是你的感觉,你并无真凭实据,如何就能笃定你的徒儿一定出事了呢? 燕渺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可也知道这感觉实在是危险,她不能等。不知为何,每一次她有危险,我都能感觉到,而她到现在都没回来,燕渺说着,几乎是在求璧玢,师妹,你不用照顾我的,我可以自己照顾我自己。我先去寻她,你去找元令仙君告知情况,如此可好? 每次她有危险你都能感知到?你别自己吓自己了,璧玢却道,他们第一次比武考核之时,在那比武台上,你徒儿险些走火入魔,那般危险,你感知到了吗?他们第二次考核,你徒儿和那个人一起被困在阵中,多么凶险,你感知到了吗?她不就遇险了这两次吗,我看你每次和我知道的时间差不多嘛! 我燕渺一时哑然。不得不说,璧玢用来举例子的这两次,她果真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感觉,时而有,时而没有的? 好啦,师姐,璧玢说着,拍了拍燕渺的肩膀,安慰着她,你是太在意你徒儿了,才天天胡思乱想。我们如今是在燕北杨家,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那徒儿成天安分守己的,她能出什么事?或者她只是地方不熟,迷了路呢? 燕渺愣了愣,又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不是。她隐隐知道,她的徒儿大约是去做一件危险的事了。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燕渺说着,又要去找。 你怎么知道的啊,璧玢仍是不信,你别给我说那些感应到了的话,若无实据,我们就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乱翻乱闯。璧玢说着,语气柔和下来,又安抚燕渺道:师姐,莫要太过担心了,这毕竟是燕北杨家,今日又是这么个大日子,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我们别耽误时间了,先去找元令仙君,把事情说明白,你徒儿一定没什么事的。 燕渺知道自己那些说辞听起来的确不可信,璧玢有理有据的分析更站得住脚。可她已等不及了,抬脚便又要走。 璧玢见了,颇为无奈。她知道,和这个师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如今局面已然如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罢了,师姐!我陪你去!璧玢一边叫着,一边追上了燕渺。 虽然她仍不相信燕渺那些无凭无据的话。 燕渺回头看了一眼璧玢,答道:多谢了。 可谁曾想,两人还没走几步,身后,杨泛也追了上来。长老,杨泛追着,拦上前去,长老这是去做什么? 我的徒儿可能遇到危险了,我要去寻,燕渺急急地说着,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施法跃起,低低地向前飞着。 长老是如何知道徒儿遇险的?又如何去寻呢?不如先回去坐着,说不定她平安无事呢?杨泛听了燕渺的话,也有些惊讶,一边追着拦到她身前,一边问着。 不,燕渺一口回绝,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就是知道。燕渺说着,指了指西北方向:她一定在那边! 她现在着急的很,可来拦她的人却一个又一个,她已经没有耐心再来解释了。 杨泛听了,刚要说话,却见又一杨府家丁从远处追了过来,喊到:主君,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杨泛问。 那家丁跑到跟前,答道:有妖物从东北方向进犯!那边守卫空虚,一时有些艰难。 璧玢听了,忙回过头来,看向燕渺:莫非,辛姮她 有没有看到苍潭派的女弟子?杨泛又问着那家丁。 看到了,家丁连忙回答着,我们正是看见她撞上了妖物,这才发现的。 燕渺听了,回头看向了那家丁,只见那家丁只是低着头。而杨泛,他看起来倒是焦急的很。可燕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看向了西北方向。 想来还是那些灵力低下的妖物。先升起园子的结界,让诸位仙家在园子里等候,不要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以免引起恐慌。你们稍候,我这就过去。杨泛吩咐着。那家丁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师姐,你徒儿果然遇险了。你术法不精,不如你先回园子,我去那边瞧瞧。璧玢劝着。 燕渺只是摇了摇头,又一甩袖子,便向西北方向飞去。璧玢见了,无法,也只得跟上前去。 杨泛本还想说什么,可见她二人连话都不及说便向西北方向飞去,不由得阴沉了脸。西北你是怎么知道,她在西北方向的,杨泛想着,也纵身一跃,追了过去,本想留点脸面,既如此,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西北方向的林子里,辛姮被阵法牢牢困住。群狼一起施法,而她已入了阵,一时竟寻不出破阵之法。 第173章 所幸,群狼看起来并没有立刻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听见有狼妖在议论:不如直接杀了! 却听有人回答道:那姓杨的说,留着她还有用。她早晚会死的,这又是杨家的地盘,你急什么! 辛姮听了,略松了一口气,可却仍是忧心忡忡。出来太久了,她的师尊一定很是惦念她。若她不能赶紧离开这里,等师尊发现了 辛姮如今根本不敢去想这后果。她连忙敛神精心,要找出破阵之法。想着,辛姮看向了笼子里的涂蔷。 她如今和涂蔷困在一起,若是被外人瞧见,又要生起事端了。到时候,无论她是死是活,她都不能像从前一般以一个普通的苍潭派弟子的身份行事了。更何况,还有燕渺 想到此处,辛姮不禁骂了两句,又转头看向笼子里的涂蔷。不,更准确地说,是笼子。阵法从外破向来容易,从里面破却难。但阵法一定是要有一个定点才可设下,世上没有完全灵活随意的阵法。既然她是碰了笼子上的锁才触动了阵法,那想必破解之法,也就在这笼子上。 辛姮想着,便凑近了仔细去观察这笼子。可她把这笼子看了看,却怎么都找不到奇怪之处,一切看起来是那样正常。她不禁皱了皱眉,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抬头看向了涂蔷。 莫非,破解之法,在笼子里?她想着,又仔细瞧了瞧涂蔷。只可惜涂蔷感官被封,如今也帮不得她。 那便,试着将她唤醒。 反正已经如此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不如拼一次。 辛姮想着,瞧了瞧周围,确认群狼暂时还没有动手杀她的想法之后,她当即出手,对着涂蔷试着念了一个诀。她在苍潭派,还是学了些捉妖的法门的。封印妖物的灵识,是常见的法子,她自然也知道怎么解封。 可不曾想,她刚对着涂蔷施了法,还未等到涂蔷有任何反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熟悉的脚步声。 辛姮不禁浑身一僵。 阿姮!是燕渺的声音。 她怎么会来这里? 辛姮一下子慌了,明明听见她声音是件该开心的事,可她却连头都不敢回。她不能看她,她如今陷在了这阵中,她要怎么向她解释呢? 师姐小心!有妖气!这是璧玢的声音。 听见璧玢的声音,辛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回不去了。 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被群狼包围在一个阵法中,她如今只能面对着笼子,什么都做不了,更无法面对她的师尊。她该怎么面对她?她还能面对她吗? 她或许可以把一切都栽赃到杨泛身上,可杨泛既然已计划好了一切,将自己引来此处,难道就不会有后手吗? 更何况,地上那些货真价实的杨府家丁还躺在那里,只要一验伤便能知道,杀了家丁来劫牢的,只有她辛姮。 和妖物勾结,不是小事。就算别的能遮掩过去,可此事,却是怎么都遮掩不过去的了。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对不起,辛姮口中喃喃,眼圈一红,对不起 阿姮燕渺根本顾不得前方妖气,她远远地看见辛姮被人围困在阵法中,也顾不得许多,落了地便直向辛姮飞奔而去。 师姐小心!璧玢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她拦在燕渺身前,一把拽住了她。你冷静下,有妖气,璧玢说着,拔出剑来,又回头向那边看去,却又陷入了疑惑,只是,你的徒儿,为什么会和妖物一起被困在阵法中?还被,一群妖物围着? 是啊,为什么?燕渺也是疑惑的,可却根本没时间来思考这问题。她还想继续往前走,可璧玢正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向前一步。 围困辛姮的狼妖也没预想到这情形,辛姮听见他们在小声议论:如今该如何?杨泛不是说,白日里才会有人来这里看吗?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先藏起来啊? 藏个屁!这不已经被看见了吗? 这的确在杨泛计划之外。他本打算,借辛姮一事将燕渺引去东北方向,因为老宅在那里。等燕渺误入老宅后,一切便好办了。若是燕渺顺了他的意,辛姮便可活着从阵中走出去,但却会在离开的路上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狼妖围堵。若是燕渺逆了他的心思,他便会让众仙来此处看一看,瞧一瞧苍潭派养了个怎样的徒弟。到那时,不用他动手,杨野的仇也可报了。 毕竟,又想杀人家的徒儿,又想让人家帮自己做事而不泄露丑闻,总是要费些心思的。辛姮就是一个极好的把柄,苍潭派弟子和妖物勾结,这也是一桩彻头彻尾的丑闻,谁能不顾及着呢?却不想,燕渺竟全然不顾他的劝说,竟自己跑来了西北方向,找到了已被阵法困住的辛姮,还看到了围困着辛姮的狼妖。 计划被打乱了,但还好,把柄仍在。 元令仙君,如今我们要怎么做呢?却是那狼妖先开了口,高声问着。 如今情形有变,这些狼妖也担心杨泛会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他们身上,不如先下手为强,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逃。 第174章 燕渺听了,虽仍有不解,但已隐隐明白了些什么。璧玢听了,疑惑地看向了杨泛,略带警惕地问道:仙君,他这话是何意? 杨泛闻言,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做得这么不体面。他说着,看向燕渺:长老,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第73章 要挟 交易?燕渺问。 是了,交易,杨泛回答着,语气阴沉,你依我一件事,我便放你徒儿出来。不然,她,必死无疑! 师尊,别管我,快走!辛姮终于忍不住了,背对着燕渺大喊一声。如今话已被元令仙君说破,燕渺再想离开,便难了。 燕渺看了辛姮一眼,却并未依了她的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她轻声说。 璧玢这才明白过来,她看了看身后狼妖,又看向杨泛,咬牙道:元令仙君,你竟和妖物勾结!如今竟还要和我们做交易? 彼此彼此,杨泛的语气听起来倒是云淡风轻,不然,你苍潭派的弟子怎么会和那妖物陷在同一个阵法中呢?苍潭派,真是管教无方啊。 你!璧玢一时语塞,又连忙看向了燕渺,问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燕渺又怎么答得上来呢?她现在只想把辛姮救出来。可是,同杨泛做交易,这怎么行得通呢?谁知道杨泛还想做什么! 燕渺想着,望向了困在阵中的辛姮,辛姮仍是背对着她。不敢看我吗?燕渺见了,不禁苦笑一声,又回头瞥了一眼杨泛,淡淡回答道:多谢仙君美意。只是,我的徒儿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不得轻信他人。仙君已完全失了我的信任,我又怎么好同仙君做交易呢?更何况,这也不是交易,这,是要挟。 燕渺说着,又看向了辛姮,语气坚定:我自己的徒儿自己救,不用仙君费心了! 哦,长老这么听徒儿的话啊,杨泛笑了笑,也不知,是因为你的徒儿当真言之有理,还是因为长老和徒儿名为师徒,实为情人呢?杨泛说到此处,脸色登时一变:长老,你二人在昆仑山时便已眉来眼去,你真当旁人没看到吗? 与你何干! 燕渺声音里带了些怒意。 师姐璧玢又是一愣。元令仙君同妖物勾结还困住了辛姮,并且企图以此事要挟燕渺;辛姮也和妖物勾结,而且她们师徒俩还有私情?事情太多,璧玢已不知该先关注哪一件事比较好了。 与我何干?杨泛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长老大可以试试,看看是长老先破了阵法,还是长老的好徒儿先丧命于此?杨泛说着,对着狼群高喊了一声:启阵,杀之 燕渺听见了,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向阵法的方向冲去。杨泛见了,忙要去拦。璧玢虽还未理清事情真相,但她本能地知道要帮自己人,见杨泛要去追燕渺,她也来不及反应,握着剑便拦了上去。 一时间,这黑漆漆的小林子里乱做了一团。群狼得了命令,果然又开始施法布阵,只是这一次凶险许多,明显是下了狠手。 阵中的辛姮只感觉周遭环境突然变化起来,阵阵压迫感奔袭而来,身上忽然间剧痛无比,好似浑身骨肉都要被碾碎一般。她一下子支撑不住,只得用剑先拄着自己的身体,又施了法念了诀,努力地护住了自己和笼子里的涂蔷。 燕渺知道从里面破阵不易,但若能从外边破坏阵法,辛姮在阵法中便不会那么辛苦了。想着,她腾空一跃,对着树下狼妖便挥出一掌。狼妖分身乏术,只得挪了些心思在对抗燕渺上,那阵法威力一下子削弱了很多。 燕渺见此法有效,知道时不待人,一抬手,不知从哪里唤出了许多藤条来,便向狼群蔓延而去。一只狼妖不妨,一下子被藤条缠住了脚,想斩去藤条也斩不断,竟被藤条直接甩了出去。 燕渺也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算能打,她瞬间燃起了希望。只要能削弱阵法,辛姮便有救了! 想着,她又一挥手,便有叶子化作刀片,向狼群飞去 可上天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 燕渺,你只顾徒弟,不顾师妹了吗?元令仙君杨泛的声音再度响起,燕渺浑身一震,心知不好,回头看去,果然,杨泛正用着璧玢的剑挟持着璧玢,剑就架在她脖子上。 璧玢方才想帮燕渺拖住杨泛,可毕竟她修行才二十多年,而杨泛是个活了二百多年的得道仙君!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呢? 燕渺长老,我知你近来进步神速,不再是当年那个废物了。但我还是很好奇,你说,是你破阵的速度快,还是你苍潭派的剑更快?杨泛问着。 辛姮心知不妙,她方才还盼着燕渺能舍弃了她赶紧离开这里,可如今看来,她是走不成了。她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袖子,却仍是不敢回头看她。一切皆因她辛姮而起,是她害她入了这险局。 传闻说元令仙君是个弑兄夺权的卑鄙小人,如今看来,传闻不假,果然卑鄙。燕渺恨恨地说着,却也知道,强行救人的法子,行不通了。 你如今心中生气,我也可以理解。但现在,你应该可以考虑一下,方才的交易了吧?杨泛说,你若还想强行破阵,你师妹必死无疑,救了徒儿死了师妹,这应该不好受。但你若乖乖听了我的话,说不定她二人都能活命燕渺长老,如今,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一条路吧? 第175章 的确,燕渺不傻,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保全两个人。若她继续下去,只怕辛姮还没救出来,璧玢先死了。 于是,燕渺一言不发,却泄了手中的灵力,地上的藤条慢慢收了回去,化作刀片的叶子也落在了地上。说吧,什么交易?她浮立于空中,低头看着地上的杨泛,问着。 师姐璧玢颤声唤了一句,却再往下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燕渺。 如今说话实在不方便。杨泛说着,伸手点了一下璧玢的后脑,璧玢被施了法,一下子昏倒了过去,便立马有狼妖上前,将璧玢团团围住。 长老,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杨泛保持着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然,师妹和徒弟,就都没有了。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怀好意。 可如今,燕渺哪里还能犹豫呢?她回头看了一眼被困阵法的辛姮,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杨泛。 师尊,别去! 她刚落地,便听见阵法中的辛姮喊了一句。燕渺听见这话,鼻子一酸,再回头看向辛姮,却见辛姮仍是背对着她。 别去辛姮无力地提醒着,他要让你做的事情十分危险,他不会让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并且,你也不知道怎么做师尊,别去 她说到最后,已有些哽咽了。 你如何得知?燕渺问。 辛姮一时语塞,只听杨泛在背后冷笑一声,道:怎么?敢做却不敢说吗?放心,一会儿我会让你的师尊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好事的。 杨泛,你带她走没有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辛姮急急地喊着。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杨泛怒吼了一声,又马上堆出了笑容来:等到了地方,不就知道了吗? 阿姮,你在说什么?燕渺问着。 辛姮并没有回答燕渺的问题,只是又开了口,恳求道:师尊,别去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这一次,你一定要信我!她知道,以燕渺的性子,她不可能不去的。可她还是要试一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燕渺步入一个万分危险的境地! 可是燕渺怎能不去呢? 阿姮,燕渺上前了一步,看着辛姮的背影,挤出了一个笑容,阿姮,既然,我可能回不来了,你不回头,看看我吗?她说话时,强忍着眼中泪水。 辛姮听了,心中苦涩难言。她微微侧过头去,道:师尊,我多希望,你没有见过今夜的我。她想看看燕渺,却不想让燕渺看到这副模样的她。 一旁响起了杨泛鼓掌的声音,他哈哈大笑:还真是一出好戏!说着,又道:只可惜啊,燕渺长老,如今我没耐心看戏了。我们,走吧? 燕渺听了,知道如今一切由不得自己。阿姮,我会护你的,等我。她说着,挪了挪脚步,依依不舍地转过了身去,又回头望了辛姮几眼。可杨泛却没那么多耐心了,他一把抓住了燕渺的臂膀,便带着她向东北方向飞去。 长老,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为好,杨泛在她耳边威胁着,不然,你的徒弟,和你的师妹,就都没命了。 林子里,辛姮听见燕渺走了,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转头看向了燕渺离开的方向,却只瞧见了夜空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的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瞬间涌了出来。 谁也不知道,她们是否还能再见。 师尊辛姮口中唤着,只恨自己一时失察,竟把事情搞成了一团糟。 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啊正当辛姮自责伤痛之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正是涂蔷的声音。 辛姮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来,擦了擦眼泪,回头看去,却见笼子里的涂蔷依旧是那副模样,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哪里像是恢复了知觉。正当辛姮疑惑之时,却见涂蔷嘴唇微动。是我在说话,涂蔷只是微微动了动嘴皮子,我先恢复了听觉,刚刚才能开口说话,灵力若要挣脱束缚还有一阵子。只怕引起警觉,还得先装个残废模样。你也小心点,别让他们发现我恢复知觉了。 涂蔷的话依旧很多。 你知不知道怎样破阵?辛姮顾不上许多,连忙问着。 知道,自然知道,涂蔷的声音微弱无比,破阵之法,就在笼中。只是,一个人破不了。小将军,你莫要心急,还得等我恢复些灵力,才好动手。涂蔷说着,轻蔑一笑:我是被狼妖偷袭,一时不慎才被封了感官,沦落至此。他们还真以为,这个阵法能困得住老娘吗?老娘活了四百多年,什么捉妖阵法没见过啊。 另一边,杨泛抓着燕渺,将她带到了一处古宅前。这一路上,燕渺抖心不在焉,心心念念唯有辛姮,可到了这阴森破败的古宅前,她却忽然一愣。 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想要进这古宅一探究竟。可是,她却又隐隐惧怕着这感觉,竟再不敢上前一步。 一旁的杨泛立在门前,终于收起了脸上所有虚伪的笑容。燕渺长老,他开了口,请进吧。 第176章 我要做什么?燕渺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问着。 杀人。 杨泛回答道。 杀人?什么人? 燕渺依旧盯着那扇门。 里面只有一个人,杨泛说着,顿了一下,我大哥,杨涣。相信我,里面那东西作恶多端,手上沾血无数,你不会后悔杀了他的,杀了他,是积德行善。 哦?那你为何不自己去做这样的善事呢?燕渺问。 你进去便知道了,杨泛说着,看向了燕渺,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是你出来时,他还活着,那你的徒儿和师妹就会死。燕渺长老,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燕渺听了这话,想了想,又问杨泛:仙君,若我没记错,你只是得了仙籍,却并非长生不死之身吧。 是又如何?杨泛问。 燕渺看了他一眼:可我是长生不死之身。如今这里只有你我,若我出来时,我的徒儿和师妹出了事,我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燕渺第一次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说罢,她又看向了那扇门,终于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向那扇门走去。 第74章 古宅 阵法之中,辛姮依旧面对着那笼子。她坐在笼子边上,刚好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涂蔷的面容。涂蔷一动不动,可嘴里却没闲着,微弱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可说出口的却又是惹辛姮嫌弃的话语。 在想你那个废物师尊啊?你把她搞到手了?方才你俩依依惜别,我可是都听见了。涂蔷问着,虽然声音虚弱,但语气依旧轻佻。 辛姮只是道:不关你事。说着,她却低下了头,垂了眼,强忍着眼泪。 一边的涂蔷立马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小将军,我的视觉虽然还没恢复,但我能感觉到你不会是哭了吧?不是吧?我就没见你哭过?为了你师尊,你哭了?涂蔷说。 辛姮只是回应道:我建议你省点力气少说话,别被那群狼妖发现了。 没事,就说几句话不碍事的,涂蔷根本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动唇的幅度实在是微不可察,声音又控制得极小,她依旧在问着辛姮的私事,小将军,你们,睡过了? 虽然一同陷在这阵中,可辛姮还是很轻易地被涂蔷的话语挑起了怒意。每次听涂蔷说话,她都很容易被激怒。你可以闭嘴了!辛姮忍着怒气,压低着声音,说。 不是吧小将军,生气了?涂蔷微弱的声音里有几分惊讶,我以为你不怎么在意床笫之事呢。真动情了?这若是让王上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啊。 我都说了,这与你无关!辛姮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喝道。如果涂蔷少说点话,她或许还能心平气和地同涂蔷相处。可偏偏涂蔷话多,说的话还都是真实到让人不想面对的话语。 与我无关?涂蔷缓缓地念着这四个字,语气一下子变了,小将军,你让我来骚扰杨府,只怕也是为了你那个师尊吧?当时你怎么不说,这与我无关了?还有那些狼妖,那也是你师徒俩招惹来的吧?你为了一己私情差我来这里,害我陷在此处,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孙们殒命如今,你却说,与我无关?呵,我还真不知道,这哪里与我无关了? 辛姮愣了一下,又低了头:对不起。是她不察,私自调动了涂蔷,这才有今日之祸是她之过。 对不起,涂蔷重复着辛姮的话,忽而又轻轻笑了,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还真是稀奇。 的确是我一时不慎,这才害你落到如此地步。辛姮诚心认错。 涂蔷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她视觉仍还未恢复,眼前依旧是一片黑,不然她还真想看看辛姮道歉时的神情。罢了,你肯来救我,便抵消了,涂蔷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毕竟,傻子都知道,这肯定有陷阱。 你因我遇险,我不能弃你于不顾。我也只是在赌,辛姮说,只可惜,算漏了这些狼妖,赌输了。 倒真是奇了,没想到小将军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涂蔷说,小将军,你真的变了。从前你一向多疑,事事谨慎,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又来冒这样的险呢?你那师尊,还真是不一般,这才快一年的时间,就让你仿佛变了一个人。 别说这些了,辛姮如今根本听不得她提及燕渺,一想到燕渺被杨泛带去解决他家那桩丑事,辛姮便万分担忧,我们还是说说,怎么出去吧。 稍安勿躁,小将军,涂蔷说着,缓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等到天亮,等我的灵力恢复五成,我们,就可以走了。 在这寂静的夜里,燕渺走进了杨家的老宅。这里安静的出奇,她感觉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草是枯的,井是干的,泥土是发硬的,整个宅子里静悄悄的,别说鸟鸣之声,就连虫子爬行过的声音都没有 一片死寂。 燕渺小心翼翼地走在庭院小道上,又踏上了台阶转入了廊下。破破烂烂的窗纱堪堪挂在蒙着淖泥的木窗上,被风一吹,正拦住了燕渺的去路。燕渺叹了口气,伸手剥开了那破破烂烂的窗纱,接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第177章 她是来杀人的。她一直提醒着自己,她是来杀人的,而且是一个在传闻中已死了多时的人。可纵使如此,她心中仍是不忍。她从未杀过生,而今,竟因被人威胁,要来杀这一个和自己素未谋面之人她虽明白,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却仍有些犹豫,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这一切罪过,就让我一人承担吧。燕渺心想。 还好,到目前为止,她是一点儿活人的气息都没感觉到,一点儿活人在此处生活的痕迹都没探寻到。不只是活人,她连活物的存在都没找到。这地方破败已久,可却连个蜘蛛网都没有,连个老鼠洞也找不到。 这一切,都太古怪了。 正当燕渺四处找寻之时,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嗤笑。燕渺立马警觉起来,回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那嗤笑,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燕渺心下愈发疑惑了,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想着,她继续向前走去。这一排窗子上破破烂烂的窗纱被风吹起,阻挡着她的视线,耳边又只剩了呜咽的风声 在这黑夜里,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而这诡异的宅子让她每一步迈出得都是那么的不确定。她不知道,每迈出下一步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直到,她来到了一扇很特别的房间外。那间房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她从窗外向里窥探时,隐隐约约看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只可惜夜深了,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但即使是在这漆黑的夜里,她也笃定,那人绝不简单。 因为她听不到那人的呼吸声,可却也嗅不到尸身的腐臭。 这整个宅子都透着诡异的气息。 莫非,那便是杨涣吗?燕渺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又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前,又轻轻推开了门,迈过了门槛。 门里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然而越是安静,燕渺便越是心慌。一个人进门这样大的动静,若是床榻上的人还活着,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可若是他死了,杨泛又为何让她来杀了他? 难不成那不是杨涣吗? 燕渺想着,一步一步轻轻挪了过去,在离床三尺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燕渺想了想,故意试探着弄出了些声音来,她一脚踹翻了一旁的凳子,可床榻上的人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阴暗的房间里,纵使月光能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也于事无补。燕渺见床榻上的人犹如一个死人一般,越发疑惑了。这人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可若是如此,杨泛为何不自己杀了他? 燕渺想着,见一旁放着个烛台,索性大了胆子,挥手便施法点燃了那蜡烛。烛光一起,昏暗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些许光亮,燕渺也终于借着这微弱的烛光看清了床榻上这人的面容。可看清之后,她不禁吓了一跳,不觉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那哪里像个人了!那只是一具,放了许久无人收尸的青黑色的躯壳! 她要怎么杀死一个这样的人啊? 但不得不说,这面容,酷似杨泛。 正当燕渺惊魂未定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地在她身后响起:怎么?你也是来杀他的吗? 燕渺浑身一震,这声音听起来阴森可怖。她不觉握紧了拳头,努力稳住自己,如实回答道:是。 那你知不知道,若要杀他,便要先灭了我。可若要灭了我,女子说着,又冷笑一声,他就必须先死。 不知。燕渺回答着,却越发疑惑了。她很想回头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这里说话,可她却也有一种预感,比起床上那仿佛死尸一般的活人,身后这个女子显然是更为可怕的。 呵,你不知?那女子笑了笑,谁都可能不知,但你怎么会不知呢?毕竟,是你呀。 燕渺越听越疑惑了。我们,认识吗?她问着。 不认识,那女子回答道,但你应当认得。我本以为,你我同病相怜,你来此地也不会找我的麻烦。若是旁人,我早就出手来打了,见来人是你,我才在这里多说几句,可没想到如今一问,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不认识,但认得?此刻的燕渺心中满是疑惑。你以前,见过我?她问。 没见过,女子说着,声音里也带了些疑惑,你很奇怪,比我还要奇怪。 此话何意?燕渺问道。 女子却并没有回答她。燕渺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转过身去,要看一看身后这女子。可转过身去后所见的景象,却更为让人惊讶了。 她看见的不是一个女子,至少,不是一个完整的女子。 那好似是一个有着女子身形的黑影,但只有上半截身子,下半截身子却是混沌无形的。这个女人一般的影子就漂浮在空中,正对着她冷冷地笑着。 燕渺见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来。可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对面的女子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恐惧,又冷笑一声:怎么,你怕我? 燕渺的声音没来由地有着发颤:你,究竟是什么? 第178章 我是什么?那女子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问题,她低头笑了笑,却忽然又抬起头来,猛然冲向了燕渺。 燕渺一惊,又连连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了床边上,腿抵在了床沿,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女子与她离得极近,盯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燕渺这才看清女子的面容。她生得很是清丽,眉眼间却带着戾气,但可惜,她只是个影子,并无躯体。 女子定定地看着燕渺的眼睛,又低头瞧了瞧她被床抵住的腿,不由得冷笑一声:我一直很想有个身体,可如今看来拥有身体,也是不太方便的。她说着,又更凑近了些:你都能看见我,却在问,我是什么? 燕渺不觉咽了下口水,却见那女子已凑到了自己耳边,低声说道:我们,是同类啊。 第75章 契灵 同类? 她不止一次听到莫名其妙的东西对她说这个词了。上一次,还是在苍潭山上那路险难行的沼泽深林里,一群无形的黑影也对她说了这个词。 同类,她怎么可能和这些东西是同类?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 只听眼前的女子继续说道:但你比我好很多了,你看看你,像个人一样,如今只怕都能混迹人群了吧?她说着,竟要伸手抚上燕渺的身体。燕渺虽感受不到这影子的触摸,但那只轮廓模糊的手却是真真切切地在她身上游走。 燕渺一时有些不自在,抬眼看向这女子,却见这女子虽触碰着她的身体,但眼里却仅仅是欣赏的艳羡之色,再无其他。我本想着,我能挣脱契主的束缚自己行动,虽没有个像样的躯体,但已是很不错的了。如今见了你,倒还真是羡慕。这躯体真是漂亮,你是从哪寻来这样一具躯体的?又是怎样将这躯体据为己有的?这躯体虽是块将近腐朽的木头做的,但看起来,还真是不错呢。女子说着,复又抬头看向燕渺。 自然是父母生的。燕渺说着,可是竟心虚起来。 父母生的?这女子仿佛听见了天地间最好笑的笑话,忽然笑个不停。 燕渺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便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女子立马收了笑容,眼神又凌厉起来,阴沉着脸盯着燕渺,审视着她:别人说这话,不好笑,我们说这话,就很好笑了。 燕渺越发不解了,她立在原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女子盯着她看了一瞬,也不由得疑惑了起来。怎么?你不知道吗?她问。 知道什么?燕渺问道。 女子闻言,眼里竟流露出几分怜惜来,似是觉得燕渺可怜到了极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燕渺问。 方才我还有些羡慕你,羡慕你有自己的身体,来去自如,不像我被困在这里可我现在不羡慕你了,而是可怜你。你只是有一副躯体,却连自己因何而生都不知道,又怎能摆脱自己的命运呢?女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唉,你的契主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怎么,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契主?燕渺是第二次听她提起这个词语了,可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她从前从未听说过。 你究竟是谁?燕渺直视着这女子,问着。 我,女子说着,目光透过了燕渺,看向了她身后的那具不人不鬼的身体,他叫我小黑,姑且,就算是我的名字吧。 小黑?这个名字未免太草率了些。燕渺心想。 可这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要的答案,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小黑看着燕渺的神情,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了。她眼里仍流露出可怜同情的神色来,又开口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燕渺,燕渺答道,昆吾氏的燕渺,苍潭派的长老。 哦,身份还挺多,小黑听了,若有所思,昆吾氏、苍潭派两个都被你碰上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太巧了些。 小黑念念有词,说着燕渺听不懂的话,可燕渺却已被磨尽了所有的耐心。她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杀了杨涣。唯有如此,她才能保住辛姮和璧玢。 可方才这女子说,要杀杨涣,得先杀了她?可若是要杀她,便要先杀杨涣?这不就是个死结了吗? 这里面一定藏着很多秘密?还有这女子说着的其他的稀奇古怪的话,都让燕渺惴惴不安起来。她心中疑惑,想一探究竟,可也知道,时间不等人。 索性,说明白吧。 于是,燕渺清了清嗓子,从小黑身前挪开了一步,立在了一边,看着她。我没有太多时间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日来,是受人威胁,要杀杨涣,不然,我的徒儿和我的师妹便要没命。你若要拦我杀他,我便也要和你起一场纷争。可若是你有两全之策可以更好地解决此事,也尽管说,我也不想伤害无辜之人。至于别的,燕渺顿了顿,继续说道,无关之事,浪费时间,我不想听,你也不必说了。 哦,原来如此,为了救人,要来杀人,小黑点了点头,是杨泛那小子威胁你来这里的吧。 第179章 的确是元令仙君。燕渺回答道。 元令仙君,小黑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好陌生的称呼。说起来,他的天资,连他兄长的一半都比不上。不然,也不会让你来此了。他能想到让你来这里,只怕已是挖空心思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燕渺越听越糊涂了。 这小黑听起来和杨家兄弟十分相熟,可为何方才杨泛让她进来时却并未提到她? 什么人,小黑重复着她的话,又眯了眯眼睛,燕渺长老,我知道,你我都是因为贪恋这人世才变成了今天这模样,可你我,终究不是人啊。 什么?燕渺愣了一下。 我问你,小黑说,你周围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而且那人天资聪颖,法力高强?你对那个人总是能有特别的感应,尤其是,在那个人有危险的时候? 燕渺眼前登时浮现出辛姮的面容来。小黑见了,微微一笑,绕着燕渺慢慢飘着,口中说道:甚至,你一身灵力都不能为自己所用,除非是为了那个人,不然,你什么法术都用不出来? 不是的!燕渺一口否认。她是可以用出来一些法术的,只是在打斗时总是力不从心罢了。 哦,或许你是可以用出来一些法术的,毕竟你我都和同类不太一样了,我们挣脱了部分束缚,自然也更加自由了些,小黑说着,停住了脚步,所以,除了这一条,其他的,都中了? 燕渺一时有些心虚,她隐隐感觉到,她将得到的答案,并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并且,这个答案事关重大,只怕非她一人能够承受。 小黑打量着她,又忽而一笑。她又向她飘近了,端详着她的面容,轻声说道:也不知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你忘得一干二净。或许,我可以让你,完完整整地,想起来。 说着,她就要抚上燕渺的后脑。 燕渺看着小黑,不好的预感升起,她竟然又生出了几分惧怕来。不,她连忙躲开,慌乱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如今只想救出我的徒儿和我的师妹,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她说罢,又猛然回头看向了床榻上的杨涣。 只要杀了他,就能保全她的阿姮和璧玢了。她想都没想,便伸出手去,要给杨涣重重一击 她心里清楚,她不该这样做的。或许,她是在用一件她比较容易面对的难事,来消解眼前她不愿面对的真相她知道,小黑要告诉她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真相,这是她的直觉。 可这一击还没打出来,便被小黑一掌截断了。再回头看向小黑时,只见她面上带了些怒意。 就这么害怕真相吗?小黑问,可若是我告诉你,只有知道真相,你才能得到所谓的两全之法,你还会怕真相吗? 燕渺愣了一下,又问道: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小黑又飘到了燕渺的面前,开口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她说着,抬手抚上了燕渺的后脑,又贴上了她的额头。她闭了眼,一施法,两人额头相顶之处,登时散发出了诡异的银光 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燕渺眼前浮现,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朦胧的影子上。那是个小姑娘的影子,可惜只是背影,她从未看见过这小姑娘的面容。而今日,一切阻碍她视线的雾气都在慢慢消逝,而那个小姑娘,也缓缓转过了头来。 只是,就在这转头的片刻之间,那小姑娘的体型迅速地成长起来这一瞬,仿佛过了二十多年。而燕渺,也终于看清了那小姑娘的面容,那是她心底最深的回忆,也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她不禁心头一震。 若想要主宰自己,首先,要认清自己。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小黑说着,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燕渺虽也是闭着眼睛,此刻却眼圈一红。阿姮她喃喃念着。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过往的一切都在她眼前浮现,小黑看着她,微微一笑,便离开了她。燕渺便忽然泄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很难接受吧,小黑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渺,可这就是事实,也是你我的命。若想摆脱这宿命,可不容易啊。 我没有保护好她 燕渺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着,她眼圈通红,根本没有在听小黑说话。 那么,现在,小黑问着,蹲下身来,看着燕渺,你还想杀了杨涣吗?因为,或许,我们有更好的办法呢。 另一边,辛姮在林子里对着笼子坐了一夜。天已要亮了,周围的狼群依旧在盯着她们。也就在此时,涂蔷的眼睛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看了辛姮一眼,轻声唤道:小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辛姮听了,忙低声问道:说吧,要怎样破阵? 涂蔷看了辛姮一眼,又看向了她手边的剑,说道:很简单,你将这剑刺入我的胸膛,务必让血渐到笼子顶,同时,也要铺满笼子底。这捉妖的阵法只有在阵中妖物死时才会被破,我们要做的,便是骗过它。阵法被削弱之时,你我便能强行破阵出去了。 第180章 涂蔷说着,轻咳两声:小将军,我相信你的剑术,你可别让我失望。一切一定要恰到好处,你可别把我一剑刺死了。 原来如此辛姮说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涂蔷,为何不早说呢?早说早骗,我们早就出去了。她还急着出去寻燕渺呢。 涂蔷叹了口气:小将军,你别怪我多心。可如果我的灵力没恢复到一定程度便挨了你一剑,只怕我也命不久矣。如今恢复了四五成,刚好可挨你一剑,也可骗过这阵法。涂蔷说着,飞快地看了辛姮一眼:做妖精的,也要学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辛姮听了,心中感慨:还真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想着,她握紧了自己的剑,站起身来,对涂蔷道:我要动手了。 说罢,她举起剑来,狠狠地向涂蔷刺去 狼妖们看着辛姮举起剑来,可是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辛姮将剑刺入了涂蔷的胸膛又猛然拔出。涂蔷登时血流如注,鲜血溅在了笼子顶,也流满了笼子底。与此同时,阵法的力量也在迅速流失。狼妖们一时慌了,连忙就要加强阵法,可为时已晚。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涂蔷痛得脸色惨白,却还不忘对着辛姮说几句。 然而辛姮根本没在听她说话。阵法被大大削弱,阵法的薄弱之处也越发明显。辛姮很快便找准了那最弱的一点,她握着剑,当即对着那一点重重一击! 阵法立破。 师尊在辛姮心中,破阵以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寻燕渺。可涂蔷伤重,眼前的狼妖也仍围着她们,只怕一时脱不开身。 辛姮只得握着剑,警惕地看着周围,思考脱身之法。可就当此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纷杂脚步声。 辛姮心中一紧:不好! 第76章 反击 在辛姮看来,那阵脚步声里预示着最坏的结果。 此处既然是杨泛设下的局,并无旁人知晓,那便只有杨泛能把人引来这里,或者是派遣来这里。而如今,第一种情况是绝无可能,因为若是杨泛按照计划将外人故意引来这里,他应当会提早知会狼群一声,让他们离去,这样才不会暴露自己也和妖物勾结的事实。可如今,狼妖还没有离开,而外边却又来了人,并且,还是在她刚刚破阵之时 莫非杨泛还有后手?来者,只能是杨泛的援兵了。 可若真是杨家的人,那她想要脱身,便难了。群狼已是难缠,涂蔷还受着伤只怕也帮不上忙,若再来一群人,她一人又怎能对付得了? 她又要怎么去救她的师尊? 想着,辛姮又握紧了手中的剑。只可惜她的万剑令还不是很熟练,如今最多也就只能化出四十多把剑来随意驱使,根本还达不到一人抵挡千军万马的效果。 涂蔷很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小将军,你虽有天分又刻苦练功,可毕竟修行时日尚短,如今我也帮不上忙,寡不敌众,怕是她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你别说了,辛姮打断了她,我心里都明白。她说着,一把拉开了笼子门,将涂蔷从里面扶了出来。涂蔷身上的血还没止住,蹭了她一身。 我还没说完呢,涂蔷道,我刚想说,你不会因为打不过就丢下我自己跑了吧?如今看来,是我把你想得太会权衡利弊了些。 辛姮瞥了她一眼:你若再这么多废话,我便真的自己走了。说着,她又看向了面前群狼。她知道,涂蔷受了伤,自己定带着涂蔷是走不快的,只能决一死战了。 可正当她思考对策之时,对面群狼倒先有了异样。她看见有只狼妖似是刚打探消息回来,群狼便开始窃窃私语,有些还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似是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头狼咬了咬牙,恨恨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撤! 话音落下,群狼登时化为狼身,奔腾着钻入了一旁的林子里。清晨雾气朦胧,很快,便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不对,这不该是他们的反应啊?究竟出了什么事? 莫非 小将军,你若想再把我放回笼子里然后打理好这边,怕是来不及了。涂蔷看着前方,警惕地说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些话语也钻进了两人耳中。辛姮似乎听见了杨泛近乎癫狂的声音:丑事!天大的丑事! 哦,好像是杨泛引人来了,涂蔷说着,看向辛姮,小将军,你现在装作是我自己越狱,而你是来抓我的,还来得及。 怎么装啊,他们又不傻,辛姮说着,转身扶着涂蔷便走,且不说你如今走不了,我若这么做了,你便又会落到这群人手里,那是必死无疑,就单说这个想法的可行性,比对一下这些杨家家丁的伤口,不就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辛姮没办法带着涂蔷迅速离开,而涂蔷身上也有伤,她只得用了涂蔷能承受的最快的速度向前行着。她如今焦急万分,按照她的猜测,杨泛突然引人来此,想必是燕渺没能成功杀了杨涣,而杨泛便要揭露一切,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从而不用他自己出手也能报了杀子之仇。而燕渺,她知晓了燕北杨家的秘密,杨泛定不会让她有泄露秘密的机会的! 第181章 她的师尊,危险了。 可是这边,涂蔷还伤着 师尊,等我,辛姮想着,鼻子一酸,一定要等我。我会去救你的,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涂蔷被辛姮带着艰难地向前走着,又抬手捂住了自己胸口上的伤。她这段时间没少受折磨,再在这里折腾一会儿,只怕就真撑不住了。虽然如今形势险峻,但她现在还是要尽快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小将军,涂蔷开了口,事发突然,我撑不住了,没办法这么一直走下去,更何况,这个速度也逃不掉反正你是肯定要暴露的了,不如,暂且停一下,你去和他们打一架,给我争取点时间,让我缓一下调理一下内息。等我恢复了些许,我就帮你去救你那个废物师尊。我当日来这边时,并没有带上所有的兔崽子,如今也仍有一些可以调遣,我会帮你的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涂蔷的话依旧不停。 辛姮听了,知道如今唯有如此,只得听了她的话,停下了脚步。你能变回原形吗?她问。 涂蔷自然是可以变回原形的。但她毕竟只是一只兔子,体型瘦小,本就在体型上不占优势,如今又因伤重而虚弱不堪,再变回原形只会暴露她所有的弱点,而周围却有狼妖,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变回原形的原因。可如今若是要躲藏起来,还是瘦小的兔子身体更为方便一些。 好,那你速战速决。涂蔷说着,便化成了一只平平无奇的灰兔子。 辛姮见了,看了看左右,然后便果断将涂蔷塞进了一旁的一个树洞里。可她刚做完这一切,身后杨泛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看!她在那!苍潭派的徒儿,杀了我杨府家丁,还劫了那妖物! 唉,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辛姮仰天叹息,又握紧了手中的剑。既如此,她也不得不和这些人战上一战了。 她是很怕的,但不是怕打。她怕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和她的师尊亲密无间了。 师尊、师尊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身后已然是一阵骚乱,她听见众位仙家议论纷纷,又听见杨泛极力煽动着,控诉着她的罪行。终于,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但这次明显不太一样了,这一次,他们是来要将她就地正法的。 也罢,也罢,事已如此 ,还能如何? 辛姮当即转身挥剑,迎上了来战的仙人们。刹那间,整个林子里乱做了一团。她虽天资聪颖又刻苦修炼,但毕竟才修炼了不到二十年,那些仙人的修为远胜于她,如今又是各显其能,逼得她不得不拼尽全力。 这些功法,不像是苍潭派的功法。她听见有人如此说。 这能耐,也不像是那日昆仑山上所见。还有人如此说。 然而辛姮已顾不得这些了,只得尽力拼杀着。对方人多势众,她现在只想尽快拖延时间,让涂蔷得以恢复灵力,这样便可尽快脱身,去救燕渺。她本想在众仙面前说出杨泛的阴谋,可却也自知理亏,单就和妖物勾结这一条便不足以让众仙再相信她,更何况杨泛卑鄙,燕渺和璧玢还在他手上,谁知道戳破了这一切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 因为有顾忌,所以不敢冒险。可这也成了她最大的弱点。她并不知道,如今杨泛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便是算准了辛姮不敢冒险,这才带着众仙来此。 他要让燕渺付出代价。 然而,辛姮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的对策还没考虑出来,自己却先有些支撑不住了。不知是谁的拂尘一把甩在了她的肩头,登时刮破了她的衣裳,肩头上也显现出了几条血淋淋的印子。又不知是谁飞起了一掌,直打在她的背上,逼得她呕出了一口鲜血来。好几棵树的枝头早已燃起了火,也不知是何时碰上的这火星子,很快便蔓延到了整棵树上。 涂蔷,你可以了吗?她快坚持不住了,不由得咬牙问着涂蔷。 她能听见涂蔷微弱的回应:再等等,再等等 等不了了!辛姮说着,不知是谁又刺了她一剑,她回手便抛出一个巨大的火球来反击。但当敌我双方都困在此处时,火攻的确是不怎么占优势,因为辛姮自己也被困在这里。火球越滚越大,很快,又点燃了一片林子。 众仙见了,连忙向后撤去,这火实在是太过激进。而辛姮却没有力气再后撤了,她后撤的路被众仙堵死,而她也遍体鳞伤。她甚至不能把火收回来,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把火收回,众仙便又会一齐前来攻击她。 她现在只觉得可笑,为什么她总是陷入这样的境地。明知不能如此,却只能如此。 诸位,看见了吧,这就是苍潭派的弟子。杨泛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辛姮这才看清楚他如今的模样:发髻散乱、灰头土脸,举止行动全无平日里的从容,却又要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癫狂而拼命做出一副得体的模样来。 这副模样,很奇怪。 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元令仙君真是会说笑话!明明自己龌龊不堪,却在这里颠倒黑白! 燕渺的声音忽然在上空响起,辛姮浑身一震,那真的是她师尊的声音吗?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抬头看去,果然,那个白衣飘飘的背影,不是她的师尊,又是谁呢? 第182章 师尊辛姮忙唤了一声,眼圈登时红了。还好,还好。 燕渺落在了地上,背对着辛姮,将她护在身后。她听见辛姮唤她,心中登时泛起一阵酸楚和愧疚。对不起,对不起,燕渺轻声说,我来晚了。说罢,她看着面前的杨泛和众位仙人,咬牙说道:谁也别想伤了她! 辛姮看着燕渺的背影,看着她护在自己身前,不由得笑了。她的师尊总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赶到,明明她的师尊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燕渺本可以早些来的。 --------------------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我真的略有卡文了? 第77章 选择 那一夜的杨家老宅,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了。 燕渺无力地坐在地上,还沉浸在方才看到的一切过往中而无法自拔。要推翻自己以往所有的认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接受自己只是一个来去不由己的附属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最难接受的,莫过于当过往和现实交织在一起时,那些不得不面对的现状。 她微微有些头疼, 太多的记忆猛然涌入脑海,零零碎碎的,她甚至还没把它整理成线。但最惨痛的那一天却在她眼前反复上演了无数遍,她不知道那些事为什么会发生,也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她只知道,她没有保护好她。 或许,我们有更好的办法,她似乎听见小黑如此说,受制于人,总是不好受的。我们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摆脱这一切,于你于我,皆是如此。 我没有保护好她燕渺口中喃喃,根本没听出来小黑口中的暗示。 小黑看着地上失神的燕渺,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来。 如今,让你拼尽全力来救的人,便是你的契主吧?小黑问,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条路呢?另一条,更自由的路? 燕渺依旧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是谁,可如今看你反应,你大概是不愿意想起这些真相的吧,小黑说着,叹了口气,语气越发缓和了下来,也是。在知道真相之前,你是仙界名门昆吾氏,是苍潭派的长老而如今,猛然发现自己只是一团可以被人随意驱使的灵气,这怎么能叫人好过呢? 是了,这怎么叫人好过呢? 只听小黑继续说道: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不然,你连要摆脱这命运的心思都没有,那才算完了呢。你已有了自己的身体,有了自己的意志,你离真正的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你我乃是契灵,本就潜力无限,而你如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源泉,几乎就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了。等你掌握了自己的力量,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拦得住我们?所以,我方才说的话,你考虑好了吗? 小黑说着,只盯着燕渺,期待着她的回应。她自认为言尽于此已然足够,现在,只差燕渺一句话了。 可燕渺依旧没有听进去她说话。她所面对的真相于她而言是那样的惨烈,以至于她满心的自责懊恼,口中也只是重复着: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没有保护好她 小黑见她一直不理会自己,不由得有些发怒了。她抬手便施法抓住了燕渺的领子,逼迫着她直视着自己。我没有耐心了,她颇有些面目狰狞,你最好赶紧回答我。 燕渺张了张嘴,最终只红着眼,一字一顿地吐出来了一句:我要保护她。 小黑听了这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废物!她恨恨地骂了一句,松开了燕渺的衣领,这种时候,你却还在想着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可会如你珍视他一般珍视你吗? 燕渺跌在地上,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她会的,燕渺重复着,她会的。 小黑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我们出现在世上,便是因为有人想要走修炼的捷径。我们只是便于他们迅速驱使掌控灵力的工具罢了。在他们眼中,我们和一副好用的碗筷、一张舒适的床没有任何区别。 燕渺听了,只是一阵沉默。良久,她终于又开了口。你说得更好的办法,是什么?燕渺问。 然而小黑却仅仅是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 燕渺努力地理着自己的思路,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保护她,保护好她。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她知道,如今辛姮还在杨泛手里,她不能不顾一切,她要保护好辛姮,还有璧玢。 小黑方才说了那么多,她虽没认真听,但还是有几句话飘进了她的耳朵的。如今细细回味一下,她便知道小黑言外之意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我看得出来,这宅子对你有封印,你想让我帮你从这里解脱,放你出去。但若要如此,前提是杨涣不能死,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摆脱他。而我,却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来杀他的。你所谓的两全之策,不过就是以自由为名,让我不要去管我想救之人,还要搭救你出去? 小黑唇边扯出了一丝微笑:话说得太明白,就没有意思了。但是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体,灵气固着在了这朽木之上还化为了人形,就算你的契主死了,你也不会消散。然而,只要你的契主活着,你就永远不可避免地会被影响,只要他想,你就永远是他的附属,你又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第183章 别说了,燕渺无情地打断了她,我会搭救你,但我所在意之人,我也绝不会放弃!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 小黑听着,竟鼓起了掌,嘴里嘲讽道:你还真是伟大。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嗯? 燕渺没有在意她语气里的讽刺,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逼着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救人一事上。她终于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又走到窗前,看了看外边的天。常人,是看不见契灵的吧,燕渺问着,又看向了床上的杨涣,不能违了杨泛的心意。 小黑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你还真是迂腐愚钝不可救药,小黑说着,后退了一步,那就别怪我不留情了。话音刚落,她挥手便向燕渺打来。 燕渺见了,本能地就要躲,可一抬手竟然不自觉地就打了出去,竟正和小黑打来的那一招相抵了。不仅如此,这一招的余波还险些伤到了小黑。燕渺见了这情形,不由得生出几分惊讶来。小黑见了,不由得冷笑一声,口中却又道:能自由使用灵力的感觉,很好吧?可你却还在犹豫!还在犹豫! 我没有犹豫,我一定要救她!燕渺听起来十分坚定。 小黑听了,没有说话,挥手便又向燕渺打来。虽然同为契灵,可两百多年的囚牢生活让她变得暴躁不堪。今日见了同为契灵的燕渺,她才耐着性子说了这许多话,可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求得她多年未能求到的自由。当她的耐心被消磨干净之时,她就会选择最极端的方法来解决矛盾,比如,杀了燕渺。 你等等,燕渺却一抬手又挡住了她的攻击,听我把话说完! 你我不同,我没有身体。你若杀了杨涣,我也会消失,还有什么好说的!小黑说着,又要打来。 至少让我骗过杨泛!燕渺躲过了小黑的那一击,又急急地说着,杨泛手上有我在意的人,两个人!至少,让他放松警惕,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我才好救出她们来! 燕渺说着,一步步向前走去,小心翼翼地对眼前暴躁的契灵说道:至少,让杨泛以为,这一切解决了。 小黑听了,眯了眯眼睛,似是并不太相信燕渺所说。你会有办法?她问。 有的,燕渺说着,苦笑一声,但是,只是个笨办法。 她在踏入杨家老宅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她是没有筹码和杨泛谈判的。杨泛既然放心她进这藏满了秘密的古宅,自然也会准备好后手不让她泄露秘密。而以她的修为,她多半是出不去的了。 还有辛姮和璧玢,她不知道杨泛为何会对辛姮下手,按理说来辛姮那般老实,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杨泛,让杨泛看起来那样恨她;璧玢也不必说,她知道了杨泛和妖物勾结的秘密,杨泛又怎么会留她一条命呢? 可以说,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交易。当时的燕渺对这里的情形一无所知,却也只能接受这交易,因为她别无选择。而杨泛在前期多半也会做出遵守诺言的模样,因为他还用得上燕渺,在他眼中,如果燕渺被逼急了不帮他解决这一切,就没人能帮他解决了。 所以,在踏入老宅的那一刻,燕渺是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她希望杨泛能够如他所说的那般完成这个交易,从而保住辛姮和璧玢,但同时,她也做好了在杨泛最后翻脸之时拼命一搏的准备。 然而如今,情形不同了。杨泛并不知道这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便有机会了。 天快要亮时,杨家老宅的封印骤然破开,门外的杨泛见了这情形,皱了皱眉。当杨家老宅的大门再次打开之时,他不禁紧张得捏紧了拳头。 封印被破,要么是那可恨的契灵冲破了封印,要么是燕渺成功地处理掉了契灵。 当燕渺的身影出现在那扇门中之时,杨泛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他刚刚松弛下来的精神却又紧绷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瞧见,燕渺手里还拖着一根绳子,绳子的那一头拴着一具身体。 他努力地望着那具身体,终于看清了身体的面容。那具身体,不是他大哥,又是谁呢? 他已经两百多年没见过他这个不死不活的大哥了。封印只对宅子里的契灵有效,他不是不能进去,可在这二百多年里,他还是从未踏足过这里。一来,是那契灵凶恶,二来,实在是因为他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大哥。 他的大哥是天之骄子,天资聪颖,在他少年时,他的大哥是家族里的宠儿,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目标。可偏偏,他的大哥寿数不长,英年早逝。但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大哥依旧是两百多年前神采奕奕的模样。 而如今,他的大哥又出现在了他面前,变成了一具青黑色的不死不活的僵尸。 不过,燕渺能将这身体带出来,便说明,那契灵的威胁,暂且不足为虑。 你,你这是做什么?杨泛逼迫着自己不去看他的大哥,转而抬头看向了燕渺。 你该早和我说的,又何必威胁我来到这里,燕渺故作轻松,里面那东西,我已经处理了。 第184章 处理? 对,仅仅是处理,燕渺说着,回头看向了她拖着的那具尸身,只有你的大哥死了,她才会消失。我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她,让她无法施展。一来,毕竟这是你的大哥,你自家的事,我还是少掺和为好。二来 燕渺说着,又看向杨泛:我并不相信你会如约放了我们,自然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你想怎样?杨泛咬牙问着。 很简单,燕渺说,你先放了苍潭派的人,我自然会把你大哥交给你。你可以选择,亲手杀了他。 我怎知你没在骗我?杨泛看着燕渺,警惕地问着。 信不信由你,燕渺说,总之你大哥现在在我手上,而那契灵近不得身。若你不放了我的师妹和徒儿,我便会放了那契灵出来,搅得你杨家不得安宁你自己选吧,是放了苍潭派的人再亲手杀了你的兄长,还是让天底下的人都看一看,杨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杨泛闻言,看着燕渺,又摇了摇头:燕渺长老果然是变了。我记得从前,你温和淡然,今日竟然也咄咄逼人了起来。 还不是时局所迫。若非元令仙君,我也不会发现我的另一面。燕渺说着,略显伤神。 可我要怎么相信你,杨泛问,若我放了苍潭派的人,而你没有把我大哥交给我,或者是又放了那契灵,那该如何? 但你若不放了他们,我现在就可以放出那契灵,燕渺说着,拿出了一道符咒来,这是她出来前刚刚找了纸随手画的,你大可以试试。 燕渺说着,回手便变出个叶片来,要去割杨涣的喉。然而,即使是在那叶片已贴上杨涣喉咙的时候,他的契灵也依旧没有现身,周围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只有那符咒上闪出了一道黑光。 仙君你看,燕渺说,我这符咒可撑不了太久,仅仅是做个样子,符咒里的契灵便要冲出来了。 这符咒是 杨泛有些疑惑。 怎么,元令仙君心里不清楚吗?燕渺故意问着,那契灵如今就封印在这道符中,而只有我能处置这道符咒。是放了那契灵还是一直封印着她,全凭我做主。 杨泛听了,并不答言,两眼只是盯着那符咒。我凭什么信你。他又问了一遍,他在此事上一向谨慎,以至于显得啰嗦。 仙君,燕渺听起来颇有些无奈,你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 我想推进度,但是我写出来的一章里根本塞不下我原本构想的情节,so sad 第78章 周旋 双方对峙片刻,竟是杨泛这边先服了软。 也罢、也罢,杨泛连叹两声,是杨某小瞧燕渺长老了。燕渺长老这些年来装愚守拙的,倒把大家都骗过去了。长老有这样的才智和本领,怎么会是一个废物呢?杨泛说着,抬手便化出了两只白鸽送信出去:长老,我已送信让人带璧玢师妹过来了,还有阵法那边,我也送了信,让他们撤去阵法。如此,长老可还满意? 等我见到人,再说满意与否的话吧。燕渺说着,只是站在门槛边,再也不向前走一步。 一旁的小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燕渺身边。两只鸽子的内容我都看了,一只是说带璧玢过来,又说什么半个时辰之后依计行事,另一只是说,如果两刻钟之内没有收到第二封信,便立刻启动阵法,杀了你徒儿,若是收到了第二封信,便依计行事,她看了半天的戏,又去看了那信件,如今不禁冷笑一声,轻声说道,第二只鸽子,我已替你杀了。只是,你明知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听你的话。 其实,她在这里站了多时了,可契灵无形,她不像燕渺一般拥有身体,杨泛也就看不到她,甚至听不到她说话。只有她想让人听到她说话时,旁人才会听到。在她看来,这是做契灵唯一的好处。如此一来,只要没有契主,那她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可谓是毫无顾忌。 燕渺本求小黑直接去救辛姮出来,可小黑不肯,她并不放心杨涣的尸身在燕渺手上。杨涣的尸身只有在她视线可及之处,她才能安心。故而,燕渺只能求她做一些这类跑不太远的差事。 我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妥协,我也知道他还留有后手,燕渺装作回头看杨涣尸身的模样,低声说道,但只有清楚了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才好应对,后发制人,不是吗? 但愿如此,小黑说,只是,我也希望你言而有信。只是帮我破了这宅子的封印,可远远不够。我答应把杨涣的尸身给你,你也应当给我一具身体。 我知道的。燕渺说着,垂了眼,又回过头来,面对着杨泛。 不多时,便有几个略有修为的家丁绑缚着已不省人事的璧玢飞来了。他们将璧玢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璧玢正落在那老宅子门前的台阶下。燕渺微微上前一步,低头看去,果然是璧玢无疑。见璧玢被扔到了自己面前,她连忙抬手,施法将璧玢抬起又放在了自己身后,挡在了璧玢的身前。 第185章 杨泛对着那些家丁做了个手势,家丁见了,连忙头也不敢抬地撤出了老远。小黑见璧玢被扔在这里,连忙赶过去瞧了瞧,又回头看了看燕渺的神情。这是你的师妹?你在意她,小黑说,但她应当不是你的契主。你的契主,不会是你的徒儿吧? 燕渺没有回应。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专注和冷静,复又看向了杨泛,等着看杨泛还想耍什么花招。 长老,人已送到了,杨泛说,你的承诺可该兑现了吗? 还有一个,燕渺说,我的徒儿。 哦,是了,还有一个,杨泛笑了笑,但是,燕渺长老,我们如今是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如果我就这么放了你徒儿,实在是太轻易了些。毕竟,我们都知道,你和你徒儿可不仅仅是师徒,还是那缠绵暧昧的情人。这样重要的人,轻易放了,岂不可惜? 小黑听了这话,忙看向燕渺。她眼中有些惊异,也有些怜悯,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说话。 燕渺感受到了小黑这怪异的目光,却只做不知。只听杨泛接着说道:把你的师妹先还回来,已是看在长老的面子上给足了诚意。那,长老的诚意在哪里呢? 燕渺听了,若有所思。她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符咒,又对杨泛道:我把这符咒给你,这符咒在你手中,我便不能轻易放那东西出来了。你大哥,我却是要在看到我的徒儿以后,才能给你。 杨泛听了,只是摇头:你若不把我大哥给我,我便杀了你徒儿。杨泛说着,微微一笑:很无奈吧,燕渺长老。可在双方都捏着对方的把柄之时,这种情况便经常发生,根本由不得你的心意,只是看谁更在乎罢了。你放出那东西来,顶多是让我杨家名誉有损,但你若不把我大哥给我,你徒儿的小命可就没了。 燕渺听了,却神情未变。她又回头看了看杨涣,实际上却是在看刚飘到她身后的小黑。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微微点头,又看向了杨泛,开口道:这一次,我不会妥协了。 杨泛听了,冷笑一声,道: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一抬手,念了个诀,又高喊了一声:起! 一道阵法在老宅外围登时升起,甚至,宅子里刚被破掉的封印也有再被唤起的趋势。燕渺见了,本能地一抬手使力,竟生生地顶住了三层的封印阵法。 长老没想到吧,杨泛说着,收了手上的力,可那阵法却仍在迅速增强,当年的杨家先人们费尽心思散尽修为才设下的封印,怎么可能只有一层?只是前几层的阵法,却仅仅是为了束缚住那东西罢了,如今我并不介意把你们几个一起封在这宅子里。你能挡得住一时又如何?我不信你能一直撑下去。 杨泛说着,上前一步,继续道:现在,燕渺长老还想以此威胁我吗? 燕渺闻言,身形一晃,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她向后退了两步,神情看起来颇有些艰难,嘴上却仍问道:这便是你的后手吗?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杨泛笑了笑:燕渺长老,这个时候还这样嚣张,不合适吧? 燕渺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杨泛和他身后的小黑。小黑就站在杨泛身后,正抱臂冷笑着:我听见那诀了,也看明白他是怎么唤起阵法的了。当年杨家那群人对我还真是花了心思,这阵法还真是不简单。这阵法有九层,困住我的是第一层和第二层,一层限制我的活动,一层限制我的灵力,如此一来,要凭我自己脱困便是难上加难,只需把这宅子看好不让旁人靠近,他们便可高枕无忧了。如今,要困住你们的是第三层,应当可以把整个宅子都封印住,从此无人能随意进出。若是九层阵法被全部唤起,便是女娲再世,也破不了的。 怪不得,燕渺对杨泛说着,这阵法威力太强,她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强大的力量与之抗衡,怪不得你竟然放心我进来这里,这阵法果然厉害。 她说着,脚下又是一晃,额间甚至冒出了点点细汗。 杨泛叹了口气:只可惜,当年家人们还想着给大哥收尸,让他得以入土为安转世轮回,这才没下狠手,只留下话让我暗中访寻昆吾氏。也因如此,那契灵才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长老你今日也才有了要挟我的机会。杨泛说着,又连连摇头:我本也想念着兄弟之情,让大哥入土为安,投胎转世,这才请了你来。可既然你作为昆吾氏的后人都不能办好这件事,那想来旁人也做不好了。看来大哥终究是不能含笑九泉,那我也只好忍痛将你们一起封印在这里,有你们陪伴,他也不孤单。 你还真是你大哥的好兄弟。燕渺说。 杨泛的语气略带了几分无奈:长老,事已至此,看在日后再也见不到的份上,我实话同你说了吧。其实今日,就算你将我大哥交给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和你徒儿离开此地。尤其是你的徒儿,她今日,必死无疑! 为什么?燕渺忙问,为何你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杨泛只是轻笑:因为我爱慕着长老,长老却和自己的徒儿不清不楚,我心中嫉妒,自然是要做些什么了。 第186章 燕渺见了,也连连摇头,声声叹息。杨泛见她如此,不禁有些奇怪,又问:长老何意? 没什么,燕渺说,只是觉得,你好虚伪。她说着,眼神一变,又高声说道:动手吧!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杨泛以为燕渺是在对他说话,当即便要唤出九层阵法来。可他刚要发力,却忽然浑身一痛,接着,他便感觉周身灵力在迅速流失。别说发力了,保住原有的修为已是困难。 杨泛一时有些慌乱,他刚想搞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二公子,许久不见,过得可好? 小黑在他身后说着,手却掐住可他的脖颈,尽情地吸取着他的灵力。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他也没听过几次,可那有限的几次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鬼魅一般阴气森森。他记得,小时候,大哥拿他取乐,曾故意让这东西忽然在自己身后开口说话来吓唬他,但当时吓过之后,他可以一笑了之;后来,这声音带给他的竟是只有噩梦, 哪怕他已登仙,有了仙籍,获封元令仙君,午夜梦回之时,他还是能看到老宅里血流成河的画面,伴随着那凄厉的女子的声音。 杨泛心中一惊,可震惊过后,这心情很快被怒意取代。是你,他说着,努力地想要挣脱小黑的控制,他看着燕渺,怒目圆睁,我要杀了你们! 燕渺没有说话。她抬头盯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朝阳,紧咬牙关,又猛一发力,竟一下子冲破了这阵法。 伴随着一声轰鸣,阵法猛然被破,杨泛也受到了冲击,支撑不住,一下子向后倒去。他周身灵力已经被小黑吸收得差不多了,如今根本控制不了这阵法,也再无法唤起。小黑活动了下脖子,发出了一声赞叹来:虽然你这凡人灵气不佳,但也算是略补了这两百年来被封印而损伤的元气。说罢,她又看向了燕渺,感慨了一句:我们契灵是天地本生的灵气,凡人哪里能比得上我们呢? 杨泛看不到小黑,却能听见小黑的声音。他倒在地上,却仍是惊恐地要向后躲去有些恐惧是流在血液里的。 虽然他口口声声要杀了你们,但心里的本能还是让他选择了逃离。 小黑看着地上爬行的杨泛,只觉得可笑。她一伸手,杨泛便再也动弹不得了。我认识的杨家人中,也就只有你还活在世上了吧,小黑说,不如,今日就送你和他们团聚。 她说着,挥手便要打。若我死了,辛姮必死!杨泛连忙喊了一句。 小黑根本不在乎这些,手上动作一点没收。可台阶上却传来了燕渺的声音:慢着! 话音落下,小黑手上的动作也一滞,当然,不是她自愿停下的。 小黑只得收了手,回头看去,只见燕渺刚刚给昏迷的璧玢治了伤,璧玢多半快要醒了,而燕渺正往阶下走来。我有话要问他,燕渺说着,便走到了杨泛身前,问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你是因契灵才把我寻了来,可我徒儿是怎么得罪了你?你竟然要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 杨泛听了,只是冷笑:长老还真是在意这个徒儿啊。若你真的在意,今日便不能杀我,不然,你的徒儿必会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你是说刚才送出去的那封信吗?燕渺问,早就被我们截了。 杨泛闻言,愣了一下,又恨恨说道:你以为只是截了信,她就安全了? 燕渺根本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周旋这许久,她已累了。于是,她也难得地暴躁了起来,一掌打在了杨泛身上,声音淡然却也带了几分狠意:快说! 杨泛被这一掌打得咳了好几声,终于唇边渗出了一丝血来。他看向燕渺,眼里带了几分嘲讽:看来,长老对自己这个能干的徒儿,还真是一无所知。 燕渺忍怒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 我只是短暂地卡了一下,现在理顺了哈哈哈 第79章 枷锁 你究竟想说什么? 杨泛听了这话,笑得越发起劲了。他勉强坐了起来,抬头仰视着燕渺,回答道:自然,是告诉长老一些长老不知道的事情罢了。既然长老这般喜欢自己的徒儿,那我并不介意再告诉长老一些别的事情,让长老更加喜欢自己的徒儿。 小黑听着烦躁,早就站在了一边,正盯着燕渺上上下下打量时,却忽然听到杨泛开口问她道:小黑,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有个孩子曾偷偷翻墙进了这宅子吗?杨泛看不见小黑,只是仰头看天,目光游离。 小黑听他忽然问自己,忽然对此事感兴趣了起来。记得,小黑答道,两百年里,我也就只见过他一个人。见他是个孩子,便放过了他。说罢,她立在一旁,认真听了起来。 杨泛说:我也不瞒你了,那是我儿子。他一向没人管的,天天四处游荡。只有那次,我管了他。他从这宅子里出来后,竟跑到我面前诉苦,吵得我不得安宁,把他收拾了一顿之后,他终于安静了许多。那一次,应该是我们父子俩单独说话最多的一次吧。他说话间,语气平淡,可眼里却分明有了几分克制的怒意。 第187章 儿子?燕渺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仙君并未婚配。 的确,杨泛说,他是我的私生子。他母亲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凡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只是略有姿色罢了。我并不喜欢他母亲,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母亲却瞒着我把他偷偷生了下来,没多久便死了。没办法,我只得养了这个儿子。至于这孩子的名字,好像是杨野? 这和我徒儿有什么关系?燕渺问。 怎么没关系?杨泛强笑着,笑得怪异,你徒儿,可差点就成了我的儿媳了。可话音刚落,他肚子上便又挨了重重一击,不由得痛呼出声。 一旁的小黑却笑了:你那徒儿竟是个女子啊。我看你是女体,还以为,你那徒儿和杨涣一样,是个男人呢。杨涣当日便是想着有佳人常伴身边,所以要我化作个女人模样说起来,真是令人恶心呢。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燕渺握着拳头,根本没理会小黑的感慨。她方才听见杨泛那句话,一时愤怒,实在是没忍住,一下子便打了出去。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吗?她问。 杨泛闻言,却仍努力维持着体面,忍痛微笑着回答道:长老莫急,这事你是知道的,你只是不知,那是我儿子罢了。他说着,抬眼看着燕渺:在苍潭山上死了的韩高,便是我儿。 什么?燕渺一愣。 不对,不对,乱套了,全乱套了。 死了的韩高,不是魔族吗?那阵法的杀招,不是只有焱庚印才能触发吗? 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片段来,那是她这一夜才恢复的记忆,她只是记起了一些东西,却还没来得及梳理。如今听杨泛如此说,竟触动了那些凌乱的回忆。 魔族、昆吾 人魔通婚,酿成大祸! 杀了这孽障! 杀了他们! 不 燕渺猛然捂住了心口,额上也爆出了青筋,眼前又浮现出许多年前,辛姮躺在血泊里的场景。如今种种,皆有前因,可是这中间好像还缺了点什么,她并不知道为何一切会成为今天的模样。 我一直忽视他,他便想着帮我解决此事,留了封信说他去苍潭山了,然后便再不见人影。我也曾打听过,可苍潭派这一届的弟子并无一个姓杨的。直到那日在昆仑山,我遇见了那群狼妖,还有段家的丫头。那段家的丫头被吓坏了,她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却能猜到,杨泛说,听起来,她描述的那阵法,应当是古本里专克焱庚魔族的阵法吧。你说,为何我儿会死在那样的阵法之中! 燕渺心口隐隐作痛,脑海里的记忆也早已乱了。她现在只能听见杨泛说话,可看见的却都是旧日场景,她正拼命地想要梳理出一个头绪来,她还没来得及梳理出一个头绪来。 燕渺长老,你的好徒儿,不仅和妖物勾结,还让我儿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个专克魔族的阵法之中。长老,你真的了解你的徒儿吗?杨泛问着,又道,还有呢,你徒儿不仅杀了我的儿子,她还杀过凡人。长老应该认得那群狼妖吧,你们当日离开之后,狼妖在凡间搜寻你们的踪迹,刚好在玲珑山下的小村子嗅到了你们的气味,只可惜啊,那户人家已死绝这些,长老可知道吗?我记得,苍潭派是有不许弟子动用私刑的规矩吧?还有那笼子里的妖物 杨泛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听来的和辛姮有关的的丑闻。 她骗了你,一旁看戏许久的小黑也开了口,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她用只有燕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她却不告诉你她是谁,还瞒着你做了许多事情 住口燕渺说着,握紧了拳头。这一个契灵一个凡人一起开了口,他们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着,实在是吵得令人令人不安。她急需一点安静的时间,让她理清思路。可是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安静下来,那些纷杂的念头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心乱如麻。 她为什么又来到我身边,她什么不告诉我燕渺已经被这些话语影响了。在这一天一夜里,她知道了太多从前想知道、如今却不想知道的事情了。 过往一幕幕地快速闪现,她越是想冷静理清,便越是痛苦。她不禁捶了捶自己的头,可这终究于事无补。如果时间充裕,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她本可以自己细想直到想明白。可一切都太过突然了,她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接受这一切,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旁人影响。 可小黑口中根本没停:她甚至让你爱上了她,让你自以为是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你这契主,真是好手段! 够了!燕渺怒吼一声,捏着的拳头不觉发力,大地登时为之一震。小黑也受到了波及,一下子被震出了老远。 你不愿接受吗?小黑好容易停稳,对着燕渺喊道,可这就是现实!你以为这些人能安什么好心吗? 别说了!燕渺喝道。 第188章 杨泛眯了眯眼睛,他没有说话,想来,燕渺是在同那契灵说话了。昆吾家的人果然不一样,竟能听得到契灵的声音。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惊讶太多,他知道,这是个大好时机。想着,他看向了被扔在一旁的杨涣的身体。 好没道理!你的契主骗了你,你却拿我撒气,小黑经了这一击,颇有些不耐烦了,若非看在你是同类的份上,我才不会同你说这许多! 你并不了解她,燕渺说着,眼里隐隐浮现了些血丝,柔和淡然的外表下也藏了几分疯狂,她不会骗我的。 自欺欺人。小黑如是说。可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变,眼神也瞬间凌厉起来。只见她一抬手看也不看便向一旁打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杨泛的一声惨叫。 原来,杨泛料定燕渺是在同这契灵说话,便想趁此机会悄悄了结了他大哥的性命。可他刚要出手,便被小黑发觉,恨恨地挨了一掌,飞了出去,跌在地上时登时又呕出了好几口血来。 一道黑影飘过,小黑已立到了杨涣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她的脸上满是怒意,看着杨泛,道:你以为,我没有时刻陪伴在他身边,你就有机会下手了? 杨泛没有说话,只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边血迹。无所谓了,这弑兄的罪名,我早晚要担的。他说。 师姐一旁忽然传来璧玢微弱的呼声。 燕渺正困在过往的记忆中无法挣脱,这一声微微唤回了她的神智。她看向了璧玢,只见璧玢已微睁开了眼睛,正看向她。师妹!燕渺忙唤了一声,故作镇定,奔了过去。 杨泛见了,知道机不可失,转身便逃。他虽重伤,但逃命时还是有些力气的。 你怎样了?燕渺根本顾不得杨泛,只是问着璧玢。小黑方才被杨泛差点偷袭成功,如今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杨涣,生怕杨泛再趁她不备做出点什么事来。 我,头疼。璧玢说着,强撑着坐了起来。可她刚坐起,便看见了不远处杨泛逃离的身影,又看见了身后的杨府老宅,她不由得有些困惑:这,他,我怎么会在这,师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燕渺忙道,你没事就好。可她话音刚落,却眉头一皱又捂住了心口。她、她她神情痛苦,却说不出话来。 杨泛逃走了,辛姮定然是要出事了。 辛姮见了燕渺这模样,便猜到了几分,毕竟她昨日里才见过这模样。师姐,是你徒儿出事了吗?璧玢问。 不知道可能是吧,燕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又问,师妹,你如今可还能赶路吗? 应该能。璧玢说。 好,燕渺忙道,杨泛诡计多端,我留下来应付他,你快回苍潭派搬救兵! 璧玢听了,却有些犹豫:师姐,只怕以你的修为,不能应付得了。 你放心吧,燕渺用着旧日的借口,可言语间到底带了些心酸,我是长生不死之体,只要魂魄不散,便无大碍。 璧玢闻言,点了点头,强撑着起了身,便驾云离开。燕渺见她离开,转身便要去追杨泛,可刚要动身,却又听见小黑阴阳怪气了一句:要去给自己寻一副好枷锁了? 燕渺听了这话,周身一顿。她回头看向小黑,道了一句:我相信她。 她欺瞒于你,你却还相信她,小黑说着,看向了身后的杨涣,你爱着她,心甘情愿替她做事。但我很想问一句,你是自己爱上她的,还是,因为她想让你爱上她,所以你才爱上她的?你也别怪我多嘴,毕竟,契灵受契主的影响可太大了。不得不说,若真是如此,这还真是好手段。 燕渺一阵沉默。她努力回想旧日的时光,努力回忆着再次相识以来一来的点点滴滴,可越是想,她心中便越是乱。 虽是萍水相逢,但你我毕竟是同类,你也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唯一一个同类,小黑说,我这里总是有些前车之鉴的。记住,你在那些契主眼中,只是一个契灵、一个工具。你当人太久了,但终究不是人,你总该学会以一个契灵的目光去审视这世界。 燕渺听了,只是沉默。只听小黑又道:今日言尽于此。我帮你诱伤了杨泛,他已重伤,不是你的对手。我元气还没恢复,需要带着杨涣找个地方静养,就不帮着你追杀杨泛了。等我恢复元气,我还会来找你,别忘了,你许诺过我一具身体。 我记得,燕渺终于开了口,多谢了。 小黑见了,看了燕渺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她一伸手,杨涣的身体便浮在了空中,随着她一道走了。 燕渺立在原地,使劲甩了甩头。阿姮、阿姮她念着她的名字,心慌得越发厉害,手指不觉又抚上了那香囊,心中暗道,我喜欢你是自己的选择,一定是这样的,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你一直对我很好 她一遍一遍地向自己说着、确认着。可说着说着,她却忽然停了下来。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袖子,想了想,从里面拿出了辛姮送她的小木雕,那是重逢后她赠她的第一件礼物。 第189章 可在木雕拿出来的一瞬间,她的手却不觉开始颤抖。 小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要用契灵的目光来观察这世界。从前,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契灵,强行以一个修仙者的姿态生活,自然诸事不顺、术法不精。而如今,她渐渐寻回了最初的感觉,她眼中的万事万物已不再那样简单了,如今的她可以不用观灵之术,便窥测出灵气的走向。 然而那木雕显然是有些不同的。 你,监视我?她看着那木雕,苦笑一声,又握紧了它。木雕上残存的灵力和血气,似乎已证明了一切。 如今重逢,的确别有目的。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瞒我、为什么还要监视我,燕渺喃喃说着,这些年你去了哪,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她心中一痛。她知道,那是辛姮身陷险境,正呼唤着她来救。 燕渺看着手里的木雕,竟犹豫了。可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木雕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腾空一跃,向辛姮的方向飞去了。 -------------------- 给师尊缓冲的时间太少了 第80章 栽赃 燕渺赶到之时,正是辛姮被围困受伤体力不支之时。她远远地看见熊熊的大火在她身后燃起,而她面对着众仙,退不得也进不得。 但很显然,辛姮并不像重逢后的记忆中那般脆弱。虽然她只是一个小辈,但在众多修炼有成的仙家面前,她也不算太吃亏。 你终于,骗不下去了吗?燕渺心想,可你是有苦衷的,对吧?然而,她这个念头刚出来,便被另一个念头给打回去了。她又想起了小黑说的那些话,那些一切都是辛姮有意引导、故意为之的话。她如今为她找借口开脱,也是契灵被契主影响的反应吗? 可惜,她并不知道辛姮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也并不知道辛姮虽对她有隐瞒,但绝无利用之心。甚至,连辛姮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燕渺知道,自己一时间是想不明白答案的。而她看着那熊熊大火,不觉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几乎毁掉了昆吾山的大火。那是她最深刻的记忆,也是她最先苏醒的记忆。在那场早有预兆的飞来横祸里,她没有保护好她。 而杨泛又冒出来了。她看见杨泛在人群里嚷嚷,要借众仙之手杀了辛姮。她终于忍不住了,见有许多狼妖正在小心躲避大火,便出手定住了几只,又忙喊了一句,又落在了辛姮面前。 师尊她听见辛姮唤她。那声音里,有见她无损的庆幸欣喜,也有着毫不掩饰的在意怜惜。虽只是唤了一声,但她可以感受到这声音里的真情。 或许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她对她的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她是真心喜欢着她的,一定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燕渺说着,又咬牙说道,谁也别想伤了她! 燕渺长老,你这徒儿和妖物勾结,难道你还要包庇不成?这就是苍潭派的家教吗?不知是哪家仙家突然发问,言辞听起来颇为义愤填膺。 杨泛有意栽赃陷害,尔等竟也被他利用!若枉杀了好人,对得起自己的仙籍吗?燕渺反问着。她极少说出这样尖锐的话来。说着,她一抬手,便施法将方才定住的狼妖从林子里揪了一只出来,又对杨泛道:仙君,不会不认识这狼妖吧? 狼妖一出,众仙也疑惑了。他们本笃信杨泛之言,认定是辛姮罪大恶极,杀了杨府家丁劫了妖物,而如今燕渺却抓出了另一只狼妖来众仙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开口:元令仙君,燕渺长老所说可是真的? 杨泛倒是镇定自若,或许他早就做好舍弃狼妖的准备了。一只不知道从哪抓来的狼妖,便想定我的罪吗?杨泛问,众位仙家可是亲眼看见苍潭派的弟子劫了妖物!长老为了保护心爱的徒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凭空污蔑我?杨泛说着,如大梦初醒一般,又转头对众仙道:对了,诸位还不知道吧,燕渺长老和这女弟子可不仅仅是师徒,那等下流之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众仙一时又愣住了,他们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杨泛话中之意。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该先关注哪一件事了。看着两人互相指责对方,他们也很困惑,不过是来参加个寿宴,怎么一夜之间,竟闹出了这许多丑事? 辛姮见杨泛竟公然将此事说出了口,一时担心起来。她知道自己已回不到从前,如今已是破罐破摔,可燕渺不同,她不像自己还有个退路。此事若是闹大了,燕渺只怕连苍潭山都不好待了。于是,辛姮当机立断,上前一步,出言喝道:杨泛,你血口喷人 可她一句话还没骂完,便听见一旁的燕渺轻声道了一句: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她还从未听她亲口说出这句话,她只收到了一个代表她心意的香囊。如今心烦意乱,她竟不自觉地将这话问出了口。 辛姮所有的话登时哽住,她没有想到燕渺会说出来这句话。她看向燕渺,凝视着她的双眸,却怎么也看不明白她的心思。但她却能看出,如今的燕渺,眼里分明带着些无法言说的悲切。她方才一直背对着她,以至于她竟然没发现,这一夜过去,她竟然憔悴了这许多。师尊?辛姮轻唤一声。 第190章 这一夜颠覆了燕渺所有的认知,可她还是要站在这里,带着自己还没完全理清楚的思路来收拾残局。 谁也不知道,她此刻正遭受着怎样的煎熬。 没什么,燕渺敷衍了过去,又对众仙道,明明是仙君追求我不成,几次骚扰,我徒儿护着我,仙君便起了杀心,诱她来此处困她在此地,给了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仙君还以此威胁我就范众位仙家还是明辨是非的好。 她知道哪种情况更容易发生,也自然知道哪种说法更容易令人信服。她读过太多凡间的故事了,知道凡间的故事在仙家中间也时时发生,如今只是随口挪用罢了。 辛姮只是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燕渺。怎么只是过了一夜,她的师尊竟变了这许多?果断、凌厉还是她从前没发现她的师尊也有这不同的一面? 果然,众仙听了她的话,明显动摇了。杨泛见了,连忙说道:但凡查一查这周边的术法痕迹,便知道谁在妖言惑众!更何况诸位方才也见了,这位燕渺长老的爱徒,可是深藏不露啊!若是她心中没鬼,何必负隅顽抗、出手狠辣! 辛姮方才认定燕渺被杨泛带走后无法逃脱,她顾及着燕渺的安危,又因遍地都是她劫牢的证据索性放弃了抵抗,加之涂蔷重伤,这才拼了命地与众仙对抗,满心里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去寻燕渺可惜她并不知道,她的师尊根本不需要她担心,最起码不用担心安危。她的师尊,经历了这一夜,已完全能够保护好自己了。 孩子没见过世面,见仙君带着人来,自然是被吓坏了,只想活命,还不许她拼尽全力一搏吗?但凡问一问这真正的妖,便知真相如何,燕渺高声说着,又低头看向被自己定住的狼妖,问杨泛道,仙君,当真不识得这狼妖吗?若是不识,我这里还有更多!说罢,她一抬手,从林子里带出了更多的狼妖。方才这些狼妖是在躲避火势时被她突然定住的,如今已有不少毛都烧焦了。 她知道,如果单单争辩涂蔷一事,是辛姮理亏。证据充足,众仙多半会直接倒向杨泛。而燕渺暂且还不想点破契灵一事,更不想点破杨野死在苍潭山一事,这些事都太重要了,她清楚点破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狼妖一事就不一样了,如今,她手中掌握的狼妖是唯一的证据,她必须以此来咬死杨泛。就算不能让众仙完全信任自己,也可以让众仙不再那样相信杨泛,如此,便足够了。 好重的妖气!我只当那老兔子精还在附近,不曾想是这许多狼妖 燕北竟有这许多妖物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为? 我怎么理不清了 众仙小声议论着。杨泛见了,知道自己一时无法解释为何会有这许多狼妖藏在这里。毕竟燕渺是客,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这许多狼妖到此栽赃他。为了追求一个女子做出这许多脏事来,燕渺长老不觉得这借口太荒唐吗?杨泛问。 荒唐不荒唐的,众仙心中自有定论。再者说,世间的荒唐之事还少吗?仙君自己只怕也见过不少了吧?她言语中显露出了威胁之意。杨涣偷练禁术召出契灵搅得杨家鸡犬不宁,杨野为解决此事冒名顶替上了苍潭山让真正的韩高不知所踪,他杨泛更是和狼妖勾结哪一桩不荒唐? 杨泛闻言,知道她是在用杨涣和杨野之事威胁他。确实,和这两件事相比,追求被拒恼羞成怒故而设计陷害,听起来还寻常一些。 其实,他并不担心燕渺将杨野一事说出来,毕竟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杨野的存在,他担心的仍是那契灵之事。契灵冲破了封印又不知所踪,辛姮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他想做的事竟是一件也没做到,甚至几乎暴露自己和狼妖勾结的事实已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其身败名裂,不如尽力保全往日的美名。 燕渺见状,便又补了一句:元令仙君,若你真的不识得这些妖物,想必,你也不介意亲手处决了他们吧?燕渺说着,直推了面前的狼妖一把,将它送到了杨泛面前:我已给你定住了,你只需刺一剑便好。请吧。 要么承认,要么得罪了狼群。不论是选择哪一条路,杨泛都有苦头吃了。 他知道自己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但是,他还是想让燕渺付出代价。 那便,送你一份礼。杨泛心想。 于是,杨泛看着那狼妖,也不犹豫,他当即抽出剑来,抵在了那狼妖的脖子上,一发力,登时要了那狼妖的性命。其余的狼妖立马愤怒起来,杨泛倒似浑然不觉,就在众仙以为他将要收手之时,他却只看着燕渺,恨恨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杀狼妖自证清白,狼妖群居记仇,必定恨极了我,往后我也定然不得安生。既如此,不如你我之间做个了断!他说着,看起来正义凛然。说罢,他忽然剑锋一转,竟握着剑直直向燕渺而来。 燕渺看着杨泛提剑刺来,猛一下竟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已受了重伤,又经了那一夜,如今应当自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为何又向她刺来? 也就在此时,辛姮见杨泛要伤燕渺,一时心急,本能一般地就提剑迎了上去,挡在了燕渺身前,就要和杨泛打在一起。燕渺见了,骤然醒悟。阿姮,有诈!她喊了一声,就要出手。 第191章 可话音落下之时,辛姮的剑已插入了杨泛的胸腔。而众仙看得清清楚楚,杨泛并无打斗之意,在辛姮提剑刺去之时他根本毫无反抗。 辛姮见了,也是一愣。奸贼,她骂着,你倒还真是能舍出去! 长老,这便是你的好徒儿?杨泛没有理会辛姮,他口流鲜血,几乎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对燕渺道,我若真有罪,自有天庭处置,哪里轮得到她动手?而我,只是想和你再说几句话罢了长老,你如今轻信徒儿,反来污蔑我,等到天庭查证之后,一切水落石出,你会后悔的。 杨泛说罢,自以为轻轻一笑,却露出了一个极其狰狞诡异的笑容来。然后,他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了。众仙围过去看时,他已没了气息。 第81章 动摇 杨泛死了。 他这一生一直活在兄长的阴影下。兄长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忽视他。兄长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又背负上了兄长带给他的丑名,此生都为了解决兄长的契灵而奔波,甚至他唯一的儿子都因此事而死。虽然他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儿子就是了。 而今,兄长的那个契灵彻底挣脱了杨家的束缚,杨家几代人的努力都付之东流。而在他死前,他才发现,他除了兄长带给他的阴影,竟是一无所有。而他在知道自己即将身败名裂之时,便果断地选择了死亡。 这不单单是他的死亡,也是他的复仇。燕渺和辛姮毁了这一切,他便要报复回去。因此,他偏偏是死在辛姮的剑下,还是死在他和燕渺互相揭丑之后,死在他斩杀狼妖之后。 杨泛已死,燕渺所有的话都成了死无对证。狼妖本就是要躲着众仙的,如今杨泛死了,他们没必要再到众仙面前找不痛快,就算他们说出和杨泛勾结的真相,众仙也不会听信狼妖之言。他们如今只会相信自己找出来的证据。 他用自己的死在众仙心中种下了打不消的疑虑。 辛姮在看到杨泛死在她剑下的那一瞬间,便知道,所有的罪名她是躲不掉的了。没想到只来燕北一天,她如今所小心珍视的一切都将要被毁了个彻彻底底。 除了燕渺。 她早已收了附近的火,众仙也因此有了机会在这林子里四处查看搜集罪证。涂蔷大约是早就跑了,这么些时候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总之辛姮并不担心她,她知道这成精的兔子不会那般轻易地让自己身陷险境。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燕渺。此刻,燕渺正坐在一棵焦了半边的树下,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姮就守在她身边,哪里也去不得,因为还有几个仙家正在看着她们。但如此也好,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她只想守在燕渺身边。经历了这一夜,她的师尊应当很累了吧?也罢,就让她在这里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燕渺如今的思绪已乱成了一团。 她正在努力地将这些年来经历的一切梳理成线。 有弦无轴 若问前尘,但看今朝;情之所至,心之所倚。 她一遍遍地回想着玄影师尊告诫过她的话,听起来,师尊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的记忆中有一段是空白的,就是昆吾氏遭难以后到她来到苍潭山之前的那段记忆。为什么她会丢失这一段记忆?燕渺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知道,契灵在无主之时,是无神无识的,可她明明是有契主的,为什么她还会遗失一段记忆? 二十多年前的那段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只是倒在血泊之中的辛姮。那时的辛姮还很小,看着也就六七岁可是,在这个画面之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而,当时,她似乎还没有身体?可她之后怎么会有这样一具身体呢? 朽木她喃喃念着。沼泽里的黑影曾这样说她,小黑也曾这样说她。她想在这乱哄哄的记忆中找寻到自己这身体的踪影,可那一幕幕快速闪过之时,她却有些眼花缭乱了。好像,四处都是木雕泥偶之类的小物件,她一时间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好做罢。 为什么,她一个契灵,会以昆吾氏的身份生活在苍潭山? 她记得师尊曾多次提起过,他当日听闻昆吾氏有难,带着几个人便去了昆吾山,然后便只发现了她。若是旁人认不出也就罢了,可掌门师尊明显是知道的,为什么他不把一切如实告诉她? 昆吾氏、苍潭派两个都被你碰上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太巧了些。小黑的话语犹在耳,而这也让燕渺疑惑。莫非昆吾氏和苍潭派还有别的联系? 燕渺有些头疼,却忍不住凝神细思。苍潭、昆吾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远古的记忆逐渐苏醒,她仿佛看见了大泽之旁窜动的黑影,还有那一声带着威严的神谕:天地万灵,听我号令! 燕渺猛然睁开了眼睛。太乱了,她的记忆太乱了,以至于她仅仅是多想想,便头痛欲裂。师尊,怎么了?一旁传来辛姮关心的问候,她连忙抬头看去,只见辛姮正侍立一旁,满眼的关切和爱意。 此时的燕渺看着辛姮,心中自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她骗了她、瞒着她,可她看她的眼神里分明显露着真情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92章 辛姮见燕渺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探究的意味,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毕竟,昨夜里,她被困阵中之时,却是连看都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而今,她要怎么解释呢? 正当她思来想去却仍不知该如何解释之时,只听燕渺开口道:我没事,只是,这一夜经历的事太多了。说着,燕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可她笑着笑着,这不自然的笑容又凝固在了脸上,眼里也不自觉地含了泪水。 阿姮,燕渺又问着,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你想知道,昨夜,杨泛带我去了何处吗? 她已知道了,杨野之死同辛姮脱不了干系,可她却不知道辛姮究竟知不知道杨家这和契灵有关的丑闻。而昨夜杨泛要带走她时,辛姮反应那般强烈,好似是知道些内幕一般是了,她定是知道的,杨野不就是在她眼前死掉的吗? 她不想我去,究竟是怕我遇到危险,还是怕我遇到同类?燕渺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阴暗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昨夜已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思绪混乱,该有的念头、不该有的念头,全部一股脑冒了出来。 不,我不该这样想的,她在心中暗暗劝着自己,我怎么能这样想?她现在急需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她信服的答案,最好还是由辛姮自己说出来的答案。想着,她看着辛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期盼。 她希望她能亲口说出来一切,让她不要再猜疑。 可辛姮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说出了一句:师尊别怕,他已死了。 听起来是安慰,实际上是逃避。 燕渺听到这个回答无疑是有些失望的。是啊,她略有失神地重复着,他已死了。说罢,只是沉默。 师尊,那我们如今怎么办?辛姮又问。 我们还是有人证的。我让你师叔回苍潭派了,等槿秦师姐来,就有办法了。燕渺说着,又是一阵沉默。 辛姮见燕渺如此沉默,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她连忙蹲下身来,看着燕渺,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师尊,你可还好? 好,很好。燕渺强笑着,可说罢,一滴眼泪却不觉落了下来。 师尊 辛姮见了,连忙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可燕渺却摆了摆手,又反握住了她的手。 我只是,燕渺用秘音之术悄悄说着,我只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可如同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吗? 辛姮闻言,愣了一下,又连忙点了点头,正色道:喜欢。说这句话时,她甚至没有用秘音之术。 当真? 自然是真的,辛姮有些着急了,我对师尊之心,日月可鉴! 燕渺见她这一副着了慌的模样,愣了片刻,忽然笑了。阿姮,她轻声念着她的名字,阿姮。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师尊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燕渺低喃着,过往种种又浮现在了她脑海中。 辛姮闻言,愧疚起来,她只当燕渺在说涂蔷一事,殊不知燕渺所说之事已远远超出了和妖物勾结这一条。对不起,师尊。她只能选择低声道歉。 对不起什么?燕渺忙问。 可辛姮依旧在回避这个问题,她只是回答道:弟子自知有错,甘愿受罚。 我不要你受罚,我只要你对我说出真相,燕渺握着她的手,低声急急说着,阿姮,你若有什么事,不必瞒我,只管同我说,我不会怪你,只是千万不要瞒我。 说话间,不知是哪个仙人向二人走了过来,说道:这周围我们已查过了,全是你这孽徒的术法痕迹,做不得假。她的确是杀了杨府的家丁又劫了囚牢,那被劫走的妖物到现在还没找到,就连那群狼妖都说是她杀了家丁劫走妖物,你们还有什么可争辩的?谁能想到,杨泛所说竟然是真的! 闭嘴!燕渺暴躁起来,竟喝了那仙家一句。林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燕渺的方向,他们很不解,为何一向性子平和到没脾气的燕渺长老今日仿佛变了一个人,竟也会发怒了。 辛姮也被燕渺这突然的暴躁吓了一跳,连忙拉上了燕渺的胳膊,劝道:师尊,莫急 却不想燕渺一回头又握住了她的手,几乎是恳求着对辛姮说道: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别再骗我了,也别再瞒我,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她说话时,眼里早有了泪光点点。 辛姮望着她眼中泪光,自己的眼眶不觉也有些湿润了。她听着燕渺的发问,心中酸涩,却什么都回答不了。 还说什么呀,有仙家道,直接绑缚了,送至天庭,看她还怎么狡辩!这仙家说着,便要带人上前。 谁敢!燕渺一回头,怒目而视的同时也将辛姮护在了身后。 你这徒儿身为修仙之人却和妖物勾结,还一言不合便杀了杨泛,死无对证燕渺长老,你管教不好你的徒儿,自有人替你管!天条会替你管!说着,这人便带着众仙,一步一步向二人逼近。 第193章 辛姮见局势不好,忙要挡在燕渺跟前,却不想被燕渺一手按住。只听燕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说罢,她一把搂住辛姮的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便要带着她离开。有仙家见了,忙要去拦,却被她一挥手便从空中扇落,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辛姮见了,大为惊讶:师尊,你的法力 燕渺却只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辛姮见她不回答,又忙换了另一个问题,道:师尊,你就这样带着我走了,他们定然会把事情也怪罪到你身上 我不在乎,可她还没说完,燕渺便打断了她,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燕渺说着,看向辛姮,红着眼道:你知道的,我最在乎的人,永远都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这在辛姮听来很像是一句表白,可燕渺的神情却告诉她,这不单单是一句表白。她话中另有他意,可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辛姮想着,心中一阵酸涩。明明昨日里的这个时候,两人还在寿宴上悄悄打情骂俏,可今日,一切竟都变了。 燕渺好容易甩掉了来追的众仙,又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带着她落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辛姮的手,眼里带着尽显绝望的期盼。阿姮,这里没人,她说,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可以接受的,只要你告诉我 那一瞬间,辛姮是真的动摇了。她真的很想把一切和盘托出,然后乞求燕渺的原谅。可她也清醒地意识到,燕渺在知道她所要说的真相后,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虽然,燕渺总是要知道的。可是在任务没完成之前,她也是万万不能说的。纵使她已生了撂挑子不干了的心,可她不能因一己之私,坏了王上的大计。 师尊,我不想骗你,她说,可我不想说。 燕渺闻言,微微一怔,握着她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她看着辛姮的眼睛,苦笑一声:你口口声声不想骗我,可到头来,不是还在骗我?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本也不想深究,可如今都到这时候了,你竟然还要瞒我吗?你明知我这一颗心都是你的,你明知我会永远站在你那一边,可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辛姮红了眼:我只怕,一旦我吐露真相,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可是,你不说,怎知我的反应?燕渺凝视着辛姮的双眸,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最终将她抵在了树干上。她抓起辛姮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说道:毕竟,我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不是吗? 辛姮闻言,越发动摇了。她只得扭过头去,避开燕渺的目光,尽她所能思考着回应的措辞。燕渺见她如此,刚要说话,一旁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二人都警惕起来,连忙闭了嘴看过去,却见一只兔子正从树后绕出又化作了人形。 打扰二位了,涂蔷扶着树干,略显虚弱地说,只是这缠缠绵绵凄凄惨惨的戏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不知你们是在吵架还是在谈情说爱。燕渺长老,既然你的徒儿不说,那我说。 第82章 分离 两人见涂蔷这般突然地出现,神情俱是一变。燕渺只抓着辛姮的胳膊,看着涂蔷,说:我隐约记得,那日在凡间的小酒馆,我见过你? 的确见过,我和她可是老相识了,涂蔷如今已虚弱到扶着树,可语气里的轻佻分毫未变,是吧,小辛姑娘? 你别胡说,辛姮忙对涂蔷道了一句,又转头看向燕渺,道,师尊 我看着也像,燕渺却根本没管辛姮在说什么,只是问涂蔷,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都是你陪着她吗? 辛姑娘不好意思说,我却没这么多心思。若说是陪,倒也算不上,只是辛姑娘无事可做的时候便会到我们这妖精堆里厮混喝酒,该做的不该做的倒都做过,涂蔷说着,只是笑,长老,不会是吃这陈年老醋了吧? 没有,燕渺回答着,又看了眼辛姮,没有。 辛姮也不说话,她只是盯着涂蔷,眼里含了些威胁的意味,警告她别乱说话。可涂蔷只看了辛姮一眼,便又接着对燕渺说道:毕竟辛姑娘自小修仙,束缚得紧了,身边也没个知心朋友能说说话,就算有认识的人,也不懂修仙之事。我们虽是妖,可也一心修仙,从未害过人,总能说到一起去。如此一来二去的,便相熟了。 燕渺听了,只是回头问辛姮:当真如此?可你为何不同我说? 她不愿告诉你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我们是妖,在你们这些神仙道人的眼中,妖物不都是同样的卑劣吗?和妖物相好,说出来总是有些不光彩的,涂蔷抢答道,更何况,她一心向道,只想修炼成仙,怕担了这罪过,也怕惹你不快,也是可以理解的。燕渺长老,我猜,你想知道的真相,如今已都知道了吧。 辛姮在一旁听着涂蔷对答如流,心里却没来由地更慌了些。涂蔷所说,倒也可以将她和妖物勾结一事简单敷衍过去,可却不能将整件事情都都糊弄过去。她虽不知道燕渺昨夜都经历了些什么,可燕渺昨夜里一直都和杨泛在一起,谁知道杨泛都说了些什么。 第194章 就这些?燕渺问,你们,没有要多说的了吗?她说着,看向了辛姮,期盼着能从她口中得到回复。 辛姮想了想,终于还是看着燕渺的眼睛,昧着良心说了一句:我不想说的,她已都说了。事实如此,师尊,我欺瞒你,是我对不起你。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燕渺重复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握住了辛姮的手臂,用秘音之术问道,你们是何时相识的?相识多久了? 辛姮张了张口,想了想,又用秘音之术如实回答道: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她。但熟络起来,应该是在十六七岁的时候。算一算,自相识起,已有十五六年了。 哦,燕渺应了一声,又看向涂蔷,问道,你们是何时相识的? 辛姮见她如此,便知她仍是不信,所以想试一试二人的答案会不会一致。但她倒并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无需作假,如实回答即可。 十五年前,哦不,如今已过了年,是十六年前了,涂蔷十分自信地回答道,我第一次见辛姑娘时,她才七岁吧,还是个小不点呢。 哦,十六年前,七岁,十六年。燕渺喃喃自语,又苦笑一声,不觉松开了辛姮的手臂,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她身后抵上了一棵树,她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背对着辛姮。 师尊?辛姮见了,连忙追了上去。刚才的回答简直是天衣无缝,也是涂蔷所有话里鲜有的一句没有作假的话了,可为什么燕渺还是一脸的怀疑?她实在是有些担心燕渺。 别过来燕渺颤声说着,手握住了树干,几乎要将这棵小树直接掐断。 可辛姮见了燕渺这副模样实在是担心得紧:师尊,你怎么了? 别过来!却不想燕渺竟大吼了一声,一挥手竟将要追过来的辛姮重重弹开。 辛姮不防,没有躲过,被她重重摔在了地上。她这一夜已受了太多的伤了,如今又被这一摔,一时吃痛,竟痛呼出声。燕渺一惊,连忙回头看去,见辛姮摔在地上,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并不是故意为之的,她只是要被自己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想法逼疯了。见辛姮倒在地上,她连忙便奔过去想要扶她,可到了跟前,她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还是在骗我,对吗?燕渺说着,眼眶早已红了。 距离昆吾氏遭难,已有二十六年。昆吾氏发生变故那年,昆吾姮,也就是她的契主,已七岁了。修仙之人驻颜有术,旁人分辨不出年龄也是常事。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仅改换了姓名,隐瞒了年龄,还伙同外人一起来欺骗她! 不,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她定是有苦衷的。她这些年不在她身边,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这些年究竟在哪里,燕渺说着,终究蹲了下来,握住了辛姮的手给她疗伤,她轻声说着,语气里带了些疲惫,我不会怪你的,我真的不会怪你的。我只想听一句真话,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辛姮闻言,只是低下头,避开了燕渺的目光。师尊,我已都说了。她说。 燕渺听了,手上一顿。她苦笑一声,可仍是坚持着为她治完了伤。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燕渺说着,看着辛姮的侧颜,只期盼她能抬起头来看看自己。 那,师尊都知道了什么?辛姮仍是回避着她的目光。 燕渺再一次急了,她掐着她的下巴命她直视着自己。杨野的事,我知道了,她说,我知道他是为何而死!话已至此,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燕渺提及杨野,是因杨野是为了解决杨涣契灵一事才来到苍潭山的。她以为,辛姮听了杨野的名字应当不至于再抵死不认。可辛姮听她提及杨野,却完全不是她预料的反应。 于杨野之死一事上,辛姮的重点完全放在了另外一边。 只见辛姮强笑着说:所以,师尊知道,阵中死去之人,不是一个真正的魔族了?嗯? 辛姮说着,拉过了燕渺的手:那师尊觉得,他为什么会以一个魔族的身份死在阵中呢? 她说这话时,故意将魔族二字念得极重。 魔燕渺略显失神地重复着这个字眼,久远纷乱的记忆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人魔通婚,酿成大祸! 有天兵天将立在云端上,高声喝着。 魔界古音之口已破,孰轻孰重,你还不明白吗?一群人围着一个男子一刻不停地劝说着。 她竟是个魔!你竟一直瞒着我们!有人对着男子喊着,手毫不留情地指着一旁静静立着的女子。 我是魔,你早就知道的。 你居心叵测! 是了,你娘,是魔族燕渺不觉喃喃。 什么?辛姮听见她如此低语,一时怔住。 可下一刻,燕渺肩上忽然一痛,而这疼痛成功地将她从这理不清的回忆中解救了出来。她略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伤,只见鲜血已慢慢婶了出来,却听见辛姮满怀着怒意地吼了一句:你做什么!抬头一看,只见辛姮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涂蔷,还手忙脚乱地要给自己治伤。 第195章 原来,她肩头的伤竟是涂蔷打的。 事已至此,还能做什么,沉默了许久的涂蔷终于又开了口,这一次她的语气里终于再没了那轻佻的意味,小将军,既然瞒不过去了,那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说着,她抬手又要打。 不许伤她!辛姮说着,连忙将燕渺护在了身后。哪怕是在今日的情形下,自小谨慎多疑的辛姮也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 涂蔷见了,只是冷笑一声:小将军,别傻了。你身份败露,她已知道你的身份,若不如此,我们怎么能走! 小将军、将军 相应的记忆被唤醒,她记得那个女子说:我乃魔界镇国将军,此生只忠于我王! 小将军?燕渺重复着涂蔷的话语,看向了辛姮。 可如今,她依旧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看着这背影,她眼里不觉盈满了泪她好像知道辛姮这些年是在何处了。 虽然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她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辛姮究竟是怎么回了魔界,但是就在这片刻间,自己那乱成一团的回忆终于稍稍有了些头绪。 辛姮听到燕渺念着小将军三个字,不由得面有愧色。可一抬眼,她却又看见涂蔷那般警惕地看着燕渺。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涂蔷所说的确是对的。 她的身份已败露。虽然她并不太清楚是如何败露的,但是她清楚,如此情形,是时候离开了。 师尊,她说,我,对不起你。 她不想离开,真的不想。 阿姮,我明白了,然而,此刻燕渺在她身后,根本看不见她的神情,她抓住了辛姮的袖子,急急地说着,你娘是魔族的镇国将军,你怎么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辛姮忽然回过身来,一指重重地点在了自己额头上。燕渺浑身一震,她能感觉到,辛姮用这术法,是想让她昏厥。可燕渺并非常人,今日的燕渺更非往日的燕渺。燕渺见了这情形,愣了一下,又苦笑一声:你当真要如此对我吗? 师尊,对不起,你知道的太多了,辛姮说着,眼泪登时掉落在地上,可见燕渺并无要昏厥的迹象,她手上却增了几分灵力,我要走了。 燕渺心中一痛,她望着辛姮,却硬生生忍住了所有的眼泪,眼眶憋得通红。阿姮啊,她叹道,你不该如此、不该如此说罢,她猛然一发力,竟将辛姮生生弹开。 师尊辛姮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只见燕渺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似有些眩晕。怎么,她的术法对她的师尊来说并无太大用处? 阿姮,只听燕渺忍泪说道,你要知道,我是不愿伤你的。 师尊,对不起 你,走吧。燕渺说着,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她低头看着辛姮,终于没忍住蹲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她便又站起身来,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姮望着燕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这密林之中,却也知道,如今这身影她追不得。身份败露,必须离开了。她强撑着站起身来,便见同样重伤未愈的涂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身边。 走吧,小将军,涂蔷说着,也看着燕渺离开的方向,还好她走得早,不然,她也要受苦了。 此话何意?辛姮望着那片林子,问着。 涂蔷反问道:小将军,你不会真以为,我从那笼子里出来后便一直在养伤吧?她说着,颇有些得意:这周围还有些小辈们在,我方才一得闲便送了信给熠然。若我们不能平安脱身,只怕魔兵便要提早出界了。 辛姮闻言,看了眼涂蔷,然后转身便走。小将军,怎么了?涂蔷只当她心中不快,请援兵也有错吗? 没错,辛姮回答道,只是,该走了。 -------------------- 两边信息不对等,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师尊猛一下接收了太多信息精神还不太稳定,辛姮又因为自己已知的身份一直心虚,然后就成这样了。 第83章 速回 什么,你将她放走了,听闻辛姮离去的槿秦颇为惊讶,不由得对着面前的燕渺急道,如今她已是百口莫辩,你放她离去,便更是洗不清了!甚至,旁人也会说你包庇她!师妹,你怎能如此糊涂啊? 燕渺深一脚浅一脚地一步一步从林子那边走回来时,槿秦和璧玢带着苍潭派的几个弟子刚到此处。他们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听人说燕渺带着她犯了不少罪过的徒儿强行离开了此地。而如今,燕渺竟然回来了,只是,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无所谓了,燕渺倚着石头,双目无神,看着呆呆木木的,这事本就掰扯不清了。她的确是劫了囚牢,也的确是对我们有所隐瞒。 燕渺如今说话不过是强打精神。她太累了,这两天里,一切都变了。 槿秦见她如此失神落魄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又看向了她肩头。她肩头的伤已好了,可血迹还残留在衣服上。这是你的血吗?你受伤了?槿秦忙问,不是你放那孽徒离开,是那孽徒伤了你? 第196章 不是的,燕渺回答道,这两日乱哄哄的,我也不知道是何时被人所伤总之不是她。 她遮掩着辛姮和涂蔷一同离开一事,她也并没有将这两日她所知道的震惊了她的事情都告诉槿秦。毕竟,看起来,槿秦也是一无所知。而辛姮一事她自己都没能理清楚一个头绪来,又怎能轻易告知旁人?有些事情,还是得等到回了苍潭山,向师尊问明白之后,才好处理。 魔族、魔族燕渺想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去年苍潭山周边曾被魔兵侵扰,而那时辛姮已在苍潭山,莫非此事也和她有关?阿姮,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燕渺心想。 她不由得开始后悔,如果她没有让辛姮离开便好了。她怎么会在意她有个魔族的母亲呢?可在当时的情形下,辛姮自以为身份败露,早就心虚了。她并不知道燕渺的心思,在她看来,一旦燕渺知晓了她的身份,二人的这段缘分便走向了终结,再无转寰的余地。 那杨泛一事,我们要如何交代,槿秦又问,璧玢在来时同我说了杨泛做的那些事,他的确是和狼妖勾结又威胁了你,可我们没有证据啊!众位仙家不会听信狼妖之言的! 一旁的璧玢适时地补了一句:我方才特意去打听了一下,他们已搜过杨家了,可竟连一点儿杨泛和妖物勾结的证据都没找到。看来杨泛早有防备,平日里藏得很好。 我们还有人证的,燕渺说,段樊早就知道,这是杨泛亲口对我说的。等回去了,一问段樊,便什么都知道了。 段樊?槿秦又是一愣,怎么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燕渺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清楚。但,杨泛是这样说的。好像,她在昆仑山的时候便撞见过杨泛和狼妖勾结但这只是杨泛一面之词,真相如何,还得再问段樊。 昆仑山,槿秦听了,不由得生气起来,这都一个月了,她怎么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怪不得这次我点她一同来此,她吓得变了脸色,称病不来。 师姐别气,璧玢忙劝道,那孩子才活了几年呀,没经过什么事,被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也是情有可原。 是了,杨泛阴毒狠辣,段樊外强中干正好克她。燕渺说。 槿秦听燕渺提及杨泛阴毒,又关心起她来。她拍了拍燕渺的肩头,小心翼翼地问着:他,昨夜里带你去了他老宅,你没吃亏吧? 燕渺摇了摇头:没有。她说着,抬眼看向槿秦,挤出一个笑容来:师姐,我累了,我想回苍潭山了。 她想回忘尘峰了。忘尘峰、忘尘峰,如果真的能忘尘,那便再好不过了。 可如今辛姮离开了她,而她也忘不了这一切。 槿秦听了,有些为难。周围虽然都是她从苍潭派带来的弟子,可外边的众仙却时刻留意着这里。已走了一个辛姮,他们怎么可能再轻易放过燕渺呢? 现在还不行,事情还没处理完。槿秦只得如此说道。 燕渺闻言,只是叹了口气,道:那就只能辛苦师姐收拾残局了。师姐,该说的,我已都说了,你在这里,我很放心。我真的很累了,先回去了。说罢,她便扶着这石头站起身来,就要施法离去。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槿秦说着,拦在了燕渺身前。她看起来十分严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师姐,请讲。燕渺见她如此,也没急着离去,而是在原地站定了。 只见槿秦上前一步,握住了燕渺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在来的路上,璧玢将这两天的事都同我说了,杨泛的一些疯言疯语她也同我说了杨泛说,你和你那孽徒,关系不一般槿秦越说,声音越低。很显然,在槿秦眼中,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可槿秦万万没想到,在她问出了这个问题后,一直低落的燕渺眼中竟然闪现了些许神采。只见燕渺笑了笑,认真答道:师姐,我爱她,很爱她。只是她说完这一句话,却略显神伤。 你怎么能犯这样的错,槿秦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在听了她这样确切的回答后,也不免着急起来,她仍旧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急急地说着,你二人身份不同,师徒有别,尊卑有别!你是尊长,天然就在地位上高出她一截来,她看你自然也容易带着敬意,也就不可避免地被你影响。你或许是喜欢她,但她不一定是真心喜欢你,她可能是被你影响而尊卑一旦颠倒,坏了规矩,她也就不好管教了,也怪不得她犯下这些事来。师妹啊师妹,你这样怎么能为人师表呢? 燕渺闻言,低下头来又苦笑了一声。是啊,这些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呢?但在契灵契主的关系中,契主才是那个尊长。 师姐,我都懂的,燕渺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槿秦,微微笑着,我知错了,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师尊师姐,我以后,不会再收徒了。说罢,她又对着槿秦笑了笑,然后便绕开了她,腾空一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走了。 第197章 师妹!槿秦忙唤了一声,却也没有追上去。因为此刻外边的众仙发现燕渺离去,已都围了过来。槿秦见了,忙招手唤璧玢过来,吩咐道:我看她精神不大好,你快去追上她,护送她回苍潭山,不必回来了。 璧玢听了,忙应了一声,又问道:师姐,那这边 这边没事的,槿秦说,有我呢。 另一边,辛姮和涂蔷坐在小溪边,生了一堆火。两人都受了些伤,辛姮的伤被燕渺治好了,可涂蔷却还是有些虚弱。因此两人也没急着赶路,只是又给魔界去了一封信,然后便在这隐蔽之处歇了脚,打算修整一番再上路。 涂蔷坐在小溪边的青石上闭目打坐调息,辛姮则坐在火旁,手里拿着架子烤着刚抓来的野鸡。她身边放着些劈开的竹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涂蔷好容易调理了一回,自觉略有好转,便睁开了眼睛,却见辛姮正坐在火旁发呆,手里的烧鸡都快糊了。还想你那师尊呢!涂蔷随手扔了块石子过来,正砸在辛姮手上。 不然呢?辛姮有些恼怒,却也意识到烧鸡快糊了。她连忙收回了手,看了看那烧鸡,又咬了一口。 哎,给我一口啊!涂蔷说着,就要凑过来。 你个兔子吃什么肉,吃草去,辛姮说着,却还是撕下了一条鸡腿来,丢给了涂蔷,又补了一句,希望肉能堵住你的嘴。 辛姮的确是在想燕渺,自离开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有一些事情,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比如,从杨家老宅回来之后的师尊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若说知道杨野并非魔族也就罢了,可她是怎么知道她的母亲是魔界将军的呢? 还有,为何她的师尊一夜之间进步神速,全不似从前那般手无缚鸡之力? 辛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她知道我出身魔界,定然是要和槿秦说的。槿秦知道了,定会加紧防范,只怕连闭关许久的玄影掌门都要出山可叹我此次出门本是为了建功立业,重获母亲的将军玉印,却不想竟全搞砸了。王上要的法器我没找到,母亲的玉印我也拿不到,还有她,只怕也是再也见不到了辛姮想着,又是一阵失落。 那根鸡腿并没有堵住涂蔷的嘴,涂蔷只是略吃了两口便又开始说话了。你那师尊,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废物,没想到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我看她和众仙对峙时也算能言善辩,一出手也是毫不手软,怎么从前竟被她骗过去了,涂蔷说,小将军,论隐藏实力,你还真得和你那师尊学一学。你看看你,也不知你有多喜欢她,在她面前晃悠了不过一年,竟连自己母亲是谁都被她知道了。你说,她怎么可能将此事瞒下来?等我们回去了,又该怎么和王上交代? 吃你的吧!你都说了一路了,还没说累啊。辛姮没好气地道了一句。涂蔷总是能准确找出她最为烦心之事然后开始喋喋不休。 我不说就不存在了吗?涂蔷反问着,又咬掉了一大口肉。 我嫌弃你聒噪。辛姮丢下一句,然后便捡起了身边劈好的竹子,站起走了老远,一直到听不见涂蔷的声音她才停了下来。 她坐了下来,又变出了几块布帛和宣纸来。自分别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也多次回想起在变故发生之前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想着,她手上动作不停,不多时便做出了一个荇花灯来。 她看着这花灯,略有些出神。她曾向燕渺许诺过,她要给她做一些花灯的。可如今,她做好了,却不知怎样才能送给她了。 想着,辛姮叹了口气,又把这花灯施了法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刚要起身,便见那边涂蔷正远远地向她招手。小将军,只听涂蔷喊道,熠然来信了。 什么?辛姮听了,连忙奔过去,只见涂蔷手里握着一张帛书,展开却只有四个字:王怒,速回。 第84章 问罪 燕渺立在苍潭山前,伫立良久。明明才离开两天,却好似已阔别多年。如今她看着苍潭山,心里猛然泛起不同的感受来。 她眼中的苍潭山忽然变了个模样。她眼中的山不再是土石树木,而是一团团灵气。而这灵气附着在一块巨大的土石之上,仿佛是这土石本来就有的一般。燕渺叹了口气,又使劲甩了甩头,她还不是很适应契灵观察世界的方式。毕竟契灵在无主时是无神无识的,她自以为是一个人的时间,要远远长于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契灵的时间。 师姐,燕渺走得太快了,以至于璧玢在燕渺在山门前伫立良久之后才追了上来,你怎么这么快啊? 可能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谁了。燕渺淡淡地回答着。 啊?璧玢一时听懂燕渺的意思,却仍记得连忙向燕渺道歉,师姐,对不起,我在请槿秦师姐去的时候一时着急,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对槿秦师姐说,我以为那是杨泛污蔑之言,没想到你真的和那孽徒有事我不是故意将此事在槿秦师姐面前抖落出来的。 无妨,燕渺说,终归是我自己承认的。她说着,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进了山门。 第198章 师姐,那你如今还好吗?璧玢追在她身后问着。 好呀,很好,燕渺笑了笑,又看向璧玢,道,你不用担心我,你这几日也劳累了。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去审段樊,槿秦师姐那边肯定急着等段樊的口供呢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璧玢见她如此说,一时懵懵地点了点头。她还从来没有被燕渺如此吩咐过,却不知燕渺从前只是不喜俗务,因为不常理事,故而在这些事上稍显愚钝。可只要她想做,便能做好。 既如此,那我,我先去审段樊吧,璧玢说,师姐,你也回忘尘峰好好休息,别再劳神了。 嗯,好。燕渺只应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璧玢见了,便也忙一转弯,去了静心楼。 可燕渺并没有立刻回了忘尘峰,她直接去了禁苑。她心中有太多不解,一定要问一问玄影掌门。 说起来,她已记不清玄影掌门闭关多久了,三年?还是五年?她只记得师尊闭关前曾说,让他们没事不要去打扰他。而她刚好一直无事那时候的她能有什么事呢?因此,她竟一直未曾踏足过这里。 而今来到这禁苑,她好容易才寻到玄影闭关的小屋。那屋外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都是荆棘,根本无法靠近。燕渺只得立在门外,高喊了一声:师尊,弟子有事想请教师尊! 她说罢,等了片刻,却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索性直接问道:师尊究竟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又是为何会来到这里?师尊为何一直不告诉我真相? 她说着,虽语气平和,可依旧隐隐带了些怒意。这么多年的隐瞒,她怎能不生气呢?话音落下,门前的石头上终于有了回应。燕渺只看见了那快被用烂了的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燕渺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可笑,师尊,莫非我想知道自己是谁,也关系到天机吗?我自认还没那么重的份量。 说着,她又等了一会儿,只见那石头上又出现了一句话:莫要轻举妄动,凡事顺其自然。 这应当是玄影闭关后在这石头上留下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可燕渺看着,仍是皱了皱眉。她所有的疑惑都未解开,而她的师尊不仅什么都没回答,还让她什么都不要做? 虽然燕渺知道,卜算之术便是要推演出未来的千万种可能从而选择最合适的那一条路,稍有不慎都可能让事情的发展偏离原本的轨道而卜算之人向来是说多错多,故而将天机不可泄露这样的话语常挂在嘴边。可此事,真的有那般重要吗?她想知道的事,不过是关乎她和辛姮二人而已! 正在闭关的玄影掌门似乎猜到了燕渺心中所想,那石头上便又浮现出了一行字来。石上言道:兹事体大,关乎六界。 燕渺看着这八个字,愣了片刻,终于又叹了口气。能让玄影掌门说出这八个字来,想来此事是真的很重要了。虽然,燕渺仍是不解,辛姮虽和魔界有关,魔界也一直野心勃勃,但她毕竟是昆吾氏后人,又能出什么事? 罢了,罢了,燕渺低头轻叹一声,又抬头对着那屋子说道,师尊,是弟子急躁了,师尊莫怪。弟子告退。说罢,她转身便走。 看来,她在师尊这里是找不到答案了。但她还有另一个去处,或许她可以在那里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她依旧没有回忘尘峰,而是在忘尘峰和禁苑中间那偏僻的泥沼深林前停了下来。 当日,她进这林子里只为救辛姮,看见了那些黑影却并不知他们也是契灵。如今,小黑点破了这一切,她也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早就遇见过同类了。 想了一想,她便再次迈进了那神秘的密林之中。果然,她一迈进去,那些黑影瞬间便围了上来。 和小黑不同,这些黑影甚至连人形都没有,他们是常人看不到的灵气,只是在燕渺眼中,这一团团灵气是黑色的。上次见了这些黑影,她只觉得神秘可怖。可如今再来,竟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 又见面了,有黑影对她打着招呼,我们就知道,你还会来这里的。 是啊,又见面了,燕渺强笑着,上次见面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明白了些,但却生出了更多的疑惑。无法,只得来此处,想寻求一个答案。 哦?你想问什么?一团黑影问。 或许,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苍潭派?燕渺问,苍潭派和昆吾氏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黑影闻言,顿了顿,忽而笑了。恕我直言,有黑影说,虽然你我同为契灵,但我们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请恕我无可奉告。 契灵也有不同?燕渺越发疑惑了。 自然是有的。你不知道我们为何在此,这便是你我不同之处,也是我们无法对你坦诚相待的缘由。黑影说。 燕渺听了,略有些失望,心中暗道:是啊,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契灵自然也是不同的。我们只是恰好是同类而已,我又怎能奢求你们这般轻易地就给了我想要的答案呢?燕渺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 第199章 她从未觉得如此孤独过。虽然从前也是独来独往的,加之自以为不寻常的经历,她也不时有孤寂落寞之感。如今看来,当日的孤寂落寞和今日相比,竟完全不值一提。 她仿佛真的被世间抛弃了一般。 可她也来不及自怜,她还惦念着辛姮。于是,她一抬头,又问道: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黑影还算有礼貌。 不知你们记不记得,我当日来,是为救人,燕渺问,我想知道,她为何会陷在此处?是否真如她所说,是误打误撞进了来,一不小心陷在了沼泽里? 黑影听了这问题,竟笑出了声。好荒唐的谎言,你可别信,有黑影说,那姑娘看起来便是蓄谋已久的模样,她绝非误打误撞,进来之前,她还遣了个小泥人探路,分明是早知道这里不同寻常。而我们在此处,便是为了防范如她一般别有用心之人,这才故意制住了她的灵力,让她陷在这泥沼里。 燕渺虽已大致猜到,可在听到这一切之后,还是不免失望。又骗了我,燕渺想着,为什么一直在骗我。 但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她一向谨慎,怎么会以身涉险? 或许只是好奇,也说不准呢?燕渺心想。在进入一个诡异的林子前用小泥人探探路也是无可厚非,怎么就能说她别有用心呢?燕渺在心中极力为她开脱着,虽然她也知道这借口实在是牵强。 她是你的契主吧。又有黑影开了口。 是。燕渺应了一声,但她着实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 既如此,你以后还是少来此处为妙,黑影道,她居心不良,日后,我们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燕渺闻言,微微一怔。好吧,她苦笑一声,便转过身去,踩着泥一步步向外走去,好吧。 魔界,复雪殿。 辛姮已在殿前跪了多时了。自接到熠然的加急传书后,她和涂蔷便一刻不停地过了古音之口回了魔界。一回魔界,她也来不及整顿,便径直到了云方王居住的复雪殿前,长跪不起,自请受罚。 熠然和涂蔷就立在一旁。涂蔷受伤未愈,如今还是没精神,便只是无精打采地勉力站着。熠然则不同,她看着辛姮一直在这里跪着却无人理睬,不由得心疼起来,又连连去请复雪殿的侍女说好话,想让云方王尽快接见她们。 熠然姐姐,你不必忙了,辛姮吸了吸鼻子,望着这复雪殿的大门,说,我误了事,该跪着。王上不想见我,也是理所当然。 熠然见她如此说,也是无奈,可少不得继续请侍女帮着说话。终于,在又跪了三个时辰后,云方王终于召见了辛姮,此时已是深夜了。 魔界和人界不同,因古音之口常年被封印,魔界几乎接触不到一切外界的事物,包括来自于外界的阳光和灵气。这里常年昏天黑地的,夜晚也少见星星的光亮。在这样的环境下,魔界更显贫瘠。 辛姮迈过门槛,走进了那威严的宫殿里。可刚走到宫殿中央,她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辛姮有罪,请王上降罪。说着,她深深一拜。 殿内一时安静得出奇。良久,高座之上终于传来了女子的一声叹息。姮儿,你真的让孤失望了。话音落下,一身紫衣的云方王出现在了王座之上。她本就身材纤弱,如今看起来颇为疲惫,说话虽柔声细语,可辛姮听着,却仍是生出几分敬畏之心来。 辛姮知罪,请王上降罪!辛姮又说了一遍,跪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哦?好,那孤便要问问你,你何罪之有?云方王问着,坐直了身子,眯了眯眼睛只盯着在地上跪着的辛姮。 辛姮未能完成任务,还暴露了身份。辛姮小心翼翼地说着。 未能完成任务,倒也罢了,那东西本就难找,孤也早有预料。孤只想问一句,你是如何暴露的呢?云方王又问。 辛姮不知。她说着,心提到了嗓子眼。明明云方王抚养她长大,是魔界里最宠她的人,可她每次同云方王说话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不知?前一刻,云方王的语气还很平缓,可下一刻,她却忽然提高了声音,是不是因为你胆大冒进,在一个专克焱庚魔族的阵法之杀死了一个凡人?你说,这怎能不叫人起疑呢? 辛姮知罪。 嫁祸焱庚魔族是个好法子,借苍潭派之手铲除焱庚魔族也是个好法子。可若要如此,所有时机的把握便只能由你一人决定你想得还真好啊?可你别忘了,孤还在这里!你口口声声的知罪,可你最大的罪,却并非你口中所说的那些,而是私自行动胆大冒进,置云方之复仇雪耻于不顾,置孤之千秋大计于不顾!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云方王说到此处,恨恨地拍了几下扶手。 辛姮听她如此说,便知熠然将一切都禀告云方王了。她唯有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又道了一句:请王上降罪! 大殿内见云方王震怒,一时都屏住了呼吸。只见云方王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辛姮,颤声骂道:她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翅膀还没硬就想着飞她永远将云方国放在第一位,可你呢?你呢!枉我对你寄予厚望啊! 第200章 说着,云方王又站起身来,拾级而下,一步步走到了辛姮面前,蹲了下来,歪着头问她:姮儿,你从前很听话的,也一向谨慎。告诉我,是不是在凡间遇上了什么事,才让你变了性子?她说着,爱怜地抚上了辛姮的面颊。 辛姮抬眼看了看云方王的眼睛,却忽然心中一紧,又连忙垂下眼来,十分坚定地回答道:没有。 嗯?当真没有吗?云方王问着,抬头看向了熠然和涂蔷。 辛姮闻言,也回头看了过去。熠然不知内情,涂蔷果然有些犹豫。辛姮便死盯着涂蔷,生怕她把一切都说出来。你们也不敢说吗?云方王问着。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只见涂蔷开了口:没有。 第85章 探问 辛姮最终被罚了二十军棍,又被罚了一个月的禁闭。挨了军棍后,辛姮一瘸一拐地从台阶上走下来,熠然见了忙来搀扶。一路上,几人不发一言,好容易才出了魔宫。 一出魔宫,涂蔷立马松了一口气。好险,她说着,看了眼辛姮,王上还是心疼你,出师不利又犯了这么多错,竟只罚了二十军棍,还给你一个月时间养伤。不知又有多少人看着眼红,只怕明日去进谏的臣子又要踏破魔宫的门槛了。小将军,出身好,就是不一样啊。 嗯。辛姮只应了一声,便被熠然扶上了回将军府的车驾。 这车驾并不是由马拉着,而是由一只红隼拉着。 主君,我们这就回去吗?熠然问。 等我再说几句话。辛姮说着,掀开了车前的帘子,招手示意涂蔷上车。涂蔷见了,也不客气,直接上了将军府的车驾。 辛姮见涂蔷上了车,便请熠然让人驱车回府,又放下帘子,对涂蔷道:说吧,想要什么? 车驾被红隼拉上了天,涂蔷扯出一个笑容来:知我者莫若小将军。 我知你从不白送人情,定是有所图,辛姮说,在人间你帮我做事,回了魔界你又替我遮掩,这实在很反常。你凡事必有所图,我又不傻,你肯定还有别的心思。 涂蔷听了,却只是笑而不语。辛姮见她如此,便问:你怎么该说话的时侯,反而不说了? 小将军不妨猜猜看?涂蔷道。 辛姮看了涂蔷一眼:狡兔三窟,你可是兔子里的老祖宗,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涂蔷笑了笑:看上你了呗。 辛姮闻言,又只是瞥了她一眼,浑不在意。涂蔷见了,却有些急,她狠狠拍了下辛姮的腿,道:就这反应? 辛姮的伤都在背臀上,如今已是小心翼翼地坐着,被她这一打,再一躲,又把伤口牵扯到了。她轻嘶一声,才道:你满嘴胡言乱语,我还是能分辨出个真假的。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还是那句话,知我者莫若小将军,涂蔷说着,又眯了眯眼睛,但我只怕我敢说,你却不敢听。 就算我不听,你也会想办法让我听的,毕竟你替我遮掩了一件大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辛姮道,你只管说。 我要消息,涂蔷正色道,所有关于那法器的消息,我都要。 辛姮听她如此说,倒丝毫不意外。知道你有所图,却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辛姮说着,又问,你要这消息做什么? 涂蔷一摊手:小将军不明白吗?我只是一只兔子,虽然活了几百年,可到底是任人宰割的。可偏生我背后还有整个族群,只靠我们这些兔子精,在哪里都难有立锥之地。我需要一些东西,一些有份量的筹码,能让别人不敢动我。 可说不定,你知道了这消息,会死得更快,辛姮说,你知道的,王上并未将这些消息公诸于众,她不想让这消息被太多人知道。你若知道了,王上还会放过你吗? 王上不会知道的,涂蔷只是微笑,我要这消息,只是想给自己多做一些打算,让自己不至于太过被动,自然也不想这消息被太多人知道。而小将军,自然也不会说了。涂蔷说着,又凑近了些:不然,王上便会知道另一件事了。 辛姮见她如此威胁自己,也丝毫不意外,但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于是,她看向涂蔷的眼神也冰冷了许多。涂蔷见她如此,又是一笑:小将军,怎么一回魔界就摆出个臭脸,不知道的以为你多恨魔界呢。我还是喜欢看你在你那师尊面前的模样,多可爱呀。 辛姮终于忍不住了:你可以闭嘴了。 让我闭嘴可以,但小将军要不要再多说些什么呢?嗯?涂蔷说着,一挑眉。 辛姮看着她,道:可我若说,我也不知道呢? 未揭开的谜底我可以等,你把你如今已查到的告诉我便好。涂蔷说。 辛姮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好吧。她说着,索性又抓过了涂蔷的手腕,用秘音之术悄悄说道:驱灵。 她故意用了杨家对于这术法的称呼,而非昆吾氏所记载的召灵。 第201章 说起来,那玉珠现在还在她身上呢。 涂蔷听了,却十分不解:何意? 辛姮依旧握着涂蔷的手腕,暗暗说道:这是一种法术,似乎和那东西有关,我从杨野口中听来的。或许,你可以自己查。 说罢,她松了手,又闭了眼。 若查驱灵之术,必绕不过杨家老宅。而她的师尊偏偏在那里待了一夜,回来之后的师尊也好像变了许多她实在是担心不已。可她偏偏回了魔界,还要禁足,什么都做不了。可涂蔷不同,她是妖,一只行动自由又有自己族群的妖,也是一只不会轻易泄露此事的妖。借涂蔷去查,是她在当今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了。 忘尘峰上,燕渺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要她一闭上眼,便是满心的辛姮。这忘尘峰上处处都是她的身影,她想念她的面容,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小心翼翼的触碰,也想念两人所有的如胶似漆 她早已习惯了这些日子的形影不离,也习惯了夜里的耳鬓厮磨。如今她不在身边,她也是孤枕难眠。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想念她的,毕竟,她骗了她。可理智和情感总是背道而驰,她又怎能控制得了心中最热烈的想法呢? 她怀里甚至还抱着辛姮赠她的木雕。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还会留着那木雕,毕竟那木雕是她用来监视她的。可她还是留下了,几次想扔,却又舍不得。 罢了,若想监视我,随你。她想。 门外忽然闹出了一声动静,燕渺猛然睁开眼睛,起身一看,原来是红红回来了。她今日刚回忘尘峰这宅子里时,并没有看到这九节狼,但她也没有在意,因为这九节狼向来是爱满山撒野的,不在庭院里也是正常。可此刻,那九节狼一进门便向她身边奔来,看起来焦急又疑惑。 燕渺看着这九节狼奔来的身影,忽然又有一部分记忆浮现在了脑海中。 它的脚受伤了,你能给她医治吗?年幼的昆吾姮从林子里走出,怀里却抱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这小家伙看起来大约是刚断奶才独立生活,如今一脸的惊恐。 这个简单。燕渺知道这是她的声音,只是那时的她也只是一团无形的灵气,漂浮在空中,只有昆吾姮能看得见她。可在这小姑娘的眼中,她也只是一团黑影。 她施了法,这九节狼的脚伤立马便痊愈了,但这九节狼看起来却更为惊恐了,在昆吾姮怀里挣扎个不停。昆吾姮看着这九节狼如此惊恐,又把它揽得更紧了一些,抬头对燕渺笑道:一定是你把它吓到了。它看不到你,却被你治好了伤,只怕它也正奇怪着呢。说着,她又低下头来,揉了揉这九节狼的脑袋,用她那稚嫩的声音说道:别怕啊,两个姐姐都是好人,虽然你只能看到一个。 九节狼被她抱着,又被她揉了揉脑袋,总算安定了下来。它睁大了眼睛,只盯着昆吾姮,却也疑惑地顺着昆吾姮的目光瞟了一眼燕渺的方向。昆吾姮看着它这贼溜溜的小眼睛,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九节狼看起来颇有天赋,你可以留着它,让它修炼,做你的灵宠。反正,小孩儿总是要有玩伴的。燕渺听到自己如此说。 那还得看它愿不愿意,昆吾姮说着,松开了这九节狼,放它在地上,见它走路无碍,便道,你走吧,若想找我玩,随时可以来。 这九节狼听了,也没个正经的回应,一撒腿就跑了。火红的影子很快边消失在了树林子里,消失在了昆吾姮眼前。 看来它不是很想做你的灵宠。燕渺说。 我总不能强行留它在身边吧,昆吾姮说着,看了燕渺一眼,道,它会生气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那火红的影子又飞快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一阵风似的到了两人面前。你怎么回来了?昆吾姮问着,蹲了下来,却见这九节狼口中衔了一节竹笋。它将这竹笋放在了昆吾姮脚边,抬头四处望了望,又飞一般地离去了。 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家伙,我还以为它再也不会出现了。燕渺说。 昆吾姮捡起那竹笋,站起身来,又笑了笑,刚要说话,却见那火红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两人视野里。这一次,它依旧跑得飞快,嘴里依旧衔了一节竹笋。 它跑到昆吾姮面前,却并未将这竹笋放在昆吾姮脚边,而是努力向空中抛去。 然而,这竹笋却落在了地上。 这应当是给你的。昆吾姮说着,也把这一节竹笋捡了起来。 倒是可爱。燕渺说。 九节狼睁着它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昆吾姮。昆吾姮把竹笋抱在怀里,复又蹲下抚上了这九节狼的头。你想跟着我吗?昆吾姮问。 九节狼一时有些犹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昆吾姮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想跟着我,但以后应该还会见面,不如我先给你起个名字吧,你若是不喜欢,以后再换。叫什么呢昆吾姮说着,目光落在了它火红的皮毛上:就叫红红吧。 燕渺不禁笑了:不愧是小孩子起名。 记忆与眼前之景逐渐重叠,燕渺不由得一阵恍惚。如今她心思略安定了些,能完整回忆起来的片段也多了些。此刻,看见红红飞奔而来,她心中忽又泛起了一阵酸楚。你在找她吗?燕渺问着,向这九节狼招了招手,她不会回来了。 第202章 红红听了,愣了一愣,也失落起来。它无精打采地跳上了燕渺的床榻,缩在了她的怀里。燕渺抱着它,轻声道:红红,我的记忆恢复了。 红红闻言,连忙抬起头看向燕渺,眼里满是惊喜。燕渺挤出一个笑容来,又道:别高兴太早。记忆虽然恢复,但我思绪太乱,还没从头到尾理清一遍呢。 红红听了,又垂头丧气起来,乖乖蜷在了燕渺怀里。燕渺抚着它火红的毛,又问: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当日为何会选她做我的弟子了。你早就认出她来了,对不对? 怀里的红红轻轻点了点头。 燕渺又叹了口气:唉,可惜你不会说话,不然,我也不至于蒙在鼓里这么久。我怎么就把一切都忘了呢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一切吗? 红红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燕渺有些失望,她抱着红红躺了下来,只呆呆地望着屋顶。红红知她难过,便也用脑袋去轻轻蹭她。 燕渺见红红如此体贴,不由得微微一笑,却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那她可曾与你相认吗? 红红使劲摇了摇头,又伏在燕渺怀里哼哼,听起来倒像在哭一般。燕渺听了,连忙又顺了顺它的毛来安抚它,口中却不由得自言自语: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瞒我也就罢了。可你明明是记得的,你一开始就选了她,很明显是记得的,可她为什么还不与你相认呢?她不与你相认,却也不与你避嫌,这些日子,她还与你这样亲密属实奇怪。难不成是欺负你不会说话吗? 红红很显然也是不懂的,只是呆呆地听着燕渺说话。它虽是个灵宠,可到底才修行了二十多年,心智上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哪里知道这许多事呢? 燕渺极力思索着,却忽然一皱眉。莫非,她也忘记了?她想。 -------------------- 师尊反应真的很快了,说起来,这不过是她们分别后的第一夜虽然章节数看起来很多。 第86章 猜想 莫非,她也忘记了? 燕渺想到此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是她忘了,所以我才会忘,毕竟,她是我的契主,若契主忘记了契灵的存在,那契灵还会记得契主吗? 她不住地想着。 可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想,一个凭空生出的猜想。燕渺知道,这般胡思乱想随意揣测,是十分不负责任的。她要去找一切可能证实这猜想的蛛丝马迹。 可这时候,红红却有些坐不住了。它很明显也得到了启发,想到了什么,忽然间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咬住燕渺的裙角便将她向外拖。怎么了?燕渺忙问,你可是记起什么了? 红红点了点头,又连忙将燕渺向外拖拽。燕渺见了,便也忙跟着它向外走,一路走过去,竟到了藏宝洞前。何意?燕渺忙问。 红红听了这问题,有些犯难了。不会说话是它最大的短板,它如今只得尽力把自己想说的话用肢体动作表达出来。于是,燕渺便观看了一出戏,这戏的主角只有红红一只九节狼。 只见红红做出一副要进藏宝洞的模样,可到了洞口却忽然止步不前,又面露惊恐地向后退去,仿佛极其痛苦。燕渺皱了皱眉:你是想说她曾想进着藏宝洞吗?可没有我在,谁也进不了这藏宝洞的。说着,她抬头看向了这藏宝洞:虽然,这里面放着的,都是她昆吾氏的旧物。 红红见燕渺会错了意,又连忙摇了摇头,重来了一遍。它先是围着地上的石头绕了几圈,又看了看那藏宝洞,将这石头朝藏宝洞的方向踢。燕渺见了,便猜道:她曾想破坏这藏宝洞? 红红又急得摇了摇头,又将那石头抱在怀里。燕渺这才略懂了它的意思:你想说,让我把这石头当做藏宝洞里的宝物? 藏宝洞里,也只有昆吾氏的法器了。 红红听了,连连点头,又连忙接着演了下去:先靠近这石头,然后便痛苦地躲开,又拾起石头来砸一旁的树。燕渺见状,却陷入了疑惑:你是说,她碰到昆吾氏的法器会很痛苦?却又能使用这法器? 红红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又卧到了燕渺腿边,仰头看着她。为什么,她碰到昆吾氏的法器,会痛苦?那不是她自家的法器吗?而且这些法器,她也不是没用过呀?燕渺想着,却忽然记起了一些事来。 你在做什么?她记得,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漂浮在空中,看着昆吾姮坐在石桌边,手里拿着小刀刻着木雕。这么小一个人,做起这些活计已是相当熟练,丝毫不担心那小刀割破了手指。 练手,昆吾姮说,爹爹说了,我昆吾氏善冶金琢玉。但我太小,他还不能教我,我便自己寻些木石泥土来练练手。听说,我昆吾氏雕琢出来的东西炼成法器之后,都是上品,好看又好用,且只有我昆吾氏才能用呢。 那,为什么只有你昆吾氏才能用?燕渺问。 爹爹说,是因为我们有特别的炼器法门,和我昆吾氏独有的修行之法息息相关,昆吾姮抬头看向她,笑道,不过,我也不知道爹爹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谁也没见过外人用我昆吾氏的法器不是? 第203章 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燕渺笑道。 不聪明哪能召唤出你呀?昆吾姮反问着,却又撇了撇嘴,你也别装着老成深沉,算一算,你记事的日子只怕还没我长呢。我们,也算是同龄人。 我是与天地同生的灵气,你却说你与我是同龄人,燕渺道,你这孩子,口气不小。 你也是!昆吾姮忙道。 记忆飞速流转,又回到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她记起每次辛姮接近藏宝洞时那一闪而过的不适,记起她触碰昆吾氏法器的犹豫对了,她曾用观灵之术窥探过她的灵力! 她记得辛姮的灵力有两种不同的根基,而属于昆吾氏的那一种灵力却几乎被另一种压制。如今,细细回想她在辛姮体内看到的一切,她越发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五岁开始修炼,可如今她体内用昆吾氏修炼法门炼出的灵力,看起来至多五年。她底子好天赋高,五岁开始修炼,七岁时便差不多已积累了这些这些年来,她竟再未练过昆吾氏的术法吗?燕渺想,修行之人,怎么舍得放弃自己已修炼好的根基从头再来呢? 更何况,昆吾氏那特别的炼器法门,和昆吾氏的修行之法息息相关,因此昆吾氏的法器只有昆吾氏能用。可如今的辛姮,体内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术法根基,便意味着,她可以使用昆吾氏的法器,但也同样会受到昆吾法器的排斥? 她现在愈发笃定自己方才那荒诞的猜想了。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修炼之法,自弃根基,还用不得自家法器,简直是得不偿失这世上真有谁会蠢笨到如此地步吗? 她定是忘了。燕渺越发肯定,她弯腰一把抱起了红红来,心中却又开始胡思乱想:可她若是忘了,她为何又要监视我呢?若如之前猜想,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魔界,而她又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燕渺想着,心中忽然不安起来。我要见她,她想,我一定要见她。想到此处,燕渺不由得开始后悔,如果当时,没放她走,便好了。 可如今,她的阿姮会在哪里呢?她已经回到魔界了吗? 若是她已回了魔界,便不好再见了。燕渺心想。 要怎么才能见她呢? 魔界,将军府,辛姮趴在床上,也在不断地思索着这个问题。魔界有法,挨了军棍不得用术法疗伤,因此她只得在这趴着,等着伤口一点一点地愈合。 要怎么才能再见她呢?辛姮虽受了伤,可一点儿都顾不上伤势,满脑子只有燕渺。 想着,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真是无解。正好手边放着些竹子纸糊布帛之类的东西,她顺手拿过,便趴在床边又做起了花灯来。 正做着,只见熠然走了过来。主君,吃些止疼的药丸吧,会好受些。熠然说着,捧过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颗丹药。 不吃了,辛姮道,我犯了错,应该受着这罚。 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熠然见了,便道:这是王上差人送过来的。她说,她就知道主君性子犟,肯定不会偷偷疗伤,这才送了这药丸来。吃下去,最起码不疼了。王上还是心疼主君的,毕竟主君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哪里舍得重罚。 辛姮听见是云方王差人送来的,这才接过那药丸,直接扔进了口中,生生咽下。熠然见她老实吞下了药丸,又见她手里不停地做着花灯,不由得问道:主君,怎么最近喜欢做花灯了?以前都是喜欢刻木雕的。 在凡间看到的小玩意儿,辛姮面不改色,答说,觉得这将军府有这东西装点,倒也不错。 熠然微微颔首,带着那盒子就要退下。辛姮见熠然就要退下,却忍不住开了口,道了一句:熠然姐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答应过她,不会将她的打算告诉王上的。辛姮本也知道,她不该将那些打算告诉熠然,可她如今还不是什么正经将军,她能差遣的人不过一个熠然而已,涂蔷归根到底也是受熠然管辖的。而熠然,从名义上来说也并不是她的下属,她只是她母亲的旧部。如今云方还没有新的镇国将军,熠然也只能听命于云方王。 的确。熠然应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辛姮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罢了,忠于王上,也没什么。是我自己动了歪心思,幼稚的很,该罚。她说着,又只摆弄着那刚刚成型的花灯,她才扎好骨架。 熠然沉默良久,沉默到辛姮几乎以为她已离开了她的卧房。可在这一片沉默之中,熠然忽然又开了口,道:我的命是你母亲救回来的,我此生只忠于你的母亲,我只会做她希望我做的事。而你母亲,她对王上忠心耿耿。 姐姐说得对。辛姮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些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了。放眼云方,所有魔族无不感念着已故的镇国将军辛碣,她虽只活了三百多年,可这三百年里,她战功赫赫。是她带兵击败了最难打的焱庚国,为云方王统一了魔界;也是她破了古音之口,为云方国打通了向外的通道可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却有着一个凡人夫婿,还生下了一个不中用的凡人女儿。 第204章 每一次,魔族提起辛碣的时候,必带着对已故辛将军的神往敬佩,也必带着对如今辛小将军的轻蔑贬损。这么多年,这些话,她都要听腻了。 熠然见辛姮反应平淡,便只道了一句:属下告退了。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去。 姐姐慢走。辛姮也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可熠然刚到门口,便见涂蔷正被侍女引着从外边走进来。看见熠然,涂蔷连忙开口问好,熠然却只是点头微笑回应。主君,熠然立在门口回头看向辛姮,报了一句,涂蔷来了。 好,见。辛姮回答得相当简短。许是那丹药的原因,她现在不觉得疼了,但人也疲惫了许多,只想睡觉。 涂蔷听了,便迈过了门槛,直奔辛姮的床榻前。小将军,可还好?涂蔷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昨日明明才见过,省了这些嘘寒问暖吧,辛姮道,说吧,来此做什么? 涂蔷笑了笑:小将军昨日所说之事,我一回去便让手下去查了。虽没查到小将军所说的法术究竟是什么,但却查到了和杨府有关的消息。在杨府那几日,有几个小辈因灵力低微未能幻形,几乎与普通兔子无异,反而藏得好,也得以一直暗中观察着杨泛。他们还真发现了一些诡异之事呢。 哦?说来听听?辛姮强打精神,放下了手里刚做好的花灯。 在小将军被困之日,有小辈跟着杨泛到了杨府的老宅,虽不敢近身,但却一直悄悄听着那边的动静。只可惜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听见是男人在说话还是女人在说话。他们说,听见了你那师尊自言自语,杨泛没有应和她,可她自己却仿佛与人交谈一般,说个不停。涂蔷道。 嗯?辛姮皱了皱眉。 还有呢,之后,他们看见了一具尸体,好像是个尸体,总之是个人形,就是颜色都变了。他们看见那尸体先是飞了起来,然后便好像被人施了法术一般,一下子不见了,涂蔷不停地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将军,此事,你可有头绪吗?这和那驱灵之术有关吗? 辛姮没有说话,她只是紧锁着眉头。那尸体应当是杨涣,辛姮心想,那便意味着,杨府的契灵也被放出来了。 小将军?涂蔷见辛姮不说话,便唤了一声。 可辛姮依旧紧咬嘴唇不住地思索。那契灵,是被师尊放出来的?她想着,却越发疑惑,师尊不知契灵之事,不会召灵之法,又怎能放出一个常人都看不见的契灵呢?莫非是那契灵主动寻上了门向她求助?可那也不对啊,杨泛是以我为质胁迫师尊去解决杨涣和他的契灵,师尊怎么可能不顾我的安危放出那契灵呢?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事。 小将军,涂蔷又唤了一声,可有想法? 毫无头绪,辛姮道,那日的杨家老宅,可还发生了别的事吗? 不知,涂蔷道,会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吗? 不确定,辛姮说着,一脸认真,但我觉得有关。 涂蔷听了这话,只看着辛姮,半晌,她才一笑,又开口道:小将军,其实,你只是想知道你师尊的消息,对吧? 是又如何?辛姮此刻倒也坦荡,但这的确和那法器有关,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查一查。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第87章 供词 你想让我幻化成什么形态呢?人形,还是兽形? 燕渺听见自己如此说,只是那时她的声音着实有些奇怪,和如今清亮温柔的声音全然不同。不过这也不奇怪,那时的她仍只是一团黑影,声音奇怪一些又有什么呢。 啊?昆吾姮看起来颇有些惊讶,那,人形?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山,此时的昆吾姮看起来倒比先前回忆中的更加稚嫩。一开口,牙都是豁着的,说话都有点漏风。 好,那你想让我化为男体还是女体? 燕渺又问。 啊,这,我也不知道,昆吾姮呆呆地看着她,回答着,又问,这,应当不关我事吧? 但好像只能由你来决定呢,燕渺想了想,道,你是我的契主,我是你的契灵。依着我千八百年前的记忆,似乎我的一切你都可以决定,我也只能听命于你。 啊?年幼的昆吾姮看起来更疑惑了,契灵、契主是什么? 仍是一团黑影的燕渺见她如此,颇有些无奈。她飘到辛姮眼前,问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 昆吾姮认真地想了想:你好像是个契灵。 但你不知道契灵是什么?燕渺问。 昆吾姮没有回答,她显得有些犹豫。燕渺更加无奈了:你不知道契灵是什么,那你是怎么将我召唤出来的? 我也不知,昆吾姮看起来有些委屈,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她回手指了指身后石桌上放着的一本书,我刚识了些字,在看书。不过念了几句,你这黑影,就,就,出来了昆吾姮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第205章 书?燕渺闻言顺着昆吾姮手指的方向看去,刚要凑近去瞧,却忽然一阵头疼。再回过神来时,她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此刻正是清晨,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而她身边躺着红红,怀里抱着个木雕如果辛姮也在,就好了。 这两日,她心静了许多,能完整回忆起来的片段也多了不少,只是一急躁时便会中断。方才那一段,应当是她刚被辛姮召唤出来的时候吧。那时的辛姮真可爱,还是个小屁孩,而她也只是一团黑糊糊的影子说不清这段回忆里谁的模样更滑稽。 我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应当被吓坏了吧?燕渺心想着,又看向了红红,心中暗道,如果能多想起来一些事情就好了。 小黑打开了她过往的记忆,可所有记忆乱哄哄地猛然涌入,都没有给她甄别回味的时间。也就是如今回了忘尘峰,她才能独自一人,静下心来,慢慢地整理那些过往的记忆。 可她并不能常常静下心来,她心中还惦念着辛姮。她回头看向红红,又揉了揉它的毛,轻声道:我好想她。 红红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往燕渺怀里拱了一拱。我有太多话想要问她了,燕渺说,当日她要离去,而我也心乱如麻,见她要对我出手,便动了气,没有拦她。我当日还觉得,是她骗了我又被我戳破,自己心虚,这才离开。可如今一想,却没这么简单。定是因为我提到了魔界,吓到了她。 燕渺说着,又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她拼尽全力集中注意力,想感知辛姮的位置按理来说,契灵是可以感知到契主的位置的可如今她却一无所获。她感受不到她的方位,辛姮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她回了魔界吧,燕渺心想,已不是一个世界了。 她正想着,有些失落,一旁方才还没睡醒的红红却忽然警惕起来,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到了门边侧耳细听。有人来了吗?燕渺问。 话音落下,门外便传来了璧玢小心翼翼的问候:师姐,醒了吗? 自从燕北杨家回来后,璧玢对她的态度尊敬了不少。从前,璧玢很瞧不上她,动辄便冷嘲热讽。如今经历了这一遭,像从前那般不恭敬的话语,璧玢是再没说过了。 燕渺叹了口气,起身揽衣,又随手绾了下头发,道:就来。其实这一夜她根本就没睡,她只是在回忆。 燕渺拉开了门,见璧玢就立在门口。我来时见大门没关,便直接进来了,璧玢说,师姐要我来告诉你一声,戚云师兄从天庭传了信来,说辛姮之事已闹到了那边,但他会帮忙打点。只是他一定要回山上看一看,大约这两天到。他若是回来了,一定要问你话的。 说着,又叹道:槿秦师姐这几日在苍潭山和燕北之间来回奔波,属实是累着了。戚云师兄能帮忙,师姐也可以轻松些。 燕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还得多谢戚云师兄。她已很久没见过戚云了。她来到苍潭派时,戚云刚在天庭雷部就职不久,虽也会回苍潭山看看,但到底回得少。更何况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他也不可能日日都偷闲回来瞧瞧。因此,燕渺对这个师兄并不太熟悉,她只知道师兄人不错,很关心同门。 还有,璧玢道,段樊的供词我刚整理好了,特意给你带了一份来,之后天庭那边应该也会有人来查。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来,放到了燕渺手中。 燕渺低头瞧了瞧这帛书,终究是拆开了。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只见上面写得尽是段樊如何发现杨泛和狼妖勾结,又是如何被逼着说出韩高之死一事,还有她如何被杨泛威胁不许向外说,以及她良心过不去悄悄提醒辛姮嘱咐她小心之类的话。 燕渺看罢,微微蹙眉。段樊的供词太过细致,她很诚实,可偏生里面有些东西是不适合被世人知晓的。可有什么疑点吗?璧玢问道。 倒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燕渺垂眼说着,把帛书递还给了璧玢,道,只是韩高一事,最好不要在供词里提起。毕竟,此事和魔界有关,槿秦师姐对此事迟迟没有动作,应是师尊嘱咐的,那我们最好也不要提了。 不能让旁人知道辛姮和魔族有关。 只听璧玢继续道:槿秦师姐方才又去燕北了,还好你在,你知道一些内情,可以帮我甄别一下内容。说着,她将帛书塞回了怀里,又道:可我仍有一些不解。 嗯? 看段樊供词,她那日刚看到狼妖和杨泛在一起说话,便被发现了。然后,杨泛便逼问了韩高一事,可杨泛为何会想到问韩高呢?而且还是个假韩高。璧玢说。 杨泛阴毒,想来是从狼妖那里知道了韩高之死和她有关,便想利用此事来对付我。他知道我在意她,而此事事关重大,是个绝好的把柄,燕渺如今编起话来面不改色,却还不忘补了一句,那些狼妖和杨泛勾结,想来也参与其中,出谋划策了。毕竟我们是在凡间得罪了这群狼妖,这群狼妖一直盯着我们,知道她和谁交好,也不奇怪了。 第206章 有理。璧玢连连点头。 不管怎样,和韩高有关的话都是一定要从供词上抹去的,毕竟事关魔族,燕渺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那群狼妖不好办。他们的仇还未报,还恨着我们,只怕还会趁此机会攀咬我们。 师姐放心,燕渺面前的璧玢如今乖巧了很多,狼妖那边虽不是我们负责录口供,但槿秦师姐一直看着,她心里有数的,不会被轻易蛊惑。如果狼妖胡言乱语,她也一定有办法的。 如此便好。燕渺说。 璧玢听了,点了点头,便要走。可她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燕渺,问道:师姐,我从前竟不知,你也是能理事的。对不起,是我从前轻看了你。 没事的,从前的我的确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燕渺道,可能是因为去了杨家一趟,长了些见识,添了些阅历,不至于如从前一般单纯了。 过去的回忆虽然短暂,虽然未曾完整地理清,但足够让她明白些道理了。这世间,向来都是一潭浑水,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各有所图。不然,也就不会有当年的那场变故了。 燕渺送走了璧玢,然后便回了房,打算继续静心回忆。可她刚推开门,却忽然觉得不对,仔细一瞧,只见她的梳妆台的镜子上隐隐浮现了几行字:明夜子时,苍潭山外,我来讨债。 没有落款,燕渺见了,却叹了口气。能不惊动苍潭派的屏障结界而偷偷将消息送进来,除了她,还有谁呢? 她还欠小黑一具身体呢。当日在杨家老宅,她曾许诺过小黑,待到她回忆起她是如何拥有了一具可以混迹于常人中的身体后,她也会给小黑一具身体,这才劝得小黑挪动杨涣让杨泛上钩。可如今她还没记起来,小黑却要来了。 魔界的将军府里,辛姮的床榻边已堆了几十个花灯,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涂蔷从外边走进来,见了这情形,不由得笑道:别家将军舞刀弄枪,咱们小将军嘛,手艺不错。 无聊打发时间罢了,辛姮连眼皮子都没抬,受伤未愈,练不得功。又被禁足在府,每日能见的人除了熠然姐姐便是你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说吧,又有什么事?说话间,辛姮又做好了一个花灯,放在了床边。可她手上动作依旧没停,放下花灯的下一刻便又拿起了竹条摆弄着。 因辛姮自小疑心便重,连身边人都信不过,不喜欢人服侍,因此如今屋里只有她们二人,说些私密的话也不会有人听见。涂蔷见她问,便回答道:是和苍潭派有关的事。我猜,熠然姐姐多半不会和你说这些事吧? 哦?辛姮忙停了手上动作,问着。她看起来不太相信涂蔷。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来做交易的,知道你想听你师尊或苍潭派的消息,但我若说了,你也得用消息来换,涂蔷道,我知道,那法器之事你并未对我全盘托出。 辛姮摇了摇头:果然啊。说着,又看向涂蔷:成交。快说。 小将军你好歹犹豫一下,以证对云方国的忠心呀,涂蔷也摇了摇头,又道,苍潭派今日向天庭呈上了一份供词,是段樊的供词。 段樊?辛姮有些惊讶,有她什么事啊? 你果然不知,我就知道熠然姐姐没和你说。涂蔷说着,便把段樊供词的内容都说了一遍。 原来她早就撞见过,怪不得我去燕北那天,她那么奇怪,看来她还是有些良知,只是实在不中用。辛姮道。 还有呢,涂蔷道,我还打听到了那群狼妖的供词。 那群狼妖定然没说什么好话。辛姮道。 这倒没有,那证词里只提到他们和杨泛勾结,想要杀你,别的倒也没说什么,涂蔷说着,又补了一句道,但这只是呈上去的供词。 何意?辛姮问。 大约是槿秦压下了,涂蔷道,听说原本的供词里,提到了韩高,不对,应当说是,杨野。他们说杨野是你故意害死的,又把杨野是杨泛私生子一事说了。但那份供词太过荒诞,毕竟当日人人都以为你和杨野相好,你没有理由杀他,便被槿秦否了。杨家也没有出来认杨野这个人,不过这也难怪,杨野是顶替韩高之名,真正的韩高下落不明,若是认了,杨家又多一条罪。加上狼妖毕竟是妖,如此一来,谁还能采用那一份供词呢? 辛姮听了,只是沉默。只听涂蔷继续说道:说起来还真有几分奇怪,苍潭派似乎是在有意遮掩魔界之事,尤其是你。你明明身份泄露,可他们却丝毫未提起,外界更是连个风声都没有。 是她替我瞒下了?辛姮想着,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可口中却道:不知为何,槿秦对魔界之事过于谨慎了,苍潭派把这些消息守得密不透风,倒比我们还要严实,这实在是有几分奇怪,想来另有内情。她说着,看向涂蔷,却一言不发。 涂蔷见她这眼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罢了,替你查。说着,又问:只是,既然是做交易,我要的消息呢? 第207章 辛姮想了想,又道:你明知我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那就给个暗示。涂蔷道, 苍潭山,辛姮说,苍潭山,一整座山,都很奇怪。 第88章 偷听 戚云回来了。在苍潭派将段樊供词呈上去的第二天,天庭认定杨泛勾结狼妖而苍潭派无罪,戚云便回到苍潭山了。 戚云是在傍晚回到苍潭山的。因他回来的时间不定,因此槿秦并未在当天设下接风宴,只是带了燕渺和璧玢亲自到山门去迎,打算在遇仙阁小聚叙旧,待到第二日再大摆筵席。 我一得了消息便知道不好,师尊如今又在闭关,便想着办法告了假,偷闲回来住些日子,顺便也帮帮你。好在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能在人间多留些时候。戚云对槿秦说道。燕渺和璧玢便跟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发。 师兄能回来,我心里也安定些,槿秦道,自我入门以来,虽也经历过不少风浪,也见过不少不听管教的弟子,可如今次这般棘手的,却是头一回。槿秦说着,没忍住回头看了燕渺一眼。 我自是懂你的,这才赶着回来,戚云长叹一声,此事错综复杂,各方各执一词,又都有错处,早就难分辨出一个是非黑白了。杨泛死了倒也没什么,可偏生杨泛是死在那个孽徒的手下,这便棘手了罪名未定之事,他死在谁的手下都无所谓,只是不能死在一个苍潭派弟子的手下。 师兄说得极是,槿秦附和着,也辛苦师兄这些时候在天庭打点了。 天庭对此事议论纷纷,我在雷部也听了不少消息,朝堂之上也多有辩论。还好杨泛他只是个仙君,并无实职,和天庭中的那些仙人们也鲜有往来,和狼妖勾结却是证据确凿。我稍加劝说,咱们家弟子那和妖物勾结的小事,便没什么人在意了,只当是她个人之罪,与门派无关。毕竟那弟子才入门一年,又畏罪逃走,她的所作所为,对苍潭派影响并不大,戚云说着,也回头看向燕渺,只是有一件事,影响却大。杨泛死前的胡言乱语,已在天庭传开了。 哦?燕渺方才一直静静听着,也不想插话,如今见戚云回头看向自己,眼神复杂,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却还故意问道,杨泛死前说了许多,不知师兄所指是哪一件? 戚云闻言,看着燕渺,一时竟有些难以启齿。还是槿秦开口解围:罢了,如今苍潭派没受牵连,便是最好。先说眼前要紧之事吧。槿秦说着,看向戚云,道:师兄,有一事已困扰我们许久,那才是当前最要紧之事。我曾问过师尊,可师尊却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我本也想静观其变,可没成想杨泛一事好似又和此事有关,只得违了师尊的意思,想来听一听师兄的打算。说罢,她便将这些日子对魔界的担忧和对掌门的不解尽数说了出来。戚云是师兄,她可以信任他。 戚云听了,眉头紧锁,却一言不发。燕渺和璧玢在两人身后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几人脸上同样的是担忧,不同的是,燕渺担忧之事显然比其他三人要多出了一件。 果然,槿秦在说了那些证据确凿的事实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是蹊跷,偏生又和那孽徒有关。 何事?戚云问。 槿秦道:狼妖说,假韩高是杨泛的儿子,叫杨野,只可惜杨家为了避祸根本不认这个私生子。可为什么,杨野会盗取他人身份拜入苍潭派?为何杨野会死在专克焱庚魔族的阵法中,身上还有焱庚印?可杨泛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魔族呢?当日阵法之中,只剩一个辛姮,可那事以后,我们把去岁入门的弟子都查了一遍,辛姮又是个凡人无疑这便奇怪了,只能是我们漏掉了什么。 槿秦说着,又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还好此事还能再瞒一些日子。众仙家不知道杨野是死在那样的阵法之中,我让他们只当是个平常事故;韩家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韩高,韩高失踪了,韩家只是装模做样地找了几天,便再无下文;而杨家也不愿认杨野。此事便被我压了下来,毕竟,师尊不愿让此事被人知晓。只是,当日审那些狼妖之时,在场的人太多了,我总是不放心。 是得细查,戚云说,此事牵连甚广,审那狼妖之时又不止你在场,你虽压下,但众仙心中必有疑虑,只怕也瞒不住太久了。 是了,槿秦点了点头,几人正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又回头看向燕渺,师妹,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燕渺知道槿秦何意,不过是疑心她偏袒包庇了辛姮,知情不报,这才有此一问。不过,不得不说,槿秦的疑虑是有必要的,因为燕渺的确替辛姮遮掩了魔族一事。但如今,燕渺也没有将实情和盘托出的打算,只是反问槿秦:师姐有没有想过,若是杨泛正是因为杨野和魔族有关,所以才不愿认他这个儿子呢?还有杨家那些旁支,会不会也是因为此事,怕惹祸上身,所以说什么都不敢认呢?毕竟多年前古音之口已被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第208章 戚云听了,本在垂眸沉思,却忽然抬眼看向了燕渺。槿秦听了燕渺这话,若有所思,又点了点头:不失为一种可能,但还是要再细查一番。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遇仙阁前。天已经黑了,几人这一路上一边走一边聊,走得极慢。璧玢忙道:师兄师姐快请进吧,茶水早已备好了。说着,便要在前引路。 戚云却摆了摆手,道:辛苦师妹了,只是,我想先去拜见师尊,就不坐了。说罢,他微微颔首致意,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师兄璧玢还想留他,却被槿秦按住了。只听槿秦道:师兄心中定然也是疑惑不解的,随他去吧。我们先去坐着。 说着,槿秦便要和璧玢一起进门。 燕渺见了,想了一想,也道:我乏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忘尘峰歇歇。等明日给师兄设宴接风洗尘,我再过来。说罢,也不待槿秦和璧玢回应,便转头向忘尘峰的方向走了。 待两人都走远后,璧玢才道了一句:师兄似乎知晓一些内情,只是未曾对我们言明,不然为何急匆匆地去见掌门呢? 她望着戚云离开的方向,连连摇头。 槿秦也叹了口气,望着忘尘峰的方向,久久不语。她虽表面沉默,心中却是无奈叹息:她又何尝不是呢?想着,她收了目光,转身便要向遇仙阁里走去。这些日子,她太疲惫了,如今戚云回来,她总算不用像从前一般大包大揽地劳累了。因此,就算他有所隐瞒,她也不想在意了,如今的她只想坐下来,好好品一品璧玢煮的茶。 可她走了两步,却不由得停了下来。师姐,怎么了?璧玢忙问, 没什么,槿秦说着,却没忍住又往忘尘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去喝茶吧。 禁苑上,戚云走到了那木屋前,在确认周围无人后,他对着那木屋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拜见师尊,师尊安好?说着,又抬头道:二十六年前师尊吩咐弟子之事,如今时期将至,弟子一直在天庭周旋打点,一切倒都还顺利。只是当日去昆吾山的天兵天将全军覆没,陛下心中 可他话还没说完,木屋里便传来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是玄影掌门的声音:来不及了,进来说话。说罢,木屋禁闭的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门前的荆棘也让开了道路。 戚云见了,微微有些惊讶,应了一声是,便忙进屋去了。他一进去,那扇小门和那荆棘便立马恢复了原样。 而在那一片荆棘之外,在禁苑下,燕渺略显沮丧地收回了手,身侧,一条藤蔓缓缓地悄悄地收了回来。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法子偷听,没想到她才刚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竟就被打断了。想来,是掌门师尊发现了她吧。只是,掌门师尊的声音听起来好生奇怪,全无记忆里那般威严精神,只有虚弱和疲惫。卜算之术耗费灵力,燕渺是知道的,然而掌门师尊却疲惫至此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但燕渺如今无暇去想掌门师尊经历了什么,因为她似乎听到了更重要的消息。二十六年前,去昆吾山的天兵天将,全军覆没了?燕渺想着,闭上了眼睛,在月光下努力回忆着当日情形。 一幕幕记忆飞快闪过。她看到天兵天将忽然下界直奔昆吾山而来,整个昆吾氏便乱做了一团;她看到天兵天将立在云端宣读罪状,然后一群人逼着一个男子带出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姑娘,那便是当年的辛姮一家了。 每每回想到此处,燕渺都难免叹息一回。天庭因为人魔通婚一事,降罪于昆吾;昆吾氏为了自保,逼着辛姮的父亲交出了辛姮母女俩悲剧就此酿成。 这是她先前完整回忆起来的片段。 之后的记忆又不稳定起来,她记得双方混战,然后,她便只记得倒在血泊之中的辛姮了。中间发生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飞快闪过,而这些零碎的片段无一不是打斗的画面。因此,她也只能根据现有的结果推断,也就有了许多猜测,什么因昆吾氏人魔通婚,所以天庭降罪于昆吾,致使昆吾灭门,只活了辛姮一个被魔界带走;又或者是什么辛姮之母见身份败露,恨昆吾氏出卖,与昆吾氏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也只活了辛姮一个 诚然这些猜想中有许多不足之处,但燕渺相信,有朝一日她定能理好一切,补足缺漏。可在这些假设推断里,有一点是燕渺深信不疑的,那便是,那些天兵天将最终完成了任务、返回了天庭。而因任务特殊需要保密,所以昆吾旧地要被天庭接管,只是在交接时被玄影长老捡了漏,将昆吾氏的一些法器和燕渺都带回了苍潭派。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可如今,戚云却说,那日来的天兵天将,全军覆没了? 那这便奇了。 昆吾氏被灭门,天兵天将也全军覆没?燕渺迫切地想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可这一急,心就乱了。剩下的事,竟是怎么理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乱了,燕渺想着,叹了口气,师尊又在隐瞒什么?师兄又在天庭替他做什么事?还有,若是当年的天兵天将全军覆没,那我当日作为昆吾氏唯一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被师尊带回苍潭山? 第209章 正想着,一阵风吹过,倒让燕渺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了看时间,竟然已快子时了。这是小黑约她见面的时间。 想到要见小黑,燕渺心中又不安起来。她许诺要给小黑一具身体,可她回来这些日子了,却还没有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拥有这一具身体的。毕竟,在当年回忆的最后,在辛姮倒在血泊之中时,她仍只是一团黑影。 也罢,先去赴约吧。总能说明白的。好在她已是今非昔比,在深夜偷偷溜出苍潭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燕渺不知道的是,在忘尘峰上,槿秦已等候多时了。她实在是有很多话想和燕渺谈一谈,可这些日子却一直不得清闲。如今她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来了忘尘峰,可谁曾想,来到忘尘峰时,本该早就回来了的燕渺却怎么都不见人影。 去哪了呢?槿秦想着,抬头看了看月色。 第89章 讨债 怎么才来?我已等你多时了。苍潭山外的小树林里,小黑在空中漂浮着,一旁的树下还放着杨涣的身体。这身体被小黑施了法,用一条凡人看不见的锁链牢牢地拴在了自己身上。看起来,她恢复得不错。 对不起,有些事耽搁了。燕渺说。 小黑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脸色一变:我要的身体呢? 对不起,我还没想起来。燕渺如实道。 没想起来啊,小黑轻蔑一笑,可这一笑过后,她的眼里便带了些怒意,这都多久了,还没想起来?你少敷衍我,在那破宅子里的时候,我便让你记起一切了。 燕渺听了,点了点头,道:你是打开了我的回忆,可是她说着,看向了脚边的一株刚冒出头的野草来,又开口道:譬如这株草,你若是一滴水都不给它,它必然长不好;可若是一下给它浇了太多的水,它也不见得就旺盛生长了。相反,水多成涝,它必死无疑。因为它虽然需要水,但那也是有限度的。若它真的要将那些水全部吸收,也是需要时间的。 燕渺说着,又看向了小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也是有限度的,即使,是我。我需要时间,一点一点地吸取我需要的水分,不然,我只怕也淹死了。 可我也等不及了,小黑又暴躁起来,回手指向地上的杨涣,向燕渺诉苦道,我受够了每天和这具身体在一起,走在哪里都要带上他,生怕他死了,我也没了。我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但每日还要一直施法让他保持隐身。明明我做事已不用听他的旨意,可我行动上却还是被他束缚!我真的受够了! 燕渺自是明白小黑的苦恼的,可她如今也的确没有办法,只得回应了一句:我会努力回忆的。 努力回忆,你说得轻巧,小黑说着,情绪越发激动,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也自己尝试过找一具身体。我也如你一般找了块木头,想附在上面,可是不行!我又试了石头、花草,也是不行!然后,我想,或许我需要一个活物,可我什么牛羊蛇狗都试过了,我怎么也无法附着在上面!我甚至还试了凡人,还有凡人的尸体我寻遍了各种身体,试遍了各种法术,可是都不行!我只能每天拖着这个活不活死不死的臭男人到处走!简直屈辱至极! 燕渺听了,更觉抱歉。她刚要出言安慰,却见小黑忽然停了抱怨,定定地看着她:你不会是,不想告诉我吧? 燕渺一愣:我为什么会不想告诉你? 我不知道啊,这得问你,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黑又冷笑一声,毕竟,你可是个心甘情愿给你的主人为奴为婢的契灵,哪里会懂我的苦?她说着,又问:对了,那个把你骗得团团转的小主人哪去了,她知道当日在杨府发生了什么吗?她知道是我让你记起这一切的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燕渺也有些急了,她虽骗了我,但她从未利用过我,也从未如你所说那般卑劣! 小黑看着燕渺,笑了笑:还护着她呢?她说着,拉住了拴着杨涣的铁链,看起来是要走,口中却还道:讨债也是个麻烦事,债主尽心尽力,欠债的却总是拖欠。看来,我也得想个法子让你也尽心一些了,毕竟这是你亲口许下的承诺,不是吗?小黑说着,若有所思:俗话说,父债子偿,那师父的债,徒弟偿,也可以吧?当日杨泛说了那许多话,我还是记得一些的。他好像提到了魔界,是吧? 燕渺听她言语流露出威胁之意,登时握紧了拳头:你敢? 你若是也试试每天拖着杨涣到处生活,你便知道我敢不敢了,小黑说,以十五日为期,这是最后的期限了。你,好好想想吧。 燕渺闻言,一言不发,只紧紧咬住了牙。小黑收拾好了一切,便要走,可临走前,她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对了,燕渺长老,小黑说,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想要早日解脱,获得自由,不仅要离开你的小主人,还要离苍潭山远点唉,你这处境,我看了都担忧呢。 何意!燕渺忙问。 第210章 小黑只摆了摆手:等下次见面时,你给了我身体,我自然会告诉你这些。说着,她又看向了杨涣,叹道:说起来,那些事,还是我从他口中得知的呢。他的确是个天才小黑说到此处,眼神一凛:还好短命。说罢,小黑一转身,便带着杨涣消失不见了。 小黑离开,燕渺却在原地伫立良久。她本以为恢复了一些记忆,一切问题都会有了答案,可如今不仅从前的疑问没怎么解决,又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来。还是得找到她,燕渺心想,不然,事情会越来越乱的。 可她要怎样才能找到辛姮呢?她该怎么去魔界呢?想着,燕渺只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回苍潭山了。 他们那份残缺不全的供词似是糊弄过去了,天帝并未降罪苍潭派,反而把燕北杨家仅剩的那些远支都惩治了一遍,然后发了一张你的通缉令。戚云也回了苍潭山,看起来,苍潭派的这场风波是要过去了。 涂蔷向辛姮汇报着她这两日的发现。 辛姮立在窗前,活动着手脚。她已经能下床了,虽还不到一个月,但她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她的床边堆满了花灯,另有一间屋子也命人收拾出来,专放这些花灯了。 表面平静罢了,辛姮说,他们如今只怕正暗暗筹备着,来防我魔界大军进犯呢。只是他们对外界三缄其口,倒让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涂蔷听了,若有所思,忽又开口,问道:小将军,你在苍潭派这么久,就真的没打听出来他们为何要隐瞒此事吗?他们瞒得也太严实了,外边几乎一点风声都没有。若我是苍潭派,我肯定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早做防范。更何况小将军你先前胆大妄为,派过魔兵,也下过焱庚印,都做到这份上了,凡间却连个谣传都没有,也太过分了。 槿秦谨慎,不确定我们的身份,也不愿大肆宣扬、引起恐慌,因此我知她必然不会轻易妄言,就算她说了,也会因太过荒诞不能取信于人,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古音之口是不会破的,而古音之口从外观来看,的确还算完好,辛姮道,苍潭派如今是槿秦当家,想来她也是谨慎过了头。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稳得住,一句流言都没有也就罢了,甚至也没有悄悄派个兵来看一看这形同虚设的古音之口。辛姮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事来,不由得闭上了嘴。 槿秦之举应当是有玄影授意,可她偏生对玄影一无所知。既不知道,那便还是少言为妙。 怎么了?涂蔷问。 没什么,辛姮说,这些事情你问我也没用,我的师尊又不管事,忘尘峰在苍潭山都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又能知道多少呢? 又在瞒我了不是?涂蔷道,小将军,你可真不厚道,我可是一有你师尊的消息就来寻你了。 你刚才的话里也没有提到我师尊,辛姮说着,回头看向涂蔷,她有什么新消息吗? 哦,我们还真有发现呢。涂蔷说着,微微一笑,只是,小将军,如今我心情不佳,并不想告诉你呢。 她怎么了?可有危险?快说?辛姮忙问着。 涂蔷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便大步迈开,向府外走去。辛姮见了,便要去追,却见涂蔷摆了摆手,回头对她道:小将军,你还在禁足呢。等我心情好了,我自会告诉你! 你!辛姮看着涂蔷戏弄她,却无可奈何。禁足之令是王上下的,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家府中,什么事都做不了。 然而辛姮不知道的是,涂蔷离开之后,转身便去了魔宫复雪殿。 她怎么说?云方王问着。 小将军那里似乎还有些消息没有如实相告,没有新的消息,小妖实在是套不出话来,涂蔷说,小妖斗胆问一句,不知王上可否能多给小妖透露一些,便于小妖套话? 倒也不必了,告诉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云方王在软榻上轻咳了两声,又坐起身来,道,你每日只捡些她知道的或是无关紧要的事告诉她就成了。那孩子瞒孤太多,孤也没必要对她坦诚。云方王说着,理了理头发,她看起来总是一副病弱模样。今日,她真的没再对你说什么了? 云方王又问。 今日她倒没透露什么,涂蔷说,她对小妖说的,仍是只有驱灵和苍潭山。 云方王听了,只一声叹息:一点儿新鲜的都没有,不过还好,这驱灵二字,她可是对孤都未曾提起过。涂蔷,孤是白教她了,她倒是信任你呢。云方王说着,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涂蔷。 小妖不敢,涂蔷忙道,小妖只为王上办事,最想得到的也是王上的信任。 孤明白,云方王说,事成之后,你想要的,孤都会给。 多谢王上。涂蔷垂眼颔首说着,恭敬又温驯。 行了,你接着去从她那里套话吧,若一定要对她说些实话,还是要先问过我,除此之外,也可编些离奇的话来应付她,云方王说,孤想看她伤心着急、露了马脚的模样。待她方寸大乱,孤就可以让她长个教训了。谁让她没有抓住孤给她的机会呢? 第211章 是。涂蔷应了一句。 下去吧,云方王摆了摆手,孤乏了。 涂蔷见了,只得告退,大殿里只剩了云方王一个人。她复又躺在了软榻上,望着屋顶出神。 辛妹妹,你那么好,可你的孩子怎么总是让我头疼,云方王喃喃说着,可她偏偏是你给我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云方王说着,闭上了眼睛:若要成大事,偏偏离不得她、离不得她啊 -------------------- 最近在忙毕业的事,码字速度就慢了。 第90章 盘问 你昨夜去哪了?在给戚云的接风宴上,槿秦拿着酒杯,微笑着看着满座的弟子,悄悄问着燕渺。 燕渺闻言,心里一惊,连忙看向槿秦,只听槿秦接着道:我昨夜去找你,你不在,等了些时候没等到你,我便回去了。你去哪了? 心中烦躁,出去走走。燕渺说着,抿了一口酒。 哦?出去走走?槿秦又问。 只是在忘尘峰上四处转了转,在想事情,也不记得我去了哪里。燕渺说。 哦。槿秦只是应了一声,又放下了酒杯,只看着燕渺。 燕渺见她如此,觉得奇怪,却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又抿了一口酒。她知道自己酒量不佳,不敢喝太多酒,可此刻也就只能借饮酒来掩饰心中慌乱。可刚抿了这一小口,却听对面戚云的声音响起:几位师妹这些时日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燕渺听了,便同槿秦璧玢一同举起酒杯来,共饮了一杯。燕渺昨夜偷听到戚云和玄影说话,如今见戚云放下了酒杯,便连忙搭话问道:师兄,昨日聊得仓促,还未问过师兄,在天庭任职有何见闻呢? 戚云放下了酒杯,笑道:新奇的见闻倒是不多。我在天庭任职时日不长,自然是事事谨小慎微,生怕出了错,也就没怎么关注这些。好在如今并无战事,雷部还算清闲,倒不算太过劳累。但若真说起来,还是这苍潭山好,师尊和同门都在这里,有说话的人,也少了许多拘束。戚云说着,又问:师妹怎么想起来问天庭的事了? 也没什么,只是师兄初到天庭,我便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实在过意不去,燕渺说着,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师兄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便是了。 多谢师妹了。戚云只客气地道了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师兄何时再回天庭?我可否能再探望师兄?燕渺又问,我上次去天庭赴会时一直走神,都没能好好逛一逛。 天庭嘛,总是无趣的时候多的,各人各司其职,每日平平淡淡,也没什么趣事。你若来了,仔细瞧瞧,定会失望的。戚云说。 燕渺见了,知道要从戚云口中套话不容易,只得先收敛着一些。可她刚放下酒杯,却见身旁槿秦忽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师姐?璧玢小声地唤了一句槿秦,槿秦却也没有理会她。 燕渺见了,心中内疚,连忙也站起身来,对璧玢小声道:我去瞧瞧,你在这里看着。说罢,她便追了出去。 师姐一出门,燕渺便对着槿秦的背影喊着。槿秦刚走到了一棵老槐树下,听她呼唤,不由得站住了脚步。 师姐,怎么了?燕渺赶了上来,连忙问着。 怎么了,槿秦不快,转头看向燕渺,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你这些日子都不像你了,你刚才是在套师兄的话吗?这么多年,你何时关心过师兄?何时关心过天庭?又何时会主动客套?还有昨日,你说杨野可能和魔族有关,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会听不出来你在有意给你那孽徒脱罪吗?昨夜,你真的是随便走走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随便走走为何要出山门?整个结界如今都是我在维持,想要查一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出了山门,又为何要对我隐瞒呢? 燕渺听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一时语塞,局促起来。最终,她仍只是小声说了一句:只是,随便走走。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了。 槿秦见她如此,也不忍说太重的话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自你从燕北回来,我便一直想同你聊聊,可惜总是没有机会。我一向觉得,你行事虽不怎么让人放心的,却是最可让人信任的,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可以相信,可是、可是槿秦说着,叹了口气。 可是之后的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燕渺听了,心中不禁也难过起来。她立在槿秦面前,只低着头,苦笑道:所以,师姐如今是不信我了。 我也不知道我该信你吗?槿秦只盯着燕渺,问道。 燕渺抬起头来,看向槿秦,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师姐,若是不愿信我,便不信了吧。或许,不信我,也挺好的。燕渺说着,抬头看向了天边:师姐,我只说一句,阿姮她,真的是有难言之隐,她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居心叵测、十恶不赦。 第212章 万一呢?槿秦问,若她真的和魔族有关,若她真的居心叵测,对我苍潭派不利,你会如何?你是会杀了她,为我苍潭派清理门户,还是会一味地包庇她、甚至是助纣为虐? 燕渺闻言,十分笃定地回答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会如何?槿秦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燕渺见槿秦问得认真,似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不由得愣了一下。师姐,你真的要逼我吗?她说着,苦笑一声,师姐,这,大概由不得我做选择。 为什么!槿秦有些急了。 因为无她便无我!燕渺回答着,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 因为她是一个契灵,因为她是她的契主。她如今虽是个相对独立的契灵,可如小黑所说,她并没有挣脱全部的枷锁。契灵总是会被契主影响的。如若真有那么一天,辛姮要对苍潭派不利,她会不会被辛姮影响、被她驱使呢?又或者,她真的能狠下心来,站在苍潭派的一边,对辛姮痛下狠手呢?如今的辛姮多半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她真的能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痛下杀手吗? 燕渺想不出答案。不到那一天,谁都不会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来。燕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爱她,她不想杀她。 槿秦听燕渺如此回复,又见她如此神情,忽而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全无往日里的端庄稳重,燕渺还从没见过她如此模样。师姐燕渺唤了一声,就要上前扶她。 只见槿秦轻轻推开了她,笑道: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从你口中听到这些情情爱爱的山盟海誓师妹啊师妹,你别忘了,你是长生不死之体,无她便无你的话只能是说笑。那孩子,就算她只是个普通又良善的好孩子,她多半也陪不了你太久。 槿秦说着,眼里已有了点点泪光,又扶着那老槐树站稳了:许是最近太过劳累,今日只喝了两三杯,便有些醉了,实在是想回去歇歇只是,前车之鉴,师妹,我们这样的人不能靠情爱活着,我们的生活里,应当有比情爱更重要也更可靠的东西,那才是值得我们舍命去守护的东西。师妹,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说罢,槿秦便回过身去,独自一人一步一步缓缓向遇仙阁的方向走去。 燕渺立在原地,看着槿秦的背影一点点地在视线内消失,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楚来。可是师姐,若这只是情爱之事,便好了,燕渺心想,只是情爱,便好了。 想着,她回过头来,便要回那宴席,她还要接着找戚云试探呢。可一回头,她便瞧见屈龄也刚从宴席上溜了出来,正向她这边而来。见过师叔!屈龄说着,便到了她跟前。 何事?燕渺问。 没什么,屈龄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想问一问,十九的事。 十九?是了,他们是这样称呼她的。 只听屈龄继续道:璧玢师叔都不让我们提她,也不告诉我们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说她犯了事但我和十九还算熟络,我应当是她在这苍潭山上最熟悉的人了吧,她那样老实,怎么可能犯下大错呢?因此,我很是担心她,便想来问问师叔。 燕渺闻言,又是一声叹息:也难得这山上还有一个人在关心她。我不能告诉你详情,我只能说,她有苦衷。但她若是知道你关心她,应当会很开心的。燕渺道。 关心她是应当的,屈龄忙道,毕竟从前,我、八哥,还有十九,我们三个玩得最好了。可惜八哥横死,十九也失踪,就剩我了。屈龄说着,有些落寞,又忙道了一声:既然师叔也说不方便说,那弟子就不问了。不过,十九若是有苦衷,那想来就算她犯了错天庭也不会重罚,她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但愿如此。燕渺点了点头。 那,弟子告退。屈龄行了个礼,然后又溜回了宴席。 平安回来,燕渺喃喃念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这两个词,看似简单,可如今真要做到,却是难如登天。 辛姮若是回了魔界,她还会再回来吗?她不知自己身份,又身处魔界,她会平安吗? 燕渺眼前又浮现出年幼的辛姮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想着,她的心又揪了起来,便也没心思再回宴席上去找戚云说话了。她如今更关心辛姮的安危,她不能让辛姮再度遭受一次那样的痛苦。十五日之后,若是她还没能给小黑一具身体,辛姮只怕会更加危险。在她还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在规定时间之前想起一切的情况下,她还是尽早找到辛姮,告知真相为好。 燕渺想着,又看向了遇仙阁的方向。若要进入魔界,必过古音之口。以她如今的本事,进入古音之口不难,可她并不知晓古音之口的确切方位。她这些时日也没少在明幽馆找书,可众说纷纭,她一时竟不能确定哪里才是真正的古音之口。想来,也只有遇仙阁的那几卷尘封的书册里,才会有答案了吧。 魔界,将军府。 辛姮立在庭院里,手里握着剑。她抬头望了望天,可惜魔界的光总是这样昏暗,全无忘尘峰的温暖。立在这样的天空下,辛姮不禁叹了口气,抬手便舞起剑来。卧床这许多天,是该练习练习。因此,刚能下地,她便急着继续练功了。 第213章 王上若是看到主君这般勤奋刻苦,定然会欣慰的。立在一旁的熠然微笑着说。 刻苦练功,是应该的。辛姮说。 熠然点了点头,又观察着辛姮的招式,却有些疑惑:主君这一招从前没见过。是苍潭派的招式吗?又或是新创的? 辛姮没有回答,只是卖力地舞着剑。只是她这剑越舞便越用力气,好似在故意发泄着一般,每一招的力气都用了十成。 她不喜欢被禁足在府,也不喜欢听不到她的消息,更不喜欢被迫离开她! 涂蔷怎么还不来?她该带些她的消息来的。可偏偏涂蔷那边的消息,是要用和那法器有关的消息来换的。 想着,辛姮越发懊恼,只恨自己搞砸了这一切。 熠然见她如此,知道她心中不快,借此发泄,便也不再问了。往常这时候,她都是默默走开的,可今日她刚要走开,便见有个小侍女来报:王上来了。 辛姮闻言,动作一顿,又连忙停了招式,收了剑,就要去迎。可还没走两步,她便看见云方王已进了门,还没到跟前,便一边走一边问着:姮儿,你的伤可好了? -------------------- 前几天在忙毕业的事,每天都在聚会,就没怎么写文。昨天到家了,之后更新频率应该会更稳定一些哈哈。 说起来之前还打算六月完结,现在看看,大概,没这个可能了。 第91章 机会 辛姮着实没有想到云方王回来,当即放下剑迎了出去,又连忙跪倒:见过王上。 快起来,伤还没好呢,云方王说着,将她搀扶起来,满眼的爱怜,你是凡人,不比魔族。魔族吃了这二十军棍,就算不让治伤也只是疼痛而已,你若是养不好,会落下伤病的。 辛姮听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下又过意不去了。王上一直都对自己很好,有时虽严苛了些,可是谁家不管教孩子呢?可如今,她偏偏有许多事要瞒着她。 辛姮的伤已大好了,辛姮低着头说,多谢王上记挂着。 唉,你这孩子,就是要强,云方王说着,看向了她搁在一旁的剑,伤刚好就在练功啊? 恐有负王上重托,不敢懈怠。辛姮依旧是低着头,说道。 云方王叹了口气,挽上了她的手,向屋里走去,口中说道:这一点很像你母亲,她也是这样要强、勤奋。你若是能和你母亲多相处些时日就好了,你母亲若是还在,就好了。 辛姮听她提起母亲,越发愧疚。母亲忠心耿耿,可是她又在干什么?可是愧疚归愧疚,有些事,她依旧是不能说的。我也希望母亲还在,辛姮说,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也不曾见过她当年风采。 云方王闻言,言语中也多了些感慨:你母亲战功赫赫,可惜早逝可惜,真是可惜。说着,云方王又看向辛姮,道:她当日若是没有去到凡间,便好了。那样殒命,实在不值。还好她给孤留下了你,有你在孤身边,她也可放心了。 说着,她拉着辛姮坐了下来。熠然也给两人都奉上了茶,然后便悄悄退下。 辛姮听她又提起母亲,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只听云方王又问道:你回来这些日子,孤还没细细问过你呢。你在苍潭派过得如何?可有什么趣事吗? 辛姮开口便道:辛姮在苍潭山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泥沼,颇为危险;还有苍潭山这一整座山的灵气走向都很是奇怪,还有 不是这些,云方王却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这些任务,这些话熠然都和孤说过了。孤想听的,是你自己的生活。你还从没有离开孤这么久呢,孤想听听关于你自己的话。今日只话家常,不谈国事。 辛姮听了,想了想,又道:苍潭派日子无趣,倒也没什么可讲的。只是有一人得罪了我,几番骚扰我,我便设计杀了他却不慎暴露了自己,实在是罪过。说着,又道:还因此生出了别的心思来,欺瞒了王上,更是罪加一等。 你这欺瞒之罪已罚了,何必再提呢?如今只话家常,你也不必谨小慎微,云方王说着,又咳了两声,抿了一口茶,这才又道,孤听说,凡间如今并无你身份暴露的消息,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你也可放心些了。 槿秦谨慎,燕渺又没有主见,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大肆宣扬,辛姮找着借口,但他们定然已对我有所防备了。 槿秦的性格,孤是知道一些的,但那燕渺,孤却只听过一些笑话,云方王问,她真的如传说中一般荒唐吗? 辛姮见她问起燕渺,不由得谨慎再谨慎,只回答道:她其实性子平和,只是能力不够,又过于散漫,这才显得荒唐。 哦,云方王应了一声,又问,她待你如何? 她待我如待一个普通弟子一般,也无甚特别。辛姮说。 如此便好,云方王说,你没吃太多苦便好。 辛姮闻言,不觉抓紧了自己的衣袖。王上这般关心她,她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于她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得承受内心的煎熬。多谢王上记挂。辛姮说。 第214章 你这孩子,云方王似有些无奈,记挂着你不是应当的吗?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没有母亲,我和你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辛姮听了,眼眶一湿,又连忙把眼角泪水抹去了。唉,你呀,不过出门一趟再回来,还多愁善感了些。云方王见她似要落泪,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安慰她道。 辛姮是觉得自己没办好事,有负王上重托。辛姮吸了吸鼻子,说着。 云方王闻言,却笑了:你才多大呀,不过办砸了一件事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莫哭,待你伤好了,你有的是机会呢。 辛姮连忙应了两声,又点了点头。云方王见她如此,似是放下心来,又起身道:孤出来有些时候了,是该回去了。你好好养伤,莫要再劳心劳神了。等你伤好了,便进宫找孤说说话,没你陪伴,那魔宫的日子都无趣了。 辛姮忙道:辛姮记住了。 云方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熠然一些照顾辛姮的话,然后便离开了。辛姮一路送云方王直到将军府的门口,只是有禁足之令不得出门,她只好立在门内目送云方王离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那刚飞上空中的车驾里,云方王幽幽地叹了口气:孤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啊 忘尘峰上,燕渺正在院子里桃树下的石桌旁坐着。她闭着眼睛,企图能回忆起更多的事情来。毕竟,时间不多了,再有两日,小黑便又要来了。 这些日子,过往的回忆一点点地浮出了水面,她记起来了很多事。她记得年幼的昆吾姮没有玩伴,因此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就愉快地接受了从此有一团黑影要一直跟着她的事实;她记得昆吾姮很喜欢做一些小玩意儿,她的房间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木雕和泥人;她记得当日的自己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跟在昆吾姮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独自玩游戏、做手工,看着她练功昆吾姮的确是有天赋的,许多术法,她只是看一遍再练上几遍,便能用个八九不离十。 除了些日常琐事,她也渐渐回忆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她记得那是一个寻常的清晨,昆吾姮在看书,她一向是喜欢在清晨看书的。 娘昨日又教了我一首诗,我念给你听。昆吾姮坐在山崖边上,说着。 燕渺就在一旁漂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她。那时的燕渺还没见过昆吾姮口中的母亲,或者说,她直到昆吾氏覆灭那一日,在昆吾姮的父亲被迫交出她们母女二人时,她才第一次见到那个魔族。此前,燕渺从未见过她,即使昆吾姮每夜都要跟着她母亲念书识字。每次昆吾姮要去见她母亲时,总会让燕渺这团奇怪的黑影不要再跟着她。因此,燕渺竟对她的母亲一无所知,不知她居所,不知她姓名,不知她模样。 海燕虽微渺,乘春亦暂来昆吾姮口中念着这诗,摇头晃脑,有模有样。 那时的燕渺听了第一句,却忽然生出了些别样的感受来。剩下几句她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只是这第一句诗。 乘春亦暂来她想着,望着这苍茫大地,我又何尝不是因契主暂时回到这人间而已? 这是她作为一个任人驱使的契灵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她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或许是对人间的留恋,或许是不甘,又或许是对契主的感激? 昆吾姮把整首诗念完,又抬头问那团黑影:你喜欢这首诗吗? 没仔细听,燕渺说,只记住了第一句。她说着,飘到了昆吾姮面前,又绕了她好几圈。 你,你怎么了?昆吾姮问着。 没什么。燕渺回答着。她只是一想到,若是这小姑娘的生命走到尽头,她也要回归那无神无识的状态,便有些烦躁了。世间万物大抵都是匆匆过客,而她是这世间永驻的灵气,为什么她的一切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呢? 她对人间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由衷地讨厌这种万事不由己的感觉。一想到此,她的心情便低落下来。 可惜,这种宿命是不得挣脱的。 我记得,从前你问我姓名,我告诉你我没有名字,你便让我自己想,燕渺怅然说道,如今听了这诗,却有了些想法了。 你想叫什么名字?昆吾姮问着,又把那诗的第一句来回念了好几遍,最后一拍手道,是海燕?还是春来? 燕渺当时如果是人形,她一定会露出许多无奈的表情来,可惜她当时仍只是一团黑影。燕渺如何?她问。 她的契主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她看起来很是兴奋:好!燕渺很好听!说着,她又问:那你想成为女体还是男体?你可想好了? 女体吧,燕渺道,女娲娘娘便是女体。 好,昆吾姮又连连鼓掌,张嘴一笑又露出了几个豁来,那你想长什么模样?可想好了? 燕渺闻言,却犯了难了。你想让我长成什么模样呢,燕渺道,我也不知该变化成什么模样。 别偷懒!这是你的事,你要自己想,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模样,我才不会帮你呢!她的契主十分果断地拒绝了她,却仍补了一句要求:但最好漂漂亮亮的。 第215章 也好。燕渺笑了笑,说。 年幼的契主总是把所有选择做主的权力都交给她这个契灵。姓名是燕渺自己决定的,性别是她自己决定的,甚至模样也要她自己决定既如此,想来,她的身体也是自己选择的吧? 只可惜,燕渺一直想不起来她是如何拥有这一具身体的。 想着,燕渺睁开了眼睛。既然实在是想不起来,无法向小黑交差,那她便要去做另一件事了。 日已西斜。白日里,遇仙阁人多,若要潜入遇仙阁,还得等晚上。夜里,机会更多一些。 对不起了,师姐,燕渺心想,可我一定要去找她。想着,她化作了一缕轻烟,向遇仙阁的方向飘了过去。 -------------------- 我没有想到回家之后比在学校还累,同样是聚会吃饭,在学校是令人开怀的尽情玩乐,在家就是令人疲惫的人情往来写文的时间都没有了呜呜呜呜(在努力写了!) 第92章 暴露 燕渺化作轻烟,在遇仙阁外的林间小径里逗留了许久。待到太阳完全落下,槿秦和戚云一同从遇仙阁里走出来后,她才钻进了遇仙阁里。 这些日子,槿秦和戚云常常一起在遇仙阁做事。戚云很显然是知道些天庭的内幕的,在门派杂务上帮了槿秦许多,而两人本就是相伴多年的师兄妹,因此便越发亲近,常常在一起讨论要事。而燕渺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虽仍想打探消息,却也自觉避嫌,尽量少给他们添乱。 可如今入魔界找辛姮一事,却是不得不为了。一来辛姮不知自己的身份,在魔界恐有危险,恐会被利用;二来小黑急于要一具身体,恐会对辛姮不利;三来,她想见她。 她想见她,她想见她。冷静下来之后,她便只记得她的好。她只想看着她、守着她,她若无虞,她便安心。 这是对昆吾姮遭遇惨事的补救,也是对辛姮的情意。 遇仙阁里还有璧玢在案牍前坐着小憩,燕渺见了,便悄无声息地飘进了遇仙阁藏书之处。她还记得槿秦上一次拿书的地方,便轻而易举地拿下了那些书,在书架下席地而坐,又变出了点点光亮,小心翼翼地在黑夜里翻阅着。 果然,这些书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西方天地交接之处,太阳落山之时,古音之口自现。燕渺默默念着,记下了这一句话。古音之口一直在天地交接之处,可只有在黄昏时才能被看到。她没去过古音之口,便只能先去西方天地交接之处,等到黄昏再进入了。 想着,燕渺又向下看去,可却没看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罢了,燕渺心想,我这便去瞧一瞧。 于是,她合上了书, 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了原位,又化作一缕轻烟飘了出去。这一次,她没有回忘尘峰,还是直接出了山门。她已经顾不得槿秦是否会发现了她出门了,她一定要试一试,去到那古音之口,进入魔界,带走辛姮。 然而,燕渺没有发现的是,在她打开书的那一瞬间,书中的一根细发在黑夜里悄悄掉落,飘在了地上。 而主峰上,正和戚云一起在凉亭下乘凉议事的槿秦忽地愣了一下,又猛然站起身来,看向了山门的方向。师妹,怎么了?戚云问着。 没什么,槿秦答道,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事但不重要。 戚云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槿秦回答着,我们继续议事吧。方才说到焱庚了,若要应对焱庚,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准备的。 你就真的笃信是焱庚吗?戚云问。 还是有几分怀疑的,但多半是了,槿秦回答着,心中却想着,那孽徒擅长火系。 戚云看她神情,越发觉得不对了,连忙劝道:师妹,师尊再三告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我们暗地里准备应敌,便足够了。 嗯,我记得的,槿秦说,只是师兄,我实在是不放心,我也不知道师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句静观其变,实在不足以让人信服。或许,师兄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便好了。 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戚云叹了口气,我也只是遵师命行事罢了。师妹,你也要相信师尊,师尊推演卜算,从未出过问题的。 我知道,槿秦道,可若是问题已在眼前了呢? 那只能说明眼前的问题还不足以成为问题,戚云说,师妹,我们接着议事吧,该谈如何布阵了。 好,槿秦应了一句,只是,我才想起来我先前画过布阵的草稿,就在遇仙阁里,我回去拿一下。 也好。戚云点了点头。 槿秦见了,便站起身来,回首看向山门方向,又转头向遇仙阁的方向走去。师妹,但愿你真的只是出去走走,你可别让我失望。她想。 魔界将军府,辛姮也是忧心忡忡。涂蔷这些日子还是时不时地来瞧她,可辛姮每次见她都难免忧心一回,因为每一次涂蔷带来的消息都不是她想听到的消息。 第216章 她听涂蔷说燕渺境况不太好,似乎又招惹了什么,总有人暗中施法为难她;又听涂蔷说苍潭派也不再信任燕渺,燕渺的地位一落千丈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辛姮还算坐得住,因为她还算相信槿秦,槿秦和燕渺姐妹情深,燕渺不至于有大难。 可今日,涂蔷带来的又一则消息却让辛姮彻底乱了心神。 什么?辛姮一惊,正在练功的她剑气一下子没收住,地砖上劈开了一条深有丈余的裂缝,降罪于她,雷刑加身? 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众仙对你这孽徒仍有疑虑,天庭便暗中给苍潭派施压,要他们务必找到你的所在。若是你不能被缉拿归案,便要师徒同罪,你的师尊代你受过。滥用私刑、结交妖物、畏罪潜逃你的罪名算一算还挺多的。数罪并罚,便要受雷刑。但还未正式定罪,你也不必着急,涂蔷笑道,更何况,你那师尊未必就不会出卖你,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劫呢。八十一道天雷,听着都让人害怕。 当真?辛姮忙问。 呵,小将军不相信我吗?涂蔷的眼里有些许的轻蔑,反正,我得的消息便是如此。小将军爱信不信吧,这也由不得我。 辛姮闻言,不禁沉默了。她紧握着手中的剑,看向了地上那条刚刚被劈出来的裂缝,又看向了屋子里她才又新做的几个花灯。她终究是连累了她。苍潭派或许不会为难她,但天界却不一定。 涂蔷见她出神,便也敛了笑容,背过身去,仰头望着天边,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带些轻佻:又开始心疼你师尊了?小将军还真是怜香惜玉呢。她可未必会如此心疼你呢。 闭嘴。辛姮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身便提着剑进了屋。 哎,我没说完呢,你做什么去?涂蔷问着。 去找她,辛姮说着,又提着剑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已改了寻常凡人装扮,袖子里也揣了不少法器。 你要去寻她?去救她?涂蔷有些惊讶,你寻她做什么?你就不怕被抓吗?更何况,她未必就有危险了。只要她把你供出来,她还能有什么事啊? 涂蔷连忙劝着,生怕辛姮走了。 辛姮看向涂蔷,道:我相信她。说着,不免忧心起来:她虽是长生不死之体,可八十一道天雷,也绝非儿戏,我怎能坐视不理?她说着,早已拿定了主意,又要向外冲。 涂蔷见了,一时慌了,连忙拦住她,道:你冷静一下,你就不觉得这消息蹊跷吗? 辛姮看了涂蔷一眼,答道:既是天庭暗中施压,又岂会被你轻易打探出来?这定然是天庭故意放出的消息,为了引我出来。 知道你还去啊,涂蔷只是拦在她身前,我从前还真没觉得你有这么愚蠢! 因为她的处境不会好过,辛姮忙忙地解释着,天庭如今只是施压,逼她说出我的下落,也可直接逼我出来。可天庭为什么会用这法子来威胁我二人呢?若我师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若我真的是个没良心的呢?天庭这一招,不就白费力气了吗?辛姮分析着:天庭定然已知道了我二人并非寻常师徒,这才用此计策。我若一直不出现,天庭便会一直怀疑她,她便没有一日可安心的了。 所以,你是要去帮她洗清嫌疑,撇清关系?涂蔷问。 这是最好。若是不成,我便带她走。辛姮答道,说着,便又要绕过涂蔷向外走去。 可若是她真的把你供出来了呢?涂蔷连忙在她身后追问着,又或者,这是她和天庭联合起来设下的陷阱呢?那一日你离开前,她可是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看起来很生你的气,难保她不会因爱生恨,蓄意报复!前些日子的沉默,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的!你若去了,万一真的步入了陷阱,该如何? 辛姮闻言,脚步一顿:她不会的。她十分笃定。 好好好,你就这样相信你那师尊啊,那你有考虑过我吗,涂蔷说,你还在禁足,我每日来看望你已是王上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告诉你这些消息更是不对。就剩几日了,你现在跑出去,王上若知道了前因后果,必定震怒,那时被罚的就不仅仅是你了,还有我!谁让我替你撒了这么多谎呢? 她急急地说着,又赶到了辛姮身后,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她是真的不想让辛姮就这样闯出去,若她真的跑了,她会愧疚的。毕竟,如今的辛姮这样相信她,认识十几年来,多疑谨慎的小将军从未如此相信过她。 对不起,又要连累你了,辛姮回头看了涂蔷一眼,可我是一定要走的,谁也拦不住我。她说罢,也不待涂蔷反应,抬手便冲着涂蔷腹部狠狠来了一拳。 涂蔷没有防备,登时被一拳打飞又狠狠栽在地上,一时间疼得只能在地上蜷缩着。小将军,你下手也太狠了点。涂蔷皱眉说着,神情痛苦。 对不起,辛姮道了歉,可只有这样,你才能脱罪。是我自己发了疯,想回苍潭派完成任务,不想被拘在这里,所以打翻了你逃出了这里。你和我出逃一事,没有任何关系。说着,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又看向了门外,道:我走了,别拦我。 第217章 涂蔷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辛姮大步离开,想拦却拦不住,最终只得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迟早会遭报应的。 魔宫复雪殿,一个小侍女在云方王面前禀报着:王上,将军府传来消息,小将军违背禁令,私自出逃。听说,熠然不过是去练了一会子兵,没看她,便被她逃了。 好了,知道了,下去吧。云方王在软榻上摆了摆手,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活动了下筋骨,又站起身来,对镜补了补妆容。那镜子四四方方的,很是别致。虽在功法上有几分天赋,可毕竟涉世未深,一遇到点事便把从前教诲都忘了。见你如此,孤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云方王自言自语着,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出神,半晌,才终于又道了一句,你终究是不如你母亲啊。 说罢,云方王轻轻一点面前方镜,又催动了灵力,辛姮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镜面里。她神色匆匆,正往古音之口赶去。 姮儿,云方王问,你要去哪。 第93章 古音 辛姮刚要到古音之口,便听到了云方王的声音。她不觉停了脚步,回头望向魔宫的方向。 果然是被发现了。只是,她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可她真的能不顾燕渺,回到将军府里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王上,辛姮找着借口,编着谎言,我想回到苍潭派,完成未完的任务。 哦,当真?云方王的声音自上空传来,孤并非耳目闭塞。姮儿,你还要再骗孤吗? 唉,总会有这一天的。 对不起,王上,她低下了头,辛姮有罪。可她说罢,又立马回头看向了古音之口。 那一片灰蒙蒙颜色难辨之处,便是古音之口。乌云在那里打着转,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而周围尽是黄土走石。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呼啸着,卷起了这些土石来,搅进了这乌云里。而这些土石在被卷入后没多久,便尽成粉末。 那是魔界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因在通过这古音之口时只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风声,而那风声呜咽,犹如远古传来的哭声,因此被称为古音之口。 辛姮前几次通过这古音之口时,并不怎么在意这如哭泣一般的风声,只觉得这声音难听丧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感。可如今,她却是迫切地想听到那哭声来,她想通过那古音之口,去见她的师尊。 可在听到云方王声音的那一瞬间,辛姮便知道,自己是出不去的了。云方王法力高强,岂是她能随意抗衡?但明知不可为却也要为之,错已犯下,不如破罐破摔,她一定要出去,燕渺有危险,她不能坐视不理。 想着,她便拔出剑来,直冲古音之口飞奔而去。可她还没跑两步,便浑身一僵,登时动也动不得了。 果然啊在王上面前,她一身本事也只如一只低贱的蝼蚁,王上轻轻松松地就能将她制服。 王上,辛姮辩解着,辛姮不该欺瞒王上,可辛姮的确有要紧之事,一定要离开这里! 什么要紧之事,云方王的声音一下子严厉了起来,不过是耽误正事的儿女情长罢了!姮儿,你那师尊,不值得你如此! 辛姮听到云方王提起燕渺,心中一震。方才云方王已提起她仍有耳目,可这话从她口中亲口说出,辛姮还是难免畏惧。因为云方王并非表面的柔弱女子,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颇有些心狠手辣。而辛姮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若让云方王知道,自己频频误事是因为耽于情爱,那燕渺恐怕也就有麻烦了。 不是她,辛姮的话语是那样无力,与她无关! 好,既然与她无关,那想来你也不会过于在意她了,云方王似乎笑了笑,那孤便派兵去了结了她。她与你日夜同处,想来你在她面前暴露最多,若是一直留着她,终是后患。 不可!辛姮连忙喊了一句。她拼命地想挣开这定身之术,可拼了半天的力气,却只是徒劳无功。最后,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虚空喊着:王上不可! 为何不可! 她是昆吾氏,昆吾氏有召灵之术,和那法器有关,她还有用!辛姮喊着。她需要一个理由让云方王放过燕渺,不得已,便只得说出了她从未对他人说过的消息。先前,她怕魔界盯上燕渺,特意隐瞒了昆吾氏的召灵之术,而如今竟不得不把这一切都说出口来。 那先前为何没听你提起过?云方王问着。 辛姮一时语塞,又连忙组织着语言:因为此事仍有变数,而我需要取得她的信任,我需要时间 你明明是对那个昆吾氏用了情!云方王说。 此话一出,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她所有的隐瞒和谎言都成了笑话。可辛姮仍未死心,她仍惦记着燕渺。 王上,辛姮又道,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出去,让我去找她,我一定理清来龙去脉,找出那法器,一雪前耻。她好容易才信任了我,她会接着信任我的,我一定可以成功的。她有些慌乱,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第218章 可她话音落下,却听见云方王的一声叹息。姮儿,你这话或许能骗过别人,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啊,你怎么能骗过我呢,她又听见了云方王的声音,失望和关心夹杂在这略显急切的语气里,你有想过你的母亲吗?若她看见你今日这般模样,她会怎么想?为了情爱,竟将孤的千秋大业抛之于脑后!姮儿啊姮儿,孤真是,白养你了。 母亲是啊,在这里,她是永远是比不上母亲的。和这所有人都在拿她作比较的魔界不同,燕渺在看着她时,眼里只有她。她喜欢看燕渺望着自己的眼神,因为那眼里只有她一人。 母亲她苦笑一声。母亲离开她的时候,她还年幼,又在外流落过一段时日,她早就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不过说起来,母亲是为何殒命在凡间?又为何在凡间成家生子? 这一点,她倒得了母亲的真传呢。 或许母亲也犯了错,她的错便是对一个凡人用了情,还生下了我!她红着眼,微微抬眼望着那昏暗的天空,咬牙说着。 放肆!云方王震怒,对着那四方镜伸手一指,辛姮登时便浑身剧痛无比,似有一万根丝线在刹那间缠上了她,并且越缩越紧,直到陷进肉里、割出血来。 辛姮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折磨得脸色发白,可她却也被激起了性子,多年来的愤懑一股脑地全倾泄了出来。母亲若真如传言所说,她又怎会不顾魔界军务,跑去凡间和一个凡人相亲相爱!母亲可以,我为什么不行?王上教导我要学习我母亲,我如今学了,王上又是为何生气?辛姮因疼痛,声音也越发凄厉了起来,只怕我母亲也不愿意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古音之口内吧! 住口! 话音落下,辛姮心头一痛,登时呕出一口血来,可身上的一切疼痛却也随之消失。她无力地向前倒去,栽倒在地上,身上的血渐渐地渗出来,很快便将她的衣服染红了。定身法虽然解了,可这一身伤痛,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头顶有红隼的叫声传来,是云方王来了。可辛姮却只望着面前的古音之口,她知道,她多半是无望再出这古音之口了。 姮儿,云方王的声音自身后想起,听起来颇有些疲惫,你不该那样说你母亲的。 为何,辛姮虚弱地回应着她,难道因为,我所说,字字属实吗? 不,你不懂,云方王说着,蹲在了辛姮面前,遮住了她望向古音之口的视线,你母亲与凡人成亲,是另有隐情。而你所为中最错的一件事,不是欺瞒了孤,而是,喜欢上了一个昆吾氏姮儿,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昆吾氏呢?这是最对不起你母亲的一件事了! 云方王说着,满脸悲戚。辛姮一愣,又想起了在苍潭山上发现的那些自己与昆吾氏法器的纠葛。何意?辛姮颤声问着。 你很想知道吗?云方王说着,努力笑了笑,若让你在你的师尊和你的母亲中选一个,你选谁? 究竟何事!辛姮再无往日的恭敬,她没有心思玩这等无趣的问答游戏。 呵,是不敢选吧。云方王说着,冷笑一声,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辛姮:你终究是背叛了魔界。 王上,辛姮无意 你背叛了你的母亲!云方王厉声喝道。 我只是想出去看一看她!辛姮争辩着。 有何区别吗?云方王说着,面露怒意,她高声说道:辛姮,欺上瞒下,背叛魔界,罪不容诛!念其乃辛氏血脉,暂留性命,驱逐出界。若再见时,众魔皆可诛之! 王上辛姮唤了一句,她没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 姮儿,云方王满脸的疲惫,逃命去吧。她说着,抬手就要将辛姮一掌挥入古音之口,却在手刚刚抬起之时又停了下来。 对了,姮儿,云方王说,还没告诉你,你的母亲,正是死于昆吾氏之手呢。她说着,微微一笑,又猛然将手一挥。辛姮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掌击飞,卷入了古音之口的狂风之中。 燕渺在正午时便赶到了西方天地交接之处,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抬头望向正午的日头,眯了眯眼睛,又回头望向了东方,那是苍潭山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很是不安。 阿姮,她心想,我来找你了,你可还好吗? 她从未如此期待过黄昏时分的到来。她如今就立在这苍凉的天地交接之处,等待着古音之口的出现。等到黄昏时,她就可以穿过古音之口,去见辛姮了。也不知那古音之口背后是怎样的景象,她又会面对着什么? 但燕渺如今已无暇去想这许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知道自己并非从前那个术法不精的草包。她如今左思右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怎样把当年的真相告诉辛姮。直说吗?会不会太突然了?她能接受吗? 而在半空中的云端里,槿秦追着燕渺来了此处,看着燕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痴痴地望着前方,她是恨铁不成钢。在她察觉到燕渺又离开了苍潭山后,她便连忙回了遇仙阁,进了书房把几本和魔界有关的书都翻开看了。果然,她先前特意夹在里面的头发,早就掉落在了地上,书页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一刻,槿秦失望不已:师妹,你不该如此。 第219章 既然燕渺对魔界这样感兴趣,那她多半是去古音之口了。于是,槿秦便追了出来,在半道上便看见了燕渺。她追着燕渺一路来到了西方,果然看见燕渺在天地交接之处停了下来。槿秦见了这情形,倍感痛心:师妹啊师妹,不顾礼法,师徒相好,此为一过;不分善恶,欺瞒包庇,此为一过;知错不改,一意孤行,又是一过师妹,你可知情爱误事,并非虚言。你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已经是非不辨了。那孽徒和魔界有牵连,你竟然视而不见,还来与她相会?如此执迷不悟,是我平日宽容你太过了吗? 槿秦想着,又伤感起来。说起来也有我之过,师尊把苍潭派交到我手上,让我代为监管,可这才几年,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她想着,看向燕渺的眼神又坚定起来,师妹,我不能再放任不管了。苍潭派的安危为重,魔界已侵扰过苍潭派,我不能仅仅因你我姐妹之情而坐视不理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待古音之口出现,若你一去不返,或是在那孽徒走出后,你仍不顾是非黑白与那孽徒相亲相爱,那便莫怪我伤你所爱了。 想着,槿秦又抬头远眺,看向了天宫的方向。 于是,不止一人在承受这等待的煎熬了。 时间渐渐流逝,太阳渐渐西斜。终于,古音之口的轮廓出现在了燕渺面前。从人间看古音之口,只觉这古音之口无甚特殊,只是一个朦胧的圆而已,看起来是那样的安静祥和。 燕渺不觉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了。想着,她便纵身一跃,直向那古音之口飞去。可她刚到古音之口前,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却忽然隐隐约约地瞧见古音之口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阿姮! 第94章 相疑 你的母亲,正是死于昆吾氏之手。 你终究是背叛了魔界。 阿姮!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闪过了许多画面。许多她在意的人就这样一同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轮番说着最能触动她心弦的话语。她有些头痛,也没来由的心慌,整个人好像要被生生扯裂开来一般。直到一个声音终于占了上风:阿姮,阿姮 是她的师尊。只有她的师尊会如此温柔又亲密地唤她。 师尊。她轻唤一声,努力睁开眼来,眼前终于出现了些许光亮,还有燕渺的身影。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山洞,洞里除了一团正燃烧着的火,什么都没有。她看见燕渺,连忙就要坐起身来,可这一动,却浑身酸痛,最后有无力地跌倒在石床之上。师尊她终于看清了燕渺的面容,又轻唤了一声,眼泪登时涌了出来。 阿姮,燕渺的语气里尽是怜惜,怎么伤成这样,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她说着,忍下眼泪,又抬手施法。 受伤?辛姮愣了一下,昏迷前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是了,她想私离魔界,却被云方王发现,被云方王隔着四方镜施了好几招,皮开肉绽,口吐鲜血,几乎死在那里。最后,她又挨了云方王一掌,被打入了古音之口的狂风之中,昏了过去。 师尊,我没事,辛姮扯出了一个笑容来,又握住了燕渺的手,没想到,我竟又见到师尊了,而且师尊还肯为我治伤我以为,师尊不会再理我了。 燕渺没有说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因此,她只是静静地为辛姮疗伤,直到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完好如初。好了,燕渺说,但你灵力有损,需好生将养几日,自己调理。她说着,又看了看这山洞,将手一挥,这山洞里寻常用具便一应俱全了。只听燕渺接着道:此处是简陋了些,但地处偏僻,周围我也布下了结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若有异动我会立刻发现,你可安心养伤。 燕渺说罢,看向辛姮,只见辛姮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见她这眼神,燕渺不觉也红了眼。四目相对,皆是眼含热泪,却相顾无言,一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辛姮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她开口道:师尊,对不起,从前骗了你。 燕渺听了,忽地伏下身来,将辛姮紧紧地抱住,轻声道:别再离开我了。她说着,带了些许的哭腔,只是重复着:别再离开我了。 她早就不怪她了,她怎么会怪她呢?她如今只是心疼她。 辛姮点了点头,强忍住泪水,抬手回抱住了燕渺。这些日子,她何尝又不是日思夜想的呢?要送给她的花灯,早已堆满了屋子。只可惜这次出门仓促,她竟一个都没带。 对了,她此次出来,是为了帮燕渺应对天庭的。想着,她便要开口去问,可她刚张开嘴,另一句话却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你的母亲,正是死于昆吾氏之手。 是离开前,王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她没记错,她的母亲,是在她七岁那年去世的,王上也是这样告诉她的。算一算,那不过是十六年前。而十六年前,世上便只有一个昆吾氏了。 一想到此,辛姮所有的话便都堵在了口中。 第220章 不、不对。那时的燕渺,应当已是术法不精的了,她怎能害了她的母亲呢?可既然如此,王上又为何要如此说?这样的谎话是否太离谱了一些?而王上若早知是昆吾氏杀了她的母亲,为何不早告诉她,为何不直接让她报仇雪恨,还让她去了苍潭山,和仇人朝夕相处? 辛姮心中有太多疑惑了。她知道,若想要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回魔界去问云方王。可是,她已被逐出了魔界,从此众魔均视她为仇敌这叫她怎么回去? 辛姮胡思乱想了一通,最终还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燕渺身上。我还是先解决这边的事比较好,师尊怎么可能杀了我的母亲呢?辛姮刚想到此处,却忽然一愣,可师尊是怎么知道我的母亲是魔族的? 她先前一直疑惑,自己究竟是怎样暴露身份的。若只被发现和魔族有联络便也就罢了,可为何唯独燕渺知道了她母亲的身份?莫非、莫非 不可能!一定不会的! 正想着,只听燕渺又关切地问着: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这一身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我本还打算进古音之口寻你的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的,没有的,辛姮忙道,只是,只是犯了些错,挨了罚,被赶出魔界了。以后,应当也回不去了。辛姮说着,苦笑一声。 燕渺闻言,坐起身来,看着辛姮,又抬手摸上了她的脸。不回去也好,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就如同从前一般形影不离我们本该一直在一起的。燕渺说着,眼中出现了些许光亮。 一直在一起?辛姮听了,连忙拉住了燕渺的手,问道,师尊,苍潭派,会允许我们两人一直在一起吗? 燕渺闻言,只是笑了笑:你在担心我保护不了你吗?又道:你放心,我们可以不理会天庭,我们可以一起走。你已离开了魔界,我也可以离开苍潭山,我们找一个没人能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再也不问凡尘俗事了,就如同一开始那样。你,我,和红红 燕渺说着,仔细观察着辛姮的反应。她先前猜测着辛姮可能忘记了前尘往事,但那仅仅是猜测而已,若辛姮记得一切却仍欺骗她,那便是不可原谅的。因此,她并未一开口就对她言明一切。 可辛姮听了,却是心中一紧:是啊,忘尘峰的日子很是美好。可我真的就此离开魔界了吗?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呢。她明白,云方王是有意为难她,将话说了一半,又将她驱逐,还下了那样的命令,让她想回去却回不去。 她或许可以直接问燕渺?可她竟不敢开口问了。她畏惧真相,也担忧这没来由的问题会惹燕渺不快,思来想去,竟选择了闭口不谈,只是又问燕渺:师尊,你近来可好?我听说他们曾为难你,我很担心你。 燕渺见辛姮这般反应,一时有些拿不准了。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却又好像对一同归隐一事略显犹疑。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罢了,罢了,直说吧!她受不了这样兜圈子了!我很好,那也不算什么为难。我只是,只是想你,燕渺说着,又握紧了辛姮的手,热泪盈眶,急急说着,阿姮,我记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其实你我的关系远不止如今这般简单,你 师尊,辛姮有些慌乱地连忙出言打断,我,有些乏,想休息。她不敢听燕渺的过去,尤其是在听了这样的开场白之后。 无它,只因她太了解自己了。她知道,自己早就养成了个多疑的性子,虽然这些时日和燕渺在一起时,这多疑的性格有所淡化,可王上一句话又轻而易举地激起了她的疑心,种下了深深的疑虑。燕渺提起过往两人渊源,她会说些什么呢?会提起她的母亲吗?若燕渺言语与云方王所说一致,那她该如何自处?若燕渺言语未提起她母亲,她会就此相信吗? 若是她直接问了燕渺,若燕渺没有做下这样的事却听见她直问这个问题,可会生气寒心吗?若燕渺做下这等事,她问了,燕渺就一定会承认吗?可燕渺定然是和她有些渊源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母亲是魔族呢? 辛姮太清楚自己的答案了,便开始不停地胡思乱想。是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回避自己的多疑之心,回避那可能的真相。再看向燕渺时,她的眼中带了深深的歉意和内疚:他怎能如此揣测燕渺呢?可她偏偏控制不住内心这诡异的想法啊! 师尊,对不起。她在心中默默说着。 燕渺也有些发愣,她没想到辛姮会不听她的话,这般生硬地转移话题要休息。为何要打断我?她心想,她在回避这个话题。她为何要回避?莫非她知道? 燕渺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又连忙在心中对自己说:不可能!她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骗我?这不是她的性格! 她近乎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她定是乏了,她是真的想休息,而不是想岔开话题。一定是如此! 没事的,累了,就早些休息,你受了重伤,伤了元气,本该养着的。燕渺说着,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变出了一床舒服的床被来,给辛姮盖上了。辛姮也只是痴痴地望着燕渺,心中尽是些荒唐的念头,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221章 睡吧,燕渺道,我陪你,我守着你。 她说着,握住了辛姮的手。 辛姮闻言,却连忙将被子掀开一角,给燕渺看。燕渺会意,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也上了这石床,与辛姮睡在了一张被子里。她侧身躺着,看着辛姮的侧颜,又伸手在被子下握住了辛姮的手,指腹在她虎口处轻轻摩挲着。 阿姮,她轻声唤着,仍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小时候 师尊,我好累,睡吧。辛姮甚至没听燕渺说完就打断了她的问题。她的心思依旧在回避,可身体却自然地向燕渺怀里拱了一拱,又熟练地将头凑到她脖颈之处,使劲地呼吸着。 燕渺听了她这回答,倍感心酸。可她仍是伸出手去,将辛姮揽在了怀里。好好休息吧,她说,阿姮。说罢,她轻轻在辛姮额头上印了一吻。 辛姮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两人紧紧相依着,看起来是一对缠绵的爱侣,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疑虑早已种下,如今虽躺在一张床上紧紧相拥,极力地想拉进与对方的距离,可她们中间早已隔了太多的东西。 师妹,远处的山头上,槿秦立在那里,望着这边设下的结界,连连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等了这许久,也未见燕渺将这个天界通缉的孽徒捉拿归案。相反,燕渺竟带着这孽徒钻进了山洞里,这么久了,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师妹,我不能看你越陷越深了,槿秦想着,别怪我。 此时,魔宫的复雪殿里,云方王刚见过了急匆匆来求情的熠然。此刻的大殿之内,只有云方王、涂蔷和零星几个侍女。 王上,涂蔷斗胆问着,外边也在通缉小将军,她恐怕会有危险。 无妨,云方王微笑着,她在外边待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的。 毕竟,那孩子被她教得疑心甚重,一个不知道何处来的假冒的昆吾氏在她面前定然是破绽百出,那孩子定然是会存着一分疑虑的。云方王心想。 呵,最后一个昆吾氏,真以为这世上无人知道昆吾氏究竟是怎样覆灭吗?就算你是真的昆吾氏,你能原谅她吗?昆吾氏、昆吾氏,这三个字早就成了一个笑话了,云方王在心中嘲讽着想着,姮儿,你不是想要你的师尊吗?我给你机会,让你有机会待在她身边,却仍寝食难安。外边的人可没有我宠你。到时候,你就知道,该为谁做事了。 云方王一点都不担心辛姮,她相信她,一定是会回来的。 正想着,忽有探子来报:王上,苍潭山周边有异动。 哦?云方王一抬眼,摆了摆手示意涂蔷退下。涂蔷见了,只得老实退下。可出门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终究是良心不安啊, 涂蔷抬头望天,心中想着,没想到我也有良心这种东西。 -------------------- 本章又名:这该死的信息差 第95章 纵情 十五日之期已到,小黑又来到了苍潭山。她如上次一般先来到了山门外的林子里,然后便悄悄给燕渺送了封信,就等着燕渺下来见她。 月黑风高,这林子里却并没有想象的安静。但小黑毫不在意,她初来苍潭山时,便发现这周围有些东西在暗中观察着了。她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这是苍潭山,有人关注着这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反正旁人也看不见她,她只需要将杨涣的身体施了隐形术,便万事大吉。 可今日,似乎不太一样,燕渺久久未至,而她能感觉到有一股她未曾见识过的强大力量在逐渐逼近她。小黑瞬间警惕起来,拉住拴着杨涣的绳子,便要赶紧离开。可几只乌鸦却忽然飞到了她附近,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小黑皱了皱眉,刚要离开,却听那乌鸦竟忽然齐刷刷地口吐人言:契灵契主,同生共死! 那声音诡异而尖锐。如果小黑有身体,此刻的她定然是一身冷汗。是谁!她厉声喝问着,摆足了架势就要出手。对方身份不明,却能察觉到她在这里,还这样大胆地直接来寻她,定然不可小觑! 我家主人有请,我家主人有请。乌鸦重复着。 我凭什么和你走?小黑冷笑一声,问着。 燕渺不在此处,燕渺不在此处。乌鸦说。 小黑闻言,不禁一愣。 你怎么知道?她问。 跟我来!跟我来!乌鸦喊叫着,振翅而飞,在小黑周围盘旋着。 小黑眉头紧皱,想了想,终究是点了点头。好。她说。对方神秘莫测,又说出了这些话,想来是知道她的底细。既然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燕渺,那她不如去看看这群乌鸦的主人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只要杨涣不离她身,对方伤不得杨涣,那她便是安全的。 古音之口附近的荒山山洞里,燕渺拥着辛姮躺在石床上。她一夜未眠,只盯着辛姮出神。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多,她放她走之后又一心想见她,可如今见了她,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如今的辛姮很是反常,她不懂她为何是这样的反应,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不是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不知道,就不会处处回避了。还是,她知道一些燕渺不知道的事,因此不愿说?毕竟,对燕渺来说,那些还没有被整理好的纷杂凌乱的记忆只是无意义的画面罢了。对辛姮来说,却不一定。 第222章 罢了,先缓缓,燕渺做出了决定来,反正我们的时日还多。若你有苦衷,我可以等。若你一时不想听到旧事,我也可以等。我也可以趁着这些时间再好好了解你,若你真的不知道,我再同你说也不迟。毕竟,你已经在我身边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从前是我不得不跟着你,如今,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燕渺这一番胡思乱想,最终想出了一个于她而言最稳妥的法子来。她从前担忧辛姮,急切地想把一切告诉辛姮,只是猜想辛姮不知过往,恐她被魔界利用。而今辛姮已和魔界脱离了关系,那她也就不必太过担忧了。 唉,阿姮,燕渺心想,你总是让我担忧。她想着,抬起手来,抚上了辛姮的面颊。辛姮双目紧闭,看起来正熟睡着。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辛姮几乎也是一夜未眠。她止不住地回想着云方王最后所说的话,又回想着这些日子和燕渺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在她离开燕渺前、她身份败露之时燕渺对她说的话。 她想不明白,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最终只得让自己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她感受到燕渺在轻抚她的面庞,她很想睁开眼睛回看向她,她想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用眼神走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她身体的温暖可这些单纯直白的愿望被那些复杂的算计重重打破,她想亲近她,却又怕亲近她,她甚至畏惧自己睁开眼后看到的她的眼神,曾经,她最爱看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了。 她定是故意和我说那句话的,辛姮心想,她在故意惩罚我。最可怕的是她明明知道云方王的心思,却仍忍不住落入她的陷阱之中并且种种迹象也开始让她不得不怀疑一切了。 罢了,不能想,不能想,辛姮努力告诫着自己,王上只是想挑拨离间,我要当她从未说过那句话。我是很想见我的师尊的,我想着她、念着她如今好容易见到了她,我怎能让这难得相聚的时光被那别有用心的一句话给毁掉! 就这样,她逼迫着自己按下那翻涌的疑心,回避着一切可能存在的问题。 该醒了,该醒了!辛姮在心中对自己说着,又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燕渺。她如同往常在燕渺身侧醒来一般,先眨了眨眼睛,又定定地看了燕渺一瞬,随即露出了一个乖巧满足的笑容来。师尊,早安。她说。 燕渺见辛姮如往日一般,心中又升起许多感慨来,不由得又凑近了些,对着辛姮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早安,她回应着,如果每天早晨都能看到这样的你,该多好。 辛姮闻言,浅浅笑了。这样的日子还很多呢。辛姮说着,撑起身子又压到了燕渺身上,又只笑着看着燕渺。她需要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燕渺看见她这笑容,便知她想做什么了。昨日才受了伤,还得养着呢。她的语气里尽是关怀。 弟子让师尊不开心了,就当是弟子赔罪吧,辛姮说着,伏下身来,轻吻了下燕渺的耳垂,又道,弟子会让师尊开心的。师尊,我好想你。 燕渺双颊不觉一红,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反而配合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任由着辛姮胡来。不得不说,她很想念这肌肤之亲、鱼水之欢。只是到最后,她仍是没忍住,一个翻身又把辛姮压在了身下,不安分的手又踏上了熟悉的旅程。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燕渺心想。 可此刻的辛姮却痛苦地发现,如今,这床笫之欢也无法让她忘记那句话了。你的母亲正是死于昆吾氏之手。云方王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响起,辛姮不由得把燕渺抱得更紧了些,眼神里的无助和渴求也更多了些。 师尊,她轻喘着说,千万别对我手下留情。她要下一剂猛药。 燕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点了点头。辛姮感受到燕渺回应了她的要求,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山洞里的时间流逝得是这样快,好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一天就过去了。燕渺再出山洞时,外边的天已经黑了。辛姮正在山洞里睡着,折腾了一天,她总算是睡着了。而燕渺也才有时间独自出来,望着漫天的星辰,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黑早该去苍潭山寻我了吧,燕渺心想,寻我不到,也不知她会做些什么?想着,她回头看向了辛姮。所幸如今辛姮在她身边,她可以安心些了。 这些日子,燕渺已把先前的记忆理清大半了。从她被辛姮召唤出来,到两人形影不离、她有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再到她们养了红红,一直到最后的那一天甚至最后那一天的大半记忆此刻也是清楚的,不清楚的依旧只是混战开始之后的事情。她知道,所有可能影响到今日的重要线索可能都在她未能理清的那一部分记忆里,可不论她怎样努力,她总是差一点。她对那段记忆的反应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稍稍一想,便心中慌乱不安,所有记忆瞬间同时涌出,让她头痛欲裂然后,一切便以失败告终了。 想着,燕渺便立在这山洞口,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回忆里,拼了命地想把最后的碎片合在一起复原出它本来的面貌。可她刚刚回忆到天兵天将陈兵昆吾山之时,她忽然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她睁开眼睛,回头一看,果然是辛姮。辛姮如今只裹着个被子,头发披散着,便从山洞里钻出来了。 第223章 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你又身子弱。燕渺说着,连忙把辛姮往洞里赶。 没事的师尊,辛姮执意站在外边,哪就那么弱了?我好歹也是修过仙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燕渺闻言,只好作罢,又伸出手替辛姮拢了拢裹着的被子。师尊,你怎么心事重重的?辛姮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啊,没事的,燕渺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从前。我们初见时,我可想不到,之后一切会成这个样子,尤其是你燕渺说到这里,忽觉不妥,忙闭上了嘴。 我,我怎么了?辛姮问。 也没怎么,燕渺说,就是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待我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从前的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竟能真实地触碰到你。 辛姮听了,微微苦笑。师尊,别这样说,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我骗了你那么久。她说。 燕渺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却也挤出了一个笑容。那你现在想和我解释一下吗?燕渺问着,虽然她知道她不该问,可话到嘴边,已收不住了。 那师尊又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呢?辛姮也回了一句。她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便这样小心翼翼、不露痕迹地问了一句。她想,这样应该不会很明显吧。 因为我们是旧相识了,燕渺凝视着辛姮的眸子,眼里不觉泛起了些泪光,苍潭山上、遇仙阁中,不是初遇,是久别重逢 师尊? 阿姮,我谁?燕渺刚上前一步,想要对辛姮再说些什么时,却忽然脸色一变,抬头望向了东南方向。她眼里刹那间没有了方才的柔情,只是浓浓的敌意。 师尊,怎么了?辛姮忙问。 有人侵入了我的结界,燕渺回答着,你快回山洞里,不要出来,我去去就回! 燕渺说着,伸手一推,便将辛姮推入了山洞之中。辛姮刚刚站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燕渺已在山洞上设下了层层叠叠的结界屏障,复杂至极,外边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虽然辛姮在燕北时已见识过燕渺如今的能耐,但她如今还是不免大吃一惊。她师尊真是进步神速,完全是出乎意料。 师尊,辛姮有些急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你才受了伤,不必劳力了,燕渺说着,看向了东南方向,如今的我,应付得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燕渺说罢,又冲着辛姮微微一笑,随即便纵身一跃,直向东南方向飞去。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漫天的星辰之中。 师尊辛姮唤了一声,可燕渺已飞远了。她只得叹了口气,又连忙扔掉了身上的被子、换上了凡人的衣服,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魔宫,复雪殿,云方王激动地站起身来。竟是如此!她说着,又垂眸细想,辛妹妹,怪不得你同我说,你的女儿对我有大用处。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看来,还得把她尽快寻回来才是。 我已将我所知尽数告知,那么,你的承诺何时兑现?一个幽森的女声响起,可这复雪殿里并没有旁人。最起码,没有旁人能轻易看到的人。 云方王想了想,低头看向了脚下的土地。答应你的,我自会办到。神仙没有法子,我们魔族却不一样,她说着,又抬头问道,只是不知你能否承受。 只要能让我完全挣脱束缚,吃一点苦,又算什么呢?小黑说。 -------------------- 何以解忧,唯有那啥。 第96章 抉择 燕渺飞跃到东南方向时,不禁吃了一惊。闯入她结界之人,正是槿秦。 月光下,槿秦立在山巅,山顶的冷风吹起她的衣袂,她只感觉一阵寒意涌上了心头。燕渺正向她飞来,又在看到是她之后停在了不远处的小山头上。槿秦远远地望着燕渺,看着如今两人中间的距离,不禁连连叹息。 师妹,你果然功力见长,设下的结界还有几分难破呢,花了我好一阵工夫。槿秦说。 师姐,你跟踪我?燕渺问着,又是用了禁术吗?她又惊又怒,却也感觉到惭愧。人的感觉就是可以这样复杂。 槿秦笑了笑,道:师妹,有些事,是可以不用法术只靠一根头发丝就能发现的。槿秦说着,顿了一顿,又敛了笑容,道:师妹,我看见她了。 燕渺闻言,微微蹙眉。所以,师姐想做什么?她问着,心中已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劝你回头。槿秦吐出了这四个字,随即便一言不发地看着燕渺。 回头?燕渺也觉得可笑,却也有几分心酸,师姐,若我说,我没有误入歧途,你可信我? 莫要再争辩了,槿秦说,你那孽徒如今挂在天庭的通缉令上,她从古音之口出来,你遇见了她却瞒而不报,还说不是误入歧途吗!师妹,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不能让情爱之事蒙蔽了双眼啊! 第224章 我就是在以大局为重,燕渺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她急急说着,师姐,阿姮她很重要,她身上牵扯了太多的事了。她可能不无辜,但她绝非是十恶不赦的天生罪犯!师姐,你相信我,只要给我时间,我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燕渺尽力让自己言辞恳切,以打动槿秦,可槿秦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师妹,我知道你护她心切,现在定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槿秦说,但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槿秦说着,又向燕渺伸出了手,认真说道:师妹,我们该走了。 走?燕渺听着这话,忽觉不对。槿秦不应该是想办法抓走辛姮的吗?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强劲的风声。那风声自东南方向而来,直让那半边天的星辰都失了光亮。燕渺只往那边看了一眼,便霎时明白过来:你禀报了天庭!那是天兵天将! 我别无选择,槿秦苦笑一声,又解释道,那孽徒是天庭的通缉犯,本就该禀报天庭的。我已和天庭说了,你是有意在此稳住那孽徒的,不是包瞒,他们不会怪罪你的!我甚至没同他们说古音之口一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让天庭来处置这些事,不用苍潭派亲自动手,这事就解决了! 不!燕渺却一口拒绝了槿秦的话,她不能被带走!毕竟,二十六年前,天庭就因人魔通婚降罪昆吾,辛姮险些死在天庭手中!她现在还不知当年究竟为何会是那样的结局,还不知辛姮对当年之事还记得多少,更不知道天庭知道多少内幕。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让辛姮落到天庭手里,加上先前的那些事,辛姮便是处境堪忧了。 燕渺说着,转身便向方才山洞的方向飞去,她要赶在天兵天将到来之前,将辛姮带离此地。槿秦见了,知她想带辛姮逃走,便也急了,连忙一跃飞了过去,追在燕渺身后,又加速拦在了燕渺身前。我不会再让你犯傻了!槿秦说着,一把握住了燕渺的手腕,便要将她强行拽走。 师姐!燕渺的语气里隐隐带了些怒意,她现在只想赶紧带辛姮离开。于是,她一边狠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一边又一掌打在了槿秦的肩头上。 槿秦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打出老远。她惊讶地看着燕渺,一时连肩头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她没有想到,燕渺竟会为了那孽徒同她出手? 对不起,师姐,燕渺说着,垂下眼来,可我必须如此。说罢,她又连忙转身就要去找辛姮。 师妹,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槿秦说着,虽心有不忍,可仍是在手里捏了诀,既如此,就别怪我动手了。 燕渺正向前飞着,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连忙向右一闪,果然躲过了一招。再想向前时,槿秦已然又追了上来,出手相拦。燕渺无法,只得与她在此纠缠起来。同门师姐妹如今也顾不得许多,竟在这荒山之上大打出手,却又小心着生怕重伤了对方。可看着东南方向的那片乌云越来越近,燕渺心中也是越发慌乱:再不带辛姮走,就来不及了! 正当此时,却又有变故了。燕渺正想脱身,却忽然一怔,硬生生挨了槿秦一拳。槿秦见她不躲闪,便知有事了,只听燕渺连忙问道:师姐,如今只有东南方向有天兵吧? 槿秦见她如此问,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如实答道:我禀报天庭之后便赶来了,不知天庭部署,但我赶在天兵前面,应当不会有人绕过我去破你结界。 不好了,燕渺说,西北方的结界从外边破了。她说着,又急忙要走。 槿秦见状,也忙追了上去,只是这次,她不是去拦她的。情况有变,她对燕渺说,我同你去看看,若是一切安好,我再带你走。 燕渺听了,也只得点了点头。于是,方才还拳脚相向的两人如今竟然并肩向一个方向飞去。 辛姮已在山洞里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但她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听了燕渺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待在山洞里,只等燕渺回来。可她没想到,她没有等来燕渺,先来的,竟是熠然。 辛姮见到熠然出现在那洞口时,不禁吃了一惊。熠然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问着。 我带你走,熠然急急地回答着,王上一直关注着你,如今你有难,便差我来此救你。如今正有八百天兵向此处进发,数量不多但都是精锐。我带了三千魔兵来此,好容易才合力强破了这结界,主君,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往后站一下,以免伤到了你。待我们破了这结界,我便带你离开。 八百天兵天将?辛姮疑惑地问了一句,她自认还用不到这么多人来抓她,毕竟她也只才修炼了十几年,在苍潭派这一届弟子里虽是拔尖的,可若遇上修行几百年的仙人、兵士,她自知不是对手。 莫非他们还想对师尊下手?想着,她又担心起燕渺来。燕渺忽然离开,想必是发觉有天兵天将接近此地了。可她毕竟是个有仙籍的苍潭派长老,若是直接反抗了天庭,必定是要受苦了。 主君稍等,我们这便救你出来。熠然说着,一挥手,身后不远处三千魔兵的影子若隐若现。辛姮见他们都摆足了架势,似是要动真格的了。 第225章 不必了,可辛姮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口回绝熠然相救,我有我的师尊,我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她说着,在原地稳稳地站着,根本不给熠然出手的机会。 熠然闻言,不禁有些急了:主君,你还在痴心妄想吗?你那师尊终究是个仙人,受天庭管辖,她帮不了你! 可我回去了,便能安然无恙吗?辛姮反问着,王上驱逐我的旨意早已传遍了整个魔界,如今众魔均可杀我。王上若是真在意我,也不会故意说那样的话来扰我心神。我倒宁愿留在这里,最起码可以在一切无可挽回之时,作为帮我师尊脱罪的筹码替她挡下一劫! 熠然听了,微微一愣,又忙问:王上同主君说什么了? 她说了我母亲的死因。辛姮说。 说罢,她只盯着熠然,想要验证云方王话语的可信度。 却见熠然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是了,大将军是死于昆吾氏之手也难怪这话会让你心神不宁了。 不可能!辛姮见状,连忙叫道,我母亲绝不可能是死于昆吾氏之手!也不知她是在劝说别人,还是在劝说自己。她是相信燕渺和此事无关的,可多疑的性格又让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怀疑。但这微弱的怀疑所掀起的波澜却一点点在心里荡开,她根本无法忽视那可能存在的真相。 若是只有云方王如此说也就罢了,可熠然也这样说她们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辛姮心中一阵胡思乱想,却也在熠然催促她让开的时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退。接着,她便听到一声巨响,再抬头时,只看这洞口的重重结界已被三千魔兵合力破开。熠然已走进了这山洞,拉住了她的手,道:主君,我们先回魔界吧! 辛姮还微微有些发愣,便被熠然一把拽出了山洞。可走了两步,她回了神,却又停下了脚步,挣开了熠然的手。她犹豫了,更准确地说,她也不知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主君,熠然急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可我已不知该相信谁了。辛姮说着,不觉眼中含泪,却又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一边是她至爱,另一边虽非至亲,却是将她抚养长大的恩人她该相信谁?她又能跟着谁走? 主君 阿姮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辛姮听见燕渺如此急切地呼唤她,一时也顾不上她身旁还有三千魔兵,只连忙回头向她的方向看去。可这一回头,她却不禁惊讶:槿秦也在。 师尊辛姮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槿秦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与燕渺同行?据她得来的消息,槿秦是不会如燕渺那般包庇她的。 阿姮,过来!燕渺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着,她还想再向前行,却被槿秦一把拉住。回头一瞧,只见槿秦正盯着辛姮身旁那些身穿黑甲的兵士,神情严肃。 果然是魔。槿秦说着,看了燕渺一眼。 燕渺自然也看到了那些魔兵,可她的眼里却依旧只有辛姮一人。阿姮,快过来,她仍是这样喊着,又冲她招手,我会保护好你! 辛姮听了,心中一动,刚要开口说话,却又被熠然一把拉住,被她挡在身后。主君,快回魔界,熠然说,天兵天将已然逼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跟了她们,她们一定会把你交给天庭。 不会的阿姮,燕渺忙说,若不是这一次槿秦的力气出奇的大,怎样都挣脱不开,她只怕早已奔出去拽着辛姮就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主君?槿秦却重复着熠然对辛姮的称呼,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魔兵,死死地拽着燕渺生怕她闯出去不慎被伤,我苍潭派竟容下了这等人物,真是令我苍潭派蓬荜生辉。 熠然听了,只是冷笑一声,又看向燕渺,问道:燕渺长老,不知你方才所说的任何人中,可有你这位师姐吗? 自然,燕渺说着,又上前一步,对熠然道,自然也包括你!说罢,她又连忙对辛姮道:阿姮,你不能回魔界! 是了,槿秦附和着,之后如何处理或许还有待商榷,可如今,你绝对不能过这古音之口! 过不过这古音之口,你说了不算,熠然反击着,高声说道,我这三千魔兵说了才算!她说着,又一抬手,便对着身后魔兵发号施令:摆阵! 双方都是有所顾忌的,这才费了半日口舌。可天兵正逼近这里,熠然自知时间不多了。最终她一声令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师姐,快走,燕渺见了这架势,连忙说道,我来应付。 师妹莫慌,槿秦虽动嘴说着话,可眼睛却只盯着辛姮,天兵要来了。 够了,都住口吧!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辛姮终于忍不住了,握着拳头喊出了这一句。这个决定本该由她自己做下的。 这一声落下,这荒山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可这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一声更加洪亮的声音自上空响起:大胆辛姮,还不束手就擒! 第226章 天兵到了。 燕渺心中一紧,连忙又对辛姮招手,急道:阿姮,过来,我带你走! 师妹,天兵已至,我们管不得了,该走了! 槿秦压低了声音,看向燕渺,急急地说着。 可就当此时,云端上的天兵又开口了:多谢苍潭派二位长老在前领路。 此话一出,燕渺便瞧见辛姮明显一怔,再看向她的眼中便充满了悲怆和不解,还有那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带了些怨愤的绝望。 主君,我们该走了!熠然也在催促着。 却见辛姮上前一步,对燕渺道:师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若如实相告,我哪怕是要被千刀万剐,也会留下来,跟着你,任你处置。 辛姮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如今已将过去想起来了。方才你对我说,苍潭山上,遇仙阁中,不是初遇,是久别重逢师尊,还请你,一定要如实相告,不要骗我。 你问。燕渺点了点头,连忙回答道。 我母亲,是死于昆吾氏之手吗?辛姮问。 此话一出,燕渺便知辛姮并不知晓她的过去了。好像,是的。燕渺有些犹豫地回答着,她并不是很确定,但她猜想,多半是如此了。 她看着辛姮的眸子,又回想起了那天的情形,想起了那一场混战。此时此景与那日是何其相似,天兵、昆吾、魔族,还有她们 那,是你杀了她吗?辛姮又问了一句。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只盯着燕渺,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我杀燕渺有些疑惑,又抬头看了看天兵,扫了一眼魔兵,最终,她的目光又停留在了辛姮身上。看着辛姮那含情含怨又倍显绝望的眼神好熟悉的眼神。 燕渺忽然一阵头痛。 不 她不该在此时想起来的。 第97章 变故 在看到辛姮那双眼眸的时候,燕渺想起了一切。也就是在那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理不清混战开始之后的事情。 那一天,天兵发难,降罪昆吾。昆吾氏的族长找到了昆吾临,逼他交出昆吾姮和她的母亲辛碣。也就是在那一天,昆吾氏诸人才知道,原来自家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口中所说的寻常姑娘,竟是一个魔族!在此之前,因为他们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在族中不甚出挑的小辈,竟连他的婚事都没怎么过问,只知他救了个姑娘又娶了人家,生下了一个女儿。至于那个姑娘,她一直对外号称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因此竟从未见过人。 你竟然窝藏魔族,还与其通婚?还不快快将这母女二人交给天庭处置!有人催促着。 那是我的妻女,我怎能交出她们?昆吾临仰头问着天兵,乞求着他们,还请天庭体谅!所有罪责,昆吾临愿一人承担!说罢,他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每一次都狠狠地挨在了地面上。 云端上,立着五百天兵天将。魔族出界,天庭很是重视。 不可,为首的将领一口回绝,他只说了两句话,便让昆吾临愣住了,八年之前,古音之口出现了一条裂缝,但当时便被天庭修补完善。可七年之前,古音之口却忽然无缘无故地失了效力,形同虚设,天界也修补不成你可知,这是为何吗? 正在连连叩首求情的昆吾临动作不禁一顿,他明白这话的意思。八年前,是他救下辛碣的那一年。七年前,是昆吾姮出生的那一年。 神仙人魔血脉自此相融,古音之口不攻自破。昆吾氏当年也参与了平定魔界七国联军一战,当知古音之口被破意味着什么,天将说着,顿了顿,这才接着道,若交出她们,则昆吾氏无罪;若是隐瞒包庇,便按天条处置! 在天兵天将和昆吾族老的施压下,昆吾临终是妥协了。他被几个人一路看着回了自己的房屋,可刚到屋门口,便见门前已站着一个素衣女子,那便是辛碣了。 昆吾临见辛碣立在那里,颇有些惊讶,他连忙奔上前去,急急问着:你怎么出来了? 没办法,我知道天兵来了,藏不住了,辛碣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又看向昆吾临,道,走吧。 她似是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看起来颇为坦然。 可昆吾临却没有动一下他的脚步,他看着辛碣,满脸的愧色。辛碣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她愣了一下,气极反笑,连连摇头道:你们昆吾氏还真是狠心。我以为,你们只会把我交出去,没想到连自己的女儿都能牺牲啊? 我都知道了,昆吾临也有些恼怒了,他一把狠狠抓住辛碣的手腕,低声问道,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主动以身相许了,因为古音之口,对吗?你,居心叵测!你怎能如此?为了破开古音之口,竟肯委身于我!还生下了、生下了她 因昆吾姮同母亲相处之时,向来是不要燕渺在旁陪着的,因此,那日昆吾姮又去寻母亲时,燕渺便自己在外游荡着,看着红红在竹林里乱窜乱跳。直到契灵契主之间独特的感应告诉她,昆吾姮有危险了,她才急急赶来。当她赶到之时,便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第227章 我是魔,你早就知道的,你也早该想到我没安好心,辛碣依旧带着微笑,可即使如此,她便不是你的女儿了吗?辛碣说着,一把挣开了昆吾临的手,自己却也没站稳身形一晃。她看起来也有几分虚弱。只见辛碣从袖中拿出了一颗玉珠来,递给了昆吾临:她在这里,我让她自己进去了。你若真舍得,便自己打开这玉珠让她出来。 说着,辛碣便把那玉珠塞到了昆吾临手里。昆吾临还有些犹豫,可他身后的那些族人却都着急起来:阿临,大局为重! 昆吾临无法,只得从这玉珠里放出了昆吾姮。彼时的昆吾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懵懂茫然又无辜。她手里还捏着一小截朽木,在出来之前,她正尝试着雕刻这不能雕的木头。 娘?她看向辛碣,试探地唤了一句,又想往她身后躲。 姮儿,辛碣蹲了下来,摸了摸昆吾姮的头,笑着问道,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对吧? 燕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打算先观望一下。而辛碣口中的那句我是魔,就已说明了此事不会简单。 昆吾姮听了母亲的话,连忙点头,看起来十分自信。她说她会保护好我的!她像是说悄悄话一般,神秘兮兮地对着母亲道了一句,言语中还略带了些得意。 辛碣看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拉住了昆吾姮的手,对昆吾临道:走吧。 昆吾临虽是不忍,可奈何族人催得紧,他只得忍痛带着她母女二人转头向前院走去。昆吾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任由着母亲拉着她,跟在父亲身后向她走去。可她心里也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望着不远处的乌云,那攥在手里的朽木竟是越捏越紧。 之后的一切,果然就超出了昆吾姮的理解能力。 到了前院,她才发现,那朵乌云上立着的尽全是天兵天将,各个手持刀斧、甲胄在身,她一时竟数不清来了多少人。而往日慈眉善目的叔伯婶婶哥哥姐姐们,此刻竟也变了脸色,一个个对她怒目而视,满脸的嫌恶,还带了些微微的恐惧。 昆吾姮自是不解的,她抬头看向父亲,刚要问话,这才发现父亲竟一直回避着她的目光,不敢看她。而他的脸上,竟全是愧色。 娘,这到底是怎么了?昆吾姮越发慌乱,只小声地问着一旁的母亲。可辛碣却只是抿着嘴,不发一言。 人已带到,有族老向天兵天将说着,任由天庭处置。 好。为首的天将说了一声,挥手便甩出一截绳索来,向她母女二人飞来。 辛碣见这绳索直冲自己和女儿而来,倒也不躲,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可就在那绳索将要到两人跟前之时,却忽有一人出手,拔剑将那绳索斩作两段。绳索失了效力,便如寻常麻绳一般落在了地上。 且慢!昆吾临略显慌乱地喊着,又将剑收入鞘中,却又跪了下来,哀求着:还请天庭放我妻女一条生路! 昆吾临,此乃天帝旨意,你要抗旨吗?天将厉声喝问着,人魔通婚,酿成大祸,你可知晓? 周围的昆吾氏也一下子乱了套,你一嘴我一嘴地全都嚷嚷起来: 魔界古音之口已破,孰轻孰重,你还不明白吗? 她竟是个魔!你竟一直瞒着我们!如今竟还要包庇她吗? 也是在这时,燕渺才从这些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契主究竟对这天地有着怎样的意义。她二人若活着,必是后患无穷燕渺想,但她是我的契主,我只能唯她之命是从。 罢了,我便只做一个契灵的本分,燕渺想,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她不说,我也做不了什么。原本,契灵也违抗不了契主的命令,无论善恶对错是非黑白,做就是了。 昆吾临顾不上回应那些质问的声音,他仍是跪在地上乞求着天庭的怜悯: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古音之口被破,不一定与她们有关!她们没那么重要的!我的妻子,只是个略有些法力的凡人,我的女儿更是无辜啊!求天庭网开一面,放过她们! 说罢,他又是连连叩首,额上都磕出了血痕。 可辛碣听了他这些话,却只是轻轻笑了。昆吾姮一时害怕极了,只死死地抓着母亲的袖子,又带着哭腔问了一句:娘,到底怎么了? 姮儿,辛碣微笑着,他们要杀我们呢。 为什么?昆吾姮大为震惊,吓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女儿从未做过一件坏事,母亲也连大门都未曾出过,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们?他们包括叔伯他们吗? 辛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姮儿,待你长大,你便能明白了。她说着,低头看向昆吾姮,道:娘如今几乎是法力尽失,保护不了你了。但娘相信,相信你一定能长大。答应娘,一定要活下去。只有你活着,娘的心血才不算白费。 辛碣说着,眼神又坚定了不少。 娘昆吾姮已是哽咽难言,却仍故作镇定地说着,爹爹会保护我们的。 第228章 哦?你爹吗?辛碣只是微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昆吾姮还未能彻底地理解母亲的话,却又听到那威严的声音自上空传来:昆吾氏是想与魔同罪吗? 此话一出,昆吾氏其他族人便再也稳不住了,有族老干脆站了出来,指着昆吾姮母女说道:昆吾氏会亲手把这魔族和孽种交于天庭! 话音落下,赢得不少昆吾氏附和着。 舍了一个小家,保了一个大家,还保住了古音之口多么划算的买卖。 可昆吾临还跪在地上做最后的苦苦哀求:求天庭放我妻女一条生路! 辛碣见了,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只是对着昆吾姮淡淡说道:姮儿,你看你父亲如今一副万般不舍、情深义重的模样,但他若真的舍不得,他就不会去找我们了,也就不会将你从那玉珠里放出来。他可能的确有些不舍,但他也的确要把我们交出去。如今这般,是明知救不下我们,却还要做做样子,只为了他日后心里能好受一些。 辛碣说着,低头看向昆吾姮,叹了口气。她知道时间不多了,语速也变快了些,道:姮儿,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人人都有所图,你永远看不穿一个人心里在想着什么。这话我本不该如今就和你说,可之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娘,我怕昆吾姮哭着抱住了辛碣,母亲方才的话她却是没听进去几句,因为她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手持长剑的族人身上,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向母女二人逼近。 辛碣见了这情形,想了想,又蹲了下来,对昆吾姮道:姮儿,娘知道,你与众不同,你是一定可以活下去的。但娘还是很对不起你,为了别的事,把你带到了这世上,让你受苦。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封好了的信,揣进了昆吾姮的怀里。 姮儿,之后会有人来接你的,是母亲的故交,一个很美貌的女子,她应当是一身紫衣。到时候,你把那封信交给她,她会对你好的,辛碣说着,看了看昆吾姮的面容,又抱住了她,姮儿啊,娘真的很对不起你。 娘 昆吾姮已是六神无主,只是哭啼啼地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娘。 唉,辛碣轻轻叹息着,又回头看向了那群手持长剑正向自己而来的昆吾氏,姮儿,娘也想要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相信娘,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辛碣说着,摸了摸昆吾姮的头,又忽地站起,上前一步挡在了昆吾姮面前,说道:这么多人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昆吾氏还真是一身傲骨。她说着,又瞥了昆吾临一眼,冷笑一声。的确,昆吾临在她这里已和死了没什么分别了,反正都是没用的。 说罢,她一抬手就给昆吾姮升起了一个金罩结界,将女儿牢牢地护在这结界里,然后便迎上了那些要置她母女二人于死地的昆吾氏,手无寸铁却仍拼命回击着。昆吾临也是满脸泪痕,他站起身想拦,可终究是没有拦,只是立在一旁,泪如雨下。天兵天将立在云端上,为首的天将见了这情形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做。 结界里的昆吾姮还太小了,早就慌了神,忽地瞥见一旁沉默的燕渺,这才想起来,连忙哭喊着道:求你救我娘!求你! 遵命。燕渺应了一声,当即便要出手。 可此时已太迟了。辛碣几乎是法力尽失,根本没撑下两三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她血战不敌,被昆吾氏合力用剑驱火,将她围困在一个火圈之中。而辛碣也终于没了反击的力气,她已是遍体鳞伤,便在这火圈里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这一倒,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娘结界里传出了昆吾姮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伴随着这一声哭喊,辛碣方才设下的结界,便被昆吾姮震碎了。 燕渺看着昆吾姮,心中忽然不忍起来。她方才只顾天地大局,便放任天界行事,而未曾出言提醒。可是,昆吾姮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她有什么错呢?她的出生,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吗? 燕渺想着,心中的疑惑和纠结陡然增多。女娲娘娘召唤出我们,是为了庇护这世间。而我再一次被召唤出来,是因为她。我本该是保护她的,可若她的存在真的威胁了天地的安危,我能做些什么?难道我就真的能忍心看着她去死吗?或者,是眼睁睁地看着魔界作乱吗?燕渺一时想不明白。 昆吾姮也想不明白,她红着眼,眼里尽是不解和绝望,还有那滔天的悲愤和恨意。杀了她母亲的,正是昆吾氏,是她的同族、她敬爱的尊长。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为什么要杀我?叔公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昆吾姮问着,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一截朽木,几乎要将它掐断。她口中唤着往日亲近之人,可那些人也仅仅是避开了她的目光,未曾后退一步。 动手,族老又在发号施令了,拿下。 暗中观察了许久的红红见昆吾姮有难,猛然冲了出来,咬住了一位族老的裤腿,想帮昆吾姮拖住他们。可它毕竟只是个修行时日尚短的九节狼。 第229章 滚!那族老发了怒,只一脚,便将它重重地踢出了老远,让它昏倒在了地上。也就是这一脚,伤了红红修行的根基,从此以后,它得道无望。 我可以带你走,仍是一团黑影的燕渺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口对昆吾姮急急说着,我带你逃! 昆吾姮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见眼前的人们再次握着长剑向她走来,而保护她的母亲已躺在了烈火之中,她心中的恨意再也压不住了。你们想杀了我,她咬牙说着,发泄着,那我便先杀了你们! 她说着,攥着朽木的手高高举起,指向了她的同族尊长: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说着,她顿了顿,又念了一句:燕渺姐姐,帮我,杀了他们,谢谢。 -------------------- 这几天在学车,所以更得更慢了些呜呜呜我会努力写的! 第98章 命令 稚嫩又凄厉的童声回荡在山谷之间,那最后的一句话也钻进了燕渺的耳中。 后来,当燕渺回想起这一切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混战开始之后的记忆她总是理不清了。因为,那时她的意志根本不由她自己支配,她的灵力也如同昆吾姮的灵力。那时的她是一个真正的契灵,所作所为都是听契主的差遣。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灵力也轻而易举地被发挥到了极致。 昆吾姮虽然年纪尚小,但天资聪颖,是修炼上的奇才。因此,她算是强大的契主,只不过她的潜力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罢了。而燕渺,这个被强大的契主召唤出来的契灵,自然也是强大的。 小孩子做事没有分寸,轻易地就被怒火支配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打算收敛着,毕竟谁能承受得了母亲惨死在眼前的痛苦呢?昆吾姮几乎如同入了魔一般,只握着手中那一小节朽木挥舞着,口中喊着: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昆吾一族见了,一开始自然是不放在眼中。可是很快,他们就吃到了苦头。这小丫头也不知从哪忽然得来了一股子力量,竟是如此强大,让人难以抗衡。有不少昆吾氏没有防备,竟在瞬间殒命了。而昆吾姮所学也是昆吾氏的火系术法,一时间,昆吾山上四处都燃起了火来。 一直以来,燕渺都很想知道昆吾氏是怎样覆灭的,但她也一直没有想过,昆吾氏几乎是被自己屠灭的。不仅是昆吾氏,还有那些天兵天将。 云端上的天兵天将见了这意料之外的情形,一时微微发愣,却也连忙做出了于他们而言最正确的选择来。杀了她!随着主将一声令下,天兵天将登时奔下来,加入了这场大战;还有一些天兵天将则在云端布阵施法,引雷出击。惊雷落下,昆吾山上又多了不少焦土。 可昆吾姮已根本不再惧怕了,她只是杀红了眼,将她能驱使的契灵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一味地杀着。不过片刻,在大火的掩映之下,昆吾山上已是血流成河。 别打了!别杀了!姮儿!住手!昆吾临嘶喊着,此刻的他更显得没用了,谁也听不进去他的话。他想阻止这一切,可为时已晚。眼看着天兵天将和昆吾氏的伤亡越来越多,而他的女儿,那个七岁的小姑娘,此刻已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昆吾氏和天兵天将,一时间竟拿她不得。 昆吾临拼命阻拦,却根本拦不住。修行几十年数百年的昆吾氏在短时间内根本应付不了昆吾姮,天兵天将倒是勉强可以应对,可却因昆吾姮出招诡异,他们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只是将昆吾姮团团围住。可昆吾姮根本顾不得这些,她发了疯一般地倾泄着自己的灵力,驱使着她的契灵。再谨慎的仙人天兵,也会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所伤,不过片刻,地上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昆吾氏,还剩了几个天兵天将在同昆吾姮做最后的争斗。剩下的昆吾氏和天兵天将,不是躲藏起来,便是被打伤,要么根本动弹不得,要么根本不敢上前。 姮儿,昆吾临吼着,住手! 可已迟了。只见昆吾姮一声怒吼,那些要围攻她的天兵皆被一阵火浪震开。不,不仅是震开,准确地说,是被震碎了。 昆吾山上的树被大片的焦土取代,只剩下远处几间孤零零的房子还算完好。还有红红,虽受了伤,可昆吾姮在她决心要大开杀戒同归于尽之时,便让燕渺将它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因此,如今,在这焦土之上,火海之中,只剩了这父女二人,和一堆因受了伤而无力反抗的残兵败将。 爹,昆吾姮看向昆吾临,唤了一声,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可眼里却依旧是深沉的绝望和恨意,我娘死了。 孽障,你这孽障!昆吾临急了,不觉拔出剑来,直指昆吾姮。他的手都在抖,于是他为了掩盖心中的纠结不忍和慌乱,又连忙将剑向前递了一递,一副一定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置于死地的模样。 昆吾姮看着那剑,方才已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大哭着,抽噎着,却也一步一步地向前,又一抬手,竟施法将昆吾临的剑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剑尖直对着昆吾临。 姮儿昆吾临看着辛姮,念着她的名字,却连连摇头。说不清他是因为还不想死,还是因为今日发生的这一系列惨事。 第230章 昆吾姮哭得眼眶通红,她张了张口又想说话,可一开口,却有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来。她皱了皱眉,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对昆吾临道:爹,我这里好疼 说着,她收了法力,燕渺也在此刻恢复了神智。 昆吾术法与外界不同,他们的灵力自心而始,修得的灵力都储藏在心脏,因此在施法时总要特别注意。昆吾姮今日大开杀戒,未曾有半分收敛克制,便如弓弦在短时间内被一次又一次地用它承载不了的力量拉到极致,最后,弦断了。 那是心脉崩裂的痛苦,却不仅仅是心脉崩裂的痛苦。 阿姮,燕渺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又连忙出言提醒着,让我带你走!让我给你治伤!不要强撑着! 若是再不给她治伤,昆吾姮便要一命呜呼了。 昆吾姮却仍是不理会燕渺的话,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向外呕着血,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爹,她抬眼看向昆吾临,方才,你真的会杀我吗? 会,昆吾临回答得斩钉截铁,却也泪盈满眶,我本就不该让你生下来! 昆吾姮闻言,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去,极力忍着自己的抽泣声。她忽然瞥见了手中紧握的剑,忽然一阵血气上涌,一抬手,竟直将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爹,或许你真的不该生下我,她说,生下我,却又要杀我有什么意思呢?她说着,就要动手。 可在她即将割破自己的喉咙之时,她手里的剑却又飞了出去。抬头一看,那剑稳稳地插在了地上,而昆吾临刚放下了他施法的手。是啊,昆吾临苦笑着,摇头说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爹 姮儿,是爹没用,对不住你们啊。说罢,昆吾临苦笑一声,他看向了那剑,猛一抬手,那剑便窜了出去,又从空中俯冲而下,竟直直刺入了他的头颅。昆吾临望着昆吾姮的瞳孔猛然放大,终于,他重重地向后倒去,便再没了气息。 昆吾姮见父亲自尽,愣了一下,又开始哭得哽咽难言。周围的火越烧越大,几乎要吞噬整个昆吾山。 燕渺见了,颇有些不忍,不觉开口唤道:阿姮。 昆吾姮抬眼看了看这团伴了她两年的黑影,强忍住泪水,又吸了吸鼻子。燕渺姐姐,先帮我把这漫山的火灭了吧,今天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再伤到了其他生灵,便不好了。她说。 燕渺听了,连忙施法。顷刻间,大火尽熄,但山上的浓烟未散,这里看起来依旧是一片狼藉。 昆吾姮见了这情形,又低下头来,却又施法在自己周围燃起了一圈火焰,阻隔了周围那些昆吾氏和天兵天将的视线。她看着燕渺,忍着心脏剧痛,说道:今日之前,我还真没想到,你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可惜,我见识得太晚了。 燕渺听了,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若是她能早些出言提醒,让昆吾姮意识到她还有她这个契灵可以驱使,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虽然她知道,这一切是改变不了的。就算能躲过今日,也躲不过一辈子。因为昆吾姮和古音之口密切相关,而古音之口关系到天地间的太平安定。从长远计,以大局看,天庭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有些还活着的昆吾氏和天兵天将或立或倒,都只盯着昆吾姮看,却不敢上前。这小姑娘方才的行为举止已完全震慑住了他们,更何况他们身上多半还有伤,这让他们越发不敢轻举妄动。而昆吾姮却已当他们不存在了,她已无意再发怒、再抗争,她知道这一切于事无补,她认命了。 或许,我还可以救你,燕渺想着,忽然冒出了这一句话来,让我给你治伤,带你离开。只要你发令,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昆吾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她说着,对着这团黑影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燕渺姐姐,我不想活了。 昆吾姮说着,又猛咳了好几声,又道:谢谢你,最后只有你肯站在我这边虽然你告诉过我,这是因为我是你的契主,你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阿姮 这两年,有你陪着,我很开心,昆吾姮说,爹娘总有自己的事,整个昆吾山上,只有你愿意陪我玩。只可惜,这两年你一直看着我,我却还没能看看你会长什么样子呢。 那应该是没机会了,燕渺说,你知道的,契灵契主,同生共死。你若死了,我也会立马消散,复归无神无识的状态,等着千百年后另一人出现,用召灵之术将我召集在一起,成为另一个人的契灵。 昆吾姮听了,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那样。她说着,抬眼看向燕渺,又问:我可以命令你好好活下去吗? 燕渺苦笑:这好像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我想你活下去,昆吾姮说着,似有些支撑不住,又捂住了心脏,我想你拥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容貌,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不用再每天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转。虽然我很喜欢你,但不想你被迫只能和我待在一起。 第231章 听起来很好。燕渺说。 这可是我最后的命令,你确定不试一试吗?昆吾姮问,如果你能活下去,你还可以帮我照顾红红,我也放心。 燕渺没有说话,她心中五味杂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除了今日的大开杀戒,这小孩子从未利用过她,反而一直替她着想。可她却没有保护好她。 昆吾姮见了,也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她叹了口气,声音渐渐虚弱起来:真想看看你会长成什么样子呀,她说,可惜我大概是没机会了。 她说着,实在是体力不支,猛然向后倒去,倒在了血泊之中。燕渺见了,心中忽然更生起许多愧疚,又一时心急起来,终于忍不住连忙急急地在昆吾姮耳边说着: 我可以给你治伤!你下令,我给你治伤,我们两个就都能活下去了!我也有更多的时间来选择自己的容貌,你也可以看到我了! 昆吾姮却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又道了一句:再见啦。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再没了知觉。 燕渺见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昆吾姮,不禁一怔,她感觉到自己要开始消散了,而这也意味着昆吾姮的生命已要走到尽头。阿姮,让我给你治伤!你不发令,我便用不了我的灵力啊!她叫着,喊着,可昆吾姮依旧没有理会她。昆吾姮的心跳已越来越慢,气息也已经没了。 难道就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昆吾姮对她这样好,尊重她的选择,不曾利用、不曾剥削而燕渺却在她受难之时,顾及着天地大局,在一开始时选择了沉默。 她怎么能这么做?她怎么能舍弃她? 你不该有这样的结局,不该,她说,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怪我。 她想救她,她一定要救她! 周围还活着的昆吾氏和天兵天将见这边迟迟没有动静,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个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便强撑着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试探着围过来,要取她性命。燕渺察觉到这一切,登时一急,竟忙变出了一个结界,将昆吾姮的身体牢牢地护在里面。 可在设下结界后,燕渺却不禁一愣,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在没有命令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来。方才,我是在救你吗?我可以自己救你吗?她想着。 可她已不及细想了,因为昆吾姮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阿姮?她轻唤一声,可昆吾姮没有回应。 阿姮!她悲号一声,整个昆吾山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周身灵力却好似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猛然向昆吾姮身上流淌去不,这灵力正是在她的支配下。 在没有契主的命令下,她自由地支配了自己的灵力。 只可惜,已有些迟了。昆吾姮她仍是躺在那里,安静的如同已死了一般。燕渺也并未觉得自己的灵气有所恢复,相反,她仍是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支离破碎的感觉,她也来不及去查探昆吾姮的情况了。但与方才不同,此刻她的心里竟有了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可以驱使自己的灵力了,那你可不可以活过来?她自言自语地问着。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过来,但或许,你所说的,真的可以呢?燕渺心想,或许,我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你也终有一日可以再看到我?想着,燕渺看向了昆吾姮手边的那一节朽木,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她已开始消散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契主,她说,我们有缘再见。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她最后的命令,她总要努力一试的。 周围的昆吾氏和天兵天将见一切归于沉寂,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刚送走了这个小杀神,便又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门来。 辛家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第99章 焚心 燕渺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她记起那天发生的一切,她记起了自己是怎样拥有了一具身体。 只可惜,当她让自己附在那朽木之上后,她的灵识也随之封闭了起来。想来,应是昆吾姮在那时断了气。但在断气之前,燕渺向她注入的那股灵力应该成功地护住了她的心脉,这才让她没有一命呜呼。 想起来这一切后,燕渺心中感慨万千。原来,昆吾氏被灭竟有她一份功,天兵天将被灭竟也有她一份功。 而她,她本可以救她的。在事情刚发生时,她本可以出言提醒、带她离开,她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当日的昆吾姮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她怎么可能恰到好处地处理此等大事? 燕渺登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如同二十六年前的最后一般,是自己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是她,没有保护好她。 可如今,她就真的能如同先前所想一般,真正保护好她了吗? 辛姮,是打开古音之口的钥匙。天庭不会放过她,魔界也不会轻易让她离开她一出生便注定了这命运,万般由不得自己。 若想保护好她,只能让她和自己一起离开。魔界、天庭,都信不得! 之后的事情,燕渺也不知道了。她只得根据现状猜想,定是在她失去意识之后,魔族也到了昆吾山。不然,还活着的昆吾氏和天兵天将不会被尽数屠灭,辛姮不会被带回魔界。而辛姮失去自己的记忆、记错自己的年岁,想来也和魔界有关了。 第232章 但这些,她没有亲眼看到,也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她的灵识因昆吾姮几乎死去而被封闭,再睁开眼时,她已是在苍潭派,并且成了一个崭新的,人。 这人的身体乃是她强行用朽木所化,只是粗备形体,和寻常凡人大不相同。当日的她尚无完备的血脉,就连体内化出的脏腑也只是个空有形状的摆设罢了。她的心脏不会跳动,气血也稀少得可怜,终日死气沉沉,全无半点生机。 还不知你的姓名呢?她记得,在她醒来那天,槿秦如此问她。 燕渺刚要开口回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是一旁的玄影掌门幽幽地开了口:燕渺。他说着,又顿了一顿,补上了一句:是昆吾氏。 师尊,她听见辛姮在唤她,究竟,是不是你? 燕渺猛然回过神来,一抬眼,眼里的泪便登时掉落下来。她呆呆地看着辛姮,千言万语一时都堵在喉咙里,过往与现在的画面不断交织在一起,她竟有些哽咽了。 是不是我她重复着,记起了方才辛姮的问题,她问她,是不是她杀了她的母亲。不是,燕渺十分坚定地回答着,却又不觉上前一步,唤了一声,催促道,阿姮,过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的阿姮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如今补救,为时不晚。只是这里人太多,她不便将一切和盘托出,还是先带走辛姮为妙。 槿秦见她要上前,连忙又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师妹,她这问题古怪,我疑心有诈,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槿秦低声说着,警惕地看着周围,又抬头看了看天兵。天兵方才已催促她们离开了,若再待些时候,只怕天兵也会起疑。毕竟,她们不该和一个天界的通缉犯有这许多话说的。而燕渺的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她实在是担心会出事。 可是,既如此,十六年前,还有哪个昆吾氏能杀了我的母亲?辛姮又问。她期待着燕渺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回答,最起码能够自圆其说。毕竟天下人都知道,十六年前,这世间便就只有一个昆吾氏了。 不,不是,燕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开了槿秦,大步向辛姮快速走去,她双眸含泪,眼里只有辛姮和那些惨烈的往事,她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动情地急忙说着,不是十六年前,阿姮,你和我走,我告诉啊! 一语未毕,燕渺却忽然痛呼一声,再低头看时,只见她心口处已中了一箭,直接贯穿了心脏。这箭发得是又准又快又狠,几乎只是一眨眼,弯弓搭箭离弦一气呵成,燕渺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连槿秦都没反应过来。 师尊 师妹! 燕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那支箭忽然化作了一团火融进了她心口的血水之中。刹那间,她心口绞痛,那火就在她心脏上燃烧着,灼烧的痛感在心脏上肆虐燕渺登时脸色煞白,脚下不稳,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在地上,所幸被槿秦一把扶住。她望着辛姮,泪光涟涟,却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张着嘴,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和我走可惜她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如今的身体只是一截朽木,又怎能受得了这直伤了心的烈火?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火在她体内逐渐蔓延,她的肌肤都开始变得灼烫 你做什么!辛姮一愣过后,连忙转头看向身侧的熠然,一把揪过她的衣领怒声喝问着,那可是烈火焚心!那可是烈火焚心! 烈火焚心,是魔界焱庚族最为厉害的功法。中招者,会感觉到火从心脏慢慢烧起来,若是控制不住,到最后,整个人便会沐浴在火里,在火焰里化为灰烬。 阿姮燕渺忍着剧痛,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唤出她的名字。她望着辛姮,眼泪直流。 师妹,槿秦心疼地看着她,我们走。说着,她也不待燕渺应答,挽起了她的胳臂,便带着她飞上了天。燕渺如今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压制体内那一团能将她整个人烧尽的火焰上了。 主君,她是不死之体,你不必为她担忧!她若是过来趁此机会将你带走,你要我们怎么办?熠然十分镇定地说着,我方三千魔兵,天上却只有八百天兵,天庭如今处于劣势,可如果她们把你带走,天庭就不再处于劣势了!到时候,我们要怎样救你? 我不用你救!我心甘情愿跟她走!辛姮说着,松开了熠然,便要去追燕渺,可却不想她又被熠然一把拦住。 可魔界需要你!王上需要你!你娘也会想你留在魔界!熠然的情绪也难得地激动起来,小将军,你太任性了!她说罢,便听天上喊杀声震天,是天界主动出击了。熠然见状,便也未曾问过辛姮的意思,便高声对身后的魔兵道:诸位,五百年前,七国联军兵败,古音之口被封,如今,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杀 槿秦带着燕渺到了稍远处的云端上,将她放了下来。燕渺痛得浑身颤抖,以草木之躯来对抗这烈火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纵使她如今可以自由地支配她的灵力、将她的灵力发挥到极致,可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她也是犯了难的。 第233章 偏偏她的身体只是块木头。 卑鄙魔族,竟然偷袭,槿秦又是心疼又是气,不禁骂了好几句,却也连忙给燕渺把脉,又道,师妹,我用水系术法帮你。 燕渺点了点头,她需要尽快恢复过来,然后去带辛姮离开。槿秦见了,忙念了个诀,又将手搭在燕渺的手腕上,一股清凉的灵力便顺着她的经脉向心脏流淌而去。有了槿秦的助力,燕渺体内那灼烧之痛登时减轻了一些。燕渺又借着这股子灵力,猛一施法,总算抑制住了体内那蔓延的火势,将那火焰逼退回了心脏。 可情况刚刚好转,燕渺却又连忙站起身来,挣扎着便又要向辛姮的方向飞去。槿秦见状,连忙拦在她身前,劝着:师妹,你刚刚才受了伤,这些事让天庭来处置就好! 不行,不行,燕渺连连摇头,她总算能说出话来,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的很,我要带她走,我要保护她可她没走两步,便又一个踉跄。 槿秦见了,连忙扶住她,急道:究竟是为什么?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要急着带她走?师妹,你究竟在想什么!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呢! 燕渺刚要开口回答,却一下子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捂着心口,断断续续地对槿秦说着:师姐,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就算我解释清楚了你可能也会觉得她死有余辜。但,师姐,她真的很重要,于我于六界都是如此。我答应你,只要她能跟在我身边,我保证不会出大乱子只要我能守着她燕渺说着,又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槿秦听了,只是扶着燕渺坐了下来,说道:先回去养伤吧。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远处传来的声音却忽然变得奇怪了许多,方才的喊杀声如今至少减了一半。槿秦连忙回头看去,却见那边魔兵显然是有备而来,摆出的火阵威力巨大,天兵天将竟不能抵抗!不过片刻,那些天兵天将竟已阵亡了五成。魔兵虽也有损失,却也只损失了一两成不到。和天庭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这实在是出乎槿秦意料之外。毕竟在天庭时,槿秦还特意请求天帝多派精锐,可她没想到,天庭精锐竟如此不堪一击!而此刻,在槿秦眼中,辛姮正被一群魔兵簇拥着、护卫着,围了个水泄不通,正要和她一起向古音之口的方向前去。 焱庚火阵,名不虚传。槿秦说着,果断地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衣袖,又理了理衣襟。随即她一抬手,一把剑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师姐? 师妹,还是那句话,最起码我们可以达成共识,辛姮绝不能回魔界,槿秦说,她在苍潭派待了太久了,谁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放她离去,后患无穷。 师姐燕渺还要再唤,却实在是体力不支,心脏中的火焰灼烧之痛再一次来袭,她根本无力说话。 师妹,我去去就回。槿秦说罢,便执剑跃下云端。苍潭派的白衣在月光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亮,而这光亮却冲着那极为混乱之处猛然扎下去,转眼便不知所踪了。 燕渺见自己实在拦不住槿秦,也明白绝不能让辛姮回到魔界,便只得由着槿秦去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控制住体内躁动的火焰,这样她才好腾出手,去帮槿秦,或者辛姮。 可她刚在云端上坐好、要运功调理之时,却听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妹! 是戚云的声音。 燕渺只得又停了下来,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戚云正驾云向这边疾行而来。见他神色匆匆,燕渺忽然觉得事情必然不会简单:戚云怎么会来这里? 师兄!燕渺忙唤了一声。 戚云已到了她跟前,见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却也没顾得上问,开口竟就是:槿秦呢? 虽然燕渺和戚云往来不多,但燕渺知道,戚云极少这样直呼一个人的姓名。 她在下面,她去帮天兵了。燕渺说着,伸手向下一指。那里早已是一片混乱,根本看不见槿秦的身影。 哎呀,迟了!戚云急得狠狠跺脚,脚下白云登时被他踹散。他说着,便也要向那边的战场而去。 师兄,怎么了?燕渺忙问。 只见戚云头也不回地向下飞去,口中却不忘回答燕渺的问题:是师尊差我来的! 师尊? 燕渺愣了一下,一股惧意涌上心头。这些日子苍潭派发生了这许多事,可玄影掌门何曾多理会过?如今特意差了戚云前来,定是要出事了! 想着,燕渺也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站起,也要追下去。可她刚跃下云端,却见云下战场情形登时一变:方才的火阵不知怎么竟忽然变了模样,火焰里忽然掀起了滔天尘泥,火土交织,散发着阵阵毒气。而在这污浊不堪的尘泥间,那苍潭派的白衣分外醒目。 师姐 第100章 尘封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燕渺反应过来时便知为时已晚。她看见槿秦被那燃着火的尘泥层层包围,周围是数不清的剑。槿秦兼修各类术法,堪称全才,可如今,她在那阵法之中竟是半点力气都用不上。 第234章 燕渺这才明白了那阵法之中暗藏的玄机:那所谓的火阵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虽然看起来是火阵,到火为虚,土为实。火阵诱敌深入,土阵才是那致命一击。若是一进阵便用专克火阵的水系术法来应对,那便会马上陷入土阵之中,灵力一旦被土阵压制,再想还手,便难了。 槿秦中计了。 但,槿秦毕竟是槿秦。那些天兵天将中计了,他们想用对付火阵的法子应对这阵法,却陷入了土阵之中。速度太快,又有外围火阵遮挡视线,故而旁人一时竟未能窥得其中真貌。槿秦也中计了,可她不同,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随机应变,竟用万剑令攻击魔兵,硬生生逼得这阵法现了全貌。 师姐!燕渺连忙唤着,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便向槿秦飞去。 戚云已到了那阵法跟前,正从外部倾力攻击着那阵法。师妹,我用水系术法压制外围火阵,你用木系术法去救她,戚云对燕渺说着,当即出手,唤出天雷,降下暴雨,又忙喊道,动手! 火阵毕竟是魔阵,是三千魔兵一同施法摆成。戚云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人挡住千军万马,这雷雨只能压制住片刻。燕渺见了,当即出手,可刚一施法,她便感觉那灼烧的痛感伴随着灵力的运行走遍了自己全身的经脉。 熠然姐姐,收手!阵法外,辛姮拼命地对着熠然喊着。她看起来是被魔兵簇拥着、护卫着,实则却被他们挟制,半点动不得,只是被他们逼着向古音之口的方向而去。而这些魔兵大部分又都是她母亲的旧部,因此,她就算想拼命也下不了狠手。 主君和你那师尊不清不楚也就罢了,怎么还心疼起槿秦来了?熠然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只看着阵法,执意如此。 辛姮虽一向警惕槿秦,却也知道槿秦是个值得尊敬的师长,她不想看见槿秦被困在这阵法之中。更何况槿秦和燕渺情谊深厚,若槿秦出事,燕渺又岂会原谅她?而燕渺此刻刚中了烈火焚心之术,辛姮知道那术法最是折磨人的,若燕渺强行施法,必然痛苦不堪。 熠然,收手!辛姮没有解释,只是用命令的语气对熠然说着。 熠然却看也不看她,只是发力控制着那阵法,道了一句:主君,我虽如此称呼你,但你到底是没有你娘的将军玉印,便也无权命令我。如今,我只唯王上之命是从! 熠然!辛姮又急得喊了一句,可熠然已不再搭理她了。她连忙抬头看向立于虚空的燕渺,只见燕渺正在发力,神情痛苦。 师尊辛姮唤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她如今只恨她没用。 灼烧的痛感愈发强烈,燕渺眉头一皱,却并未收手。她强忍着这痛苦,一声闷哼又猛然发力,附着她灵气的数百棵槲树便拔地而起,一路向上疯长着,扎扎实实地打入了土阵的各个关点之中,破开了那些尘泥,驱散了笼罩在那上空的毒气。 阵法格局骤然一变,魔兵的施法被燕渺猛然打断,阵法威力在顷刻间被削弱了不少。槿秦总算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连忙重整旗鼓,将剑狠狠一挥,便摆脱了周身那些缠绕她、困着她、让她不得前行一步的尘泥。她在其中一棵槲树上虚踏一步,然后便借力直向上冲去。眼看着她即将冲出那阵法,可不知哪里又传来一股力量,竟生生从阵法外掀起滔天尘泥,一时将阵中天兵天将和槿秦悉数困住,进不得,退不得 你们当真以为可以如此轻易离开吗?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响起,燕渺不由得抬头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古音之口。而那力量的来源,也正是古音之口。 王上辛姮亦是一怔。 今日,苍潭派的三位长老都在这里,若是不留下做客,岂不显得我魔界没有礼数?那声音幽幽地说着。 辛姮听了,心中一紧:虽然她的师尊灵力突飞猛进,但若真打起来,只怕还是云方王更胜一筹,哪怕云方王如今连古音之口都还没有出。 云方王生于魔界联军攻打天界之前,不知比燕渺多活了多少日子,法力深厚。只是她这些年身体不大好,总有些虚弱,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罢了。但这只是,看起来。 王上,不要!辛姮连忙求情。 云方王冷笑,却对辛姮道:姮儿,这阵法还是源于你的灵感呢。怎么如今,反而又让我不要动手呢? 辛姮如今已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哀求道:王上,求王上放了 不可能!辛姮一句话还没说完,云方王便粗暴地打断了她。 阵法外,戚云已有些坚持不住,燕渺也因中了烈火焚心而痛苦不堪,眼看着就要落败。槿秦被困阵法之中,想冲出却无力冲出,又见师兄师妹已支撑不住。她想了一想,不由得眉头紧皱,却又立马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仰头对燕渺和戚云道:师兄,师妹,你们快走吧,还来得及!不然,一会儿就都走不了了! 戚云听了,陷入了沉默。燕渺却瞪大了眼睛,高喊了一句:不! 师妹! 槿秦急得唤了一句。 师姐,我知道,我们或许有些分歧,但你永远是我的师姐,我怎能弃你于不顾?苍潭山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燕渺说着,抬头望向了古音之口的方向,又看向了辛姮,她知道,她今日是带不走辛姮的了。不仅带不走她,她还没有办法向她解释,如今局势混乱,她早已没有了向她解释一切的机会了,只得看着辛姮被蒙在鼓里、被人利用。 第235章 她不能在同一天里失去两个最亲近的人。既然辛姮已带不走,那她一定要尽力救出槿秦! 师妹,我们敌不过的!戚云说。 师妹,快走吧!槿秦也在催促着。 我要一试!师兄,你先走!燕渺说罢,忽地一挥手狠狠一推,便将戚云推离了这里,摆脱了这阵法。只听她一声怒吼,又骤然发力,一阵气浪猛然散开,她竟生生抗住了云方王的攻势。天地风云骤变,一时狂风大作,雷雨、火焰、草木、尘泥都发了疯一般的不受控制地肆虐起来。而就在此时,她的脖颈上竟出现了丝丝裂纹,这裂纹里正燃烧着火焰,正向她面颊上蔓延而去 师尊!辛姮见了,一时慌了。燕渺显然已是拼尽了全力,以至于那火焰就要从她身体里冲出去,她都顾不上了!若再不收手,只差一点,便是烈火灼身,灰飞烟灭纵使燕渺是长生不死之体,但也架不住彻底毁去她的身体,只剩一缕不会覆灭的游魂。 阿姮,燕渺也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妙了,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她不知道当自己失去了这一具身体后会发生什么,只好留下最后的嘱托,好好活着,但不要回魔界 魔界之事,轮不到你插手!云方王的声音再度传来,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她的语气听起来虽狠毒,但双方仍是僵持不下。 燕渺如今施法已到了极致了,那火纹已蔓延到了脸上,蔓延到了眼中,她的发丝甚至已燃起了火焰。辛姮见了,再也无法镇定了,只要燕渺再如此拼命哪怕片刻,她都会立马被火焰吞噬。于是,只见辛姮朝着古音之口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喊道:求王上收手!辛姮愿回魔界,听王上差遣,为王上效力!辛姮什么都愿意为王上做! 你本该如此!这也算作条件吗?云方王怒问。 王上,辛姮又喊了一声,她想了想,又站起身来,竟一拔剑又做出了要自刎的架势来,若王上不答应,辛姮即刻自刎,去见我娘! 她知道,王上很在意她的母亲,应当不会看着她就这样死去。她想对了,云方王的确不会看着她死,但不仅因为她的母亲,还因为她是打开古音之口的钥匙。 好啊,你也会用你母亲威胁孤了,云方王怒极反笑,你还真是你娘的好女儿! 辛姮只是咬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孤给你两个选择,槿秦、燕渺,今日必要有一个留在阵中。谁离开、谁留下,你来做主。 云方王说。 王上!辛姮急道。她意识到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不论她选择谁,她都会失去她的师尊。 你的师尊时间可不多了。云方王好似善意地提醒着。 阿姮,不必管我!救你师伯!燕渺说。 师尊 还是这般犹豫不决吗?云方王问,那我来替你做选择! 不要,辛姮连忙喊了一声,又看了燕渺一眼,又不忍地扭过头来,回答道,救,我师尊,燕渺。说罢,她回望了燕渺一眼,却见燕渺的眼神在刹那间流露出不可消解的失望之情。 虽然孤不喜欢这个选择,但你既说了,孤成全你!云方王的声音再度传来,接着她似乎又猛一发力,直将燕渺从阵法上空震了开去。 燕渺登时泄了全身的力气,她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在下落之时,她眼里只看着辛姮。她的确是失望的。她知道辛姮为难,却也因辛姮没有顾及她的意愿而失望。想着,燕渺又看向槿秦,却见槿秦也正看着她。 在听到辛姮的回答之时,阵法中的槿秦却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燕渺身上的火纹渐渐消失,忙对燕渺喊了一句:师妹,回去,好好照顾苍潭派 师姐燕渺唤着,却见槿秦已无力再对抗那阵法,阵法已形成倾轧之势,那漫天的尘泥竟重重落下,直向槿秦和阵中的天兵天将盖去。阵法中刹那间响起了无数声哀嚎,可这哀嚎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大地十分平整,完全看不出下面深埋了几百天兵天将,和苍潭派的那位尽职尽责的长老。大地上,只有那零散着的断木和积水能告诉世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 师姐燕渺心中一痛,若是、若是她想着,眼里登时涌出泪来,却也在落地的瞬间,双目一闭。 都回不去了。燕渺想着,便不省人事了。 师尊辛姮唤着,却无能为力。 云方王见燕渺昏过去,终于收了手。魔宫里四方镜前的她捂着心口、喘着粗气、缓了片刻,这才调整好自己说话的语气,对辛姮道:姮儿,回家了。 辛姮只是看着眼前的情形,震惊不语。槿秦是长生不死之体,那些天兵天将多半也不会就此轻易死去,可是被活生生地封于这荒山泥土之中,岂不是生不如死?而燕渺辛姮想,经此一役,她们多半是不会有未来了。 第236章 我没家。辛姮说着,见戚云去查看燕渺的情况,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古音之口的方向走去。可走了没几步,她却也胸口一痛,一下栽倒在地上。 她前日才受了重伤,虽有燕渺医治,可终究是伤了元气。今日又经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百感交集,乱了灵力,心口处忽然一痛,竟好似先前她接近昆吾氏法器时的感觉。 主君熠然唤着,便要过来。 不必!辛姮低喝一声,抬手阻止了她。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镇定了些许,微微调整了过来,按下了心中的躁郁不平之气,又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古音之口的方向走去。 回不去了。她想。 第101章 残局 燕渺再次在忘尘峰上醒来时,不由得一阵恍惚。忘尘峰上一切如常,而这又让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她在忘尘峰上醒来,睁开眼便瞧见了槿秦。只是这一次,她睁开眼瞧见的不是槿秦,而是璧玢。 璧玢眼眶哭得通红,似是哭了好几天了。可看到燕渺醒来,她却也没个好脸色,只是一言不发地把一块帕子丢到了她身上,又转头去给她取了一碗药汤,放在了她床头。红红也守着她,一直依偎在她身边,好似怕极了失去她。 师妹燕渺开口,嗓音沙哑。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璧玢也开了口,咬牙吐出三个字来:我恨你。 燕渺闻言,不由得闭了嘴。她当然知道,璧玢这恨是因何而起。若不是她私自离开苍潭山去寻辛姮,槿秦又怎会追出去?也就不会一去不回了。 苍潭派怎么能没有槿秦呢?有槿秦在,苍潭派才有主心骨。她总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她总是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维持着苍潭派的平和安宁;她是个严师,却也真切地关心着这里的弟子,照顾他们犹如照顾自己的亲人苍潭派怎么能没有槿秦呢? 对不起,燕渺说着,垂下眼来,鼻子不由得一酸,我对不起她。 你喝药吧,璧玢说着,声音里颇有些冷漠,调理内息的。师兄说掌门有言,让你休息好之后就去禁苑拜见师尊。我还有事,先走了。 璧玢说着,便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在她走到门边时,她却又停了下来,微微侧头说道:若师姐回不来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罢,她也未曾回头看燕渺一眼,便决绝地向外走去。 燕渺听了,心中一阵苦涩。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她想着,如果被陷在那里的人是我,就好了。 她去古音之口,是为了找到辛姮。可到最后,她不仅没能带回来辛姮,就连她最敬爱的师姐,也丢在了那里。 那长生不死之体就这样被困在了土阵之中,深埋于地下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如果是我,就好了。燕渺不断地想着。 魔宫复雪殿里,辛姮也是一样的失魂落魄。她立在那里,满脑子依旧只有方才的那场混乱。至于云方王为何出尔反尔驱逐了她又寻她回来这种事情,她已无暇顾及了。 熠然立在一旁,低声对辛姮说了许多好话:主君,王上还是关心你的。你离开的第二天早上,王上便撤了那道旨意。知道你有难,王上便立刻派我带兵出去救你。王上那时只是在气头上,主君也不该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辛姮却依旧只是沉默不语。 姮儿,怎么不说话?云方王坐在她那玄色的王座之上,问着。灯光昏暗,谁也看不见她的神情。 无话可说。辛姮冷冷地答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样去世的吗?云方王问。 不是她。辛姮十分笃定地说着。虽然燕渺并没有给她解释清楚,但只要燕渺否认了,她便信她。 那也是昆吾氏!云方王急得狠狠地拍着她王座的扶手,好好的王座硬是被拍出了一条裂缝。 王上以为我还会在意吗?辛姮仰头问着,又直接跪了下来,道,王上要辛姮做什么,直说便好,大可不必编这些话来,用各种手段,拐弯抹角地逼我去做! 你放肆!云方王一怒,一抬手,隔了些距离的辛姮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辛姮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仍是看似恭敬地回答着她:但听王上差遣!她直视着云方王,虽看不清那阴影里她的面容,但她仍是直视着她。她已不再畏惧了。已失去了敬意,又谈何畏惧呢? 云方王看着她这眼神,不由得一愣,转而竟又叹了口气。浑身上下,就这点倔劲儿,随你娘了,云方王说着,又抬手虚扶一把,道,起来吧。 辛姮站了起来,却依旧不发一言。云方王看着她面容,又摇了摇头,道:姮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孤要你做的事,都是你娘的遗愿。孤或许是对你有所隐瞒,但绝不会伤你。她说着,不由得一顿,这才道:因为你是你娘唯一的血脉。 辛姮听了,不由得冷笑。云方王以她母亲为借口来逼她做事,她也会搬出母亲的名头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若她母亲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237章 下令说魔族皆可诛我的也是王上,将我打得遍体鳞伤的也是王上,伤我所爱的也是王上王上却说,不会伤我?辛姮质问着。 云方王沉默一瞬,又答道:只是不想让你对不起你娘。说着,云方王看向熠然,道:带她回去吧。没孤的命令,不许她出府。这次,可要把她看住了。 是。熠然应道。 辛姮没有说话,转头就走。云方王垂眼看着辛姮离开,也是沉默不语。可待辛姮离开后,她却又不自觉地咳了两声,抬手捂住了胸口。 那个燕渺,还真是不好对付。 魔兵所到之处,便是四方镜所照之处,也是云方王的法力可直接施达之处。只是透过四方镜施法,损耗灵力是正常施法的两倍。方才与燕渺一战,她的灵力已发挥到了极致,如今刚刚收力,还未完全恢复,正是说话都累的时候。 她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天,她接到了辛碣的求救信。古音之口莫名其妙地破开已经七年了,她知道天庭一定在时刻关注着这里,因此她也谨慎地选择了没有带太多的魔兵,只带了二百魔兵便出界前往了昆吾山。可她到了昆吾山时,已太迟了,昆吾山到处都是大火刚刚燃烧过的痕迹,还有些雷电劈出的焦土。而在血腥味最重的地方,她看到一群昆吾氏和天庭的残兵败将正将一个火圈团团围住,却又不敢向前。她眼尖,一眼便瞧见那火圈里是一个孩子,一个不再有心跳、不再呼吸、几乎死了的孩子。 那是她的孩子,云方王一愣,却又着急起来,那她呢! 跟着她去的熠然忙安抚道:王上稍安勿躁,主君定然安然无恙。 云方王已顾不得许多了,她直接落在了地上,却也在地上那堆横七竖八的尸体里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镇国将军。而且很明显,她是死于昆吾氏的术法。辛家妹妹云方王眼圈一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熠然见了,也是一怔,又低下头来,悄悄掉了两滴眼泪。 辛家妹妹,你这是,何苦呢?云方王说着,握紧了拳头。若非为给云方国报仇雪耻,若非为了她的宏图大计,辛碣又怎会强破古音之口,最终却被古音之口的狂风卷出魔界,法力尽失,下落不明?古音之口再次莫名其妙破开之后,云方王便寻了妖物暗中查访辛碣的下落,可却一无所获。八年了,终于有了她的消息,却不想再见时,竟只能看到一具尸体。 这是魔?有天兵天将见了她,警惕起来,忙喊道,是魔兵! 说着,便要做出防御攻击的姿态来。 云方王正是伤心之时,忽见这群人将矛头对准自己,一时震怒,狠狠挥手一打,便震飞了许多人。不自量力,云方王咬牙说着,又抬起手来,孤今日便要让你们知道,伤我将军,是怎样的下场! 昆吾氏和那些天兵天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才刚挺过了一个发了疯的孩子,便又有发了疯的魔族找上了门来。更何况,这不是寻常的魔兵犯界,而是魔王之怒。 已被重创的昆吾氏和天兵天将根本无力抵抗。不过片刻,整个昆吾山便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一次,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是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王上,都死了。熠然把四处都检查了一遍后,说。 云方王点了点头,却因这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仍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栗。熠然则走到了辛碣的尸身旁,跪了下来,垂泪道:主君不愧是主君,一贯的神勇。纵使法力几乎尽失,她还是能将昆吾氏和天兵天将重创至此。说罢,她已是泣不成声。 云方王闻言,转头看向辛碣的尸身,又忙抬手把刚流出眼眶的泪水拭去,扭头看向了地上那孩子。她凝视着那孩子,走了过去,挥手灭了这孩子周围的火圈,破了她周身的结界,又蹲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这孩子的面容,却又眉头一皱:一点儿也不像她。 她说着,却不觉伸出手来,抚上了那孩子的面容。她看了一瞬,便又站起身来,对熠然道:给她母女二人收尸吧,我们回魔界。说罢,她背过身去,也不忍再看。 熠然听了,也不舍得假手于人,便将这母女二人的尸身放在一起,自己上手为这母女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在整理昆吾姮着装的时候,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又忙对云方王道:王上,有信! 云方王一听,连忙回过头来,只见熠然正双手捧着一封信,显然是刚从昆吾姮怀里掏出来的。云方王连忙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这信封,又屏退了左右,只留了熠然一人。她打开这信件,只见里面是从书上撕扯下来的几页纸,和辛碣的一封亲笔信。云方王顾不上去看那书页,只忙打开了那信。一打开这信,辛碣的面容便跃然纸上。 王上亲启,纸上的辛碣说,臣当年破古音之口后,法力尽失,流落人间,幸得昆吾临搭救。昆吾临属意于臣,瞒而不报,私留臣于昆吾山。臣将计就计,以身相许,以避天庭,欲待灵力恢复便回魔界复命。然,昆吾氏久居深山,藏书颇多,有许多秘闻禁术而不见于外者。臣日夜观之,受益良多,陡生一计,遂长住于此。又一年,臣诞下一女,名曰姮。姮兼有神仙人魔血脉,古音之口不攻自破;又以其天性聪颖,少加教导,即可成材,为我王所用。臣本欲待灵力恢复便携姮同归魔界,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天庭竟发兵昆吾。臣自知不能敌,昆吾氏也必然弃我母女自保,唯有冒险求援,望王上护她周全。无他,只因信后术法,唯姮可用;信后法器,唯姮可寻。臣自知无缘再见王上,唯愿姮承我遗志,效忠王上,为我解王上之忧。臣今将死,虽感慨万千,然所念者,不过当年寒屋下相依之情而已。数百年舍生忘死,是为忠辛碣敬上。 第238章 信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可最后那句话却被一笔涂掉。想来是写得匆忙,竟没有改好便塞进了信封里。云方王细细地辨认着这后面的字迹,却忽然心头一震。 亦是为情。请王上恕臣僭越之罪,许臣再唤一句,雩卿。 雩卿,是云方王的闺名。自她即位后,便再无人这样称呼过她,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姓名了。如今,她握着这张纸,手却不自觉地发抖。 当年魔界战败,云方国被各国欺凌,一时大乱。她堂堂王族不得已四处躲藏,在乱世中苟且偷生。那时,辛碣便陪伴在她身边了。二人看着年纪相仿,但辛碣那时不过才十多岁,雩卿却已有几十年的修为了,因此,竟是她照顾辛碣更多一些。二人在那乱世之中相互取暖,到最后,竟是谁也离不开谁。 后来,辛家平定云方国内乱,云方王族受创严重,雩卿竟成了王族子嗣中最年长者,理所应当地继承了王位。那日在魔宫之中,她刚把云方殿改了名字,辛碣便进来了。 辛家妹妹来了。云方王笑着说。 复雪殿?辛碣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牌匾。 取复仇雪耻之意,云方王说,你来做什么? 雩卿,辛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想了很久了,可总是觉得时机不对。如今,国内初定,我想,也该说了。 云方王本来正低头看着奏折,听她这话古怪,不由得抬头看向她,却见她眼中还闪着泪光。云方王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她大概猜到辛碣想说什么了。这么多年,辛碣待她越来越不同,她是能感觉到的。 可她却只把她当妹妹,再无他想。 辛将军,云方王又低下头来,却改换了称呼,你还是不懂这复雪殿的含义吗?孤如今,可没有那么多心思想别的事了。 雩卿辛碣忙唤了一声,她想让她把话听完。 孤如今是云方王,她抬头,对着辛碣微笑道,辛将军还是注意些言辞吧。 辛碣愣了一下,看着云方王的眼睛。她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呢?今时到底不同往日了。是,王上,辛碣低了头,臣定竭尽所能,解王上之忧。臣,告退。 那以后,辛碣再没唤过她雩卿。哪怕是在遗书里,她想如此唤她,却也硬生生抹去了。 你这是何苦如今,云方王看着那封信,眼前视线有些模糊,心中不断地想着,你这是何苦,何苦 想着,云方王忍泪伸手拿起了信后附着的那几张书页,打开一看,竟是昆吾氏记载的一种秘法,和一种法器。召灵苍潭派法器云方王只粗略地将这几页纸看了一遍,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不由得发了一会愣。直到熠然小心翼翼地轻唤她,她才回了神来,却见熠然一脸的忧心忡忡。 怎么了?云方王问。 熠然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塔:方才有许多鸽子从那石塔中飞出去了,应当是求援的。 云方王一皱眉:昆吾氏不是都死光了吗? 的确如此,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那些鸽子才会飞出去。熠然说。 话音落下,昆吾山内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山体都为之一震,忽有无数火苗从地底冒出了尖。这是已死的昆吾氏的复仇。守了太多秘密的仙家,总是喜欢玩这种把戏。通风报信,再同归于尽。 熠然一时有些慌了,却见云方王不紧不慢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又把这信揣进了怀里。随即,云方王如同在发泄一般一掌拍在地上,竟生生扼住了这昆吾氏最后的阵法。 王上!熠然惊呼一声。熠然也是修这火系术法的,见昆吾氏阵法一眼,她便知道这阵法强劲,绝非一人之力能敌。她说着,便要带着魔兵一同应对。 可她刚要上手,却被云方王伸手一拦。接着,只听云方王一声怒喝,地下地上两股灵力猛烈撞击,迸发出的气浪直将熠然弹开。昆吾山上许多巨石被震裂,轰隆隆地向下坠去。而云方王口中也喷出了一口血来,一下子支撑不住,向前倾倒,所幸她用一只手扶住了地,维持了她身为王者的威严。 王上熠然大惊。以一人之力对抗这等阵法无疑是极其伤身之举,云方王应当也明白这一点的。可她却拦着自己,执意一人对抗。 疑惑只是一时的,很快,熠然便明白了云方王的心思。她的确是在发泄,不过片刻之间,她已是泪流满面。方才一直忍着的泪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孤没事,云方王说着,迅速抹去了脸上泪水,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但熠然知道,她在说谎。这般损耗灵力,怎会没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怎么能不外传? 你有办法的。云方王补了一句。 熠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云方王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 这孩子还能救活吗?云方王问着,眼睛却都不抬一下,只又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第239章 熠然闻言,有些疑惑,她脉搏呼吸都没有了,怎能再救活呢?正疑惑时,只听云方王又问:心脉可全? 熠然闻言,连忙检查了一下,又道:心脉完好。 那便能救,云方王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带她回去,孤来救她。说着,她又瞧了瞧地上的孩子,道:从此以后,这孩子不姓昆吾,她姓辛。 说罢,她便让魔兵带上了辛碣和辛姮,急忙离开了。只是,他们走得太过匆忙,竟完全忽视了辛姮手边的那一节充满了灵气的朽木。而就在一个时辰后,那朽木竟渐渐发展成了人形,有了自己的身体和面容。 第102章 遗命 师尊。燕渺来到了禁苑,在那荆棘之前,唤了一句。这一次,回应她的不再是门前冷冰冰的石头。 荆棘散开,让出了一条路。进来吧。那苍老的声音说着。 燕渺看了看那条小路,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沿着小路走了进去,推开门,只见在这阴暗的小屋中,玄影掌门盘腿正坐在小窗下。阳光照射在他布满沟壑的面容上,苍老又略显凌乱的银发泛着光,更显他一脸的疲态。 燕渺记忆中的师尊不是这样的。师尊虽然是老者模样,却总是神采奕奕,何时见他虚弱至此? 见过师尊。燕渺还是行了礼。 玄影眯着眼看了看她,又摇了摇头,道:可惜了你这具身体。中了烈火焚心,却没及时驱除,反而强行使用灵力,如今再想驱除,已难了。 燕渺闻言,只是低着头,一阵沉默。她倒宁愿受着这苦,也算是惩罚了。 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玄影说。 燕渺直起身来,点了点头,又道:弟子知道,师尊精通卜算之术,行事必有自己道理。可为何此等大祸,我们依旧没有避过。师姐她、她燕渺说着,一时有些哽咽。 玄影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徒儿,卜算之术的坏处就在此处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越是想避,便越是避不过。为师不是没提醒过你们,可你们,不听啊。玄影说着,又是一声苦笑。 弟子不解。燕渺说。 徒儿,此事早已是黑白难辨,神魔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战,而此事关键,便在辛姮,玄影说着,叹了口气,你如今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也知道了辛姮的身世,当知她有多重要。 是。燕渺说着,低下了头。 却听玄影又问:徒儿,你觉得,辛姮有罪吗? 燕渺闻言,不禁一愣。她想了想,认真答道:无罪。 可当年在昆吾山上,你未必是如此想法,不然,有你庇护,那些惨案多半是不会发生的。为师说得可对?玄影问。 燕渺只是沉默不语。当年在昆吾山,她听到了前因后果,以大局为重,最终选择了认命和沉默,让昆吾姮一人去面对那样的变故。 你不必自责,玄影说,为师能理解你当时的想法。辛姮和古音之口有关,魔界不能舍她,天庭却一定要杀她,可若她被魔界掌控,天地难安。你只是一个契灵,还是她的契灵,你又能如何抉择?沉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有时候,沉默也会酿成大错。 我明白。燕渺说。 辛姮自然是无罪的,最起码当年是如此。她的出生,不是她自己做主的,是她母亲需要她,所以她才出生。甚至,她如今为魔界效力,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被她母亲安排、被那魔王安排,唯独不是她自己,玄影说着,咳了两声,天庭想杀她,是因她的存在是威胁,但这并不代表她天生有罪,也不代表杀她就是对的。她的罪,是在盛怒之下发狂杀人,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又有谁能苛责她? 玄影说着,长叹一口气,道:神魔之间必有一战,为师只是想用伤害最小的法子,来解决这笔糊涂账啊。他说着,看向燕渺,指了指面前的龟甲,道:我算了许多次,可结果都是一样的,若想用最平和的法子来解决这法子,那便只有一条路,便是让你去引导那孩子。可这又谈何容易?那孩子疑心重,不会轻信于人;天庭又在四处搜寻她的下落,而槿秦唉,槿秦可惜了。我知道,她那般尽责,不会轻易放手,于是再三劝告,可不想,她一心想着苍潭派安危,却不知不觉地把自己搭了进去。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可是师尊,我不懂,为何你不同我说我的身份?或许这样,我还可以早点把这些事处理好。燕渺问。 玄影笑了笑,道:很简单。一来,昆吾氏之名便于你在仙界立足。天兵天将全军覆没一事和你脱不了干系,天庭必然追查到底,而昆吾氏也被灭门,很显然还有第三方也插手了此事。最后一个昆吾氏的身份是个绝好的掩护,这名声太响,天庭也要给你几分薄面,省去许多麻烦。我让你师兄在天庭任职,也是为此。此事,天庭不能插手过多,不然便是越管越乱。你师兄在雷部,当年也是雷部出兵前往昆吾山,之后也是雷部接管了昆吾山。天庭一直想查明当年发生了什么,是你师兄在天庭四处打点拖延时间,直到我们以自己的方式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此事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当时想,至多天上一个月,此事定然能解决,可如今看来,终究是没能逃过。 第240章 燕渺听了,更失落了些,只听玄影接着道:二来,昆吾氏的那些遗物,需要一个主人,不然天庭就把那些东西收走了。那些东西你也见过,有些只是寻常法器,可有些东西却不同。虽然除了昆吾氏谁也用不得那些法器,但由苍潭派保管,总比那些东西落到天庭手里好。正好你是昆吾氏的契灵,可以使用那些法器,也可蒙混过关。三来,契灵一事非同小可,若被人发现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并不知你是怎样的性格,不知你是否能守住这个秘密,可若是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便无从泄密了。而你已有了常人的身体和外貌,外人就算发现异常,也不会往契灵的方向想。更何况,若同你说了你的身份,让你带着目的去接近那孩子,只怕会适得其反。四来,便是私心了。 私心? 玄影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燕渺见了,便坐了过去。只听玄影道: 徒儿,你可知为师的年岁吗? 不知。燕渺答道。她只知师尊活了很久,甚至这世上无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只知这苍潭派是他在七百年前一手创立起来的。 玄影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解答,只是又问:你可知,辛姮潜入苍潭山,所为何事吗? 不知, 燕渺说着,有些颓然,但她一定是被人利用的。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燕渺回答着,顿了顿,又问:师尊,这有关吗? 有关,自然有关,玄影说,昆吾氏守护的秘密和苍潭山有关。那日昆吾氏的数百只信鸽,不是求援,实则是宣告着昆吾氏的覆灭,是专门送给苍潭派的警告,也只有苍潭派知道这是警告。昆吾氏和苍潭派的联系,要比你想象中紧密的多。那日,我连忙赶去昆吾山,却见山上只剩了你,还有那受了伤却不知爬了多久才爬到你身边的九节狼。我那时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你是契灵。因为,我也是。 什么?燕渺吃了一惊。 只听玄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黑而有赤色者为玄。契灵眼中的自己只是一团黑影,而我以一块赤石为体,故名玄影。 契灵 师尊,这,怎么会燕渺一时语无伦次起来。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她的师尊也是契灵? 只听玄影幽幽地叹了口气:徒儿,师尊知道身为契灵是怎样的感受,你的路从来不是自己选择的。为师的身体也是自己意外修来的,可契灵就算有了身体,也无法做一个正常人我们注定背负着一些使命,可这样,太累了。 玄影说着,抬眼看向燕渺,道:为师只是想让你过几年常人的生活罢了。 师尊燕渺听着,垂下眼来。的确,她在知道自己是一个契灵之前,过得要轻松的多。 可如今,那样的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徒儿,有些事,你是必须知道的了。玄影说。 师尊请讲。 数千年前,女娲娘娘召集天下万灵以护天地。天地初定后,女娲娘娘本欲尽数遣散契灵。可她又顾虑起来,唯恐她走后天地生乱,故而,女娲娘娘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玄影说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留下召唤天地万灵的法器以防不测,再留下一小部分契灵守护着这法器。 燕渺明白过来:沼泽地里的那些契灵,和师尊一样,是为了守护这法器?而辛姮来此,便是为了夺取法器? 玄影点了点头,道:我们的契主,便是女娲娘娘。她虽已长眠,可她的意志仍是我们行动力量的来源。可万事不能都依靠着契灵,于是,便有了受神命隐于深山的昆吾氏。昆吾氏守护的秘密,便是苍潭山的秘密。契灵的任务在于守,守着法器,以防有人来夺;昆吾氏的任务在于攻,若天下大乱,昆吾氏可取法器平天下。若天下太平,可昆吾氏中有狼子野心之徒仍想取法器,那契灵就会发挥本应有的作用,诛之。双方制衡,以保平安。 那若是天下大乱,可昆吾氏用法器平乱后却不归还呢?燕渺又问。 玄影答道:这法器不是念个诀就能用的,只有昆吾氏中能召唤出契灵之人才可成功施法使用法器。并且,以防万一,有一件事连昆吾氏都不知道玄影说着,看了燕渺一眼:使用法器,消耗灵力极多,一人只能用一次。用过以后,灵力枯竭,魂飞魄散。 燕渺闻言,心中一震,竟脱口而出:阿姮! 是了,她于魔界而言,不仅仅是古音之口的钥匙,更是唯一能使用那法器的人,玄影说,昆吾氏并不知情,想来魔界也不会知情。 燕渺心中一紧,她知道,辛姮危险了。 可如今,辛姮已回了魔界,要想将一切告知于她,怕是不太容易。那只有从另一端解决问题了。 师尊,那法器,我记得是一方石印,燕渺说,只要我们藏住那法器,就不会有问题的吧?燕渺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想着:那石印,是不是就在后面的沼泽地里?有那些契灵守护,那法器应当不好寻吧? 第241章 玄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燕渺。燕渺一看他的眼神,便知事情没有那般简单了。只见玄影又看向了窗外,问道:徒儿,你可曾疑惑过,为何人人皆知那地方危险,我却仍未将那里设为禁地,反而放任他人随意进出吗? 燕渺愣了一下,然后便反应过来:寻常知道那里有危险的人,不会以身涉险。明知有危险还要去,定是别有目的。那里,只是个陷阱,真正的石印绝不会在那。阿姮当日陷在那里,若非我及时赶到,她已丧命了。 的确。玄影点了点头。 那阿姮应当还没有找到真正的石印师尊,那她 燕渺想问问辛姮的事。 她在魔界的事,我并不清楚,玄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们和魔界隔了一道古音之口。古音之口虽已形同虚设,但要想看清此间之事,却仍是不易。 这可如何是好燕渺还在急急地想着该怎样将辛姮从这苦海中带离,却忽然一顿,她注意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师尊,为何要将这些同我说? 玄影一笑,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多了许多苦涩。他又指了指面前的龟甲,问道:徒儿,你可知,为何仙家中少有精于卜算之术的吗? 燕渺答道:因为,卜算之术损耗灵力。 的确如此。你窥探到的未来越是影响深远,你损耗的灵力便越多。在卜算之术上损耗的灵力,是恢复不来的。而泄露天机,也常常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因此卜算之人往往对未来之事守口如瓶。卜算未来,却只能看不能说,还要损耗灵力,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有谁会喜欢呢?玄影说。 燕渺一怔,又看了看玄影那苍老的面容,猛然反应过来,眼眶一下子红了:师尊 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啊! 窥探天机,哪里有这么容易呢?玄影的语气还算轻松,我本自恃身为契灵,灵力深厚,故而大胆钻研此道。自昆吾被灭门后,更是时常卜卦,可谁能想到此事事关重大,以我契灵之体也难以承受。故而,我闭关休养,企图尽可能地吸取天地灵气,可我恢复的速度远远及不上我损耗的速度徒儿,为师就要消散了,为师的时间,不多了。 师尊燕渺无力地唤着。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几乎是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她的阿姮,她的师姐,如今连她的师尊也要失去了。 玄影咳了两声,又道:可惜,如今此事几乎已成定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此事是万万不能的了。玄影说着,抬眼看向燕渺,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徒儿,为师撑不了多久了,林子里的那些契灵又没有身份,行动不便思来想去,此等大事只能托付于你。你是个好孩子,为师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能解决此事。徒儿,你,可以吗? 燕渺的眼泪登时掉落下来,她想说什么,却又不能说什么。她知道,她的师尊已是别无选择,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交到一个昆吾氏的契灵手中。 可以,燕渺应了一句,又问,师尊,我要怎么做? 如今已没有万全之策了,玄影说,一切都看你的选择,只要你能护佑这天下太平。 燕渺闻言,沉默不语。天下太平听起来轻飘飘的,却又是那样沉重。 好徒儿,玄影说,我知道,你定然不会让我失望的。他说着,又咳了两声:我撑不了几天了,却还有几件琐事要嘱咐你。你师兄在天庭,你若遇事可以去找他,他可以帮衬你。璧玢她母亲是我认的师妹,她一生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惜她的孩子天赋不算高。璧玢虽刻苦,但我算过,她与仙门无缘,因此,便也一直未让她拜入苍潭派。日后,你一定要善待璧玢。我消散之后,你对外只说我仍在闭关即可。如今魔族觊觎着法器,槿秦不在,若我也不在了,他们就没那许多顾虑了。这之后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弟子,定不负师命。 燕渺说着,心中酸涩。 玄影似是放心了,他点了点头,强撑着站起来。又扶着窗边,看向了窗外郁郁葱葱的苍潭山。 师尊,在看什么?燕渺也站起身来,问。 玄影微微笑了:一方石印。 第103章 传话 辛姮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步也踏出不得。熠然看她看得紧,这次,就连涂蔷都无法光明正大地进这将军府。故而,她只能枯坐在窗前,闭目养神,一遍一遍地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 她如今已不十分在意那些所谓的真相了,因为她明白,自槿秦被封印、燕渺中了烈火焚心、天魔交战她以往所期待的那种平静的生活,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燕渺的身影。她并不知道过往的一切,也不想去分析这复杂的时局,她只是,单纯地想念着她。 师尊她在心中反复念着,师尊。 第242章 她忽然又忆起在忘尘峰顶,两人并肩而坐、同看夕阳的场景。她怕是再也不能那般静静地陪着她了。 小将军。涂蔷的声音忽然在窗外响起,辛姮的回忆被骤然打断。她忙睁开眼,向外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别找了,我好容易才隐身混进来的。你这将军府如今被看管得真严实,方才我还看见一只蚂蚁驮了个死虫子出去都被他们就地正法了。要不是我还有点道行,又趁着熠然进宫,我都进不来这里涂蔷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话还是那么多。 辛姮却没了耐心,直接打断了她:找我何事? 涂蔷却一下子沉默了。她闭了嘴,想了想又开了口:听说你过得不好,来看看你。 这借口倒是新鲜,辛姮闭了眼睛,只怕又是王上让你来试探我的吧。她这些日子虽已不怎么在意事情的真相了,可到底还是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中细细地过了一遍。有的她依旧想不明白,可有的,她却明白了。前些日子涂蔷的嘘寒问暖,多半是云方王授意的。 她倾心于燕渺一事,多半也是涂蔷说的。 涂蔷闻言,难得地做出了正经模样来,在辛姮房中现了身。我虽有苦衷,却仍是对不住你。毕竟,你难得相信我,涂蔷说着,对着辛姮行了一礼,我在此向你赔罪了。 不必,辛姮冷冷地打断了她,你只是想通过立功为一族谋求立身之地罢了。是我关心则乱、轻信于人以后不会了。 小将军 你可以走了,辛姮说着,睁开了眼睛,看着涂蔷,下了逐客令,道,我伤了元气,还要养伤呢。 涂蔷闻言,知道辛姮一时半会是不会原谅她的了。她叹了口气,道:终是我对不住你,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你,好好养伤吧。她说着,又行了一礼,这才又隐了身,飘出了窗外。 辛姮见涂蔷离开,复又闭了眼睛。她虽伤了元气,却也没急着养伤,只是放任自己一遍一遍地沉浸在那过往的美好回忆之中。反正,一切都不会再有转机了,她已预料到了她的未来:被困于这小屋之中,直到死去。 自此,又是长久的沉寂。 她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光线的变化。清晨的光线逐渐变亮,到了正午;又逐渐黯淡,连屋子里都有些冷了。就在此时,她又听见窗外传来了一点动静,很明显又是偷偷闯入的。你还要说什么?辛姮只当还是涂蔷,她不耐烦地睁开了眼,回应着这声音。可一睁开眼,她却又一怔,随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她从未见过面前的女子。一身黑衣,容貌清丽,身材窈窕。她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可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子清冷的哀怨。 这个女子想了想,回答道,我前些日子刚给自己取了名,沉黛。 从未听说过,辛姮说着,站起身来,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警惕道,你并非魔族。 我当然不是魔族,沉黛笑道,你没见过我,但我可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呢。我早就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那个白痴死心塌地地被驱使被奴役,可惜今日才能见你一面啧,这一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嘛。 你究竟是何人?辛姮问着,只盯着沉黛道,再不回答,别怪我不客气。 沉黛却只是微笑:我有说过,我是人吗?沉黛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很喜欢这具身体:我和你师尊,是同类呢。 何意?一听她提起师尊,辛姮登时便急了几分。 沉黛闻言,眯了眯眼,细细地观察着辛姮的表情。哦,莫非,你师尊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鬼话,竟是真的?她问。 辛姮越发疑惑:你究竟在说什么? 沉黛看着她,又笑了笑:有些话,我只当你们王上知道,都未曾对她讲过。如今看来,还好没讲。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又如何好多嘴呢? 休要故弄玄虚,告诉我,你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辛姮瞪圆了眼睛,问着。 沉黛闻言,微微上前一步:稍安勿躁,我不介意把我所知告诉你。毕竟,我还挺好奇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涂蔷出了将军府,思来想去,仍是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这么多年来,辛姮一直是摆着一副臭脸,对谁都防备着,而涂蔷起初刻意接近她,也不过是看在她和云方王关系密切的份上罢了。两人相处时,向来是一个爱搭不理,一个步步试探可如今,辛姮难得卸下心防一次,却又被她给骗了。 涂蔷没想到自己这只老兔子也有过意不去的时候。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或许可对辛姮略做补偿。想着,她转身就出了魔界,去了苍潭山。 明明已入了春,苍潭山上却是从未有过的萧条。这里气氛低沉,弟子们因槿秦被尘封而人心惶惶,却又要强打起精神来,以防不测。 涂蔷立在山下树林中想了想,又故意施法去攻击苍潭山的结界。果然,她刚一出手,燕渺便警觉地从山上冲了下来,杀气腾腾地直奔树林,四处搜寻着,要将骚扰她苍潭派的妖族驱逐。如今玄影灵力将要枯竭,被尘封的槿秦一时救不回来,戚云终又还要回天庭复命,这苍潭山上的结界,便是燕渺的灵力在维持了她终是担负起了守卫苍潭派的职责。 第243章 涂蔷见过燕渺长老。见燕渺被她引了出来,涂蔷适时地从树后绕了出来,唤了一句。 燕渺回头一看,见是涂蔷,不由得吃了一惊:是你?又忙问道:是她让你来的?她怎样了? 涂蔷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来的。她又被禁足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帮忙?燕渺并不相信这套说辞,她还记得上次在燕北,涂蔷离去前对她出手可是毫不手软。经历了这许多事,她也学着警惕了:你为什么要帮忙? 因为我心中有愧。涂蔷回答道。 有愧?燕渺又问。 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想要补偿她。我想,或许我可以帮你二人传话,她应当很想知道你的消息,涂蔷说着,叹了口气,你真该看看她那心如死灰的样子。认识她这么久,我就没见过她那副模样。 燕渺闻言,也有些哽咽。辛姮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如此低落的原因,想必也很单纯了。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涂蔷问。 有、有。燕渺说着,却有些犹豫了。她心里清楚,辛姮是应当要知道她的过往的,也应当知道她要做的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她心里却生出了一些惧意、一些不忍。她不知辛姮能否独自承受得起那些惨痛的真相,也不知辛姮在知道那些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燕渺知道,若是让辛姮知晓这一切,那她的人生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如今的情形虽然糟糕,可到底是要比那样好上一点。 可她难道就能把一切隐瞒下来吗?辛姮应当有权利知晓这一切,也有权利为自己做主。 你,是不方便直接对我说吗?涂蔷见燕渺犹豫,不由得问了一句。 燕渺沉默了一瞬,又点了点头。她问涂蔷:你能帮我带个东西给她吗? 可以。涂蔷爽快地答应了。 燕渺想了想,手上生出了一截桃木来。她将这桃木紧紧握在了手中,将桃木化为了一根簪子,簪头上并非什么花草图案,而是一个火焰纹,火焰纹中间是个篆体的辛字,与这火焰纹完美地融为了一体。她看着这簪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了那火焰纹上。血珠一滴落,便迅速地融进了这桃木之中,红光在这木簪上微微闪过,再睁开眼时,那桃木簪通体便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色。 阿姮,我将我想说的话,都封在这木簪里了,燕渺心想,我知道这会对你产生怎样的影响,可有些事你是一定要知道的。阿姮,别怪我。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这木簪,又将心中话语倾注其中:阿姮,我会想尽办法帮你摆脱这一切。若你没有怪我,请你一定要给我回信。每日黄昏时分,我会将忘尘峰顶的结界放开一个口子,直到夕阳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忘尘峰顶,老枯树下,我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契主,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阿姮。 燕渺想着,封住了簪子,又看向了涂蔷,郑重地把这簪子交给了她。多谢你了,请一定要交到她手中。燕渺说。 涂蔷接过这簪子,又点了点头,道:放心。说着,她又问:你的身体可好些了吗?听说你中了焱庚的烈火焚心,多少极刑也比不过的。她应当,也很想知道你如何了。 燕渺闻言,低头苦笑。那烈火焚心简直就是这木头身体的克星,轻而易举地便能将她整个身体点燃。她如今将这火焰逼退困在了心脏,平日里行动倒无大碍,可那灼心之苦却是时刻都在隐隐发作。这也就罢了,最难以忍受的是施法之时,每次施法,那火焰似乎都要冲出她心脏,将她整个焚尽。这火焰完全限制了她施法,她如今只能在一个范围之中施展法术,若执意要拼尽全力,便是烈火焚身、葬身火海。 也因此,她救不出槿秦。明知槿秦就在那里,明知她若全力以赴说不定能将槿秦从土壤之下拖出来,可她做不到了。 让她不要担心我,燕渺说,一定让她照顾好自己,我在等她。 涂蔷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有所隐瞒,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从前还不懂她为何会喜欢上你。可如今看来,你竟是这世上少有的会考虑她感受的人。 涂蔷说到此处,想了想,又道:若是能帮你解了这术法,我也算是补偿她了,可惜这烈火焚心一定要焱庚族才能解。我入魔界之时,焱庚族已几乎被灭。如今放眼整个魔界,能叫得上名号的焱庚族竟只有熠然一个。偏偏这熠然当年被王上和辛碣所救,忠心耿耿 燕渺听到这里,忽觉不对。不是焱庚?她心想,原来不是焱庚。师姐,我们都错了。那些应敌的准备,竟都成了致命的弱点。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不会 那么,觊觎着召灵石印的魔族,究竟是哪一族? 燕渺细细地想着,又回想着当日在古音之口前大战的画面。那是个土阵。原本,燕渺以为是焱庚族在这五百年间研究了些新的阵法,可如今来看,她的想法竟错了个一塌糊涂。 第244章 土阵、土阵 她记得当日曾在遇仙阁看过魔界的地图,五百年前魔界的七国联军中,只有一国擅长土系术法。 云方。 可她记得云方国弱小,又处在多战之地,其族身形巨大怎么也都和那日所见的魔族联系不起来。 燕渺虽仔细想着,可表面上却无太大波澜。她只是叹了口气,故意说道:是我们没料到焱庚竟会和云方联手,大意了。 联手吗?涂蔷轻蔑地一笑,可话刚出口,却忽然又一愣。她皱了皱眉,反应过来,又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看着燕渺自嘲地笑道:我竟因一时愧疚,对你没了防备。 还是要说一句多谢。燕渺淡淡说道。 也罢,涂蔷说,反正这些事情早就掰扯不清楚了。她如今应当也没有那些心思了,说不定也会想告诉你。涂蔷说着,看了看手中木簪,道:你放心吧,这木簪,我一定带到。 第104章 质问 你怎么了?沉黛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一切,又看着捂着心口扶着窗边的辛姮,问了一句。 辛姮如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额间也隐隐爆出了一些青筋来。可她仍是强撑着站在那里,不愿让自己流露出一点衰弱的疲态来。 契灵、契主怎么可能?她的师尊怎么可能是个契灵?她怎么可能是她师尊的契主? 那她又是为何会和她分开?为何她根本记不得这一切?又是为何,她的师尊,会是昆吾氏?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却又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早就被她故意遗忘的想法。她想到了昆吾氏的法器,想到了那玉珠中熟悉的陈设而想到这些,她便觉得心口剧痛难忍。 莫非,真是如此? 苍潭山上,遇仙阁中,不是初遇,而是久别重逢 燕渺的话语回响在她耳畔,她终于略微领悟了她的意思。原来,你想告诉我,却又没来得及说的话,便是如此吗?辛姮心想,你,是我的契灵? 可是,她的师尊在二十六年前便被带回了苍潭山,而她那时还没有出生呢。她才二十三岁,不是吗? 还有她的母亲,就连她的师尊都说,是昆吾氏杀了她的母亲 不、不对辛姮脑海中混乱不堪。她越是思考,便越是不解。她只觉自己好像被迫陷入了一片泥沼,痛苦不堪却又使不上力,只能稀里糊涂地沉沦下去。 小将军沉黛还想再说话。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辛姮打断了。 可以了。辛姮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需要清静。你可以走了。辛姮忍着剧痛,冷冷说着。 她的语气分外冷静,似乎有的只是身体上的不适,再无其他。 沉黛听了,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又摇了摇头。你这反应,未免也太镇静了些,和我所想截然不同真是,没意思。沉黛说。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了些动静,沉黛自知不便久留,她看了辛姮一眼,一转身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见沉黛消失,辛姮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椅子上。她捂着心口,拼命地大口呼吸着。从前,她只有在靠近昆吾氏法器之时才会有这般猛烈的心痛之感,可这两日,心痛之感越发频繁,体内灵力激荡难安而她,也隐隐察觉到这是为什么了。 想着,辛姮看向了窗外。天色已晚,巡逻的魔兵正在交班,此时正是魔兵最为松懈之时,是闯出去的大好机会。有些话,是一定要去复雪殿问一问的。她受不了这样被哄骗、被利用、被操控得如同一个木偶的滋味了。 她要去求证。 复雪殿里,云方王躺在她的美人榻上。她手里紧紧捏着几张纸,却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熠然立在一旁,却也是静默无言。是云方王传她来的,可她到了这里,却见云方王只抱着那几张纸,谁也不理。熠然认得那纸,那是辛碣的遗书,是当年从辛姮身上取下来的遗书。那信是辛碣留给云方王的,她并不知道这遗书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她知道,这遗书早就成了云方王不可离身之物,她时时都要带在身边。 云方王只是在沉思。她还记得,她将辛姮带回魔界的那一天,她顾不得自己强行对抗昆吾火阵留下的伤,只想赶紧救活这孩子。于是,一回魔界,她便带着辛姮钻进了冰窟。她虽然嫌弃这孩子,可她到底是辛碣唯一的血脉。 她为了救活辛姮,带着辛姮在寒冰深处闭关了九九八十一天。在这八十一天里,她寸步不离辛姮,只用自己的灵力滋养着她,维持着她的生命。终于,在最后一天的午夜,辛姮恢复了心跳,也恢复了呼吸。云方王也已筋疲力竭,可她顾不得许多,连忙便起身去看她。 可这孩子依旧没给她半点惊喜,这张脸,一看就是昆吾氏。只有那微蹙的眉头,有点辛碣的影子。她记得,在从前兵荒马乱的年代,辛碣睡觉时,也总是皱着眉头,哪怕后来云方国安定些了,她也没改掉这习惯。时间太久了,云方王也快要忘了辛碣这小习惯了。 她抬手想摸一摸这张小脸,可终于还是缩回了手。看着这张脸,她便心生厌恶。 第245章 她忽然觉得很可怕,这孩子从小就是和昆吾氏生活在一起,身边只有她母亲一个魔族,想来不止是样貌,她的行为举止也会处处都是昆吾氏的作风 昆吾氏,云方王咬牙念着这三个字,为什么是昆吾氏。 她恨极了昆吾氏,辛碣便是死在昆吾氏的火阵之中的,她讨厌这孩子身上一切和昆吾氏有关的印记。可偏偏这是辛碣的孩子,是辛家妹妹唯一的血脉!一想到这是辛碣的孩子,她便又心生怜爱。 她看着躺在冰床上的孩子,忽然猛烈地咳了两声。这些日子,她着实是伤了元气,身体越发虚弱了。她看着这孩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不可遏制的想法来:如果,她可以不是昆吾氏呢? 辛家妹妹,我可以养大她。她的样貌虽然不像你,但,她可以如你一般,成为我魔界可以依仗的将军。我会用心栽培她,我要让她继承你的衣钵,让她替你陪着我,让我看见她就如同看到你而不是昆吾氏,云方王想着,抬起了手来,样貌无法改变,但有一些东西,却可以从头再来。 她需要一个辛碣陪在她身边,而不是一个昆吾氏。她要最大限度地抹去这孩子身上所有和昆吾氏有关的印记,斩去她和昆吾氏的一切联系。她要让这孩子成为一个全新的人,让她如辛碣一般成长,最终成为辛碣,就如同辛碣从未离开过。 昆吾氏术法筑基于心,封印记忆也要封了她的心。正好,一举两得。 抬手一指,指向了那孩子的心脏处,一股灵力幽幽地散发出来。这股灵力如烟一般钻进了这孩子的身体,在她心脏处缠来绕去,同她原本的灵力做着斗争。小孩子到底是灵力弱,如何能抵挡云方王强大的灵力呢?不过片刻,云方王的灵力便占了上风又迅速收紧,终将那孩子的灵力死死地压制住了。一同被封住的,还有她过往所有的记忆。 收了法术,云方王终于泄了力。她的手撑在这冰床上,又定定地看了这孩子片刻。这睡颜,越看越像记忆中的辛家小妹妹。 那便多睡会儿吧,云方王心想,也让时间停住。 她要确保,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将这孩子和昆吾氏联系起来。这孩子姓辛,也只能姓辛。她注定只能成为魔界的将军,而不会再有别的身份。 云方王想着,平定了一下自己的灵力,转身便扶着那冰壁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走出这冰窟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来,一发力,将这冰窟彻底封死。 辛姮便被冰封在了这冰窟之中,她虽还活着,但已停止了生长。她的时间停滞了,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重见天日。而当她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世上再无人会将她和昆吾氏联系起来,因为算算时间,她出生时,昆吾氏已被灭门了。 熠然,云方王终于开了口,问着,你觉得,她像她吗? 熠然知道云方王口中的她都是谁。她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违心的话:不像。 是啊,不像。云方王说着,悠悠地叹了口气,又睁开了眼睛。她想不明白,这些年,她完全是按着辛碣的轨迹在培养她,可为什么,这孩子全无辛碣的贴心呢? 或许,是她的期望太高了。辛碣那般耀眼的一个人,有谁能比得上呢?就连她的女儿,也难以重刻她的辉煌。 或许她就不该奢望再造一个辛碣。 她如何了?云方王又问。 她不吃不喝,终日枯坐,谁也懒得搭理看样子,还生着气呢。熠然说。 唉你回去好好看着她吧,云方王说着,又看向了自己手中辛碣的遗书,道,她还有用呢。等她冷静下来,你再来回禀我吧。她已累了,不想再纠缠了。可夺取法器一事,是辛碣的计划。不论是为了云方国一雪前耻,还是为了完成辛碣的遗愿,她都要做到。这是辛碣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而今,她已知道了那石印真正所在,也没必要再和苍潭派几番周旋牵扯不清了。她要做的,只是赶紧逼辛姮去取石印。辛姮多半是不会乖乖听话的,这时有个人质在手,便好办多了。如今,只有云方王能重启土阵放出槿秦,而辛姮若想回苍潭派重新被燕渺接纳,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救出槿秦。将槿秦困在土阵之中,实是为了逼迫辛姮。 正想着,忽听外边乱糟糟的一片。熠然眉头一皱,又连忙对云方王行了个礼,道:王上,臣出去看看。 听动静,是她来了总是关不住她,云方王是半分惊奇也没有,那孩子做出什么事来,她也不觉得奇怪了,让外边的人都退下,直接让她进来吧。孤,也有话对她说。云方王说着,坐起身来,把那遗书齐齐整整地放进了自己怀里。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辛姮闯进了复雪殿。她全无往日的礼数,直奔那美人榻前,开口便问道:我是昆吾氏吗? 云方王猛一抬眼,又浑身僵住。这么多年,她最怕听到的问题,终于还是来了。 昆吾氏、昆吾氏,为什么又是这三个字! 昆吾氏已夺走了辛碣,现在也要将辛碣的女儿夺走吗? 第246章 想到此处,云方王不觉捏紧了拳头,咬牙问着:昆吾氏? 她没有回答,然而辛姮一看云方王神情,便知自己猜想无误。这么多年,她何曾见过云方王如此神情?震惊、愤怒,还略带着些心虚和惧意她也在怕吗?她会怕些什么? 然而辛姮此刻无暇细想了,她只知道,自己被骗了。她苦笑一声,却又怒从心起,上前一步,质问着:为何!她努力保持着冷静,隐忍着心中怒火,一字一顿咬牙问着:为何骗我!为何瞒我! 活了这许多年,她才发现,她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的经历被人编造,她的记忆被人篡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的?她以为的真实,竟都是虚妄。 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抚养她长大、让她又敬又惧的女人,无疑是罪魁祸首。除了她,没人有能力能做到这一步。 主君,王上都是为了你好。熠然还劝着。 你们没有资格替我选择遗忘!辛姮几乎是吼出了这一句。她怒视着云方王,可云方王依旧不发一言。云方王本可以开口编些话糊弄过去,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竟已不想再编了。多年来,她悉心栽培这孩子,想看到第二个辛碣,可这孩子,怎么越走越远了呢? 思来想去,云方王竟只开口说了一句:你只需记住,你姓辛,你是辛家的女儿!此生,你只能有辛姮一个名字。 辛姮闻言,愣了一下。她看着云方王,摇了摇头:不敢相信,事到如今,你竟还在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她说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我自然能找到别人告诉我这一切。王上,辛姮告退。最后两个字,被她念得极重。 说罢,她转身便大步向门外走去。这魔界,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可她还未到门跟前,动作却忽然一滞,那强大的力量阻碍了她,让她寸步难行。而云方王的声音幽幽地在她身后响起:你要去哪? 逃离你,辛姮挣扎着、吼着,因为我恨你! 第105章 抗命 她受够了。 这么多年,辛姮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压抑。她敬着云方王,却也怕着她。她知道云方王对自己好,却未曾察觉到这中间另有目的。她小心翼翼都讨好着云方王,可无论她怎么做,云方王总是不满意。辛姮明白,那是因为云方王一直在将她和母亲对比,而在云方王眼中,她纵使拼尽全力也比不上母亲。 这压抑的感觉日积月累,终成了心头一块重石。纵使云方王待她好,她也不敢再亲近云方王了,因为她知道,她总是让她失望的。可彼时的她虽然不敢亲近,却也真切地关心着云方王。初入人间时,她惦记着云方王是否开心,想着她身体是否安好,她还记得云方王的愿望:苍潭派所藏的那神秘的法器。 然后,她便遇到了燕渺。燕渺、燕渺活了这么久,燕渺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轻松自在的人。唯有在和燕渺相处时,她能放心地丢下那些累赘束缚,享受片刻的安宁。 可即使是在和燕渺相处时,她也时常感到辛酸愧疚。因为她记得自己去苍潭派的任务,记得云方王的养育之恩。她和她相处时虽感到压抑,却仍是将她视作尊长。哪怕当日她想逃离魔界,她也仍是口口声声的辛姮有罪,哀求着云方王放她出去,虽然最后她一时没忍住顶撞了她,让她对她施以重罚,她对她也无太多的恨意。 直到那日,在古音之口前,燕渺中了烈火焚心,槿秦被尘封于土阵,而云方王无视她的苦苦哀求,亲手断了她最后的向往。多年的压抑在那一刻,终于变成了恨意。而让这恨意爆发的,便是那彻头彻尾的欺骗带来的怒火。 她曾经那么相信她、那么敬爱她,可她却一直在骗她、瞒她! 你说什么,云方王也忍着怒火,她被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遍! 云方王没想到,有朝一日,辛姮竟会对她说恨她 。若说有什么话最能伤透云方王的心,那便是这一句了。 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地抚养着这孩子,将她视作辛碣的继承人。她将这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日日关心、呵护着她。有魔族嫌弃辛姮的凡人血统,又嫉妒辛姮得到了云方王的宠爱,也是她力排众议,护着她、宠着她,用行动为辛姮扫除障碍她虽嫌弃她昆吾氏的血统,却也因她是辛碣的孩子而真心对待。也正因为她是辛碣的孩子,所以她才怕极了她离开。 怎么如今,她竟在说,她恨她? 我说,我恨你,辛姮重复着,咬牙切齿,我难道不该恨你吗?这么多年,我敬你、爱你,唯你是从,可你把我当做什么?你只把我当做一个提线木偶!你骗我、瞒我、利用我、又毁了我所珍视的一切!我难道不该恨你吗? 住口!云方王怒吼一声,手上一发力,只将辛姮丢出去老远。 辛姮被扔出了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登时呕出一口血来。可她嘴上仍是不停:王上,你好虚伪,口口声声为我好,口口声声念着我的母亲,可你若真的为我好,你若真念着我的母亲,又怎会将她唯一的女儿视作一个称手的工具?又怎会不惜一切地要利用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 第247章 你懂什么!云方王问着。 是,辛姮不懂,可辛姮有自己的想法。王上,没想到吧,我竟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是可以任由你摆布的操线木偶。你不愿告诉我的事,我自然能找到别人告诉我。今后,我不会再相信你,也不会再听从你的调遣我自己的路,我要自己走。 辛姮说着,强撑着站起身来,回头便要向外走去。云方王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慌了。她怕她离开,这孩子是辛碣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她还想从这孩子身上找寻辛碣的影子,她也只能从她身上找寻辛碣的影子。 站住!云方王喝道。 可辛姮置之不理。她坚定地看着宫门的方向,那也是古音之口的方向,她要离开这里,她要走自己的路。 云方王见她完全不理会自己,彻底怒了。她一抬手,便狠狠向辛姮打去。辛姮虽是背对着云方王,却也时刻警惕着,早已做好了要殊死一战的准备。察觉到云方王发招过来,她连忙一个后翻,那一招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擦了过去。 王上,今日,你拦不住我,辛姮落在地上,脚下略有些不稳,这些日子她动不动就受伤,实在是有些虚弱,可她的眼神却依旧坚定,除非,我死。 说罢,她直视着云方王,捏紧了拳头。 云方王见她是铁了心地要离开这里,不禁眉头一皱。你休想!她说着,一挥手,竟瞬时天地变色,风云乍起,铺天盖地的沙尘直冲辛姮而去。 辛姮见状,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她知道遭遇了那猛烈的狂风沙尘会有怎样的后果,一旦被这风沙卷了进去,便会被活生生地搅成碎片 如此,那便尽力一搏吧。辛姮说着,也不退缩、不躲闪,只定定地站在那里,双手一抬,将浑身上下所有的灵力倾泄于掌中。在那狂风将要将她包围之时,她猛然一回击,竟生生地扛住了。 云方王见她竟敢直面自己这骇人的术法,一时竟心软了些,手上也不由得收了几分力气她本就无意让她死。姮儿,她说,收手吧。你如今认错,孤不会怪罪你。 主君,快认错吧!熠然也在旁劝着。辛姮与真要与云方王硬碰硬,那便是以卵击石。而熠然心里也很是清楚,云方王永远不会放她离开,就算她离开了,她也是会想方设法地让她回来的。 不!辛姮一口回绝,她苦苦支撑着,艰难说道,你们骗我! 说罢,她怒吼一声,猛然发力,浑身灵力都被她调动起来,死命地抵挡着那狂风。可云方王岂是她能轻易抵抗得了的?只见云方王微微一用力,辛姮便一时扛不住被逼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还不认错吗?云方王问着,她知道辛姮要撑不住了。 不认!辛姮仍不屈服。她只觉自己的灵力已发挥到极致,可却未能撼动面前的魔王分毫。她已经筋疲力竭了,知道自己是不自量力,可她真的无法忍受这里的日子了。 她要出去,她一定要出去。在古音之口外,一定有个人还在等着她,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个人都不会抛弃她。不仅因为她是她的契灵,更是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是无条件地爱着她的。 对于这一点,辛姮深信不疑。 她相信,只要给她们机会,她一定能过上从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师尊,等我、等我。 她拼命抵挡着,周身灵力已近枯竭,可本已要被完全压制的她却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子力量,一条火龙猛然从她掌心冲出,混着她方才的灵力,直将那狂风沙尘生生截断!可与此同时,她的心脏却忽然疼痛难忍,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迅速占领了她全身,而脑海里,竟也闪过了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昆吾她喃喃念着。 她脑海中混乱的很,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片段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在她脑海中作祟。她使劲甩了甩头,可那些片段仍是纠缠着她。这骤然回忆起来的零散的几个片段,就足够让她痛苦不堪了。 云方王一惊,忙收了法术,天色登时恢复了澄明。辛姮也因云方王突然收力,一个支撑不住向前栽倒,口中又咳出好几口血来。可云方王却并未上前去看辛姮,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竟被你冲破了封印云方王从未想到,竟会有这一天。 灵力猛然收聚,所有的记忆又被瞬间封印住,可那些已回忆起来的事却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辛姮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心口,久久不能起身。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昆吾氏、天兵、母亲 想起来一些了?云方王的声音自台阶上传来,辛姮红着眼抬头看去,只见她正一步一步走下来,感觉如何?后悔想起来了吗?还想做昆吾氏吗?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更愤怒。 辛姮见她走过来,便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可方才的抵抗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只得伏在地上,看着云方王的脚迈着步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记忆猛然恢复的痛苦仍环绕着她,她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竟忽然滴下泪来。 第248章 还恨我吗?这是云方王最后一个问题,可她问出的声音却出奇的克制。 眼泪直从眼眶里落出,滴在地上。她想努力回忆起更多,可只是徒劳。 听见云方王的问话,她仍是不改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昆吾氏想牺牲她,天庭想杀她,魔界又只想操控她 云方王见了,摇了摇头,又一抿唇,忽又抬起手来,强大的灵力直将辛姮抬起,滞在了空中。你不是恨孤瞒你吗?那孤便让你看个清清楚楚!她说。 熠然在一旁看着,想拦却不敢拦。只见云方王手上猛一发力,辛姮登时面露苦楚。辛姮只觉自己浑身灵力在不停地流失,多年的修为此时正在付之东流。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云方王,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废了我的灵力她沙哑着嗓子,说着。 话音落下,身上所有的灵力都被抽空,只余了心脉中仅余的那一点点灵力。心脉中的灵力不可轻废,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云方王收了手,辛姮便狠狠摔在了地上,过往的所有回忆,也都在霎时浮现在了脑海,而她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为什么为什么!她恨恨地捶着地,可周围无人能解答她的问题。 云方王见她如此,不禁叹了口气,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姮儿,她的语气柔和了不少,还恨我吗?她又问着这个问题。 辛姮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看向云方王,而通红的双眼却早已回答了一切。昆吾氏和天庭是伤害了她和她的母亲,可云方王对她和燕渺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伤害无法抵消另一重伤害。于辛姮而言,那些伤害只会转化为无可挽回的恨意,层层叠加。 云方王见了她眼神,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 可她却仍是抬手,抚上了辛姮的头发。辛碣的女儿,怎么能恨我呢,云方王有些失神地说着,那就只好让一切,从头再来了。 辛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云方王言中之意。不、不行!她说着,强撑着就要起身,转身向后逃去。可她刚站起身来,却忽然眼前一黑,心头一痛 师尊 -------------------- 对不起在七夕发了这一章。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106章 等待 涂蔷紧赶慢赶,终于回了魔界,她要尽快将那木簪交给辛姮。可她还未到将军府前,便听见了小将军出逃的消息。 逃了?逃出古音之口了?涂蔷一时有些疑惑,可我方才从苍潭山回来,也并未在路上见到她啊。 她想着,便要转身去寻。可一回头,却见一女子正倚在一旁的树下,呆呆地望着天。涂蔷认得她,这女子突然就出现在了魔界,这几日又经常四处走动。再回想先前云方王让她传的那些话,她隐隐也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沉黛,涂蔷走过去问,你可知小将军在何处? 沉黛回头看了一眼她,又指了指魔宫的方向,道:我见她往那里去了。 什么?涂蔷颇为惊讶。向魔宫而去,这算哪门子出逃?这分明是 正想着,天边忽然传来一声轰鸣。涂蔷和沉黛俱是一惊,连忙循声看去,只见古音之口的狂风猛烈比以往更甚,而那向外界的通道外竟逐渐升起了一道屏障。 自古音之口被开辟,千万年来,魔界从未主动封闭过古音之口。 古音之口,怎么要封了?涂蔷心知不好。 没有封闭,只是一道结界可惜是从里面升起的。沉黛说。 坏了。涂蔷紧锁眉头,道了一句。从前一直都是天庭将古音之口从外封住,哪有魔界主动从内关闭古音之口的道理?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想了一想,涂蔷转身便化作了一缕轻烟钻进了将军府。 沉黛看着她离去,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还记得那日云方王在赐予她身体后才对她说的话:当年女娲抟土造人,可惜孤没有女娲那般神通。孤灵力所及之处,你自可维持身体。孤灵力不及之处,你这具身体便又会化作黄土。是留是去,你自己决定。 被困住了。以为有了一具身体便可以摆脱束缚,却没想到,是从一个小的牢笼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她想要的自由,是那般的难求。 涂蔷趁乱钻进了将军府,进了辛姮的房间。她左翻右翻,却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毕竟,如今辛姮出了事,她住所里的东西难道还能轻易保住吗?涂蔷左思右想,不由得看向了将军府的另一间房,那是辛碣曾经的住所。 魔界皆知云方王器重辛碣,应当不会轻动她的房间,而寻常魔族知道云方王爱重辛碣,也不敢轻易进这房间。想着,涂蔷便又化作轻烟直向那房间飘去,又钻进了那房间里。她到了那些首饰盒跟前,见有一个首饰盒上有锁,她便忙变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首饰盒替换了这个。打开这首饰盒,便将燕渺托她带来的木簪放了进去,还把锁扣上了。 第249章 对不起你们了,我只能做到这了,涂蔷想,小将军出事了,古音之口也即将封闭。这魔界是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我怕我也出事了。 想着,她又钻出了将军府,又顺手给在魔界的同族递了消息:撤出古音之口。 复雪殿外,熠然将已昏迷的辛姮揽在了怀里,她抬头看向云方王,只见云方王正背对着她,这尽显疲态。她没想到云方王会这样决绝,为了留下辛碣的影子,竟甘心将好容易破开的古音之口从内隔绝。虽然,自辛姮出生以来,古音之口再也无法被封印,可古音之口就处在云方地界,从内升起一道无人敢闯的屏障对云方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回王上,她身上都搜完了,只有这一颗玉珠还算特殊,熠然说着,把玉珠放在了地上,道,这玉珠,看起来像是昆吾氏的法器。 将那法器毁了吧,云方王说,将军府中,所有她留下的和人间有关的东西,一律销毁。至于她将她送入冰窟,封上三五年。 是。熠然应答道。 那些知晓内情的魔族和妖,是留不得了,云方王说,如上次一样,找一些罪名,杀了吧。 熠然听了,低下头来。云方王看了一眼她,便向殿内走去,可走了没两步,却又抬头看向了古音之口。涂蔷逃了?她皱了皱眉,胆子倒是大,古音之口已升起了屏障,她却还要强闯。 王上,需要我带兵抓她回来吗?熠然问。 云方王点了点头,道:去吧。却又不忘嘱咐一句:但要小心,如今古音之口正是最凶险的时候。上次,她就是因为强闯古音之口,灵力散尽的。 黄昏时分,燕渺在忘尘峰顶的枯树下,呆呆地望着西北方向。已经好几天了,自涂蔷带着木簪离去已好几天了,可她仍未收到辛姮的回信。 头顶的乌鸦在不停地盘旋,夕阳的余晖也在渐渐黯淡。燕渺仍不死心,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抚着腰间的香囊,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 是阿姮出事了,她知道。 可纵使如此,她也还是怀抱着渺茫的希望,日日在这里等着。 在涂蔷离去后的那个夜晚,她忽然一阵心慌,心脏中的烈焰随即开始躁动,扰得她痛苦不堪。当这种感觉再次袭来之时,燕渺便知道,是辛姮出事了。 她当即起身,便要不管不顾地赶去西北方向,赶赴古音之口。可她刚到山门下,却被璧玢拦住了。璧玢彼时正坐在台阶上,同样地面朝西北方向,只是,她盯着的只是脚下的泥土。 你要去哪?见燕渺要出山门,璧玢连忙起身问着。 去救人。燕渺回答着,便又要走。 去救槿秦师姐吗?璧玢忙问,师姐,我同你一起去。 燕渺闻言,脚步却不由得一滞,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璧玢见了,自然是知道答案了,她冷笑一声,讥讽道:师姐深埋于土阵,你不去救;你那好徒儿可是引魔兵出了古音之口,而你却要不顾一切地去救她!昆吾燕渺,你还真是重情重义啊。重情重义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燕渺听了,心中也是无比煎熬。她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是枉然,她如今受制于焱庚的烈火焚心,根本救不出槿秦,也救不出辛姮。她最在意的人,她竟是一个都救不出。 去吧,你快去救她吧,璧玢这边还在说气话,先说好了,若你能救出你那好徒儿,却对师姐被困一事置之不理,我必拼死杀了辛姮! 师妹燕渺连忙开口唤了一声。 快收了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璧玢正在气头上,又带着哭腔斥道,这么多年,你可曾真正在意过谁吗?你一直都是如此任性散漫!看着对谁都好,但你可曾真正关心过我们、关心过这苍潭山吗?你只顾着感伤自己!如今,却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给谁看?我看有你自己可怜自己,就够了! 璧玢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真想不明白,掌门为何会让你做苍潭派的代理掌门。璧玢说罢,气得转头便走。 燕渺见了,不由得呆立在那里。一股无力感笼罩着她,让她根本迈不开脚步。心头的灼烧之痛又开始发作了,她不由得抬手抚上了心头。 阿姮,她念着,我究竟该怎么办 然而辛姮给不了她答案了,因为心头那恐慌感忽然消失了。燕渺一愣,她知道,这比有感觉更为可怖。 她一时失了神,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竟转过身去,却也没有迈开步子踏上台阶。她就一直在山门前静立着,直到天色微熹,她才终于回了神、认了命。 为什么,我总是保护不好我想保护的人,她想着,一步一步向台阶上走去,当年在昆吾山是如此,在古音之口前是如此,如今,又是如此 燕渺,你真没用,她想着,停下了脚步,握紧了拳头,真没用。 想着,她又抬头看向了清晨的曙光,天边隐微的光亮斜落在这苍潭山上。看着这苍潭山,燕渺不禁长叹一声:可以后,却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了 第250章 就在此时,她眼见着一缕黑烟自主峰后幽幽地冒了出来,又飘散在了空中,与天地灵气融为了一体,化为了虚无。那,是禁苑的方向。 终究是到这一刻了。 师尊燕渺眼眶一红,喉中哽咽,又扑通一声向着那黑烟散去的方向跪了下来。 弟子,拜别师尊。她深深叩首。 再起身时,她又踏上了回山的台阶。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这条路,只有她自己了。 这是一条孤独的路,可她并不喜欢这孤独。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她曾长久地享受着孤独。每日黄昏时分,她都独自一人在忘尘峰顶的枯树上坐着,望着夕阳,想着那些无解的问题。 那时的她已对这孤独习以为常,那时的她也不会想到,真正孤独的时候,不在那短暂的二十多年,而在这之后的一百多年间。在这一百多年里,不论她有多忙碌,每日黄昏,她依旧要来到忘尘峰顶,坐在枯树下,望着夕阳。 只是,她不会再思考那些无解的问题,她只是在徒劳着等着一个人的消息。她不知这等待何时才是尽头,更不知这等待有没有尽头,她只是,一定要等下去。 红红,她低头,对着来寻她的九节狼,轻声说道,她会回来的。 九节狼懵懵地点了点头,又依偎在燕渺腿边,轻轻蹭了蹭。她会回来的。燕渺重复着。 她一定会回来的。等她回来,如曾经一般,同她一起坐在这忘尘峰顶,共赏天边的夕阳。 -------------------- 为了补偿昨天发刀,我把这一章赶出来了。可是情节进行到这里,暂时还甜不起来dbq 第107章 变迁 来了吗?来了吗?七八个小妖怪们缩在林子里,交头接耳,还略显兴奋。 话音落下,眼前郁郁葱葱的山上忽然有了些动静,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这些小妖面前。这女子一身白衣,头发也只是用了根木钗随手挽了髻。然而如此素朴的打扮,依旧难掩她一身仙气。 果然美貌啊。小妖们赞叹着。然而下一刻,便有一股子力量忽然控住了他们,将他们硬生生拖出树林,摔在了地上。 尔等侵扰苍潭山,意欲何为?燕渺冷着脸,垂眼看着地上这些小妖。 有只小妖连忙抬头,对燕渺笑道:听闻苍潭山燕渺长老生得美貌,又心地善良,虽身负护卫苍潭山之责,却从不会对我们这些无辜小妖下狠手。一时好奇,便大胆闯山,想求得一见。 燕渺听了,神色竟是一点未变。她依旧只是沉默着,审视着面前的小妖们。小妖们见她如此,一时竟有些心慌,怎么这美人身上竟有一种令人生惧的冷淡疏离之感,和传闻中的平和散漫全然不同呢? 他们是听说过燕渺那些广为流传的荒唐事的,也听说过,因为她的荒唐,她竟教出了一个天界的通缉犯。那通缉犯让天界吃了不少苦头,据说苍潭派的槿秦长老也是因此而亡。只可惜,那通缉犯在近百年里竟没了踪影,世人都说,她死了。因此,也就没人追究了。 而燕渺的荒唐之名,自此广为流传,再也洗不清了。也因她声名在外,这些小妖才如此放肆,竟敢侵扰苍潭山。 燕渺将他们扫了一眼,只看得这群小妖心里发毛。一只小妖先忍不住,道:如今已见过美人,心愿已了,就此别过了。说罢,他推了推旁边的小妖,然后便要带着这群小妖转身逃离。 燕渺见他们要走,微微蹙眉,一抬手,便有藤条从一边延出,直将这小妖绑缚住了。他们可以走,你不行,燕渺说,你杀过人。 我没有那小妖慌张地想要狡辩,还想挣扎,可藤条缠身,越缠越紧,他根本动弹不得。 你还吸取过凡人精元。燕渺补充道。契灵的眼睛,总是能观察到寻常仙家观察不到的事。 说罢,她也不待那小妖辩解,又挥起一掌狠狠一劈!那小妖登时口吐鲜血,一番挣扎后,终于没了气息,现了原形,落在了地上。 燕渺收起了藤蔓,低头看过去,只见那是一只死老鼠。她摇了摇头,抬手便施法将这老鼠连带着血迹掩埋了。你们自去吧,她对剩下那些目瞪口呆的小妖说道,日后修炼,莫走歪路。说罢,她一转身,便又向苍潭山上飞去,进了那结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妖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也不及说什么,转身便争先恐后地逃了。 这苍潭山下,瞬间干干净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燕渺回了遇仙阁, 刚一坐下,便有弟子奉上茶来。这么多年,弟子也收了三波,槿秦不在,戚云不在,璧玢没有资格收徒,所有的弟子竟都只能由她来教授了。 收入门下的弟子那么多,真正能留下的却没几个。大多是将苍潭派当做跳板,学够三十年期满,便又上其他仙山洞府另谋高就。留下来的人中,燕渺还算熟悉的,也就只有屈龄和段樊了。 屈龄是自愿留下的,他虽不善阵法剑术,却在炼器上有一技之长。苍潭派藏书众多,不乏炼器之书,他便留了下来。段樊却是因为青城段家连年行事高调跋扈,遭妖族报复,家道中落,便索性留在了苍潭山。 第251章 你师叔呢?燕渺饮了一口茶,看着面前的空位,问着。 回长老,那小弟子回答道,师叔去打坐练功了。因燕渺不许弟子称呼她为师尊,这么多年来,所有弟子都称呼她为长老。虽于礼不合,但弟子们倒是很乐意如此称呼,因为谁都记得那第一个称呼燕渺为师尊的人最后的结局。 知道了。燕渺说着,看了一眼摞在案上的那些往来客套的书信,便拿起了笔来,一一回复。落笔时的字迹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青涩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娟秀成熟。 回了信后,天色还早,璧玢依旧不见踪影。燕渺放下笔来,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便起身出门,循着一条小路到了竹林深处。在一块青石上,她看到了璧玢的背影。她没有打扰她,只是靠在了一竿翠竹上,静静地望着天。 你来了。不知过了多久,璧玢的声音终于传来。 燕渺看过去,只见璧玢刚收了力,转过了身来,看着她。一百多年了,璧玢的两鬓已花白,发间出现了不少银丝,面容倒是未大改,但也有许多细纹悄然出现在了她脸上。 燕渺看着她,道:这月十五又要到了,我明日就会出发去古音之口,接着试一试,救师姐。门中事务,还要你多费心了。 璧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燕渺道:多谢师妹了。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练功吧。她说着,便转身要走,可背后却传来了璧玢的声音:师姐。 燕渺闻言,不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璧玢低下头,道:若我死了,你还会如现在一般,每月都去古音之口救师姐吗?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天庭都放弃了 当然会!燕渺忙道。 古音之口那一战后,天庭也曾派出大将去破那阵法。可那阵法危险,槿秦和天兵天将又深埋于地下,天庭恐强破此阵会伤及被困阵中之人,因此竟一拖再拖拖到最后,便没人再在意这阵法了,这阵法便好似被人遗忘了。 只有苍潭派还记得,燕渺每月十五都会前往古音之口尝试破阵救人。戚云在天庭也几番请命,终于请得让一队天兵常驻古音之口外的荒山,每月十五协助燕渺破阵。 璧玢听了,却只是无言。燕渺见了,忙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你可以等到的,我们都可以等到的。 师姐,我觉得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璧玢说着,抬起了手,道,你长生不死,你或许可以等到,而我没有长生不死之体,无论我如何努力,我都无法让我的时间停下。师姐,你看,我的手上已经长斑了呢。 师妹 从前我拼命修炼,心中所想,乃是要维持自己的容颜,我不想让槿秦师姐回来以后认不出我。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竟一百多年了。我日日修炼,却总是难以突破那一道大关,我的身体日渐衰老,虽已比寻常的百岁老人好太多了,可终究是不比从前。这几个月,我的修为更是半分长进都没有,或许,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璧玢淡淡说着,末了苦笑了一声,又只是垂眼,看着手上那只有老人才会长出的暗斑。 燕渺听她如此说,心中一阵酸涩,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想了想,她才对璧玢道: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师姐救出来。我的灵力也在日渐增长,我也能忍住那焚心之火你不要丧气,你一定还能见到师姐的。 璧玢听了,却依旧只是沉默,半晌,她才又开口问道:师姐,你也还在等吗?等,古音之口里的那个人? 燕渺没想到璧玢会主动问起这事来。她低下头,答道:在等。 她也只是一介凡人,和我一样。古音之口从内封闭,你也根本不知道她如何了。璧玢说。 燕渺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道了一句:魔界不会让她死的。 主君神勇,熠然立在山头,看着山下横七竖八的尸身,称赞道,经此一役,焱庚残兵是彻底灭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了面前一身红衣、身披黑色披风的女子,这女子看起来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虽刚经历了一番激战,但仍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可惜不曾见过母亲当年英姿。辛姮说着,拍了拍袖上的尘土,又拿出了一张帕子来,擦了擦剑。只见这帕子一沾剑面,这宝剑便光亮如新了。她对着这剑面照了照自己的脸,只见自己的面颊和红衣上都渐上了不少血点,她忙用那帕子,小心擦拭了,又将帕子塞入了怀中。 不过,熠然姐姐,我倒是很奇怪,辛姮收剑入鞘,看向熠然,下面这些焱庚残兵,说到底也是你的同族,你当真就半分不忍也没有吗? 熠然神色如常:抛弃我的同族,不是同族。 有理,辛姮说着,又看向了山下的尸身,道,既如此,这些尸身还是烧了干净。说罢,她抬手便向山下扔了一把火,火势迅速蔓延,很快便成滔天之势。 熠然姐姐,走吧。辛姮说着,转身便走,干净利落。 第252章 熠然闻言,应了一声是,回头看了眼山下火海,然后便跟在了辛姮身后。 百年前,魔界无缘无故地封闭了古音之口,云方王不知为何也将一批魔族问罪,那些不知情的魔族一时都惶恐起来,一时民心不稳。过了没几年,焱庚残兵趁机起兵,不过十余年便成势了,几乎就要光复焱庚国。而彼时云方王身体虚弱,魔界自辛碣之后的也未曾有过堪当大用的将领,一时竟无人能镇压焱庚。 直到辛姮。 魔族也不知辛姮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辛家小将军在当年古音之口外意外发生的那场大战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数年,再醒来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云方王依旧很宠她,辛姮醒来之后,云方王竟送了她一百年的灵力。加之辛姮本就天资聪颖,这一百年中她刻苦修炼,竟修得了三百年的灵力还不止。云方王器重她,力排众议,将剿灭焱庚的重任交给她,而她果然也没有让云方王失望。 熠然看着辛姮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这小将军,单在战场上,还真有当年辛碣的遗风。虽过分谨慎,却又果断、狠辣,一击必致命。 对了,熠然姐姐,辛姮回头问着,我方才那招万剑齐发如何? 啊,熠然一愣,又忙赞叹道,很好,不愧是主君。那些焱庚残兵见了这一招,躲都躲不及呢。 辛姮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了自己腰间的长剑,道:我也不知怎么,就忽然用出了这一招。没想到,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定然是因主君日夜潜心研究法术,这才在战场上忽然之间融会贯通,用出了此等术法。熠然还算镇定。 或许是吧,辛姮说着,又问,我方才幻化出的,有两千把剑吗? 有了。熠然说。 辛姮听了,若有所思,又道:尝在书中看过,苍潭派有万剑令,修到极致可幻化出万把剑来不知是如何运作的,也不知我这一招比起那万剑令,又如何? 熠然听了,只是催促道:主君,我们先快赶路吧,王上想来已收到得胜的消息了。想必,待主君回去,就要授主君将军玉印了呢。 好。辛姮一笑,又大步向前迈去。身后的黑色披风随风飘扬,她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第108章 木簪 辛姮回了魔宫,云方王早就在复雪殿中等她多时了。 辛姮拜见王上。辛姮一进殿,便恭敬行礼。可一抬头,她脸上却带着笑意。 快快起来,云方王笑着,虚扶了她一把,又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她的王座前,坐了下来,关切问道,此次出征,辛苦你了。 为王上排忧,不辛苦。辛姮说。 云方王听她如此说,笑了笑,似又想了想,终于开了口,唤道:沉黛。 话音落下,一女子便捧着那一方玉印走上前来。那玉印雕刻精美,上有雄鹰栩栩如生,雄鹰之下,刻着精致的流云纹。这便是云方国的将军印。 传孤旨意,即日起,辛姮便是我云方国的镇国将军,云方王说着,垂眼看向那方将军印,那是辛碣曾经的玉印,她将这玉印向前一递,又对辛姮道,姮儿,接旨吧。 辛姮见了,连忙跪倒在云方王身前,双手捧着,接过了那玉印。谢王上恩典,辛姮定竭尽所能,不负王上重托。她说。 时隔百年,这将军玉印终于又回到了辛氏的手上。 平身吧。云方王道。她打量了面前的辛姮一眼,又低头叹道:若是你母亲见了你今日模样,定然也会欣慰的。 辛姮闻言,不禁也低了头,道:辛姮定不负母亲期望。 云方王微回过神来,又忙笑道:孤怎么又说起这些话来了。说着,她拉着辛姮坐了下来,道:姮儿,按理说,如今应当先给你办一个盛大的拜将大典,可如今,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办。那拜将大典,只得等你回来再办了。 王上请讲。辛姮忙道。 云方王摆了摆手,熠然和沉黛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孤要你去取一样东西,云方王说,孤要你去取一座山。 一座山?辛姮疑惑不已。 苍潭山,云方王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显露出太多抵触的情绪来,她说,我们发现,那座山,很可能是一件上古法器所化,是一个石印。若我们得到了这法器,魔界出关,则指日可待。 这便是当年沉黛告诉云方王的话,也是当年辛姮迟迟未能找出的真相。辛姮发现苍潭山本有百里大泽,却不知那大泽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她发现苍潭山的并不似寻常高山汇聚天地灵气、让灵气随地形布局而涌动,苍潭山的灵气是停滞着的、直接从内部散发出来的,而辛姮却也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一切解释起来很简单:苍潭山便是那石印。是苍潭山填满了那百里大泽,苍潭山的灵气也是那石印自身的灵气。因此,无论苍潭山上的布局是如何随意,苍潭山上总是灵气充沛、适宜修行。 第253章 不过,又有谁能想到,那天地间最强大的法器,竟会被摆在如此显眼地一个位置上呢?也正是如此,那石印就这么大剌剌地摆在那里,却没有人发现它在那。 姮儿,这一切,都交给你了。云方王说。 辛姮闻言,忙起身行礼领命道:辛姮定取得法器归来。 不急,云方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递给了辛姮,道,这上面记载的法术,便是你取法器时要用到的。到时候,熠然会陪你去人间,她会保护你。你要速战速决,尽快取得法器归来,以免夜长梦多。 辛姮接过了那张纸,却没有急着打开,只是道:辛姮记住了。 好了,姮儿,你先回你的将军府好好歇息两日,等你缓一缓,便动身,可好?云方王语气温柔,言语间尽是关爱。 不用歇息,辛姮不累,辛姮明日便可动身,辛姮忙说着,却又笑了笑,既是要紧之物,自然是早些取来,献给王上为好。 云方王闻言,点了点头,却不觉又轻声道了一句:你娘也会这样说的。 什么?辛姮没听清。 没什么,云方王笑道,你快回去休息吧,孤也有些乏了呢。 辛姮听了,便起身行礼告退。转身走时,云方王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一次,很像她。她会为了她不辞辛苦、四处奔波,可不管有多忙、多累,她在她面前总是那样的神采奕奕。 可想到这里,云方王不禁忧心起来。那孩子又要去人间了,又要去苍潭山了,她好容易才在她身上寻回辛碣的影子,可万一这孩子又被扰乱了心云方王想到这里,已不敢再想下去。 熠然!她唤着。 熠然闻言,连忙进殿,行礼问道:王上有何吩咐? 没什么,云方王有些疲惫地说道,只是,这一次,你一定要看好她。 王上放心,熠然道,臣不是那只爱投机取巧的兔子,臣对王上忠心耿耿,定不辱命! 从魔宫离开后,辛姮便敛了笑意,独自回了将军府。她手里握着那沉甸甸的将军玉印,不知为何,心里竟忽然不自在了起来。她不懂为何自己会忽然生出这奇怪的感受,她明明该高兴才是。但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安静地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虽说是书房,可这里乍一看倒像一个作坊。屋子里悬着不少的花灯,她的书桌上还摆着未编完的花灯,而在窗边小几上,还摆着一列小木雕这些都是她在闲暇时亲手做的,不知为何,她很喜欢做这些东西。 但云方王和熠然却不喜欢。她们总说,她在玩物丧志,不让她去碰这些手艺活。可辛姮实在是忍不住,每日练功排阵已经够累了,而她只有在摆弄这些物件时,才能寻得久违的轻松之感。云方王和熠然见她是屡禁不止,终于放弃了,随她去了。 辛姮将玉印放在书桌上,又想寻个木盒将这玉印装好。这将军印本是要随身携带的,可她马上就要去人间了,这将军印贵重,若是丟了便不好了。她在房间里找了找,却没找到合适的。或许可以去母亲房间里看一看,辛姮想,母亲当年是把这玉印放在哪呢? 想着,辛姮看向了母亲的房间。她很少进那房间,那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些母亲曾用过的老物件,也就只有熠然会时不时地进去,用法术给那房间清清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辛姮想了想,便起身,直向那房间走去。她用法术开了房门,推门进去,只见这屋里还算整洁,应是熠然的功劳。 辛姮进了屋子,先去了书房转了一圈,没见到有什么合适,便转身去了卧房。卧房那边,也就梳妆台上有些盒子。辛碣是不怎么爱打扮的,那梳妆台上看起来也略显寒酸,没什么首饰放在那里,故而辛姮从前也没怎么在意过梳妆台上的东西。 辛姮走到梳妆台前,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了个耳坠摆弄了两下,又将这耳坠放了回去。我还是今晚自己做一个吧。她想着,便要转身离去,可梳妆台上那带了锁的小盒子却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什么首饰这样名贵,还要锁住?辛姮忽然觉得不对,好奇起来,拿起那小盒子,便要将它打开。 主君,熠然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原来你在这。 你来的正好,熠然姐姐,辛姮拿着那小盒子冲熠然招了招手,这盒子里是什么? 熠然见了,皱了皱眉,道:属下也不知,将军以前并不喜欢旁人动她的东西。她离去后,属下也未曾翻动过。 原来如此,辛姮说着,又问,熠然姐姐,如今要出魔界,那将军印随身带着总不方便,你那里有合适的匣子吗?要好看一些的,还要有封印。 有的,熠然说,属下这就拿给主君。 辛姮点了点头,见熠然出门了,她又低头看向了手里的小盒子。不知为何,这盒子拿在手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想了想,辛姮便把这盒子打开了,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木簪,上面还有一个篆体的辛字。 第254章 辛姮只看了这簪子一眼,便挪不开眼睛了。她瞧着那簪子,没忍住,伸出手去拿起了它。当她的手触碰到这簪子时,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伤,眼圈霎时便红了。 怪不得要锁住,这簪子里藏着一条消息,只有碰了它才会发现,辛姮心想,不知是怎样的消息是谁留给母亲的消息吗?又或是母亲留给谁的消息?为什么,我会伤心? 这簪子上的术法不难破解,辛姮想着,本想自己施法去看,可要施法时却犹豫了。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问问熠然,于是她合上了那木盒,抓着那簪子便出了门。可刚出门没走两步,便见熠然捧着个精美的盒子向她走了过来,道:主君,这盒子好看,而且重重封印,很安全。说着,她瞥见了辛姮手中的木簪,笑道:这是主君新做的簪子吗? 辛姮愣了一下,很显然熠然也没见过这簪子。是,是新做的,辛姮低了头,摆弄着手里的簪子,刚才等你时随手变化的,这做工还不甚精细,还得再细细打磨呢。她说着,把这簪子收进了袖中,又接过了熠然手中的木盒,独自进屋去了。 这一日,燕渺又在忘尘峰顶等了许久,直到夕阳消失在视野之中,那人的消息一如既往地没有传来。燕渺失落地低下了头,又看向了趴在枯树下已睡着的红红,随即挥手便将忘尘峰上空的结界收紧了。 红红,她轻声唤着,抱起了它,她还是没消息呢。 红红已睡熟了。它已是灵宠,寿命长,可到底也上了年纪,越发嗜睡。燕渺抱起它,顺了顺它的毛发,然后便要抱着它回房。她该出发去古音之口了,夜里走,等到明日黄昏前再赶回来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她回到庭院里,就要推门放下红红,可许是她推门的动作太大,竟惊醒了它。红红睁开眼,又晃了晃头,然后便盯着她看。燕渺笑了笑,揉了揉它脑袋,道:我该走了。你安心休息吧。说着,她抱着它进了屋,又放下了它,然后转身便要走。 可红红却忽然来了精神,竟忽然一跃,跃到了燕渺肩头。燕渺有些疑惑:怎么?你又想和我一起去了? 红红点了点头。 自当年古音之口一战后,红红变得更为黏人了,每次燕渺要出山时,红红都想跟着。燕渺知道,是这九节狼见辛姮一去不回,生怕自己也会突然有一天消失,这才紧紧地跟着自己。 燕渺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你就跟着我来吧。记住,这一路上不许离我太远。 红红又连忙点头。燕渺见了,便又蹲下来,将红红抱在了怀里,起身走了。 -------------------- 下一章重逢 第109章 重逢 燕渺到了古音之口时,戚云也刚从天庭下来。每年,戚云都会下界一次,来这古音之口,协助燕渺破阵。 师兄安好?燕渺客气地问着,放下了怀里的红红。 一切都好。苍潭山如何了?戚云也客气地问着。 一切如旧,燕渺回答着,又道,辛苦师兄下界了。 你才是辛苦了,我每日只能下界一次,不能时常帮你,戚云说着,看向了槿秦被埋的方向,也不能帮她解脱。 燕渺循着戚云的视线看过去,眼前又浮现了那日的景象。若是被封印之人是我就好了。燕渺心想着,口中却对戚云道:师兄,那我们破阵吧。 说着,燕渺示意红红稍稍避开一些,然后便同戚云带着天兵天将向那阵法方向飞去。他们浮立于虚空之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摆出了一个阵法来,十分默契地对着那阵法一同发力。这是这些年他们一次又一次试出来的、能最大限度撬动这封印的阵法,可惜这土阵凶险,就算他们撬动了一角,也对那土阵的封印束手无策。 这一次,依旧是如此。 眼看着那阵法的一角就要被撼动,却忽然有一股毒气从阵法中冲了出来。天兵天将见了,按照以往的经验,不慌不忙地施法压制,可刚一施法,那阵法中的灵力霎时乱了,不少毒气又冒了出来,被撬起的一角也在那一瞬间似要升起 不好,收手!戚云忙喊着。 如果那被撬起的一角自己升起,只怕会将在场所有人都卷入那阵法之中。 天兵天将见了,也连忙收手。燕渺却仍强撑着,脖颈上又出现了冒着火焰的裂纹,顺着她的面颊一路向上爬去。戚云见燕渺如此执拗,叹了口气,连忙冲她打了一掌。燕渺被这一掌打偏,不觉泄了力,又重重跌落在地上。 是我没用,身上的裂纹渐渐退去,燕渺看着自己的手,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差一点。 师妹,你尽力了,戚云说,能看出来,你的灵力,比去岁又有增长。只是这阵法多变,每一次每一次不是会伤及阵中之人,便是会伤了我们自己。他说着,看向了身后的阵法,那阵法正在逐渐恢复原样。 按理来说,这阵法应当没有那么难破,可为何每一次都会凶险万分呢? 我不明白,燕渺说,我日日修炼,灵力早已不同以往,应当已能和那魔王抗衡。可为何,我在这阵法面前,却仍是有心无力?她说着,站起身来,不知是第多少次想看清这阵法的要害,却只是徒劳。阵法之中毒气遍布,灵气乱窜,她根本看不清。 第255章 一百多年了,燕渺喃喃念着,已经一百多年了。 戚云扶起了燕渺,又看向了古音之口,道:或许解决之法,只能在古音之口内找到。可魔界在古音之口内升起屏障我们,唉戚云说着,连连摇头:天庭不会因为一个阵法,就许我们强破古音之口,他们巴不得古音之口一直从内封闭,也省得他们封印了。 师兄慎言。燕渺忙低声提醒着,又看了眼一旁的天兵天将。 戚云也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说这些话不太合适,连忙闭了嘴,缓了缓又道:那今日便只能如此了。 燕渺点了点头,又垂下眼来:只能如此了。 和戚云告别之后,燕渺在那荒山上伫立良久,直到下午时,她才终于又抱起红红,想要回苍潭山。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在黄昏时分打开忘尘峰顶的结界,等着她的消息。 红红,我们该走了。燕渺柔声说着。 红红被她抱起,一同上了云端。燕渺坐在云上,望着云下的人间,心中又泛起一阵凄楚。今日是十五,正月十五,人间正在大街小巷布置花灯,看着喜庆的很。燕渺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燕北看的那一次花灯。那次是在杨泛的园子里,虽然危险迫近,但那时的她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以为日后的生活还是会那样平静美好。 那时,她正和辛姮如胶似漆,看着湖中的花灯,以为自己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辛姮一起赏灯。那时,槿秦也还在苍潭派等着她们回来,而那时的璧玢也没有真正怨她,虽然她言语之间多有讽刺,可到关键时刻,璧玢还是会护着她。 如今,都变了。辛姮杳无音讯,槿秦被尘封于阵法,璧玢也怨了她一百年。 红红,燕渺望着人间景象,又看了看天色,不觉开了口,我们下去赏灯吧,就转一圈,还来得及。 红红点了点头。燕渺便又抱起红红,道:一会儿跟紧我,不许乱跑。说着,便从云端跃下,悄悄地落入了城中。 此地应是个边陲小城,看起来有些异域之人也在此处做生意,各种各样的面孔都有,街道上甚至能看到一些不常见的奇珍异兽。因此,被燕渺抱着的红红竟也不是那么显眼了。 城中很是热闹,各家各户都在张罗着过这上元佳节。天虽还没黑,但燕渺看着他们张灯结彩,恍惚间仿佛已看到了夜里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只是,这城中会有多少人独自一人看这热闹场景呢? 红红,我想她了。燕渺轻声说着,心中怅然。 而同时,她心中又涌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红红本被她抱在怀里,听她说完这句话,却不知为何,一下子挣扎起来。燕渺一下子没抱住,便被它挣脱了。只见红红落了地,竟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红红向来是跑得快的,这一冲,竟只留下了红色的残影。 红红!燕渺见红红不知怎么忽然跑出去,一时慌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用法术,只好一边唤着,一边追了出去。可红红跑得极快,她不用法术,根本追不上。 红红!她喊着,可早已不见那九节狼的身影,只好大街小巷四处寻着。不知喊了多久、找了多久,她终于远远地瞧见了那红色的影子。红红不知为何,竟跑到了屋脊上,远远地也不知在嗅着什么。夕阳下,那火红色的毛发上泛着金色的光。 已是黄昏了。燕渺不由得着急起来,连声唤着红红,便朝着它的方向奔过去。可红红却不知为何,忽然也撒腿就跑。燕渺依旧顾及着这里是人间,也只得跑着去追,可她的眼睛却一直只盯着那红色的影子,直到那红色的影子从屋脊上跃下。 红红!燕渺急了,便也越跑越快,她眼睛只盯着红红消失的方向,在人群中穿梭着,连路都没注意看。就这样,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人身上,和那人扑了个满怀。 是个女子。 对不住了。燕渺道了一声,抬头看了这女子一眼,便又急急地向前奔去。可她向前跑了几步,却忽然放慢了脚步。 方才那感觉,好熟悉。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在刹那间消失,她能感受到的只有那熟悉的感觉。燕渺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了过去,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衫,和同伴刚转过了个弯。她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容,只看到了那女子的背影,可那背影,分明是记忆中的背影。 阿姮?燕渺不觉脱口而出,心中那熟悉的感觉也再度升起 真的会是她吗? 红红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了燕渺肩头,在她身上嗅了嗅,又连忙对着燕渺点了点头。它在她身上嗅到了她的气息。 是阿姮阿姮!燕渺唤着,又呼唤着连忙追了上去。 辛姮走在路上,不由得皱了皱眉。方才撞进自己怀里的那女子,她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些莫名的伤感涌现出来了,然后,她便满脑子都是那女子的模样。 主君,熠然出声提醒,别分神了。容貌变化,最忌分神,稍有不慎,便要显露原貌的。她说着,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她虽没看见燕渺,但已隐隐听到了燕渺的呼唤声。熠然不禁有些愠怒,怎么刚出古音之口没多久,想在这小城里找个地方住一夜,便遇上了故人。还好她提前让辛姮变化了模样,不然若被燕渺一眼认出,那怎么得了? 第256章 辛姮在路上走着,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却越发猛烈,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就要回头去看。熠然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便拽着她向前走去。主君,不要回头,她提醒着,那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辛姮忙问。 看着眼熟,像是苍潭派的人,只怕有危险。熠然说。 当年之事,魔界没几个人知晓内情,偶有知晓的也都被云方王下令处理了。知道内情的,不过是熠然、沉黛这几个注定离不开云方王、对她忠心耿耿的人。而她们守口如瓶,辛姮也无从查证当年之事,只是听信了她们的说辞。 我们为什么要躲?她很厉害吗?我见过她吗?辛姮被熠然拽着跑,嘴里又问道。 主君没见过,我见过。她不难对付,熠然回答道,就是难缠。 辛姮闻言,竟停下了脚步。熠然见了,有些不安:主君? 辛姮十分疑惑:既然不难对付却又难缠,我们为什么要躲,杀了她、永绝后患,不就行了? 熠然闻言一愣,随即却又笑了笑:主君高明。又道:此间人多眼杂,不便动手,我们还是先躲藏起来,看她行动,再伺机下手为好。 杀了这长生不死之体,怕是做不到,但有那烈火焚心在,让她消失一段时日,或许可以。熠然想。 说得有理,辛姮说着,环视四周,只见眼前正有一家小酒馆,跟我来。 阿姮!燕渺在人群中追着、喊着,可在转了个弯之后,便再也没看见辛姮的身影。环顾四周,茫茫人海,她能感受到辛姮就在这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忆中的身影。 难道是我认错了燕渺想着,鼻子一酸,手不觉又抚上了腰间的香囊。 一百多年了,已经一百多年了。难道又是幻觉吗? 正想着,只见一个酒馆老板正对着东方破口大骂:那穿红衫的小婆娘!打翻了我的酒还不给钱!我咒你嫁个男人是乌龟,生个孩子没 燕渺听见这酒馆老板当众骂街,言语粗俗,却提及红衫二字,不由得连忙过去,问道:请问,那红衫女子是往那边走了吗?说着,她指了指东边。 是!酒馆老板看起来怒气冲冲,她撞翻了我的酒碗,还不赔钱!还嚷嚷着说她要赶着在城门落下前出城,让我别拦着她!你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多谢你了要赔多少钱?燕渺忙问着,又掏出一块碎银来,递给这老板,问道:这些够吗? 老板有些惊讶,却仍接过了钱,道:够了。 燕渺闻言,便连忙带着红红向东方追去。可走了没两步,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对。 向东方走一步,心中的感觉便减轻一分。脚边的红红也摇了摇头,示意燕渺她的气味不在那边。 可惜这里人太多了,所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它一时竟也无法精确找到辛姮的所在。 那为何燕渺想着,刚要回头,可她的动作却不由得一顿。 红红,燕渺低头看向了它,我们还向东边走。她的语气十分坚定。红红有些疑惑,它回头瞧了瞧那酒楼的方向,却又对着燕渺点了点头。 此事古怪,她不明白为何酒馆老板会给她指一个错误的方向。但有人故意给她指错路,便说明有人想让她去那个方向。既然如此,她不介意一试。 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燕渺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阿姮,她心想,这是你给我的讯息吗?想着,她朝着东方,坚定地迈出了脚步。 辛姮坐在酒馆二楼的窗边,望着人群中的燕渺,不禁有些疑惑。她为何要为我付钱?她想着,不禁有些发愣,为何她好像发现了不对,却仍向那方向走?还有那九节狼,为何好似也不愿离开这里? 主君?熠然唤了一句。 辛姮回过神来,也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站起身,理了理鬓边碎发,道:熠然姐姐,我们也该过去了。 -------------------- 把这一章赶出来了哈哈 但提前预警一下,阿姮会在师尊的引导下很快想起来一切,但这个过程不会很顺利。毕竟阿姮被养成了一个多疑的性格,而且这一百多年里她又对魔界忠心耿耿? 第110章 陷阱 燕渺向东方一路前行,没多久便出了城门,周围人烟也稀少起来。但还好,心头那熟悉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她越发相信,她一定就在附近。 只是,她为何迟迟不出现呢? 辛姮远远地跟在燕渺身后,见燕渺都走到这荒无人烟之处却仍不停下,不由得也起了疑:她就一点疑惑都没有吗?常人被人诓到这种地方,定然早就生疑了。可她,还在一直向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天边。前方是个阴暗的林子,可燕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主君,可以动手了,属下先去布阵。熠然提醒着。 第257章 辛姮闻言,有些奇怪,便道:既然你见过她,我没见过,那还是我去布阵为好。她没见过我的路数,也可让她放下防备。 熠然忙道:主君不可。那人难缠,属下见过她,对付起来方便些。而主君日后还要去苍潭派,若是此时留下了些痕迹,便不好了。不如属下先去布阵,若属下对付不了她,主君再出手也不迟。 辛姮听她言语,觉得不无道理。好,辛姮道,你去拦她,我伺机而动。 说罢,她便见熠然化作轻烟飘向前去。辛姮看着熠然离去,再远远地瞧着燕渺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不忍,而她左手食指却也忽然一痛。都说十指连心,这手指猛然一痛,痛感是如此强烈。辛姮不禁皱了皱眉,在衣袖上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可那痛感半分未减。 不过,她已习惯了。这些年,她的左手食指时不时地就会痛一下,然后便又很快平复。她也给自己诊断过,却没查出什么病症,便也没太在意。可如今的痛感,似乎要比从前强上几分。 正想着,她远远瞧见熠然已潜伏在了树林里,与此同时,有一只乌鸦从林子里飞了出来,那便是信号了。她在准备了。辛姮想着。 燕渺一路向东,走进了林子里。天已经黑了,这黑漆漆的林子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燕渺皱了皱眉,一直跟着她的红红也不安地蹭了蹭她。可就在此时,前方忽然有了些细微的动静,几乎难以察觉。燕渺循声看过去,却见那边灵气涌动,很不寻常。 有陷阱。燕渺十分敏锐,立马停了脚步。红红也停了下来,仰头望着她。 燕渺想了想,低下头去,对红红轻声说道:红红,你跑得快,跑远一些,保护好自己。我不找你,你不要出来。 红红有些疑惑,却仍是按照燕渺的话立马撒腿就跑。见红红离开,燕渺也松了一口气,她又抬头看向面前那阵法,将腰间的香囊塞进了怀里,然后抬脚便大步向那阵法走去。 她不知道这阵法是谁布下的,也不知唤醒她心中那熟悉感觉之人究竟是不是辛姮。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要一试她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想着,燕渺就当没看见那阵法一般,一步向那阵法走去。当她终于迈入那阵法之中时,她只觉浑身灵力一震,周围事物瞬息万变,再抬头时,她已被烈火包围。 她这木头身体,最怕火了。可她看到这火,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欣喜来。火,她的阿姮,也是长于火系。看着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竟不由得微微一笑。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想来也是在观望。想着,燕渺登时抬手,升起了一道屏障保护着自己,又转模作样地要去破阵她要将布阵之人逼出来。 这阵法虽然险恶,但用蛮力即可冲破。果然,她一抬手,一施法,便给这阵法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下一刻,便有另一股力量从外施加过来,硬生生稳住了这阵法。而在她面前,也出现了一个人影。燕渺透过这火光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是你。 是熠然。 虽然面容不同,但燕渺记得这术法。 是我,熠然说着,瞪着燕渺,好久不见。 她在哪?燕渺也不废话,连忙问着,手上又猛然多用了几分力气,几乎要将这阵法掀翻,自心而出的火纹也逐渐在她身上蔓延开去。而熠然一下子支撑不住,竟向后退了几步,手上的法力却半分未减。 她这一百年,倒比从前长进不少,熠然想着,有些轻敌了。正想着,却不想面前一股热浪袭来。火花四溅,散落在这林子里,不少树上都燃起了小火苗,像极了城中悬挂着的花灯。 阵法,破了。 原来是燕渺见她不回答,想了想,索性狠狠一发力,竟直接掀翻了这阵法。说,她在哪?燕渺说着,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狠意来。她一抬手,便又唤出了一根藤蔓来,要将熠然捆住。 可那藤蔓刚被唤出,却又有一团火重重地打在了藤蔓上。燕渺一惊,忙收回了手,再抬头时,却见面前又出现了一个红衫女子。夜色之下,火光摇曳之处,燕渺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女子有着陌生的面容,可那眼睛 中了烈火焚心,还能有如此本领,果然难缠。辛姮微微挑眉,看着燕渺手腕处正在消退的火纹,说着。 没错,是她的声音!这,是梦吗? 阿姮燕渺眼圈一红,开口唤了一句,可她自己都不确定她是否真正发出了声音来。她想飞奔过去抱住她,可不知为何,她竟连个步子都挪不动。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辛姮,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辛姮落在熠然身前,看着燕渺。待看清后,她却不由得一愣。这人似曾相识,辛姮想着,又发觉她落泪,不禁又想道,她哭了?为什么哭?被我吓哭的?不至于吧?见她流泪,辛姮心中那几分像是不忍的感情又浓烈了几分。但她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暗想道:美人落泪,还真是我见犹怜。 燕渺望着辛姮,终于生出了些力气,向前迈出了一步。阿她刚要唤她,可连她的名字都未曾念完,便见辛姮挥起一掌,直向她打来。她连忙躲闪,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那一掌。 第258章 怎么回事莫非 燕渺想着,看向辛姮的眼中多了几分震惊。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年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又忘了? 辛姮本就警觉,见她上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以攻为守,一掌便打了过去。可她这一掌挥出去时,不知怎么竟不自觉地收了几分力气。看着面前这女子慌忙躲闪,她竟有几分心疼。 主君,熠然在她身后站了起来,盯着燕渺,对辛姮道,主君说过,永绝后患。 是,辛姮重复着,既然难缠,那便永绝后患。说罢,她和熠然对视了一眼,便一同出手,拔出剑来,合力向燕渺打来。 燕渺不及躲闪,便陷入了这二人的围攻之中。熠然招招狠辣,辛姮出手也未曾有过半分收敛。燕渺被这二人围攻,防守时着实有些吃力,更何况面前有一人还是辛姮,她根本下不去手。 可眼前的情形不能再继续了。她想了想,便根本不顾辛姮的攻击,只一转身,拼了全力地去向熠然发招。燕渺这一百年里长进了许多,而熠然本擅长远攻,如今近战,根本不是燕渺的对手。辛姮见燕渺完全不理会她的攻击,本想从后背刺、救熠然脱险,可不知为何,剑到跟前,竟下不去手了。 故而,不过十几招,燕渺便将熠然打翻在地,又瞬时唤出藤条来,直将熠然捆绑好,不知拖向何处去了。辛姮本想去救,可燕渺却一回身便挡在了辛姮身前。只见她眼中含泪,望着辛姮:阿姮,你把我,忘了? 辛姮一愣:眼前这女子未免也太奇怪了。明明方才还大打出手,将她魔界一员大将干净利落地给收拾了,可如今却又一副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还说着这些不明不白的话语? 没错,她是把过去忘了。可熠然说过,自己从未见过这女子,而自她苏醒后这许多年,她也未曾听说过自己和苍潭派的故事。如果真有什么,她早就会在魔界的那些流言蜚语中知晓一二了。而她现在还变化了面容定然是这女子知晓熠然是谁的属下,这才故意说着这些话来迷惑自己! 想着,辛姮一抬手,便将剑尖指向了燕渺。放了她,辛姮说,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燕渺看着那剑尖,知道她真的把一切都忘了。可她听着辛姮故作凶狠地对她说着这些话,却不由得低下头来,苦涩一笑:我倒是希望,你对我不客气。 然而这话在辛姮听来,却更成了一种挑衅。她不由得开始在心中分析道:方才看她招式,体术不行,然灵力深厚。熠然灵力不及她,又不擅长近战,必然会落了下风。我体术更好,虽然灵力可能不及她,但她中了烈火焚心未解可以一战。想着,辛姮开了口: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她一眯眼,挥剑便带起一阵火浪,向燕渺刺去。燕渺见了,也不躲开,只是抬手一挡,却立在原地半步未动。两股灵力相撞,周围树木震倒了一片。 燕渺支撑着,渐觉吃力,方才已退下的火纹如今又冒了出来,看来她的阿姮在这一百年里从未在练功上懈怠过,她竟有几分欣慰。阿姮,她知道辛姮如今把一切都忘了,却又不清楚如今的辛姮和魔界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便只是试探着说道,你跟我走,我便放了熠然。 休想!你还中着烈火焚心,竟敢如此猖狂!辛姮一口拒绝,她也有些吃力了,不由得忙又加了几分灵力。可这一分心,她也无暇去维持她变化出来的容貌,原本的容貌便显露出来。 燕渺眼看着辛姮露出她原本的脸,看着她日日夜夜想念的面容,不由得一恍神。辛姮见燕渺分心,忙抓住机会,挥剑便又狠狠向燕渺砍来,招招都直冲燕渺要害而去。燕渺忙收了力,只是躲闪,根本不还手。 辛姮见燕渺只躲不攻,知道这样无法逼迫她使用灵力,自然也无法发挥出那烈火焚心真正的作用,便故意激她道:你是不敢还手吗?就这点能耐吗? 燕渺一听便知道了辛姮想做什么,只是想借烈火焚心让她死而已。她想了想,便也顺着辛姮的意思,还了几招。辛姮见状,立马举剑展开攻势,逼得燕渺根本撤不出手,只得勉强接招。而燕渺本就不长于体术,不得不全靠灵力回击,如此一来,那火纹蔓延的速度便更快了些,直爬到了她脖颈上。 辛姮看着那蔓延的火纹,本应开心,因为那意味着面前这女子即将被烈火焚身。可不知为何,她看着面前的景象,却忽然觉得有些眼熟,那不忍的感情又更强烈了几分。而这一瞬间的心软被燕渺捕捉到,她不由得微微一笑:还好,她还没有完全忘记。 那便有希望了。 辛姮很讨厌那不忍的感觉,这让她显得优柔寡断,和她在战场上的作风完全不一样。想到这里,她不禁有几分恼怒,于是发了一股狠劲儿,看向燕渺,持剑直向燕渺刺了过去。 啊燕渺压着声音发出了一声痛呼。她明明是可以躲过的,可她没有躲,那剑就这样直接地穿过了她胸膛。 辛姮也有几分惊讶,她方才那一招毫无掩饰,以眼前这女子的本事,应当是可以躲过的。可她为何不躲? 辛姮想着,拔出了剑来,血滴顺着剑尖流淌下来,落在地上。她看着燕渺,一时心中充满了不解。燕渺身形一晃,也收了所有的灵力,捂着那伤口,却只立在原地,看着辛姮。 第259章 长生不死之体,辛姮打量了她一遍,你是燕渺? 她虽失了记忆,但也曾看过一些史书,对外界的一些事却还是知道的。只是,她知道的这些事,都是云方王篡改过的。 你记得我?燕渺忙问着,眼里都闪着光,仿佛方才被刺了一剑的人不是她一般,根本顾不得这身上的疼痛。 你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辛姮说着,只盯着燕渺。 燕渺听了,看着辛姮,无奈摇头。你不考虑一下吗?燕渺还在问,跟我走,我便告诉你,熠然在哪。不然,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 威胁我?辛姮皱了皱眉,看了看剑上的血,又抬眼看向燕渺,提着剑,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道,你也得有这个资格。 燕渺闻言,不由得垂下眼来。你不和我走,那我便和你走。只要我们在一起,总会好的。燕渺心想。于是,下一刻,燕渺眼睛一闭,向后一倒,摔在地上,让自己晕死了过去。 -------------------- 小时候第一次把燕渺召唤出来的辛姮:这啥玩意儿啊给我整不会了。 长大后第一次见到燕渺的辛姮:她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正经师尊啊给我整不会了。 一百年后第一次见到燕渺的辛姮:这人怎么一见我就哭啊给我整不会了。 第111章 心软 师叔,遇仙阁里,段樊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着正在看书的璧玢道,戚云师伯的来信。 段樊还算有天资,又刻苦,故而她虽只比璧玢小了几岁,看着却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而段樊经历了燕北那些事又家道中落,此刻已沉稳了许多,全无从前那般嚣张娇纵的影子。 师兄怎么突然来信了,璧玢念叨着,又问,你燕渺师叔呢? 段樊答道:没见回来。 还没回来?璧玢皱了皱眉,又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天已经黑了,而从前的燕渺是一定会在黄昏之前回来的。 璧玢觉得奇怪,又低头看信,却见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古音之口内结界已除。 璧玢看罢,不由得一惊。魔界安静了这许多年,终于要有动作了吗?那燕渺不好,定然是出事了! 想着,璧玢慌忙站起,就要向外走。师叔?可是出什么事了吗?段樊忙跟在身后问着。 听到段樊问话,璧玢不由得停了脚步。她捏着手中的信,想了一想,终于忍了下来。段樊,璧玢说,你替我去古音之口走一遭,去寻你燕渺师叔的踪影。若有异样,不要轻举妄动,立马传信与我。 是!段樊忙应了下来。 辛苦了。 璧玢说。如果不是这苍潭派她走不开,她一定要亲自去古音之口。 弟子告退。段樊说着,便退下了。 段樊离去后,璧玢在窗边伫立良久。玄影把苍潭派交到了燕渺手中,那他必然是信任她的,自己也应当要信任燕渺才对。可前车之鉴放在那里,燕渺很明显还没有放下她那个和魔界不清不楚的徒儿,她又怎么好全心全意地信任燕渺呢? 罢了,想了想,璧玢长叹一声,如何行动,还是她做主。毕竟,她是代理掌门。可有些东西,有备无患,也该准备着了。 想着,璧玢当即便出了门,直奔明幽馆。她推开门,说道:屈龄,帮我准备一些法器。 燕渺醒来时,时候还早,她也就只是短暂地晕了片刻。可当她睁开眼后,她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边陲小城,躺在了一张床上。而另一边,辛姮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手边还放了一杯酒。 窗外听起来十分热闹,那些花灯的光影映在窗子上,分外好看。 你在魔界,过得可还好吗?燕渺开口,问着。 醒了?辛姮回头瞥了她一眼,又回答道,我一直都很好,你不要想着岔开话题拖延时间。你那灵宠,多半鼻子灵敏。这里人多,气味杂,它若想寻你,只怕也得费些时候。 你还真是思虑周全。燕渺专注地凝视着辛姮的背影,笑了笑,便又要起身。可这一动,她却又被一股力量拉了回去,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的手上已被拷上了手铐,正将她牢牢地拴在床上。那手铐上下了禁制,意在限制她的施法。 熠然在哪?只听辛姮又问。 你不跟我走,我不会告诉你的。燕渺说着,看着那手铐,不由得苦笑一声。身体里有一道烈火焚心,手上又有一把手铐,简直是层层限制。虽然这手铐并不难破解,可她偏偏刚被辛姮一剑捅了个对穿,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是用不成法术了。 想着,燕渺又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衣服上的血污已经被处理干净,可方才她起身时,身上的伤口仍在作痛。她只给她处理了衣服,并未处理伤口。 你还真是嘴硬。辛姮又说。 燕渺只低头看着身前这衣服,不禁有些失落,可这失落根本比不得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欣喜。她又抬头看向辛姮,只见辛姮依旧是背对着她,不由得柔声问道:花灯好看吗? 第260章 好看,辛姮说,但不及我做的。可她说完这句话,却不由得暗自后悔。怎么她问一句,她就忍不住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呢? 你会做花灯?燕渺问,你常做花灯吗? 不干你事。辛姮回答道。 燕渺闻言,叹了口气,又看向了那窗外。我也想看看,燕渺说着,强撑着坐直了,我很久没看过了。 辛姮听了,却没有理会她,只是沉默。她低下头,不知又在看些什么。 燕渺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动,不觉开口,唤了一句:阿姮。 不许这样称呼我!辛姮猛一回头,看向燕渺。听到她这样称呼,辛姮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而此时燕渺才发现,辛姮手里正握着自己在百年前托涂蔷带给她的木簪。但很显然,辛姮并没有去听木簪里的话。 为何她收到了这木簪,却没有听这木簪里的话呢?那些魔族,又怎么可能允许她留下这木簪? 燕渺愣了愣,又看向辛姮,想了想,又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故意笑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缓缓地落入了辛姮耳中。再看她神情,她虽是笑着,可眼里却没来由地多了几分凄苦的意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辛姮本想发火,好好震慑一下这个传说中的燕渺长老,可一看到她这副模样,便又心软了。 她今夜心软的次数尤其多。她不由得开始庆幸,还好这不是在和焱庚族对战,不然自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随你吧。辛姮说着,又背过身去。 燕渺看着辛姮,她很想将一切都直接告诉她,可她又太了解她了。她知道,以辛姮的性格,如今直接告诉她,她未必会信,她只会不停地疑心,那样只怕会适得其反。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辛姮信任她,让她自己发现一切。 还好,如今她在她身边,她可以引导她、看着她。她会保护她,不会再让别人利用她。 阿姮。想着,燕渺又唤了一句。这一声的柔情更胜从前,让辛姮根本无法忽视。 辛姮被这一声唤得动心摇意,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觉得今日的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竟被这一声轻唤轻而易举地勾起了些别的心思?从前也未曾这般贪恋美色啊。辛姮看着燕渺,想道。可在目光和燕渺对上之时,她却不自觉地又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若不说出熠然的下落,便不要叫我。辛姮说。 燕渺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坐姿,可胸前的伤口却被牵扯到不由得一阵抽疼。她吸了一口冷气,这才问道:你在魔界时,可曾有过女人或者男人吗? 她这话是如此直白,辛姮听了,不由得有几分恼怒。谁许你问这些了?她回了一句。 只是好奇,燕渺忍着痛,微笑着,你若不回答我,那我便先说了。我曾经和一个女子日夜缠绵,如胶似漆,那女子 够了,燕渺还没说完,辛姮便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她转过身来,看着燕渺,连连摇头,我从前听说过你的大名,知道你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可你这、这你还真不像一个正经的修仙者。她说到这里,竟有些不自在了。 却不想,燕渺看着她竟又发出了一声轻笑。你笑什么?辛姮问着,将手中的木簪收进了袖中。 看来,多半是没有过,燕渺说,那也多半没有喜欢的人了。 辛姮听了,又是一阵沉默。云方国自六百年前战败后,被魔界各国大举入侵,国中男子几乎被屠戮殆尽,之后云方国复国,国中女子数量也是远多于男子。而自她有记忆以来,焱庚趁乱起兵,魔界不少地方又开始战火连绵,这一百多年里,她不是练功习武,便是从一个地方奔赴另一个地方作战不停哪里有别的心思去做那些事呢? 据说,在很久以前,在她失去的那段记忆中,她也曾荒唐过一段时间,曾和在魔界的那些妖族厮混在一起。可在她失去记忆再醒来后,她便再没有做过这些事了。她要做的,只是练功、征战,再无其他。 燕渺见辛姮沉默,想了想,又道:你能帮我把手铐解下吗?不必全打开,只要别把我锁在床上就好。 辛姮只觉得奇怪:你倒是有意思,像是在和我商量一样。你如今还有资格同我商量吗? 可以吗?燕渺又问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只盯着辛姮。 不行,辛姮一口回绝,除非你说出熠然下落。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吗?燕渺笑问。 辛姮看了她一眼:就算你说了,我也会杀了你,杀不了你,也要让你消失!但你若不说,我有一百种办法来折磨你。她说话时,故意做出凶狠的神情来。 燕渺却依旧只是笑:都随你。她说着,晃了晃自己被铐住的手,道:但这个可以解开吗?阿姮? 辛姮实在是受不了她如此看自己,更受不了她一遍又一遍如此呼唤自己。罢了。她看起来有些恼怒,却又鬼使神差地向她走来,小心地坐在她身边,为她解开了手铐的另一头。你别想逃,打开手铐另一头后,辛姮还在说着,我若不施法,这手铐便打不开,你逃不掉的。 第261章 放心,燕渺只是轻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还等着你用一百种办法折磨我呢。 她语气轻松,可辛姮却急了:你她好像根本拿她没办法。 燕渺手上虽戴着个手铐,但好歹是活动自如了。辛姮也站起身来,去窗边,拿上了那杯酒,一饮而尽又再度斟满。身后传来了些动静,辛姮放下酒杯警惕地回头,却一下子红了脸。你你你你做什么!她竟然结巴了。 可她说罢,却忽然一恍神:她好像见过类似的场景。 燕渺正站在床边,背对着她,罗衫半解,露出了大半雪白的背。当然,那背上贯穿的伤口也是清晰可见。 什么?燕渺看起来十分不解,我只是想看看我身上的伤。你不给我治,我自己也治不了,但总不能放任不管,不然好得很慢的。 她说着,回过神来,见辛姮脸上一抹绯红,故意一脸无辜地问道:你脸怎么红了? 辛姮没忍住看了她身前一眼,又忙挪开视线,回答道:光映的。 哦。燕渺似是相信了她这拙劣的谎言,又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辛姮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全无平日里在沙场上的杀伐决断之风。 你干什么!辛姮问着,听起来恶狠狠的。 我?衣衫半褪的燕渺走到了她身前,而辛姮也贴紧了窗边。还好有辛姮堵着窗子,才没让她的身体被外人瞧见。 我要治伤啊。燕渺说着,将刚从怀里取出来的香囊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又拿起了辛姮刚放下的酒。她拿起酒杯,微笑着直视着辛姮,然后便将那酒尽数泼洒在自己身前的剑伤处。 嘶燕渺痛得皱了皱眉。 你还真是见了这情形,辛姮想骂她,却根本骂不出口。她的心好像也抽疼了一下,随即便乱了手脚,忙夺去燕渺手中的杯子,又帮燕渺把衣服拢上了。 燕渺却只是看着她笑。她知道,她一定是心疼了。有些感觉,是哪怕失去了记忆,也不会变的。只要她和她在一起,百般引导,她定然能想起来的。于是,燕渺看着辛姮为她整理衣服,又笑着看向了窗外。窗外,满街的花灯,煞是好看。 也算是又一起看过灯了。 她还真是难缠我懂了,她定然是在施美人计。知道自己用不了法术,便故意套我话,看出来我不长于此道后,便故意做这些来勾引我!等到我放松警惕,她就伺机出逃定是如此!我竟差点就着了她的道!辛姮十分笃定地想着,又抓起了燕渺方才放下的香囊,想给它塞回燕渺怀中。可她刚拿起香囊,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对了。 看这针脚,倒和她常用的针法如出一辙。 -------------------- 燕渺:我要提示她,让她自己发现一切,想起一切。 辛姮:美人计!是美人计! 第112章 诱导 辛姮握着那香囊,装作不经意地仔细看了好几眼,心中的疑惑陡然增加。这看起来的确是我的手艺,可是,我不是没见过她吗?我做的香囊又怎会在她身上?她认识我,莫非她真的认识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辛姮想着,抬眼看了看燕渺,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去,只盯着那香囊看。 燕渺瞥了辛姮一眼,见她果然拿着那香囊发呆,心中苦涩,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她期盼着辛姮能想起来,却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便又连忙看向窗外,只做不知。 这香囊,辛姮清了清嗓子,挺精致的。她说着,把这香囊塞到了燕渺手里。 燕渺闻言,低头看向了手里的香囊,微微一笑,笑容中略带了几分酸涩。是啊,真的很精致,燕渺说,是一位故人赠我的。她说罢,又抬起头来,温柔地凝视着辛姮。 辛姮看着她的眼神,一时心动,可却又连忙提醒自己:不对,莫要中了她的计!她想着,却又把脸冷了下来,一转身,便从燕渺身前走开。 燕渺还是有些失落的,可看到辛姮被自己扰乱了心神,她不禁又提起了精神来。她很想把一切都直接告诉辛姮,却还是克制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对自己道:循序渐进、循序渐进想着,她又看向了辛姮,道:方才,我见你手里拿着一根木簪,很好看。为何不戴在头上? 辛姮听了,刚想答话,却又忍住了。她分明是在刺探消息,我不能中计。她提醒着自己,又道:与你无关。说着,她拿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你如今很喜欢喝酒吗?燕渺问着,又凑上前去,我想与你共饮。 辛姮听了她的话,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是爱搭不理:你若再开口,还是说些和熠然有关的事吧。不然,你可要吃些苦头了。 只要能与你共饮,吃些苦又算什么?燕渺笑眼盈盈。 辛姮闻言,一脸疑惑。她着实有些无奈,这苍潭派长老究竟是个什么路数?怎么竟能对着自己这个敌人百般亲近?还真是不择手段啊一点长老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第262章 不过她这副模样,还真是诱人,辛姮想,还好是我。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中计了。 阿姮 闭嘴!辛姮果断打断了她。她站起身来,看向了燕渺,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今夜,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将熠然拖去了哪里?说着,她一步一步逼近,一抬手,手心里便出现了一团火焰来。 燕渺见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摇头,又对着辛姮笑道:你想用火烧了我吗?她说着,张开了双臂:尽管来吧。 她不信辛姮能下得去这个手。 辛姮见了,愣了一下,随即便是满面的怒色。可与此同时,她却也收了手上的那团火焰,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燕渺。 燕渺只是微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这话好像戳中了辛姮,她一下子恼羞成怒,气冲冲地看着燕渺,怒道:才不是!说罢,她一抬手,便狠狠地敲上了燕渺的脖颈。燕渺眼前一黑,便又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你辛姮看着倒在地上的燕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而最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在她打了燕渺那一下后,她心里竟然有了许多愧疚,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辛姮想着,又看向了地上的燕渺。见燕渺昏迷之时眉头微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蹲下身来,将燕渺抱起,放在了床上。 罢了,辛姮想,还是得慢慢审她。想着,辛姮看着床上的燕渺,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解开了她的衣带。 第二日,燕渺醒来时,便见自己正坐在地上、倚着床边睡着,而她上了手铐的那只手,又被铐在了床边。床上,辛姮正双目紧闭,看起来睡得十分安稳。 燕渺倒也没在意她被辛姮放在地下睡了一夜的事实,只是又向床边挪了挪,想仔细瞧一瞧辛姮的睡颜。她已经很久没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了。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每夜她独自安寝时,她总会回想起那和辛姮耳鬓厮磨的每一个夜晚。可惜,那些美好是如此短暂,而她只能日复一日地承受这孤枕难眠。如今这样静静地伴着她,已是过往百年里她最大的愿望。 而此时,她动了一下,却才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已不疼了。她连忙微微扯开衣襟,低头看去,只见那伤口已不知何时消失了,胸前的肌肤上光滑如初。 看到伤口消失不见,燕渺愣了一下,又连忙抬头看向辛姮。而此时辛姮也轻轻咳了一声,她闭着眼睛,开口问道:醒了? 多谢。燕渺说着,低下头来,又悄悄把自己衣襟拢好了。 辛姮轻蔑一笑:向俘虏你的敌人道谢,你还真是有意思。她说着,翻身坐起,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帕子,擦了擦脸。 这帕子燕渺看了那帕子,不禁眼前一亮。这种帕子,在修仙者来说是最普通不过的帕子,只是去污时省事些。可燕渺一眼便认出了这帕子,这是当日辛姮拜师时,她送给她的。 燕渺想不明白为何魔界会允许辛姮留下那木簪,但她大概能明白他们放过了这帕子的原因这帕子看起来实在是平平无奇。还好,当日你挑了这个。燕渺想着,只盯着这帕子。 燕渺的确没猜错。当日,云方王命熠然给辛姮搜身,熠然搜了半日,却只发现了一颗特别的玉珠,根本没在意这寻常的帕子。 辛姮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刚要把这帕子塞回怀里,却见燕渺正直勾勾地盯着这帕子。她有些奇怪,看了看手里的帕子,想都没想,便俯下身来,拿着那帕子轻轻触上了燕渺的脸,轻轻擦拭着。燕渺见她动作轻柔,刹那间,无数感慨涌上心头,一滴泪顺着眼眶滑落出来。 辛姮见她落泪,一时也有些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你,你哭什么?你怎么见我就哭?我有那么可怕吗?她说着,慌慌张张地赶着替燕渺擦了泪水,又连忙起身,收了帕子,走到桌边,自斟了一杯茶。 燕渺见她起身,本想跟着起身,可有那手铐束缚,她便也只是无力地动了一动。我今日要回那树林里转一转,辛姮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你最好识相点,直接告诉我她在哪。若我先找到了她,你定会后悔的。 这些威胁在燕渺听来是毫无威慑力,她也以不变应万变,用着一样的答案回答着她:你答应和我走,我便告诉你。 笑话,辛姮冷笑一声,看向燕渺,你如今是阶下囚,却还口出狂言。 说着,她又斟了一盏茶。 阿姮,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燕渺没忍住,动情地柔声劝道,你要做的事很危险,恐有性命之忧。不如和我走,我们寻个没人的地方,做一对快活散仙,逍遥自在,岂不美哉?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辛姮听了,依旧不以为意,竟放下茶杯鼓起掌来。从前?呵,燕渺长老,我在魔界这么多年也遇到过几个巧言善辩的敌人,可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种劝法,辛姮说着,扭头看向燕渺,就这么想牺牲色相,保你苍潭派平安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轻易上当的。 第263章 燕渺听了,一声苦笑。她果然不会信。她如今是她的敌人,她怎么会轻信敌人说的话呢?可她仍是不死心,唤了一句:阿姮 住口!辛姮被她唤得心乱如麻,一挥手,便对着燕渺下了一道法术。燕渺所有的声音登时被封在喉咙中,她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天谢地,总算清静了。辛姮说着,给自己打理了一下头发,又站起身向燕渺走来。她一指那手铐,那手铐便成了透明的,虽真切地存在,可常人却根本看不见它的存在。 该走了。辛姮说着,解开了手铐,将手铐的另一端拉在了自己手里。我们,去寻熠然。她说。 燕渺被她拽着手铐走在街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此时她也不想说话了,她只想静静地看着辛姮。 辛姮牵着那手铐走在侧前方,却忽然觉得不对,一回头,便见燕渺正用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看着她。辛姮看着她那眼神,心里竟然一颤,又不自在起来,连忙回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 两人一路向城外走去,到了林子里,辛姮又在这里搜寻起来。昨夜,在燕渺受伤晕过去后,辛姮也曾在这里翻找过,可找了一圈,竟一点发现都没有。而燕渺还昏着,她想审问都审问不了,又担心有人来追,无奈之下,这才将燕渺带回了城里。而今燕渺醒来,她也可带着燕渺来这里再次搜寻。如果她依旧寻不到,那她是一定会对燕渺出手的。 想着,辛姮回头看了一眼燕渺,却见燕渺依旧是那副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这周围根本不存在危险一般。她倒是能演,辛姮想着,这神情竟没变过。 她牵着燕渺的手铐在这林子里寻来寻去,燕渺便乖乖地跟着她,也不挣扎,一点小动作都没有。但辛姮仍是不放心,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瞧一瞧她,可燕渺却每次都让她失望一点动作都没有,想严刑逼供都让人下不去手。 一边用眼睛看,一边用法力搜,不多时,这林子便又被找了个遍,可依旧未见熠然的身影。一定就在这林子里,辛姮想,昨夜那般情况,她来不及将她送到别处。可我为何探查不到熠然姐姐的灵力?莫非是有更强的灵力将她掩盖住了? 辛姮想着,看了看燕渺,又瞧了瞧周围的树。燕渺擅长木系术法,在这林子里,燕渺的灵力完全可以施加在这些树上,浑然一体,不易被人察觉。于是,辛姮果断抽出剑来,顺手便对着一棵树砍去。眼前的树毫无意外地被砍倒,她又立马换了方向,去砍另一棵树。 燕渺本来十分放心,她自信熠然被她藏得很好,可看到辛姮直接砍树,她一时有些慌了。如今辛姮探查不到熠然的灵力,但她这样一棵一棵地试下去,她总能找到她仅凭蛮力砍不倒的那棵树,而那棵树上,必定会有燕渺留下的灵力。 阿姮她开口,想说话干扰她,可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辛姮也不管她,只是发了狠,用她那宝剑接二连三地劈着眼前的树。 燕渺看了,心里着急,忙要上前,可辛姮却回头看了她一眼:沉不住气了? 说罢,她又回过头去,拼力去劈砍着眼前的树。 林子里的树一棵一棵倒下,震起尘土漫天。燕渺说不得话,也只得低下头去,静静地等着最后的时候。按照辛姮这个找法,找到只是时间问题。果然,没多久,辛姮便遇到了那棵砍不倒的树。 终于找到了。辛姮说着,回头看向燕渺,又扯着那手铐将她拽到了这树跟前,问道:是这棵吗? 燕渺自然是回答不了她的。辛姮见状,只微微一笑,道:那便让我试一试吧。她说着,却收了剑,在手中积攒出一股灵力,然后便重重向那棵树打去。 燕渺如今控制不了灵力,自然也无从抗衡。只听一声巨响,那树上附着的灵力登时散开,辛姮又伸出手指挥手一划,便将这树干轻轻剖开了 可眼前景象,却让辛姮大失所望。树干中间的确是空的,但也什么都没有。 燕渺也是一惊,她明明是把熠然塞进了这树干里的。熠然呢? 她在哪?辛姮急了,连忙回过身看向燕渺,又一把抓起了燕渺的领子。 说话间,又替燕渺解开了禁制。 燕渺动了动嘴,刚要开口说那一句我不知道,却忽然又把嘴闭上了。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远方,在辛姮身后远处的那一棵树下,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灰色的毛茸茸的影子。 是只兔子。 说话!辛姮催促着。 只是一刹那,燕渺便又忙收回了目光,对着辛姮轻笑道:我早说过了,若想知道,你只能跟着我走。不然,你是找不到她的。 -------------------- 写这章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辛姮手里变出一团火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向燕渺走去。待到了跟前,她停住脚步,又随手拿起一个水杯: 师尊,拔火罐吗? 第113章 故友 辛姮被燕渺彻底激怒了。她挥手便在手里升起了一团火焰,就要向燕渺打去。可燕渺依旧躲都不躲地立在那里,一副坦然面对的模样。 第264章 见了她这副模样,辛姮气得咬了咬牙,又狠狠将这一团火焰抛出。只是,那火焰却蹭着燕渺的发丝而过,终落在了燕渺身后的树上。那棵树,登时变成了焦木。 燕渺的头发被这火焰燎断了几根,但她毫不在意,她只是瞧着眼前的辛姮。只见辛姮又转过身去,狠狠地踹着她面前的树。辛姮实在是气急了,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出魔界没多远,便遇上了燕渺这个难缠鬼,还把熠然也弄丢了。本想着此次出界,只是去苍潭山化了那石印取回来即可,没想到竟有这许多波折。 她越想越气,不知踹了多久,才终于消停了些。 她一回身,又坐在了地上,可她手里还紧紧拉着燕渺的手铐,燕渺不防,便被她狠狠带倒,栽在了她身边,白衣上都溅上了许多泥土。 辛姮扭头看了燕渺一眼,见她模样可怜,本想去扶,可终又忍住了。燕渺自己强撑着坐直了,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向辛姮的方向挪了一挪。燕渺虽也不想让她找到熠然,可看到她生气恼怒,她还是心疼起她来,不由得侧过身去,轻轻抱住了她。 你做什么?辛姮气哼哼地想推开她,可触上燕渺的身体时,她却又收了几分力气。 这感觉为什么也这么熟悉?想着,她微微蹙眉。从昨夜到现在,这苍潭派的长老身上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这些可疑之处总是让她心生莫名的感受 听她言语,我们似曾相识。莫非真如她所说不,这太荒唐了!若我们真的曾发生过一些事,为何这些年来我一点风言风语都没听到过!一定是她在故意用计,乱我心神!一定是,一定是辛姮,你可不能胡思乱想。辛姮不停地对自己说着,却任由着燕渺抱着她。 只是想抱一抱你,燕渺说,对不起,让你生气了。 所幸熠然不在她身边,如今只有二人,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独处。她已让辛姮的心中有所怀疑了,只要适时引导,她定然可以让辛姮接受真相。 只是,方才,那兔子 涂蔷,燕渺垂了眼睛,你在搞什么名堂。 百年前,她托涂蔷将那木簪带给辛姮,如今看来,这木簪是带到了,只是中间发生了些事情,辛姮并没有看。可涂蔷呢?她在这百年里又发生了什么?她方才带走了熠然却没有提醒辛姮,她已经不为魔界做事了吗? 燕渺想着,又微微侧头看向方才的方向。可她这一侧头,便又看见那灰兔子在远处游逛着。燕渺不禁眨了眨眼,暗想道:她是故意只让我看到的。 既然如此,那她还是先和涂蔷接触一下比较好。正想着,辛姮终于推开了她。燕渺放开手,环视四周,又看向辛姮,开口道:阿姮,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灵宠?就是那只九节狼,它叫红红,它很喜欢你的。红红总是这样,它虽修为不高,但很聪明,它总是为我们牵线搭桥呢。 辛姮听她又说起这些奇怪的话,没好气地道:怎么就我们了? 燕渺闻言,不禁一笑:我是在问九节狼,你怎么却抓住这些字眼不放?你一个魔界中人,难道要教我如何知礼知耻吗? 我看你是需要教一下。辛姮说着,别过头去。可她刚扭过头去,忽觉不对,自己的注意力好像完全放错了地方。她又连忙回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一副得逞了的模样。 是了,她还有个灵宠,辛姮想,大意了。和这女子相处了不过一天而已,她仿佛在这一天里丢去了自己所有的才智和果断。 辛姮心想:还是得把那灵宠抓来。那灵宠在外四处游荡,谁知道会不会去通风报信。 需要我把它叫出来吗?你肯定会喜欢它的。燕渺说。 辛姮愣了一下:啊? 它也很想你。燕渺说。 什么?辛姮只觉震惊。她正想把那九节狼抓来,怎么这长老竟要主动把那九节狼送上门? 有诈,定然有诈。 你等一下,燕渺说着,也不顾辛姮正牵着她的手铐,抬起手便在袖子里扯出了一截铃铛来,晃了晃,又道,好啦,它马上就到了。 燕渺说着,又将那铃铛塞进了袖子中。仙人的袖子总是能装下很多东西而不觉累赘,外人就算碰了她的袖子也察觉不到。而她在放回那铃铛时,又在袖中触及到了辛姮从前送给她的木雕。 一时给她看太多东西,恐她会接受不了,还是先让她缓一缓吧。燕渺想着,并没有拿出木雕,只是扭头看着辛姮。却见辛姮因燕渺刚晃了晃铃铛,正疑心她搬救兵,慌忙站起身来,手提着剑,警惕地看着周围。而燕渺,因被她拽着那手铐,也一把带起,险些撞在辛姮身上。 远处传来些动静,辛姮的剑又握得更紧了些。燕渺见了,不由得轻笑:放松些。 话音落下,一个红色的影子从远处奔来,直冲到了两人面前。辛姮本已挥起了剑,可待到那红色的影子到眼前,那竟真的是一只九节狼,且那只九节狼修为浅薄,多半连话都不会说,根本不足以威胁到她。 辛姮微微放心了些,又转头看向燕渺。可她刚扭过头,那九节狼便扑将上来,直跃到了辛姮肩头。辛姮本能地就想伸手打掉它,可刚抬起手,那九节狼便在她面颊上狠狠蹭了蹭。辛姮微微一愣:这感觉为何也是似曾相识? 第265章 香囊、九节狼,还有燕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燕渺静静地看着她,见她眼神中的锐利警惕少了许多,便知她的疑惑更多了些。它很可爱吧,燕渺笑着,抬手摸了摸九节狼的毛发,这一次,又是它先发现你的呢。 又是? 辛姮皱了皱眉,将红红从肩头扯了下来。她本想直接将它扔在地上,可看着那九节狼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一时又不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真的曾经认识她们?为何、为何辛姮想着,不觉十分熟练地把剑一收,将红红抱在了怀里,又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燕渺看着辛姮将红红抱在怀里,一时又想起了从前的时光,眼圈略有些发红。她低头,悄悄叹了口气,却也知道如今不是伤感的时候,于是又连忙抬起头来,对辛姮道:你能帮我照看它一下吗? 照看?辛姮又皱紧了眉头,你想耍什么花招? 我有点事,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我才不舍得离开你呢。燕渺说着,看起来十分真挚。 辛姮的眉头几乎都快绞在一起了,她想不明白,燕渺是怎么说出这么离谱的谎言的?她真以为自己会信吗? 燕渺知道辛姮是定然不会轻易放她走的,便给红红递了一个眼神。红红会意,便忽然从辛姮怀里挣了出来,夺了辛姮的剑。辛姮本已对它没了防备,如今红红忽然动作,竟被它得手了。眼见着红红跑得飞快,她一时恼怒,连忙便要去夺回来。而燕渺也趁此机会,猛然一拽,竟将这手铐生生从辛姮手里拽了出来。 对不起,你帮我看一下它,我马上就回来!你如果担心我跑,可以先把红红当做人质来要挟我!不对,兽质!我不介意的!燕渺说着,也抬脚便跑。 辛姮见燕渺挣脱,本欲先追燕渺,可没赶两步,她却不由得一声笑了。如今的燕渺用不了灵力,就是一个弱女子,那跑起来的速度连辛姮走路的速度都不如。辛姮摇了摇头,故意停了下来,又一伸手,控住了远方的剑。红红正拖着那剑一路狂奔,跑了老远,可忽然之间,那剑却一动不动,它怎么拖都拖不起来。 我看你能跑到哪去。辛姮想。 燕渺知道自己单靠跑是肯定跑不过辛姮的,可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辛姮看她看得紧,走到哪里都用手铐牵着她,她怎么可能和涂蔷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呢?唯有用这样的笨法子了。只盼涂蔷能配合她,不然,她只怕会被辛姮立马抓回去。 正想着,她忽然脚下一空,又有人抓住了她的脚,将她狠狠向下拽去。 长老,好久不见。是涂蔷的声音。 还好。 燕渺抬眼,看向涂蔷:好久不见。 涂蔷微笑着,抬眼看了看洞穴外边的天,道:她看起来像是不太正常,我就不用和她打招呼了吧? 辛姮本想着故意放燕渺跑一段路再去抓住她,可不曾想,林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扰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她再想去追燕渺时,燕渺已不见了。 糟了,辛姮轻轻揉了揉鼻子,有妖气。 仙人怎么可能和妖族有来往?勾结妖族,可是犯了天条的! 那,一个用不了灵力的仙人,在遇到妖怪时,会发生什么呢? 辛姮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当日你见古音之口内升起屏障,知道大事不好,便逃了出来?燕渺问,逃出来后,为何不来找我? 是了,但你别怪我,我也想亲手将那木簪交给她,可是来不及了。她出了事,我也自身难保,我也想活命,对不起啦,涂蔷的话依旧很多,她笑了笑,又道,不过,我也为失信付出了代价,所以我才没有去找你。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腿,道:当日我刚到古音之口前,熠然便领兵追来。我好容易闯出了屏障,腿上却受了伤,自此跛了。而那古音之口狂风烈烈,每次进出都要找准开口,不然骤然接近古音之口的狂风,轻则伤了灵力,重则殒命。我还好,只是灵力全失而已,可我族的那些小兔子,便没有这般幸运了。 燕渺听了,一声叹息。只听涂蔷又道:灵力全失,被打回原形,还是一只跛足的兔子我又能到哪里去呢?只好又躲躲藏藏,来到了这林子里。我如几百年前初修炼一般,躲着豺狼虎豹,躲着上山的猎人,终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洞里修行,根本不敢踏出去一步。还好有了之前修行的经验,这次没走多少弯路,只用了六七十年,我便又修成了人形。可我终究只是个力量弱小的妖怪,有些仙人以猎妖为乐,这你也是知道的,于是我还是不敢出去,只等着我可以自保后,再去寻你。 涂蔷说到这里,莞尔一笑:凡人常把缘分二字挂在嘴边,我一直是不信这两个字的。可谁能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她也来了。不仅她来了,你还把熠然抓住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涂蔷兴奋地拍了拍地,可眼睛却红了:云方王派遣熠然,先是利用我,又将我踢到一边,害我跛足,伤我族群,我正愁报不了仇呢!云方王和熠然,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266章 听到这里,燕渺明白了涂蔷的来意。你想让我帮你?她问。 我也找不到别人了,但正好,你是最合适的,涂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来,正是她当年从辛碣房间换下的那一个,我已经猜到,怎样才能伤云方王最深。 -------------------- 一家三口重聚了 第114章 水边 燕渺!出来! 燕渺! 林子里,辛姮一手提着红红的后脖颈,一手提着剑,不停地喊着,搜寻着燕渺的身影。她现在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担忧,总之她是一定要把她找到的。 可惜她对燕渺的灵力气息还不熟悉,故而无法用灵力去探查。遍寻未果,她只得将那九节狼提到眼前,恶狠狠地说着:用你的鼻子好好闻一闻,她在哪? 可红红却只是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辛姮见了它这副模样,本还想再凶它,却也凶不起来了。你这作风还真是像你主人。辛姮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又忙忙地在这林子里寻着。 她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简直是窝囊至极。这不禁让她怀疑起云方王攻打天界计划的可行性:自己不过到了人间便这样慌乱无措被人摆布,若是遇上了天界那群老狐狸,该怎么得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燕渺如今正在地穴里,同她的另一位故人交谈着。盒子里面是什么?燕渺问。 只是小将军她母亲的一些遗物罢了,涂蔷说着,又将那盒子收了起来,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手里有一些东西。而你,会帮我吗? 燕渺想了想:不会。 涂蔷脸色一变,只听燕渺继续道:我不会帮你复仇,但我想让她摆脱魔界。只要有益于她离开魔界,我便会做。 燕渺说罢,盯着涂蔷,等着她的回答。 涂蔷听了,轻轻一笑。长老,实不相瞒,让她离开魔界,也是我报复的一部分呢。涂蔷说。 你想让我怎样做?燕渺问。 话音落下,头顶传来了辛姮急切地呼喊燕渺的声音。燕渺听了,连忙抬头向上看去。涂蔷却笑了笑:她如今这么称呼你了?说吧,她怎么了? 燕渺见她已猜到,便直说了:她忘了。 哦,不奇怪,当年她心里只有你,甚至要背弃魔界,云方王肯定是不会放任她离去的,让她忘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涂蔷说,你如今打算怎么办?你告诉她了吗? 燕渺摇了摇头。 也是,涂蔷十分赞同,就她那个多疑的性子,你直接同她说,她是不会信的,更何况如今于她而言,你只是个陌生人。她只会不停地胡思乱想,直到自己求证来可信的真相。这性子,真是难搞。 燕渺听她如此说,心中略有些酸涩,如何让辛姮在短时间内快速接受真相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我要你做的事,和她有关。涂蔷说着,指了指上方。 你想做什么?燕渺问。 很简单,涂蔷答道,让她离开魔界。这一点,你我志同道合。 两人说着话,外边辛姮找寻燕渺的声音不绝于耳,听起来倒不是完全的愤怒。好。燕渺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道:我该走了。说罢,又补了一句:请你一定要把熠然看好,不要让她来坏事。 放心吧,多亏你那藤条捆得结实,我昨夜便把熠然送去别的地方了,都说狡兔三窟,老娘可不止三窟,她找不到的,涂蔷说着,想了一想,又一挑眉,不过,说起来,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一个忙? 何意?燕渺问。 涂蔷又指了指上空,道:刺激一下她。 辛姮正在这林子里寻着,眼前忽然又起了风沙,夹杂着浓烈的妖气。她登时警觉起来,忙将红红放在身后,道了一句:别乱跑!说罢,便紧握着剑,带起一团火,狠狠朝前劈去。 一剑过后,风沙尽散。燕渺也出现在了她面前,只是她身边,多了另一个女子,一看就是妖精。而这妖精正拿着一把小刀,架在燕渺脖子上。 小将军,别来无恙啊。涂蔷笑着说,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轻佻。 辛姮只盯着涂蔷,听了涂蔷那句话,上下扫了一眼她,便眯了眯眼睛:你是涂蔷。 哦?涂蔷倒是有几分惊讶,你竟然记得我?她说着,笑着看了燕渺一眼。 你是兔妖,又知道我是小将军,定是百年前叛逃魔界的兔妖一族。而古音之口凶险万分,能逃出来还能这么快就修成人身的,可能只有涂蔷了,辛姮说着,看向燕渺,又问涂蔷,你抓她做什么? 抓她当然是因为你呀,涂蔷笑得十分欢快,你不是喜欢她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辛姮咬牙问着。 呀,怎么这会儿又不承认了?一百多年前,你可是为了她,抛弃了我呢?这事,我可还耿耿于怀、不敢淡忘呢。涂蔷故意说着。 第267章 燕渺闻言,不由得也要回头看向涂蔷,却被涂蔷用刀在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下,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做出一副被挟持的模样。辛姮皱了皱眉,她心中虽有疑惑,却仍记得自己如今要做什么。放了她!她将剑指着涂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涂蔷根本不在意她的威胁,她微微摇头,笑道:小将军,你别急嘛,我又没说我要杀她。她说着,侧头看向燕渺,轻笑道:我只是想瞧一瞧,是怎样的姑娘,让你当年魂不守舍说罢,她竟抬手抚上了燕渺的面颊。 你做什么?辛姮和燕渺异口同声地问着。不同的是,辛姮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怒,而燕渺则是努力压低着声音,略有慌乱。燕渺从前和这兔子精相处并不多,并不知她是怎样的一个性子,如今见她胡来,生怕她失了分寸。 我做什么,你不是看见了吗?涂蔷笑着,又飞快地在燕渺面颊上亲了一下。 辛姮登时大怒,提剑便要向涂蔷刺去。涂蔷自知如今的她敌不过辛姮,连忙就要逃,可逃之前却不忘轻轻推了一把燕渺,道了一句:别谢我。说罢,她便哈哈一笑,一转身,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辛姮见涂蔷逃了,也无心再追。她奔到燕渺面前,打量了一下她,便收了剑。别再耍花招。她说着,低头便对着自己的腰带施了法,然后便一言不发地抓起了燕渺手上的手铐,将她拴在了自己的腰带侧边上。 阿姮燕渺唤了一声。 你别说话,辛姮却无情地打断了她,她盯着燕渺,道,熠然还没找到,如果你不在,我再想找她多半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如今你发现了我的踪迹,我怎能让你落到他人手中? 燕渺愣了一下,却又笑了。我不是想问这个,燕渺道,我是想说,我和那兔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 和我解释什么?辛姮扭过头去,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那兔妖也是魔界叛徒,她的话,我也不会信的。你们都是在骗我,乱我心神。我纵横沙场几十年,岂会被你们这雕虫小技给耍弄了? 辛姮说罢,冷着脸转身便走。燕渺被那手铐拴着,被她猛地带了一个踉跄,而辛姮的脚步却半点也未曾放慢。红红见了,也有几分无奈,垂头丧气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燕渺看着辛姮的背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鼻子一酸,眼眶便红了。她曾想过许多重逢之后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副模样。你深陷危险而不自知,我如今说了你又不信,我要怎样才能帮你。燕渺心想。她低下头来,强忍着泪水,一步一步地跟着辛姮。 辛姮在前走着,本以为燕渺还会说那些企图动摇她心志的话语,却没想到,这一路上燕渺竟不发一言。她不由得觉得奇怪,悄悄回过头去,却只见燕渺正低着头垂着眼。一些碎发遮掩了燕渺的面容,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却清楚地看到,那泪珠掉落在地上,浸在土里。 又哭了?辛姮一时又心软起来,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可她终究是没有回头去替她擦掉泪水,只继续向前走着,想要寻找熠然的踪迹,可她的心思已完全不在熠然身上了。 两人在这荒郊野外游荡了许久,却并未找到熠然的踪迹。天已黑了,辛姮只得停了下来,寻了一处小溪,在旁边生了火,打算休息一夜。这小溪应是刚解冻不久,水里还有冰块顺流而下。辛姮先变出一张虎皮毯子铺在地上,然后便坐了下来,燕渺也只得跟着坐了下来,但两人谁都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 辛姮悄悄看了一眼燕渺,只见火光照映之下,她的脸上仍带着些未干的泪痕。也不知她就这样默默流泪流了多久,脸都花了。 辛姮正想着,忽见那九节狼钻进了自己怀里,还在自己身上打着滚。辛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想将它打掉,却也没下得去手,便忙看向燕渺。 它饿了。燕渺说着,抬手擦了擦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袖子,问辛姮:我可以喂它吗? 辛姮点了点头,便见燕渺微微侧过身来,向她贴近。原来那手铐太短,如今又被拴在了辛姮的腰带上,燕渺若不侧身,根本够不到自己的袖子。而这却让两人之间离得极近,辛姮抬眼看了一眼她的面容,却又忙收了目光。 你,你要找多久?辛姮问着。 袖子里东西多。燕渺回答道。 你袖子里能有多少东西?辛姮问。 有许多我舍不下的东西,一定要随身带着,多半可以装满一间房吧。燕渺回答着,终于从袖子里搜刮出一根竹笋来,递给了红红。红红见了,忙跳起接过,叼着竹笋自到一旁去吃了。 可燕渺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她侧身挨着辛姮,两人之间不过咫尺。辛姮见了,便想自己拉开距离,却被燕渺一把抓住了手,道:阿姮。 你又想说什么?辛姮问着。周围一时好像变得极静,只能听到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而燕渺仍盯着她,炽热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哀伤。 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了。燕渺道。 第268章 她的声音极轻,呼出的热气就喷在辛姮的耳根上,她的耳朵瞬间便红了。你不必说,我不会信的, 辛姮说着,微微抬眼看向燕渺,道,你休想让我中计。她也是在提醒自己。虽然她与这燕渺长老相识还不到两天,可她心中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理智。 燕渺笑了笑,道: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打算说了。她说罢,竟一抬腿,直接跨坐在了辛姮身上。 你做什么!辛姮一慌,却没有推开她。她总是推不开她,就像是,她本应该和她日日拥抱,仿佛这一个拥抱便可抵去过往的百年里的孤单。 孤单?辛姮愣了愣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过去的百年里竟是孤单的。好像,总缺了点什么,但说不上来。 我的话语可能有假,但你的感觉不会骗自己,燕渺说着,抬起了那只没被束缚的手,抚上了辛姮的面颊,手指又轻轻点上了她的唇瓣,阿姮,认真感受一下吧,我不信你毫无感觉。 她说着,顺手挑起了辛姮的下巴,认真说道:相信我。她说罢,便对着那唇瓣轻柔地吻了下去。 红红刚啃完一根竹笋,回头看向这边,却忽然无措起来。它东张西望四处瞧了瞧,最后果断躲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再也不敢冒头出来。 -------------------- 本章内容概括: 兔子:皮这一下我很开心。 红红:没眼看了。 第115章 中断 辛姮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样疯。 她就躺在这小溪边的土地上,她的衣服还未完全褪去,但衣襟大开,腰带也系在了手腕上,腰带的另一头还拴着一个手铐,也不知谁才是被束缚的那一个。再看躺在一旁的燕渺,她正闭着眼睛,衣服同样的凌乱但未尽褪,露出大半雪肩也没顾得上再拉上衣服,被手铐束缚的手腕处也因不停地拉扯碰撞而红了一圈。所幸那火烧了一夜,不然就二人这般狼狈模样,定然是要受冻了的。 天色微熹,燕渺已睡熟了。辛姮却睁着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眠。她一闭上眼,想到的便是夜里的景象。当燕渺吻上她时,她鬼迷心窍地没有推开她,之后的一切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若只是一时兴起云雨一番罢了,毕竟魔族没有那许多规矩,向来是不拘小节,可一切偏偏都是那样的熟悉,身前的女人甚至能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在没有解开她衣服的情况下,便说出她身上的一些特征,比如哪里有痣、哪里有胎记 奇怪,真是奇怪。 言语可能会骗人,可她的感觉不会骗人,她身上的痕迹也是真实存在。而她身上的那些痕迹,若非亲眼所见,又如何得知呢?若只是为了让她中计而随口编出那些话,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辛姮想着,侧头看向燕渺,只见燕渺还睡着。和燕渺这般静静地躺在一起,她竟觉得难得的安稳。想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两日,她是彻底失控了,她忍不住做了许多从前不会做的事。这长老如今明明是她的俘虏,她却忍不住为她治伤,忍不住为她拭去泪水,忍不住在她失去踪迹时担忧,又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愧疚和不忍之情,更忍不住明明不该如此的。莫非,真如这长老所说? 辛姮不愿相信这一套说辞,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有几分可信。但她想不明白,为何在魔界时从未有人对她说起过这段过往,为何熠然对她说她从未见过她? 想着,辛姮有些烦躁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些荒唐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不由得让她想起身去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可她却忘了她的腰带还拴着一个手铐,这一起身,便把燕渺也拽了一下,惊醒了她。 燕渺睁开眼,看了看远处天边朝阳的红光,又看向了辛姮。她的眼中尽是柔情,开口道:早安,阿姮。又问道:你怎么还没有休息呀? 红日的光洒在燕渺身上,她的身上也有些泛红。辛姮愣了一下,连忙胡乱拢好衣服,又扯过那拴着手铐的腰带来,把衣服穿好了。燕渺不得已,也只得坐起来,配合着她穿好衣服,又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衣服系好了。 阿姮燕渺说着,抬手抚上了辛姮的肩头。 你先别说话。辛姮忙回过头去,背对着燕渺。又伸手够到了那小溪边,用水狠狠拍了拍脸。 燕渺知道她需要冷静一下,便也知趣地没再开口。她收回手去,轻轻拢了下自己的头发。她知道,如今的辛姮再也不能忽视那些巧合,也不能忽视那些真实的反应。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等。等辛姮自己梳理了所有的可疑之处后,她会自己主动来问她的。她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不在乎这一时片刻了。等辛姮明白一切,等她救出槿秦,她便要带她离开,脱离苦海,两个人去寻一处世外桃源,不问世事,逍遥自在。 燕渺看着远处的朝阳,望着远方的山影,心中已勾勒出了未来的画面。她伸出手去,拨了拨潺潺的溪水。溪水依旧很凉,可春日将至,总会回暖的。 辛姮默默地坐了许久,直到正午,她才终于叹了口气。她依旧是背对着燕渺,说道:把你的那些谎话,都说一遍吧。末了,却又补了一句:我不会信,只是想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离奇的话来。 第269章 燕渺听了,莞尔一笑,却又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她从袖子里取出了那木雕,又将香囊也递给了辛姮,道:这些都是你送我的。 辛姮是见过那香囊的,知道那极有可能是出于自己之手。可这木雕,她却是第一次见,同样,她一眼就认出那些雕刻的痕迹。她将那木雕拿在手里,忽然感应到了那木雕中的法术,那法术中还融着自己的血,她不由得抬头看向燕渺,心中暗道:这是用来监视人的法术,我曾经监视过她。 想着,辛姮回头看向燕渺。看来她是真的见过她了。可这法术,和寻常监视人的法术好像还不太一样。辛姮想着,心中忽然一动,连忙低头看向自己左手食指 莫非 她给她这木雕,是想保护她?而这些年,每一次食指微微刺痛,都是因为她?还有前日她准备设下陷阱杀了她时,那时手指的刺痛,也是因为她? 太荒谬了! 燕渺见她陷入沉思微微出神,才终于说道:一百多年前,你曾为盗取石印拜入苍潭派门下,以我为师。你我,曾经相爱。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你我就此分离。 一百多年前?辛姮越发疑惑不解。为何王上从未对她说起过这段过往,只告诉她,一百多面前在古音之口外曾有一场突然发生的大战,而她在那场大战中受了伤,这才失忆。王上怎么会骗她呢? 我不明白她喃喃说着。 还有些话,我一百多年前便想告诉你了,可是阴差阳错,你竟没有听到,燕渺说着,含泪又凑近了些,阿姮,你那木簪,是我给你的。 什么?辛姮吃惊不已,那明明是我娘的遗物! 燕渺笑了笑:我也不知该怎样同你解释。但那木簪中藏有讯息,是也不是?你只需自己听了那讯息,便能知晓一切了。燕渺说着,握住了辛姮的手:阿姮,有些事,你早该知道了。但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不离不弃,海枯石烂,此志不移。 辛姮看着燕渺握着她的手,一时沉默了。她如今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信,燕渺说的像是真的,可她实在不懂,为何在魔界从未有人对她说起过此事?如果那些过往真的发生过,为何她一点流言都未曾听到过?可如果没发生过,如今这些巧合和感觉,走该作何解释呢? 想着,辛姮抽出了自己的手来,又将那木雕和香囊递还给燕渺,自己又从袖子里取出了木簪。她握住那木簪,看了燕渺一眼,却犹豫着没有立即去听。 阿姮燕渺又轻唤了一声。可这一声刚落下,她却忽觉不对。 辛姮很显然也发现了异常,她猛然回头怒喝一声:是谁在那!说罢,抬手驱剑,直将剑向小溪对岸的林子里飞去。 说罢,两人一同站起,而对岸的林子里也发出了刀剑相撞的声音。红红也被这声音惊醒,忙冲到了两人身前。辛姮见林中所藏之人竟能接住她几招,索性又一掌劈了过去,直将对面的林子点起了火。 浓烟滚滚,林中之人终于被逼了出来。燕渺见了,不由得一惊:段樊! 辛姮见这人燕渺认识,再看装扮,显然也是苍潭派的人。她不由得带了些怒气看向燕渺,可一抬手,却将剑收了回来。 师叔。段樊行了礼。 燕渺见段樊出现,便知不好了。辛姮刚要放下对她的疑虑,去听一听曾经的故事,可如今情形,她只怕又要疑心了。燕渺并不怪辛姮的疑心,她知道,以辛姮的身份和那些过往的经历,她还是多疑些比较好。多疑些,能活得长久些。只是她的多疑,于她二人而言,总是一大阻碍。 你为何在此?燕渺问道。 师叔久去未归,璧玢师叔特遣弟子来寻。不想刚寻到师叔踪迹,便被发现了,段樊说着,看向辛姮,又深深行了一礼,道,十九师妹,段樊年少之时,娇纵任性、欺软怕硬,因我之懦弱置你于险境,至今仍过意不去。段樊在此赔罪了。 十九?辛姮皱了皱眉。 燕渺见了,忙低声解释道:当年,你拜入苍潭派时,排行十九。 哦,你们竟连这个都编好了。辛姮故意如此说着。她依旧没有记起一切,她看着段樊,眼里只是警惕和冷漠。燕渺瞧见辛姮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她心知不好,若段樊再不离开,她便有苦头吃了。如今的段樊,并不是辛姮的对手。 段樊,燕渺抬头看向她,从容说道,我很好,你可以先回去复命了。她说着,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段樊,让她尽快离开。 段樊看见燕渺的示意,却依旧没有行动。她看了一眼燕渺的手铐,又看向辛姮,道:十九,我自知对不起你,可当年之事我如今也略知一二。若这样离去,放你走了,恐会酿成大祸。段樊说着,看向燕渺,又行一礼:师叔,请恕弟子难以从命。 糟了。燕渺心中暗道一声。 只见段樊亮出剑来,腾空一跃,便要飞过小溪向辛姮刺来。辛姮也不怯她,虽顾及着腰上拴着的手铐没有提剑冲出去,但她抬手控剑,也迎上了段樊的攻击。 第270章 燕渺见了,连忙劝阻道:你们两个都住手!她不希望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辛姮自不必说,段樊当年虽犯了错,可她当日不知事情全貌,也是在杨泛胁迫之下犯错,后来她改过自新,成熟稳重了不少,也为苍潭派做了不少事。辛姮就算要同她算账,也应当是在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同她算账,如今不明不白的,只会越搅越乱。 可眼前这两个人如今竟没一个听她的。两人都未曾收手,辛姮更是招招致命。而段樊显然已经不是辛姮的对手了,没过几招,段樊便要招架不住了。 阿姮!燕渺忙唤了一声,别杀她! 是她先动手的!辛姮说着,咬了咬牙,便又狠狠发力。一眨眼,便幻化出了几十把剑,直冲段樊刺去。 段樊慌忙也用出万剑令要去抵挡,可她刚要腾出手,方才面前与她纠缠的那剑便直冲她面门而去 够了!燕渺喝了一声,腕上手铐登时崩断,又一抬手,便将所有的剑控在了空中动弹不得。又一松手,所有的剑都落在了地上,辛姮的剑则回到了她自己手中。 段樊见状,终于泄了力,落回到了对岸上,又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辛姮灵力增长之快,她望尘莫及,如今只抵抗她一把剑,便已足够让她筋疲力竭。 辛姮看着燕渺,又低头瞧了瞧地上手铐的碎片。她紧抿着双唇,却又忽而冷笑一声:原来你能挣开啊。她说着,又摇了摇头:方才还甜言蜜语,说些什么不离不弃,海枯石烂,此志不移这过了有一刻钟吗? 她当年是犯了错,可她如今已改过了。现下她并不知道你的过去,这才将你认作敌人,对你出手阿姮,你当年也曾犯错,可那是在你被人利用的情况下,故而我不会怪你。但你如今不能再错了,你不能再被蒙蔽了。就算是当年,你也未曾亲手杀苍潭派门人,若你今日杀了她,再想回头,便难了,燕渺怀着微弱的希望,劝着,阿姮,你要做的事真的很危险,云方王她是在利用你。你若真取了那法器用了它,便会灵力枯竭、魂飞魄散! -------------------- 只能说没有那么顺利,但距离想起来也快了 第116章 疑心 燕渺说着,便要去牵辛姮的手,可辛姮却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只见辛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里全是讽刺之意:怎么,美人计用不成了,便来恐吓我了?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她说着,神情一变,又捏紧了手中的剑,步步后退:燕渺长老,实不相瞒,今晨,我还真有那么一刻要信了你的鬼话。 你不信我?燕渺问。 你明明可以挣开这手铐,却仍被我俘虏、仍被涂蔷挟持,你要我如何信你!辛姮质问着,又自嘲一笑:是我被你的美色迷惑,一时竟未细想,如今总算明白过来了你和涂蔷串通好了的吧?不然,你怎么放心被她挟持呢?她又怎么敢挟持你呢?难道你被人挟持,不会挣扎的吗? 燕渺一时语塞,她想争辩,可在此事上,她的确无法辩驳。只见辛姮又后退了一步,问着:关于我的一些事,也是涂蔷告诉你的吧?至于你身上的一些东西,说不定也是涂蔷盗来给你的! 不是这样!燕渺忙道。 却见辛姮一把掏出那木簪来,紧紧地握在手中,手背上青筋暴起。至于这个,你敢放心让我听,多半里面也真的是你留下的话语。可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魔界?我想,这和涂蔷也脱不了干系吧?辛姮问着,猛然将剑举起,指向燕渺,定是当年我受伤失忆一事被涂蔷知道,你买通了涂蔷,怕我魔界卷土重来,便利用此事,提早布局!是也不是! 辛姮说着,摇了摇头:我竟差点被你迷惑了。 燕渺想解释,可她不能否认,辛姮的一些猜想是正确的。而以辛姮如今的立场,她有这些猜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她还没有恢复记忆,而在过往的一百多年中,她都生活在魔界,是对云方王忠心耿耿的小将军。如今要骤然推翻她所有的认知,实在是难上加难。 燕渺看着辛姮的眼神,便知道,这几日的尝试注定以失败告终。要想让辛姮相信她,除非她自己想起来。 辛姮看着燕渺,提着剑,警惕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待到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她便连忙转身要走。燕渺自是不会轻易让她离去,她忙上前一步,对着辛姮的背影喊道:可那木雕上的确是我的面容,对此你又要作何推测呢?你只是不愿相信,你在自己骗自己! 辛姮刚跃到空中,听见了燕渺的话,动作一滞,却并未回头。转眼间,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见。而燕渺在看到辛姮那明显停顿的身影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你不会毫无顾忌地来夺石印了,如此,你的性命暂且无忧,燕渺望着辛姮离去的方向,心想道,阿姮,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 红红见辛姮离去,还想去追,却被燕渺拦住了。但它咽不下这口气,又转头看向了段樊,对着段樊一阵龇牙咧嘴。段樊垂了眼,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却一言不发。 第271章 燕渺见段樊如此,摇了摇头,道:你一定怨我放走了她。毕竟,你师尊还在古音之口的土阵之下。 师叔定有自己的理由。段樊说。 是了,我有自己的理由,燕渺叹了口气,段师侄,有些事你不知内情,实在不该轻举妄动的。 只差一点点了。她知道,辛姮几乎就要相信她了。 燕渺说着,转身便走。段樊见了,有些紧张地问道:师叔,去哪? 回苍潭山,燕渺回答着,又看向辛姮离去的方向,轻声道,等她。 她知道,以辛姮的性子,经历了这两日,定然早已是疑虑重重。她虽没有完全信任她,但也不会全把那些话当做耳旁风。她多半会去自己求证,直到她确认一切为止。而她若要求证,必然要去苍潭山。 燕渺所想果然没错,辛姮的确决定前往苍潭山。 她和燕渺分开后,不知逃了多远,才终于停下。那又是一处荒山野岭,她立在山巅,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木簪,恨不得直接将这木簪扔下去。 那木雕是你的模样又如何?就算我曾和你相识,也不见得我就是真心待你。说不定是我在故意接近你,而你当了真。她恨恨地想着,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或许真的和那苍潭山的长老有过一段缘分。 可那木簪,她终究是没有扔下。 唉她垂下手,一声叹息。 耳边风声呼啸,而她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她真的几乎就要相信她了,还好段樊突然出现,不然她真的就要相信她了。 说到底,她也知道自己最后的那个说法有些漏洞,可那时的她却只装作不知,只想赶紧逃离。她告诫自己,决不能轻信那女人的言语,可她心中的那杆秤却在不知不觉间倒向了她。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有说服力。若都是巧合或者事前谋划的话,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一百多年里能有多少变数,任谁也不可能算无遗策。 她只是不愿相信罢了。不愿相信魔界在有意隐瞒,不愿相信自己被蒙在鼓里。 可魔界究竟又是为何要隐瞒她? 想着,辛姮又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木簪。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这木簪握紧了。就让我来看一看吧。她说着,闭上了眼睛。 一施法,木簪中隐藏的讯息登时被激发出来,燕渺的面容也浮现在她眼前。果然,这木簪不是母亲的遗物,这木簪是她留下的。 只是这其中的讯息 昆吾氏、契灵、法器、云方王 辛姮听着,心情越发复杂。那些话语是如此荒谬,寻常人多半也编不出如此荒谬的故事来,因此,这故事竟显得有几分真实了。 辛姮听罢,久久不能平静。她将那木簪收回袖中,又望着远处的山色出神。王上,真的只是在利用我吗?她想。 在这山巅伫立良久,辛姮终于苦笑了一声。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她心想,还是要自己查。想着,辛姮望向了东边:魔界有可能将一切隐瞒,可魔界的手还伸不到那么远。既然她说我曾和她有瓜葛,那我不如去苍潭山看一看。熠然暂时是不能找了,但若她所说是真,我也不能去找熠然,熠然必定会阻拦我。 辛姮想着,看了看天色,只见已近黄昏。她说黄昏时,她会将忘尘峰上的结界打开一个口子,不如我潜入忘尘峰,一探究竟。她想。 苍潭山上,遇仙阁里,璧玢已等候多时了。燕渺从外走进来,段樊就跟在她身后。见二人回来,璧玢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燕渺,道:我收到了段樊的消息,差点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说罢,她看向段樊,道:你回去休息吧。 燕渺见段樊离开,这才道:我不会离开苍潭山的。师尊把苍潭山交给我,我便要对得起他,对得起苍潭山。 最好是如此,璧玢说着,又把燕渺打量了一遍,问道,所以,她又出现了? 是,燕渺回答道,她回来了。 可师姐还没回来,璧玢说着,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和你那好徒儿,再续前缘吗? 燕渺知道璧玢仍怨着她,可她却不能将一切实情和盘托出,那涉及了太多的秘密了。于是,燕渺只是回答道:师妹,此事你不必再过问,我会处理好的。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阿姮她很重要。不仅是对我而言,对苍潭山也是如此。若想苍潭山安宁,就不能将她推向魔界。 璧玢低了头:但愿这不是你的借口。 燕渺见她如此,知道她仍是不信任自己,不由得微微摇头。只见璧玢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开口道:我便再信你一次。若是这一次,你那好徒儿再置苍潭山于险境,我绝不会放过她。你若拦我,等同仇敌。她说罢,看了燕渺一眼,抬脚便走。 燕渺一愣,却又叫住了她:师妹。 你还想说什么?璧玢有些不耐烦了。 清心卷借我一用,却不想燕渺开口如此说道,我记得,师姐的清心卷,如今收在你那里。 第272章 你要用清心卷做什么?璧玢疑惑地回过头来。 你不必知道,燕渺说,你只需相信我。 璧玢看着燕渺,眼里尽是疑虑。可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交出了清心卷来。这是师姐的东西,她说,别弄坏了。 燕渺垂眼接过了清心卷,应了一句,道:放心。 天已黑了,辛姮终于到了苍潭山附近。因为有结界,凡人一眼看不见苍潭山,而辛姮则可以。她看着那结界防守严密,确认了自己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苍潭山。若想上山,只怕唯有等到第二日的黄昏。 时候还早,那便先寻个歇脚的地方。想着,辛姮望向了周边的村落。苍潭山周围是一大片林子,林子外又有些村落坐落在此,山上弟子时而还会下山暗中巡视。这样坐落在仙山之旁的村子,最不缺的就是传说了。 说不定,在那里能有所发现。 那便去那些村子里试一试。辛姮主意已定,便改了寻常百姓的装扮,纵身向那村落的方向飞去,到了村口,才又在无人处落在了地上。 她四下望了望,便又变出了个包袱来,做出赶路的模样,背着包袱进了村子。天虽然黑了,但这村子里还不算冷清,正有人家在摆宴,好像是在庆祝一个老人的七十大寿。 这宴席像是从中午一直摆到了现在,只见桌子上只剩了一些残羹剩饭,只有些男人还在豪饮不停。 打扰了。小女子投亲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无处落脚。请问,我可以在此借宿一晚吗?辛姮果断敲了那正在摆宴人家的院门。这里人多,她说不定可以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来应门的是一个大娘,她倒是爽快又热情。自然可以,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走夜路不安全,今日又是喜庆的日子,多个人也不碍事,这大娘说着,将辛姮让了进来,道,快进来吧,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我有个女儿,你今晚可以和她住一起。 辛姮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大娘。说罢,她便进了门,那大娘给她端来了一碗热酒,道:这是我家自酿的米酒,不如外边的好,不易上头。你若不喜欢,我再给你端杯热水来。 不必了,多谢大娘。辛姮很有礼貌,又接过了这碗酒,眼睛却看向了酒桌上的一个白发老者。她看着那老者,总觉得有些不对。敢问大娘,是在给那老者过寿吗?辛姮问。 嗐,不是他,我家老爷子早就熬不住去休息了,大娘摆了摆手,又看向了那白发老者,他是我家老爷子的故交,好像比我家老爷子还大个几岁,但身体硬朗着呢!他家虽住得远,可逢年过节啊,他都会来这里,和我家老爷子说说话。每次他只有一个人来,我们也不知他有没有家人。大娘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们都说,这老头儿会不会是个神仙呢! 神仙?辛姮闻言,看向那白发老者,若是老神仙,那便是一定要去拜会的了。 辛姮说着,见那老者已是醉眼朦胧,便直接端着酒碗走到了那白发老者的面前,笑道:老人家,小女子想敬你一碗酒。 那白发老者闻言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辛姮。小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他醉醺醺地问着。 -------------------- 阿姮知道师尊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她现在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毕竟被洗了一百年的脑,猛一下转不过弯来。等师尊下一剂猛药就好了。 以及,这周要开学的人好多,我努力多更几章。今年精力没有之前好,日更突然变成了一件难事,我每天都有写,但速度一直提不起来。之前还想着六月完结,笑死,九月了呢。 第117章 潜入 辛姮听见这老者如此问,便笑道:老人家你记错了,我们没有见过。说着,她坐了下来。 哦,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了,白发老者笑了笑,摆了摆手,年轻的时候不知爱惜眼睛,常常在夜里读书,如今眼神是越发不好了。 听说老人家是神仙,怎么眼睛会不好呢?辛姮笑问着。 神仙?白发老者哈哈一笑,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就是,活得久了些唉,太久了。他说着,摇了摇头,又道:小姑娘,我见你面善,你姓什么?我该如何称呼? 姓云,辛姮随口诌着,又问,世人都想着长生不老,怎么老人家你却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长寿呢。 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有的时候活得太长,是真没意思,会活腻的,那老者笑着自斟了一杯酒,活得越长,经历的事情越多,这世间的一切也就看淡了。更何况,活得久了,分别的时候也多了,到最后才会发现,原来兜兜转转,没有什么是永驻的,到头来,剩下的只有自己罢了。 这老者听起来感慨颇多,但辛姮也活了很久,却无这么多复杂的感受。魔族虽不多,但寿命很长,只要没有意外,活个几百年上千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辛姮虽也活了一百多年,可她在魔界是年轻的,故而也从未有过如此感慨,她也无法真切地体会到老者话语中的感伤。 第273章 老人家难道没有成家吗?辛姮问。 老者摇摇头,道:没有,我有比成家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也没有朋友吗?有友人相伴,也不错,辛姮说着,看了看这宴席,我以为,今日这宴席的主人,便是老人家的朋友。 是啊,那小孩儿的确是个朋友,老者笑着饮了一杯酒,可我知道结局是什么。最后,也会是一样的。说起朋友,老者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我曾经有很多朋友。年轻的时候,自来熟,话特别多,谁都能搭上话,我也以交友为乐。本以为那样的生活才是常态,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当时同我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莫名死了,一个下落不明再后来,剩下的人,有的寿终正寝,有的形同陌路。唉,如今才知年少时的可笑,竟把那一瞬当成了永恒。 老者看起来是酒喝多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但辛姮无心听他说这些感伤之言,她只想套一些话。唉,如此说来,活得久也有活得久的难处,辛姮故意说着,我先前往这里来时,听到有人议论说,这边有一座仙山。到了这里,见了你这位老人家,还以为你就是神仙呢。看来是我想多了,世上哪里有神仙呢?世上若真有神仙,这天底下的人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她说。 老者已然醉了,他眯着眼看了看辛姮,凑近了些,故作神秘地说道:云姑娘,我看你面善,你我有缘,那我今日便不妨告诉你。他说着,顿了顿:这世上真的有神仙,这附近也真的有仙山,只是,神仙也没有凡人想象中的那样厉害,神仙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果然,辛姮想,这还真是巧了。想着,她暗暗记住了这老者的相貌。真的有神仙吗!辛姮看起来十分兴奋,我在路上听人说,那仙山上住着一位仙女,传说生得十分貌美,可惜无缘得见。 老者点了点头笑了笑,却又有些怅然:是了,如今只有一位仙女了。本来,是有两个女子有仙籍,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便只剩一个了。我一位曾经的好友,便是那位的徒儿说到此处,老者突然顿住,又连忙向后挪了挪,叹道:我又在胡言乱语了,又在胡言乱语了。 辛姮听着,不禁垂了眼,一阵沉默。再抬眼时,只见那老者已起身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他说着,转身便要走。 老人家,辛姮叫住了他,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称呼?那老者想了想,道,我姓屈。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了。 辛姮见老者离开,也放下了酒碗,默默转过身去。屈?她仔细想了想,没有印象,也从未听说过他,应当只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想着,她停下了脚步,又回头看向了老者离开的方向:他曾是我的朋友吗? 如今的辛姮自是没有答案的。就算她记起一切,她也不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当年她拜入苍潭派时,处处防备着,那一点真心都给了燕渺其余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在旁人看来,她或许是个朋友。可在她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曾有朋友吗?辛姮立在阴影下,一步一步向那大娘为她指的方向走去。我没有朋友。她想。哪怕在魔界,她也是没有朋友的。熠然是母亲旧部,熠然听命于她,她则尊敬熠然。而其他魔族或许曾和她并肩作战过,但她心里清楚,那些魔族瞧不上她身上凡人的血脉,他们自然也不是朋友。 不过,有没有都是一样的,辛姮想,方才那老头儿也说了,到最后,都只会是孤身一人。谁又能一直陪着我,不离不弃呢? 她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燕渺对她说的那几句话来。不离不弃,海枯石烂,此志不移呵,还真是敢说啊。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便跟着那大娘,继续去演她借宿的戏了。 然而,辛姮不知道的是,屈龄回山后,直接去了遇仙阁。而遇仙阁里,燕渺还没有休息。她坐在烛光下,只盯着手中的清心卷发呆。 师叔,弟子回来了,屈龄行了一礼,却醉醺醺地差点没站稳,但,弟子不明白,师叔为何一定要弟子在今夜下山。弟子下山后,才想起来今日竟是我那小友的生辰,竟没给他提前备礼,所幸 屈龄喝多了,话也多了。 有人去找你了吗?燕渺打断了他,问着。 屈龄想了想,十分疑惑地说道:没人找我啊说着,却又叹道:不过,师叔,弟子年纪大了,眼睛是越发花了,方才看着一个小姑娘,竟仿佛看到了十九呢。也不知十九还在不在,她这么多年毫无踪影,也不知在做什么若是平时,屈龄定然不会在燕渺面前说这些话的。 燕渺闻言,微微摇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想了想,又写了张纸条。明日切勿出门。写罢,她将这纸条和药瓶一并递给了屈龄,道:这是解乏的。你喝完后,便去休息吧。 屈龄接过了小药瓶,迷迷糊糊地道了谢,又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见屈龄离开,燕渺复又低头看向了桌上的清心卷。 第274章 阿姮,他虽是我安排过去的,可他所说却并无我授意,她想,你很聪明,这么多人都在向你讲述当年的故事,你应当也能猜出个大概。但你又过于谨慎,这几个人多半还不足以让你信服。你若要探,我便将一切安排得容易些,等你来探。故地重游,不知你见了这么多熟悉的事物,会不会将一切尽快想起来? 只是阿姮,苍潭派不是那么好闯的,这里有很多人都怨着你,而我也不能将所有秘密公之于众。只盼你一切顺利,若明日起了冲突,他们不知内情,见我执意护你,只怕也会失了对我的信任。那以后,我再想护你、护着苍潭山,便难了。若是、若是唉,我便只能用此下策了,燕渺想着,不禁黯然,阿姮,你若是要怪,便怪我吧。 第二日,黄昏时分,燕渺又将忘尘峰顶的结界开了一个口子。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在那枯树下痴痴等候。因为她刚将那结界放开一个口子,便感应到有妖族正要侵入苍潭山正门。 来了。燕渺心想着,看了一眼那结界的开口,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了。 果然,她刚离开,辛姮便从那开口闯进,谁也没惊动。她落在峰顶枯树旁,回头望了望那天边夕阳,又抬头看向这棵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树。枯了这么久还没有倒下,也是难得。 辛姮想着,抬手抚上了这棵树,心中又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她放眼望去这忘尘峰,只觉这漫山的竹林是这样熟悉。她置身于此,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她微微有些愣神,又连忙收了目光,施了法隐了身,然后便一步一步地沿着小径向山下走去。这条小径极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行。她走在这条小径上,忽然一阵恍惚,总感觉面前似乎有个女子在一路引着她前行,可她眨了眨眼,面前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被风吹落的竹叶飘落在地上。 她沿着这条小径走到山腰的一处山洞前,望着这山洞,她犹豫了一下,便抬脚走了进去。只见这山洞里有个水池,池子上飘着些荇花,而水池中央有个石台,有一缕阳光正透过石壁的缝隙打落在这石台上。这荇花应是她变出来的,辛姮想着,蹲了下来,伸手探向池水,此季不是荇花盛开的季节。 池水很凉,可她却莫名喜欢这感受。她轻轻拨了拨这池水,又抬头望向那石台。起身一跃,便落在了那石台上。阳光打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睛,抬手遮了遮那阳光,心中忽然一动。下一秒,她便连忙转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出了这山洞。 荒唐,她恨恨地骂着自己,真是荒唐。她竟想起了那日在水边,她同燕渺欢爱时的场景,太荒唐了。 想着,她使劲甩了甩头,又回头看了这山洞一眼。然后,她便快步沿着那小径走去,一眨眼便消失在山洞前。 顺着那小径向下走去,她终于看到了一处庭院。这庭院大门紧锁,但并不妨碍辛姮翻墙而入。这院子里长着槐树、桃树、杏树倒是比外边的竹林要丰富多彩一些。还有一张小石桌摆在桃树下,石桌上放着几个老旧的木偶人。 她立在院中,心中忽然一痛。似乎是心脏中有一股力量正蠢蠢欲动,走过去,搅得她心慌意乱。她忍着痛,走到石桌前,伸手拿起这木偶来,看了一看,却不由得笑了。还是我的手法,很多年前的手法,可她想着,却忽然又敛了笑意,将那木偶放回了石桌上,但愿你不是有意将它们放在这里的。 这一路,太顺了。 想着,她冷下脸来,面前的这几间房她也没心思进去看了。她已猜到里面会有什么,显眼处的多半也是一些看起来会和她有关的东西。这般刻意引导,不如不看。 你安排好的,我不信。辛姮执拗地想着,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个白发老者。她随手拿出一面镜子来,照了照、看了看,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118章 驱使 辛姮变化成屈龄的模样后,便也没在忘尘峰逗留,直接下了忘尘峰。她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无人,便上了主峰。 主峰上的建筑要比忘尘峰多许多,辛姮不敢贸然前往那人多的地方,便挑着些小路走。也不知藏书之处在哪,辛姮想,我倒要看看,苍潭派记载的那段历史,和魔界有何不同。 正想着,只见远处忽然冒出一个扫地的小弟子,对她招了招手,笑道:屈师兄,又去明幽馆看书啊? 辛姮点了点头,道:是啊!说着,她便向前走去。 那小弟子见了,忙喊道:屈师兄,你走反了!明幽馆在那边呀!他说着,反手一指。 辛姮憨笑了两声,道:瞧我,昨夜喝了些酒,今日竟糊涂了。多谢师弟了。她说着,拱手微微行礼,然后便转身朝着那小弟子指的方向走去。 那小弟子看着辛姮的背影,连连摇头:屈师兄的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他说着,叹了口气,便又低下头,认认真真扫起地来。 辛姮顺着那小弟子指的方向走去,果然到了明幽馆跟前。她警惕地瞧了瞧左右,这才推门进去。这个时间,明幽馆空无一人,辛姮总算松了一口气,大摇大摆地在书架间穿梭。 第275章 编年史,编年史辛姮一边念叨着,一边找着。找了许久,她终于在那一排排的书架上找到了苍潭派的编年史。虽然知道,苍潭派的记载也不一定完整,但相较于魔界的处处隐瞒,她更想看一看苍潭派的说法。 看着那厚厚的一沓书,辛姮终于鼓起勇气,去一本一本地翻找起来。魔界史书记载,古音之口外那场意外的大战是发生在一百零九年之前。那么,她只要看看那一年的苍潭派是如何记载这一段故事的。 终于,她在那厚厚的一沓书里翻到了这一年。是年春,燕渺长老之徒勾结妖族,获罪于天庭,为天庭通缉。四月初,魔族出古音之口,天魔交战,天兵以八百敌三千,败阵,槿秦长老困于荒山土阵,不得出。辛姮看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一声:连个名字都没有,看来苍潭派也是嫌弃这一段故事的。 想着,她便要向前翻去。她就不信,苍潭派不会记录新入门的弟子姓名。燕渺一见她,便唤她阿姮,如果燕渺果真没有骗她,那她当年用的应当就是自己的真名。 可她刚要向前翻去,明幽馆大门一响,辛姮登时警觉起来,连忙装作慢条斯理的模样,将这几本编年史一一摆回去。屈龄,进来的是个女子,面容看着年轻,可已两鬓斑白,那法器,如何了?你可是答应过我,今日便能交差的。 辛姮听了,只是低下头道:能否宽限两天? 宽限两天?璧玢有些疑惑,我昨日问你时,你可是拍着胸脯告诉我,今日便能给我的。璧玢说着,走近了些:听说昨日,你燕渺师叔让你下山去喝酒了? 辛姮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嘴上却答道:是弟子自己要去的。 璧玢却笑了: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从来很守时的。说着,又道:也罢,既然你还没做完,那便先忙吧。明日可以给我吗? 可以。辛姮应了一句。 璧玢听了点了点头:那就好,能尽快给我就好。那我便不打扰你了。她说着,转身便走。 辛姮也没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等着璧玢离开。当璧玢要迈出这明幽馆时,辛姮总算要松了一口气,可门外却旋即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见过师叔!屈师兄让我把这个交给师叔。 辛姮闻言,忙将所有书摆回原位,又环视四周,翻窗要走。门外的交谈声还在继续:屈师兄?璧玢听起来很是疑惑,也警惕了许多。 是啊,那弟子说道,屈师兄说,长老有言,让他今日切勿出门,可这东西该给师叔了,便托我带给师叔师叔,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诶,师叔! 话音落下,明幽馆的门被踹开,璧玢提剑闯进明幽馆,只见一扇窗子被打开还未来得及关上。璧玢见了这情形,气得头上青筋暴起,连忙又对那弟子说道:传我令,所有低阶弟子速回静心楼,无令不得出。剩下的人,全副武装,封锁苍潭山,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那弟子十分不解:这苍潭山的结界不是长老在维持吗? 结界是可以破的,璧玢说着,忙向窗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有些人,也是有私心的。苍潭山并非牢不可破。别废话了,快去,若耽误了事,我拿你是问! 那弟子听了,慌忙化出几片落叶,叶子四散飞向各处,他又忙跑回静心楼去传信。璧玢见他离开,便也忙翻过窗去,沿着辛姮离开的路追了出去。 燕渺正在山门前装模做样地同一些小妖周旋。这些小妖都是被辛姮抓来故意分散注意力的,本只打算强闯一次便立马离开,谁曾想,这苍潭山的燕渺长老今日竟转了性,没有立即驱赶他们,而是和他们过起招来。这些小妖想跑,却又被她拦住,接着打斗不停,仿佛一只猫在故意玩弄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耗子。 正当这些小妖想逃却逃不掉苦苦求饶之时,燕渺却突然停了手,转身看向了山上的方向。山上传来了些动静,让她眉头紧锁。不好。她道了一句,挥手便将这些小妖全部打出十里开外,然后便向山上飞奔而去。 辛姮被发现,想原路返回,便又隐了身,一路向忘尘峰而去。安静的苍潭山上忽然多了许多动静,辛姮知道,必然是璧玢调动了苍潭山的弟子,来围堵她了。 果然,还未出主峰,她面前忽然出现了几个持剑的弟子,正惶恐不安地立在那里,想来是刚刚才收到了消息。辛姮见他们就要施法加固结界,连忙一弹指,打伤了其中一人的腿。那弟子猛然摔倒,一下子泄了力,加固结界的术法也没来得及用出来,隐身了的辛姮便顺利从几人中穿了过去。可她刚穿过几人,便听见身后璧玢追来:贼人休走! 寻常弟子看不到隐身了的辛姮,璧玢也看不到,但她毕竟修为高些,可以感受到周围不寻常的灵力。便寻着踪迹一路追了过来。见这踪迹一路导向忘尘峰,璧玢心中的想法便更坚定了些。于是她当机立断,向那方向抛出了屈龄刚托人交给她的法器,大喝一声:出! 那是一把伞。这伞在空中张开,登时有无数水流从伞中蜿蜒而出,向着辛姮的方向飞速流去。那水流速度极快,辛姮竟没跑过,刚到忘尘峰下,便有一股水流从她面前绕过。她不小心在身上溅了一滴水,肌肤上登时一阵凉意,再低头看时,便只见一道血痕。 第276章 这水系术法,天生便克她的火系术法。 辛姮一惊,连忙后撤,可周围已被水流包围。而她连忙挥手抵抗,不得已,竟现了真身。 璧玢见是辛姮,微微一愣,又皱了皱眉:果然是你。说来也是可笑,她最后一次见到辛姮时,还是在燕北杨家,那时的辛姮还被困阵中,而她也被杨泛挟为人质。她那时只当辛姮是个上进的后辈,是一个可造之材,她还很是欣赏她。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门中的小弟子后来竟生出了那许多事端,而她的槿秦师姐也在抓捕这孽徒之时被困古音之口外的土阵之中,至今未得脱身。 如果可以,谁不想时间永驻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可这世间总是有许多出乎意料之事,推着人向前走。 你欠的债,该还了。璧玢对辛姮说。 辛姮被困在法器下,周围尽是水,几乎已成水墙将她包围。她正观察着那水伞,听见璧玢说这话,不由得轻蔑一笑,故意说道:不是吧?莫非我也欠了你的情债? 璧玢听了,登时大怒,便要向那水伞施加些法力。可辛姮已瞧出了这水伞的门道,这法器虽克她,但以她的灵力,足够强破了。于是,在璧玢对着那水伞施法的一瞬间,辛姮也猛然拔出了自己的剑来,狠狠地向脚下土地插去。剑一入土,登时燎起熊熊大火,迅速向外延伸而去。 水火相遇,只僵持了一瞬,璧玢便觉吃力。她看着辛姮,惊讶于她这些年灵力增长之迅速,却又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辛姮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赶紧打败璧玢。于是,她再次猛一发力,水不敌火,那水流一颤,向后一退,登时四散开来。 璧玢一惊,忙道了一句:收!说罢,那水伞便又回到了她手中。她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又被刚赶到此地的段樊一把扶住。而此时,得了消息的苍潭派弟子也围上前来,各个手持长剑,却犹豫着不敢向前。 辛姮看见面前这许多人,倒也不惧。她拍了拍手,又从地上拔出剑来,笑着看着面前的苍潭派弟子,用剑指着他们问道:连你们师叔都不敌我,你们还想动手吗? 说着,她摇了摇头,转身便想赶紧离开。可一把剑却又从背后飞来,她听到风声,一侧身便躲过了,回头一看,却见璧玢正恨恨地看着她。那把剑,也是璧玢的剑。 今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离开,璧玢咬牙说着,我要用你,去换师姐!她说着,一伸手,那剑便又回到了她手上。下一刻,她便纵身一跃,持剑向辛姮刺去。 辛姮见她难缠,一时走不掉,只得拔出剑来,和她对招。而苍潭派的其他弟子见璧玢冲了上去,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便也鼓起勇气,跟在了璧玢身后。一时间,竟成包围之势。 辛姮被围在正中央,见那许多把剑直冲自己而来,倒也不慌,只一抬手,便幻化出几十把剑来,直冲各个弟子而去。你们人多势众,也没什么用嘛。她对璧玢说着,听起来十分轻松。 你有本事,便别用我苍潭派的万剑令!璧玢咬牙说着,说罢,她念了个诀,也幻化出了几十把剑来,将辛姮对弟子们的攻击一一挡住。一旁的段樊见了,也随之用了万剑令,几十把剑直向辛姮而去 但这力度和随机应变的灵巧劲儿,完全不及辛姮化出的剑。辛姮看着这飞舞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剑,不由得冷笑一声:还说是你们苍潭派的万剑令?苍潭派就将万剑令用成这个样子吗?她说着,回手便打出一阵火来,直将段樊化出的剑熔了,又一跃而起,立于空中,俯视着下方的苍潭派弟子。 望着下方的苍潭山众人,辛姮心中忽然涌现出一阵悲凉。就算一切真如燕渺所说又能怎么样呢?苍潭派不会因为她失忆了就放弃恨她,他们依旧会想办法置她于死地。她和这些人,注定只能是仇敌。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再纠结了。你说我的招式是万剑令,那我便让你瞧瞧,万剑令真正的威力。辛姮说着,双手一抬,驱剑施法,一瞬间,那一把剑便成了千把剑。这剑并不是寻常的剑,剑上还燃着火焰。她看着苍潭派众人,眼神冷冽,再一发力,那千把剑便直冲下面乌泱泱的苍潭派弟子俯冲而去! 住手!燕渺的声音忽然响起,所有的剑都猛然滞在了空中。只见她一袭白衣,落在了苍潭派众人身前,一抬手,又将那些正在攻击弟子们的剑化为了虚无。身上火纹在一刹那迸发,又逐渐消退,而她的眼睛,却只瞧着辛姮。 你还会来啊,璧玢见她姗姗来迟,不禁冷笑,我以为你不管苍潭派了呢。 燕渺其实早就到这附近了,可她一直迟迟没有出手。她在暗处,看着辛姮,只盼她能有自己预料中的反应,哪怕只是一点点回忆起过往的迹象也好。可是没有。不仅没有,辛姮还要对苍潭派众人用万剑令,这些修为才十几年、几十年的小弟子,哪里能抵抗得了她的万剑令呢? 阿姮,她不理会璧玢的言语,只是对辛姮喊道,你当真不在意那些过往了吗?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只是些前尘往事而已,难道我想起来了,苍潭派就不恨我了吗?难道我想起了,那些恩怨就都一笔勾销了吗?辛姮怒气冲冲地反问。 第277章 就算你没有想起来,你也不能为魔界卖命!他们都在利用你!燕渺劝着。 为何不能?辛姮答道,王上养我教我,赐我灵力,授我玉印,若没有王上,便没有辛姮的今日。被她利用又如何?我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心甘情愿为她去死!正好还了她的恩情! 燕渺听了,只是苦笑摇头:你若是想起来,便不会这样说了。 想起来?辛姮冷笑一声,哦,是了,我想起来了,你在那簪子里告诉我了一些事情。如果你我自有羁绊,我的命令你无法违抗,那我今日便要试一试,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 燕渺不由得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阿姮,你别乱来。 辛姮只是盯着她,高声道:燕渺,我要你屠灭苍潭派,你可能做到吗? -------------------- 夸我,我竟然连续日更好几天了,快夸我。 第119章 贪心 契灵和契主总是有一种羁绊在的。 当年的小黑,也就是如今的沉黛,如此憎恨她的契主,不是没有缘由的。这羁绊太过强大,就算是燕渺这般已有了自己的身体、聚散不由契主、可以自主施法的契灵,也难免受其影响。 于是,在辛姮说出话的那一瞬间,燕渺的脸色霎时一变。她痛苦地低下头去,握紧了双拳,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燕渺长老的灵力似乎在一瞬间被尽数调动了起来。 师姐璧玢一惊,连忙上前,唤了一声。周围弟子见了,却是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可燕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辛姮看着垂着头的燕渺一动不动,不由得冷笑一声:就知道,这话荒唐。她说着,转身便要走,可刚转身,她便听见璧玢一声惊呼:师姐 辛姮顿觉不对,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燕渺怒喝一声,将周围弟子震出老远。璧玢想拦,却根本拦不住。而再抬起头的燕渺,眼中已是一片猩红,身上的火纹竟也蔓延开来。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璧玢倒在地上,却也顾不上身旁的弟子,只是连忙要站起身,问着。她虽对燕渺有怨,却也并不相信燕渺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你们,快走燕渺立在原地,从口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快走,璧玢,带弟子们,走 师姐璧玢还要上前。 快走!燕渺竟吼了一句。璧玢听了,不由得停在了原地,她看着燕渺,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转身带着弟子们走了。 辛姮呆呆地立在虚空之中,看着地上的燕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她喃喃道,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什么会是真的 正想着,忽见燕渺一跃而起,到了自己面前。微风撩起了她的发丝,那双发红的眼睛此刻竟有些骇人。辛姮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颤声问道:你想怎样? 阿姮,燕渺沙哑着嗓子,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她,她已在失控的边缘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的嗓音十分沙哑,说话极为艰难,有些音节甚至模糊不清。辛姮看着这般模样的燕渺,不由得愣了愣神,却见燕渺忽然抬手,一副画卷便漂浮在了空中。 这是何物!辛姮见她祭出一个不知名的法器,一下子急了。 我一定要让你想起来。时间来不及了,她要失控了。于是,燕渺说着,一把抓住了辛姮的臂膀,又一使劲。辛姮不防,竟一下被燕渺带走,生生被吸进了那清心卷中。 清心卷,总是能让人看清自己的内心。看清那些恐惧,看清那些欲望,自然也可以看清,内心深处最为眷恋的记忆。 这对恢复记忆无疑是有助益的。只是,一个被封印了记忆的人,要想看清这些,无疑是难上加难。而清心卷,本是一个锻炼人心性的法器。若心性不坚,必然会在这画卷中遭受极大的痛苦。若是迟迟无法破除幻象,又无外界帮忙,便会一直深陷卷中,磨灭了所有的神识,再也出不来。 故而,从前槿秦用这清心卷考核弟子之时,只会发挥这清心卷四分之一的功力,且必然要在卷外守着。若有弟子逾期未出,她便会拉他们一把。可这一次是如此不同,苍潭派众人都离开了这里,清心卷功力全开,稍有差错便会痛苦万分,而燕渺随辛姮一起入了卷。她们,只能靠自己了。 清心卷于辛姮而言,必是一剂猛药。 燕渺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不敢轻易祭出清心卷。她本想着待到实在无可奈何之时, 再祭出清心卷引辛姮进去,自己则在卷外帮扶。可未曾想,今日她竟被辛姮一句话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几乎控制不住就要重创苍潭派无奈之下,她也只得入阵了。她不能停留在现实,她怕自己彻底失控。 只是,两个人同时进入清心卷,看到的幻境却是不同的。 燕渺进了清心卷,摔落在地上。她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了辛姮那一句话带起的灵力的躁动。可她刚缓过劲儿来,便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徒儿。 第278章 燕渺一惊,连忙抬起头来,只见玄影正立在她面前。虽然明知是幻象,可在看到玄影时,她依旧心中一颤。师尊她含泪唤了一句。 师妹,槿秦也出现了,她还是当年模样,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渺,问道,你难道,真要对苍潭派下手吗? 燕渺沉默了,她知道,这是她躲不过去的一个问题。在这清心卷里,她终于要被迫直视这个问题了。 我能控制好,燕渺对自己说着,我不是那个任由契主差遣的契灵。 哦?槿秦摇了摇头,可你这一次,几乎就要失控了。她说着,走到燕渺面前,扣着她的肩膀,激动地说着:师妹,我早告诉过你,情爱误事,你怎么就不听呢? 那辛姮是个祸害,只有她死,石印才能平安。为了苍潭山安宁,为了六界太平,她决不能留!一旁的玄影也开了口,冷冷说着。 不行燕渺一口拒绝,虽然明知是幻象,但她还是急了,罪魁祸首,不是她!她只是被迫背上了一个谁也承担不起的命! 徒儿,只听玄影又开了口,他一声叹息,若是从前,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可如今,不同了。那孽徒已将前尘往事尽皆忘却,又执拗地不肯相信你的话,一意孤行要为她的王上做事。你真的有把握,能让她悬崖勒马吗?若她一直不肯回头,你该如何?若她真的酿成大错,你该如何! 话音落下,燕渺身后一声轰鸣。她忙回头看去,却见眼前场景骤然一变。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尘土漫天,在这一片烟尘之中,燕渺听见了数万魔兵的喊杀声。而那为首的将领,一身红衣,在这烟尘之中格外瞩目。 阿姮燕渺知道,考验她的时候来了。能否坚定心性,破了这幻象,就在这一时了。 徒儿,你能守好苍潭山吗?你能守好这一方石印吗?她听见玄影在她身后问着。 槿秦也在她身后问着:师妹,你是要选择你的徒儿,还是要选苍潭派? 燕渺微微闭了眼,她只觉身后嘈杂的很,有许多苍潭派弟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们似乎是在慌张呼救。这些弟子,也是你的徒儿,这次是璧玢的声音,他们虽未称呼你一声师尊,可到底是向你行了拜师礼。你难道要为了那一个孽徒,葬送这整个苍潭派吗! 不!燕渺吼了一声,再睁眼时,面前的辛姮和魔兵就要到了跟前。她望着辛姮,又飞身而起,几乎就要到辛姮面前,却被辛姮施法拦住。 阿姮,她还在劝,收手,不要被人利用了! 只见辛姮苦笑一声:王上养我教我,赐我灵力,授我玉印,若没有王上,便没有辛姮的今日。被她利用又如何? 燕渺摇了摇头:这不是你。 不,辛姮道,这正是我! 她说着,抬起手来,当即对着数万魔兵下令:给我杀!数万魔兵得了命令,登时都杀将出来。 阿姮 燕渺唤了一声。她似乎听见了身后苍潭派众人无奈的叹息:你终究是辜负了你的责任,置苍潭派安危于不顾,置六界安危于不顾。 燕渺沉默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过往种种在她眼前飞速闪过。清心卷是锻炼人心性的,而她最执着一事究竟是什么呢? 一百多年了,她的记忆不算太长,但已有一百多年了。无论是因女娲娘娘要降妖除魔而初临世间,还是再度被召唤出来后和辛姮的相依相伴,亦或是在苍潭山和同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桩,每一件,她都是舍不下的。 燕渺清楚地意识到,她有多么的贪心。 难道鱼和熊掌,真的就不可兼得吗?燕渺想着,捏紧了拳头,我偏偏不做选择! 哪怕明知不可能,我也要一试! 于是,在那些魔兵就要杀到她面前时,她猛然抬起眼来,又一发力,唤出无数藤条,竟生生挡住了魔兵的去路。而与此同时,她身上的火纹已蔓延到了面部,眼里都隐隐有着火光。 魔兵持刀斧狠劈着那些藤条,各种术法用尽,可每当他们砍断一根藤条,便又有几根藤条同时冒出来。这用藤条搭造的结界是如此牢固,他们根本破不得。而燕渺,也已在焚身的边缘了。 她收了手撤了力,可那些藤条还在疯狂生长着。幻境中的拼尽全力,不是假的。这屏障,是她以命筑起来的。辛姮望着她,眼里有不解、有震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也望着辛姮,在眼里的火光中,辛姮的身影渐渐模糊。 明知是幻象,可还是心痛。她不知自己如此抉择,究竟能不能破了这幻境。可哪怕是在幻境,她也无法逼迫自己抛弃任何一方。有些选择,本就是至死也做不出的。 就这样吧。燕渺想着,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清心卷对她的审判。烈火在这一刻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顷刻间便将她吞噬殆尽。她似乎听见了苍潭派众人的惊呼声,又好像听见了魔兵们的喊杀声,却迟迟未听见辛姮的呼唤 第279章 接下来的这一瞬,她却浑身一痛,筋疲力竭之感无可避免地席卷了她周身,她不由得睁开眼睛方才的幻象,都消失了。 她已回到了现实之中,躺在树荫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夜空中的星光。燕渺愣了愣,随即不敢相信地笑了。她摇了摇头,又站起身来:原来,这是我的破阵之法我从来便是如此贪心。 她想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望了望天。将来,也会如此吗?她想。 就算如此,我亦不悔。燕渺想着,放下了手,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清心卷。她的幻境已破,接下来,便要去寻辛姮了。只见在那画卷中,辛姮立于山巅,正要纵身向下跳去。 不好!燕渺心中一惊。他不是没见过寻常人在画卷中见到幻象的样子,他们多是呆呆愣愣地保持着一个动作,绝不会有多余的行动。卷中人和幻象之间是神识的争斗,不会涉及其它。可如今,阿姮 出事了!燕渺想着,便要伸手拉辛姮出来,可她刚抬起手,却犹豫了。 她如今不信任我,而我不知她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若她此刻出来,我还有机会,让她想起一切吗?燕渺想着,不由得狠下心来。 你不能出来。她默默说着。眼见着画中的辛姮就要跳崖,她一抬手,忙制住了她。见辛姮停留在了半空中,她忙念了个诀,又飞身入卷。 这一次,她可不受幻象侵袭了。她要守在她身边,护着她。 只是,进画后,她刚来到了辛姮身边接住了她,便被辛姮挣扎着重重地打了一拳。我要杀了你!只听辛姮咬牙切齿地说着。 燕渺一愣,却仍没有松开手,只紧紧地抱着她,无论辛姮如何拳打脚踢,她都未曾松开。直到落地,她才放开辛姮,可辛姮却在那一瞬间栽倒在了地上,看着痛苦不已。 阿姮燕渺忙扶住她。再看辛姮时,只见她已眼神涣散。燕渺忙用观灵之术,只见她体内灵力激荡难平,两股力量在她的血脉间持续缠斗着,她的身体一时承受不住内部的争斗,血脉几乎就要迸裂开来。而因着这难以承受的痛苦,辛姮竟突破了幻境的限制,以这肉身在这画卷里横冲直撞。 燕渺看着她如此,心疼不已。不知她经历了多少幻境,竟能让她灵力激荡至此,几乎殒命。 难道,燕渺忽然反应过来,又仔细瞧着辛姮的心脏,难道,你的记忆被封于心?若要解封,唯有废去你所有修为?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怪不得你把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你的灵力越是精进,你便越难记起一切。可若废了你灵力,当天兵追捕你时,你要如何逃生?当魔界要对你不利时,你又要如何应对?你如此身份,若是无法自保燕渺说着,一阵胆寒。 好狠! 还是先帮你稳住灵力。燕渺想着,拉过辛姮,就要对她施法,可辛姮却忽然又挣开了她。 你、你想害我,她似乎脱离了幻境,看着燕渺,恨恨地说着,你想害我!她说着,便向燕渺扑过来,要将她按在身下狠狠挥拳。 可是在她挥起拳头的那一瞬间,燕渺分明看见她浑身灵力一震,而辛姮也在那一刻皱紧了眉头。等不得了。燕渺想着,猛然一拍地,登时从地下唤出数根藤条来,将辛姮四肢紧紧绑缚住了。 辛姮还想挣扎,却被那藤条紧紧地束缚住,绑在了一个架子上。燕渺又一跺脚,便从平地起了一间房,为她遮阳挡雨。 我们同归于尽!辛姮还在喊着。 燕渺不知她是在对着自己说话,还是在对着幻象说话。看着辛姮这癫狂痛苦的模样,她虽心疼,却也只得如此。若是辛姮一直想不起来,那便会害人害己。 阿姮,若你一直想不起来,我宁肯将你一直困在这里,她想着,抬起手来,努力为辛姮平复着灵力,又轻抚上她的面庞,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 下一章恢复记忆! 第120章 清心 辛姮在初入清心卷时,便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法器。她在出魔界前也查阅过资料,知道苍潭派有一法宝名为清心卷,多被用来锻炼弟子心性。在幻境中见到云方王的那一瞬间,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搞什么名堂?辛姮心中想着,只看着云方王,只等着看这幻境如何发展。 既已识破是幻境,要想破了它,还不容易吗? 姮儿,面前的云方王开了口,你还记得你此次来人间,是为了何事吗? 记得。辛姮答道。 那你如今是在做什么?云方王脸色一变,厉声喝问着。辛姮却愣了一下,没有答话。在魔界生活百年,她还从未见过云方王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曾想今日在这幻境里,竟见到了。 主君,熠然的声音又响起,属下已把人间之事禀报了王上。主君你同那苍潭派的长老纠缠不清,竟不顾属下死活,私自行动熠然说着,一声叹息。 行了,辛姮有些不耐烦了,不想在这幻境里还听到这么多啰嗦的话语,她只想速战速决,想用什么动摇我心志,尽管放出来吧。 第280章 她有这个自信,能一直坚定心性。这些漫长的前奏,除了让她心烦,倒也没有别的用处了。想着,她抱臂而立,只冷眼瞧着面前的这幻象。 可下一刻,这幻象的举动却是出乎她意料。幻境之中没有出现别的人或物来扰乱她心志,只有云方王和熠然背过她去在悄悄耳语。而那声音,恰好传入了辛姮的耳中。 王上,她如今又不听话了,熠然听起来忧心忡忡,莫不是她想起来了? 不可能!云方王怒道,她不能想起来,绝对不能! 辛姮闻言一怔,又自嘲地笑了。低估这清心卷了,本以为只是个试炼弟子的法器,不会太难,可在听到这话语的那一刻,辛姮也不由得惊讶,心中所惧,还真是被它看了个明白。 王上,那我们如今该如何?她听见熠然问着。 只见云方王回头看了辛姮一眼,又对着熠然发号施令道:带她回来,杀了燕渺。 若是主君不肯呢?熠然问。 那便用老办法。云方王说罢,拂袖而去。 周围场景瞬间一变,似是熠然去调兵了,而辛姮好像回到了苍潭山。她如今就立在忘尘峰下,看着那忘尘峰的界碑,却不知该不该上去。 这是要我来通风报信吗?辛姮想着,陷入了疑惑。清心卷的试炼和她所想不太一样,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保持着冷静,去分析眼前发生的一切。 卷中所见,乃我心中所惧。心中所惧,便是燕渺话语成真,辛姮心想,若真如她所说,我又该如何破局?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抵抗诱惑,没想到,今日却给了我一个我还没想明白的问题。 从入卷到现在,不过只看到了几个简单的场景,便让她犯难了。在这清心卷中,她再也逃避不得。 我要如何做,才算是通过了这清心卷的考验?辛姮想着,努力保持着理智,让自己不被情感左右。 然而辛姮不知道的是,当她如此有如此想法之时,便注定了她仅凭自己是过不了这一关的。没有人能完全地摒弃情感,谁也不行。 若是真的,王上为何要瞒我?可若她瞒了我一些事,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背叛她吗?就算我真的和这燕渺长老曾经相识,算算时间,又能有多久,怎及得上在魔界的百年岁月?辛姮想着,握紧了拳头,似是在给自己鼓气一般,我所惧怕的,是她骗我。可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她骗了我,又能如何? 我所欲者为何?所惧者又为何?自有记忆以来,我便只想着安定魔界,继承母亲衣钵。我当真怕死吗?不,这么多年战场拼杀,生死早已看淡。我真正所惧者,可会阻碍我之所欲?辛姮想着,抬眼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忘尘峰,阻碍我的从来都不是王上,动摇我心志的,也只是那个女子。 她想着,看了那忘尘峰一眼,随即转身便走。她自以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自以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却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点什么。而她每向前走一步,心中的眷恋和不舍便更多几分。 眷恋?辛姮摇了摇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想着,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忘尘峰,真美啊。 不,不能动摇。只看了一眼,她便又立马回过头来,大步向前走去。可没走两步,她却忽然脚下一空,身子一沉,无可避免地向下坠去。周围场景又瞬间一变,似乎有许多黑影在她面前盘旋,而她也逐渐使不上力,像是有许多只手在将她拖入深渊。 怎么回事,辛姮一时惊慌起来,我没有破局吗?这清心卷未免也太过严苛! 阿姮、阿姮她似乎听见燕渺在唤她。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周围似乎有无数声音响起,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迅速地将她包围。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眼前黑影组成的漆黑一片,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些纷杂的声音。 苍潭山上、遇仙阁中,不是初遇,是久别重逢 好像,有你在,我才是完整的 你这样胆大包天,还有什么可怕的。 人人都有所图,你永远看不穿一个人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姮儿,还恨我吗? 不离不弃,海枯石烂,此志不移。 闭嘴,都闭嘴,都闭嘴!辛姮嘶吼着、挣扎着,可在这一瞬间,她血气上涌,心脏一痛,灵力登时激荡起来,像是要将她撕成两半。 正在这黑暗之中挣扎之时,她眼前却忽然一亮,然后,她便看见了燕渺。那些黑影似乎消失了,那些声音也消失了,面前,燕渺正躺在血泊之中,哀哀地望着她。 阿姮,燕渺开口,你如今,还不信我吗? 辛姮皱了皱眉,刚想向燕渺走去,可这一动,却是浑身一痛,也栽倒在地上。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是遍体鳞伤。看这伤痕,多半是魔兵所伤。这幻境中的疼痛是如此真实,只略动一动,她便倒吸一口凉气。 第281章 石印到手,她已是无用之人,熠然的声音在身后再度响起,王上,如何处置她们? 这是她恐惧的情形成了真吗?她听见云方王轻轻一笑,道:杀了,都杀了。 然后,她便听见了宝剑出鞘的声音。面前的燕渺苦笑一声,无奈说道:阿姮,你该信我的。你不信我,害人害己。你如今,还要说心甘情愿吗? 辛姮听了,只低下头去,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她没有回答燕渺的话语,只是不停地对自己念叨着:都是幻象,都是幻象,不能被影响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觉背上一痛,长剑直从背后刺入了她的心脏。 好疼 眼前一黑,又是下坠的感觉。那些刚刚消失了的黑影和声音又出现在她面前,而体内灵力激荡的痛苦却又更强了几分。 为何会如此?为何?她问着,可没人能给她答案。 等她再度重见光亮之时,她已在忘尘峰上的山洞里,而面前正有一个女子,对着她盈盈浅笑。这里,很安静。 那是燕渺吗?她看不清面容,但应该是她吧。 如果能一直留在忘尘峰,该多好。燕渺凝视着她,柔声说着。说罢,她越凑越近,似是想吻上她。 辛姮看着这情形,心中一动,似有万千感慨,却并没有上前回应,也没有后退躲避。这清心卷中混乱不堪,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破局出卷。而就在这恍惚思索的瞬间,燕渺似乎又说了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 这幻象未免也太真实了。辛姮猛然反应过来,便要推开她。可她还未伸手触及燕渺的身体,便忽然腹上一痛,再一睁眼,面前的女子已消失了,只给她留下了一把匕首,正狠狠地插在她的血肉之中。 她要杀我?辛姮愣了一下,又抬眼看去,看见的却是面容已模糊的云方王。云方王正坐在她面前,对着她怒目而视。 你背叛了孤! 我没有! 那,姮儿,你还恨我吗?云方王问着。 周遭场景又瞬间一变,她好似又回到了魔宫之中。听到云方王如此问话,又见她眼里那凄凉的怒意,辛姮忽然由心生出一股子惧怕来,转身便想逃。 可她刚转过身去,却不慎跌入水中,一时不防呛了好几口水。好容易从那池中爬上来时,她却发现她又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深山老林之中,正有一群人乌泱泱地围着她,在那云端之上,还有几百天兵天将,正冷眼瞧着她。 而她面前正有一个女子挡在她身前,可惜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昆吾氏会亲手把这魔族和孽种交予天庭!她听见有老者如此说着。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她想站起身,却浑身发疼。好容易挣扎着站起时,面前的女子已倒在了火海之中,而周围正有些看不清面孔的人围住了她。 杀了她!她听见有人如此说着。 杀了我?辛姮重复着,使劲甩了甩头。若说眼前之景乃是幻象,为何会如此真实?可若说眼前之景乃是真实,为何又会显得如此虚妄? 她想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 我可以带你走,我带你逃!似是燕渺的声音。 逃? 辛姮下意识地想着:逃不掉的。 她眼见着那些人手持长剑向她冲了过来,她想躲,可已躲不掉了。抬手想反击,可她却好似失了所有的力气,竟连那一击都扛不住,又被生生一剑穿心,接着,便又是那熟悉的黑暗。 我究竟是谁? 我为何而生? 我所欲者究竟为何? 她问着,可在这频繁更替的幻象和似曾相识的真实之中,她已无力去想答案了。等待她的,只有一次次的死亡。 死,又是死,只有死。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回,辛姮已数不清了。她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每死一次,她身体上的痛苦都要胜过从前千万倍。这也就罢了,可精神上的痛苦,才是最可怕的。 因她被封印住了部分记忆,所以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又因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所以每一次她都无法破局。死亡来临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几次,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便死了。 她的死因也是千奇百怪。人人都想害她,人人都想杀她,她防不胜防。而每一次死去,她的意志都会减弱几分。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痛楚却越来越强烈,这两方夹击之下,很快,她便分不清什么是幻境,什么又是真实。那些幻境好像真实存在过,那些画面她似曾相识,可若让她仔细回忆,她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每当她想要回忆之时,她的心脏都会是一阵难忍的心痛。 最终,她也只能是在这黑渊之中,无力地下沉、下沉 为何?为何?为何!意识渐渐消退只剩最后一点之时,她却不知从哪里又忽然生出一股子力气来,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挣扎着、质问着,可没人能回答她。 都要杀我,都要杀我她咬牙说着,肉体上的疼痛也越发严重,可她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即使那疼痛足以害她殒命,那我便先杀了你们!我们同归于尽! 第282章 想着,她拼了命地开始挣扎、反击。面前有时有很多人,有时又只有一个人,她看不清面容,也分不清谁是谁,甚至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天外飘来。她的意识已模糊不清,早已忘记了破局出画的目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神识几乎已被磨灭,她已失去了时空的概念,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所剩下的只有这自暴自弃般的反击的念头。她要杀尽面前所有的人,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杀光他们! 阿姮是在唤她吗? 不知挣扎了多久,她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可她已无力辨别这清心卷中出现的一切了,她只知道,所有出现在她面前的人,都想杀她、都想害她。于是,她也拼尽全力地反击着。 可这一次反击过后,她身上的痛苦却没有那般强烈了。似是一股柔和的力量平息了她体内的不安躁动,让她终于稍稍恢复了神志,能静下心来,看看自己的处境。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视觉渐渐恢复,可肉眼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模糊。面前似有人影,可她看不清面容,她想,这里实在是昏暗。她略想动一动,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纵使她的意识依旧混乱,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囚禁我她喃喃。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她被困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已经很久了。她只觉浑身剧痛,精疲力竭。 面前的燕渺亦是浑身血污。她在这昏暗的小木屋里守着辛姮,已守了三天了。这三天来,辛姮总是行为癫狂,有时竟能挣断她的藤条,冲上前来对着她拳打脚踢。三天里,辛姮遭受着折磨,燕渺也没少受伤。 她已几乎要绝望了。三天里,辛姮不是没睁开过双眼,可每一次睁开之时,她都能瞧见那双眼里的空洞和涣散她要被折磨得失了神志了。燕渺心疼无比,却仍没有放她出画,只是不停地用灵力安抚着她,帮她调和体内灵力的冲突,保住她的性命。而如今,辛姮体内的灵力在她不断地安抚调和之下,几乎已要融合。可辛姮,却半点回忆起来的迹象都没有。她仍旧是喊打喊杀、陷在那些幻境之中。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燕渺无力地问着。她只觉得绝望,她如此心狠地将她丢进这清心卷,看着她受折磨,可到最后,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可正当她暗自垂泪之时,辛姮竟回应她了。 你是谁?辛姮开口,回答着那似从远方传来的飘渺的话语。她看不清面前的女子,她的神识也不支持她去细想了。 阿姮?燕渺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辛姮。她忙凑近过去,又连唤了好几声,满怀期待地急切地问着:阿姮,你看看我,你还认得我吗? 辛姮没有回应,她又闭上了双眼。她听见了,她只是太累了。这些日子,她听到的奇怪虚渺的声音,还少吗? 燕渺见她如此,一阵失落。唉,你终究是把我忘了。她抬手抚上她的面容,又为她擦拭着面上血污。可她仍不死心,她不信这又只是一次幻境呓语。 不,不可能。燕渺红着眼,望着辛姮。她不信这清心卷也无法让她回忆起一切,她不信那些过往最后都化为虚无。可看着辛姮如此痛苦的模样,她再也狠不下心了。 最后一次了,哪怕我拼上这条命,也要让你想起来。想着,燕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悲凉。你放心,我会让你想起来的,燕渺柔声说着,全部、完整地、想起来 可这声音在辛姮听来,却带了几分阴森。而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人吻住。那吻极重,似乎蕴藏着无限难以言说的情感,而那些情感终在这一吻中爆发出来。 经历了无数幻境的辛姮此刻却只想躲避,或许是因为幻境之中曾数不清多少次,她被人吻住又捅了一刀。她开始挣扎,可这一挣扎,灵力便涌动起来,撕扯的痛苦又席卷了全身。而她,又被迫陷入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真真假假,分辨不清。越想分辨,便越是痛苦。 只是这一次,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似有一股力量在安抚着她,极大地减轻了她的痛苦。而她的心,也终于稍稍安静了些。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没有那些乱窜的黑影,也没有狰狞面目想杀她的人。面前,只剩了一个女子立在小木屋前。可惜,她看不清面容。 她好像是唤了一声,女子回头,可上空却传来巨响。她忙抬头看去,只见夜空正绽放着绚烂的烟花。只是这夜空怎么像是水底? 你与众不同,也只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事才配得上你。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吗? 她想走近几步,却又踏入了虚空之中。周身痛感再次袭来,这一次,很快又有一股力量将她安抚住了,大大缓和了周身的痛感。在这短暂的黑暗之后,她面前又出现了生动的场景。这一次,依旧是她和一个女子。她们正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在洞中水池边嬉戏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轮转,痛感却在逐渐消散。她终于有时间,可以安安静静地瞧着那深藏于心中的画面。那,才是她心中最深的眷恋,才是她心中最真的渴望。 第283章 她好像,看清了。 燕渺温和的灵力包裹着她,极力稳住辛姮血脉之中的躁动。可辛姮到底也是有几百年修为的人了,又处在失控的状态,单是要努力让她的灵力一直保持着平稳,便要耗费许多灵力。身上的火纹逐渐蔓延开来,灼烧的痛感由内而外涌遍了全身。她的肌肤已烫得发红,白衣上都燎起了灰烬。但她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她只是发了疯一般地吻着辛姮,不顾一切地用灵力护着她。而眼角,泪水却成串地滑落在地。 弟子辛姮,拜见师尊。辛姮眼前的画面终于定格在了这一瞬,在当年的遇仙阁中,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女子的面容,也在刹那间清晰了起来。 辛姮瞳孔登时一震,口上不觉用力重重地咬了下去,直咬破了燕渺的嘴唇,渗出鲜红的血来。 燕渺愣了一下,微微后退,睁开眼睛,看向辛姮。四目相对,辛姮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阿姮她轻唤着,声音里虽尽是哭腔,但面上却是笑着的,记起我了? 辛姮微微点了点头,却又猛然呕出一口血来。师尊,她轻笑着,却又忽然委屈地哭出了声,师尊说罢,她头一歪,便昏倒在了这架子上。 阿姮,燕渺忙收了藤条,又抱住了昏迷的她,满眼皆是心疼和愧疚,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 我10号开学,之后又要随缘更了呜呜呜。 我真的好喜欢写文呀,写文让我快乐。虽然写得不好,看的人不多,但我真的好享受写文的过程,真的很爽很解压。只可惜一开学就没那么多时间了唉。之后大概有个二十来章就能结局了,希望我能在新的学期更完吧! 第121章 重聚 璧玢和其他苍潭派弟子已轮守整整三日了。 三日前,他们撤出忘尘峰下时,便立即将整个忘尘峰都设下了结界,弟子们轮番值守,生怕辛姮再闹出点什么事来。不过还好,这三日里,那结界之中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日,刚撤出那里时,苍潭派弟子各个惶恐至极,璧玢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抚住他们,设下了屏障。段樊也是忧心不安,便悄悄问璧玢道:师叔,我们需要禀报天庭吗? 璧玢刚想点头应下,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不必,她看着忘尘峰的方向,我就再信她一回。 段樊听了,只得默默退下,又要施法去加固结界。等一下,只听璧玢声音再度传来,虽不必禀报天庭,但我还是需要你上天一趟。璧玢说着,顿了顿:去找你戚云师伯,快去快回。 是!段樊忙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师叔,真是十九吗?屈龄也赶到了,问着。 璧玢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结界,轻轻点了点头。屈龄见了,一时出神,又叹了口气: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谁能想到呢?璧玢苦笑,一直以来,也只有她相信还能再见到她。她说着,又苦笑一声:只是,你师尊,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师叔、师叔,有胆大的弟子凑上前来,好奇地问着,那女子,究竟是谁? 璧玢垂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她长叹一声,她便是你们大师姐。 啊?弟子们震惊不已。 罢了,我们只等着吧。璧玢长叹了一口气。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当人间过了三日之时,戚云终于急急忙忙地赶了下来。师妹,一见璧玢,戚云便急急地问着,情况如何? 璧玢摇了摇头,看着忘尘峰的方向,道: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结界之中便传来了一阵响动。众人都警觉起来,忙看过去,却见那结界之中又升起了一道结界。她,戚云皱眉说着,她在防我们? 璧玢已是见怪不怪了。她总是要护着她那好徒儿的,她说着,看向戚云,问道,师兄,我们如今怎么办? 戚云沉吟一瞬,又开口道:且等着吧。他说:她们也升起了屏障,应当不会轻举妄动。师尊既然能把苍潭派交给她,便是信任她。我们又怎能不信她呢? 可若她站到了她徒儿的那一边呢?璧玢问,我们若想救出槿秦师姐,用辛姮去换,无疑是一个好法子。 戚云却笑了。师妹,他说,永远不要想着和魔族做交易。他说着,只看着忘尘峰,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根骨哨:这是雷部传急讯之用。若是有变,我便吹响这骨哨,那时,雷部便会派兵下界。 如此便好。璧玢说着,垂了眼。 几人正说这话,忽见一只鸽子透过结界飞了出来。璧玢忙伸手接过,鸽子变成了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一切安好。 辛姮醒来时,一阵恍惚,她已回到了忘尘峰的那间旧屋子,一切好似都和从前一样。一股温和的灵力正包裹着她,让她感觉安稳了不少。清心卷中的一切好似还在眼前,她不由得开始怀疑此刻的真实。阿姮。燕渺见她醒了, 第284章 红着眼唤了一句,别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师尊她开口,轻唤了一声。嗓子有些沙哑,想来是这些天她不停地挣扎吼叫造成的。她伸出手去,握住了燕渺的手,又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师尊,她努力挪了挪身子,凑近了问道,疼吗? 啊? 我刺了你一剑,还打了你,你还中着烈火焚心,我还想控制你,差点借你之手毁了苍潭派辛姮说着,一脸愧疚,眼泪登时涌了出来,我怎么能伤了你呢? 燕渺闻言,再忍不住,一把将辛姮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说着,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辛姮回手抱紧了燕渺,紧紧贴在她身前,埋首在她怀里,小声抽泣不已。我怎么能忘了你,她说,我怎么能把你忘了! 清心卷里的一切虽很煎熬,但比这更煎熬的,便是忘记她。若要想起她必须经过清心卷的试炼,她宁愿进卷一千次、一万次她什么都能舍下,什么都能承受,她最怕的,便是失去她。 阿姮,我 师尊,她说,抱紧我,再紧一点。 她终于可以重回这温暖的怀抱。在过往的百年岁月里,她从未意识到的,却也是在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怀抱。她生怕这一切仍是幻境,于是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回抱住她。燕渺被她抱得生疼,却一句话都不说,只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肩头。 都回来了。终于,都回来了。 所以,当日你知晓真相,便去质问云方王,却被她废了灵力、封住记忆,燕渺听她说完了过往,却不由得疑惑起来,这说不通啊。她何必要如此执着地强留你在身边?强留你在身边后,又装作无事发生,把过往的痕迹都抹去了,依旧好好待你?若说只为了石印,那她完全可以逼迫你,或者,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立马发兵出界,差你来取石印,为何又要等上一百年,还在这一百年里费心培养你?可若说她顾及着你娘的嘱托,她又何必如此心狠? 两人相对躺在床上,辛姮垂了眼,微微叹息。我也不知,她说,我也没想过她会这么做。我本以为,最多便是一死,未曾想,她竟让我生不如死。师尊,我最怕的便是忘记你,当时她要对我施法,我看出来了,转身想逃,可我辛姮说到这里,已哽咽了。 燕渺见了,忙轻轻抚上她的背,安慰她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辛姮吸了吸鼻子,红着眼,道:师尊,你说,我娘把我交给她,是想让我活命,还是,想我让帮云方王取得石印啊? 燕渺一时语塞。她细想了想,道:你娘也曾拼命护你。她说着,顿了顿:或许她生下你时,是想让你也为云方王效力。她是魔,你是她的孩子,在她看来,女承母业,是理所应当。可到最后一刻,她却只想保住你的命,为此才会去和昆吾氏拼杀。她并不知道让你取得石印会有怎样的后果,她把你交给云方王,应当也只是觉得她可以照顾好你。你对云方王有用,云方王对你自然更为上心。 但愿如此吧。辛姮说着,略有失神。沉默了一瞬,她又抬头问道:那熠然 她在涂蔷那里,燕渺叹了口气,涂蔷被熠然打瘸了腿,被云方王灭了族。她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正记恨着魔界呢,是不会轻易放熠然走的。 那便好。辛姮说着,又看向燕渺,道:师尊,这些年,你受苦了。 燕渺闻言,微微愣住,又忙摇了摇头:我不苦我只是,想你 辛姮闻言,无奈一笑:师尊,别想瞒我了。她说着,指了指放在一侧的木雕,道:师尊,一开始我做这木雕,的确是想监视你,可后来,我却更想保护你。每一次你有危险,我都能感知到。她说着,向燕渺又凑近了些,认真说道:师尊,这一百多年里,我无数次察觉到什么,只可惜我并不知那意味着什么。师尊,你遇到了很多危险,可我都不在你身边。 燕渺听了,不由得看向那木雕。的确,在这一百年里,时常有妖族上门挑衅,外出时也总能遇到那些和她结了怨的狼妖,以及当年因燕北一事受了伤又因辛姮一直未能追捕归案而怀恨在心的仙人们她得罪的人太多了,遇到的危险也多了。好在一百多年过去,那些想要为难她的人,已不是她的敌手了。 都过去了,燕渺只是如此说着,等一切都安顿好,往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们或许可以离开苍潭山,去找一个像忘尘峰一样美的地方,然后住在那里,每日相依相伴,就像从前一样。 从前? 辛姮不由得垂了眼:可槿秦师伯还没有救出来。她说着,又看向燕渺,道:师尊,我在魔界这一百年里,竟从未再见过当年阵法,实在不知破阵之法。想来,破阵之法只有云方王自己知道了。师尊,我 第285章 你别说了,燕渺忙道,我不会再让你回魔界那地方的。好容易才把你救回来,我绝不可能再让你深入险境!破阵一事,我会再想办法。 辛姮听了,挤出一个笑容来,点了点头:好。她说罢,便又凑上前去抱紧了燕渺,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 师尊,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 师尊,我好累 那就休息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燕渺说着,闭了眼,把辛姮揽得更紧了些。 辛姮缩在燕渺怀里,闭了眼,却悄悄落下一滴泪来。师尊,她想,只要苍潭派众人还恨着我,便回不到从前了。我知你舍不下苍潭派,我又如何能让你为了离开苍潭派呢? 燕渺紧紧地拥着她,却也悄悄睁开眼来,看了看辛姮。见辛姮紧闭双目,她不由得微微摇头,随即也闭上了眼睛。 阿姮, 她想,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临危险。 辛姮就这样在忘尘峰上休养了三四日,而燕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经过了这几日的休养,辛姮总算恢复了元气。她立在庭院中桃树旁,只望着忘尘峰的结界出神。 在想什么?燕渺问着,给她端来一碗药膳来,放在了那石桌上。 只是恍惚,辛姮笑了笑,回头看向燕渺,我竟真的又回来了,不是幻境,也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燕渺笑了笑,拉着辛姮坐了下来,红红也凑上前来,亲昵地围着辛姮转着圈。 辛姮顺手揉了一把红红的头,又抬头看向燕渺,开口道:师尊 你怎么,还在叫我师尊啊,燕渺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又凑近了些,只是盯着辛姮的眼睛,轻笑着说,我们,好像不仅是师徒。 我辛姮一时语塞。小时候,在燕渺还是一团黑影时,她整日唤着燕渺姐姐;后来拜入苍潭派,她除了在人间时曾短暂地唤过她几天阿姐,便再无除了师尊以外的称呼。如今燕渺要她改口,她却不知怎么唤她了。若要再唤些别的更亲近的话语,她便觉得羞于启齿;若是像没有恢复记忆前那般直呼其名,她又觉得生疏了。 那,师尊想让我如何称呼?辛姮问。 我不知道,燕渺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己想。 辛姮见燕渺笑眼盈盈地瞧着自己,一时竟局促起来。我还是觉得师尊好,师尊也没有让其他人再如此唤你,她垂眼说道,而一日为师,终身 我又不是男子,我才不要终身为父!燕渺怕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连忙打断了她。 是为妇,辛姮小声说,媳妇的妇。 燕渺闻言,反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那都依你,说着,她把药膳推到了辛姮面前,快吃吧,补身体的。你这些日子,得好好养着呢。 我已好得差不多了。辛姮虽如此说着,却连忙端过碗来,拿起勺子,几下就吃了个干干净净。再一挥手,连那小瓷碗都给清理干净了。 真听话。燕渺笑着,便要起身收走那碗,却被辛姮一把拉住。怎么了?她回头问着。 师尊,辛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仰头望着燕渺,道,我想喝酒,你能陪我喝酒吗? 燕渺听了这话,眉眼间似闪过一瞬忧愁。好,她又恢复了笑容,我陪你。我这还有些天庭赏赐的酒,一直没动过,我去给你拿。 第122章 木盒 燕渺拿来了好几坛酒,全是天庭赏赐的琼浆玉液,几十年未曾开过。而今,两人就在这桃树下的石桌上,将这几坛酒都开了。燕渺还特意寻了两个翡翠玉杯来,将这两杯尽数倒满。 我酒量不好,你是知道的,燕渺说,若我醉了,再闹出什么笑话,你可不许笑我。 师尊放心,我会照顾你的。辛姮笑着,看着燕渺斟完了酒。两人相对而坐,红红也爬在了桃树上,居高临下地歪着脑袋看着两人。 两人有意地避开了那些烦心事,只回忆着过往的趣事,说说笑笑间,先饮了几杯。这一百年里,燕渺酒量见长,可这几杯酒下了肚,她很快还是红了脸,眼神也迷离起来。 阿姮她口齿不清地唤着,姮她说着,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到辛姮这边坐着,可还没转过弯来,便向前栽倒。幸得辛姮一把扶住,她稳稳地落在了她怀里。 辛姮将她抱在怀里,听她声音更软了几分,知道她醉了,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师尊,她轻声问着,我要怎样才能解除我们之间的联系呀?就是,契主和契灵的联系。 你,你想摆脱我吗!燕渺迷迷糊糊地问着。 自然不是,辛姮忙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总被我影响。我一句话,你就要去你不想做的事。你如今可以自己使用灵力,可若我发了令,你还是得听命于我我不喜欢这样。我想让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而不是像我一样她说着,略有失神,声音渐弱:事事都被旁人掌控。 第286章 师尊,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辛姮说罢,低头看向怀里的燕渺,只见燕渺嘴唇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她忙附耳过去仔细听着。燕渺的话语已是含糊不清,但她还是听明白了几个句子:我不管,你别想摆脱我 我才不舍得摆脱你呢,辛姮说,我只想让你更自由一些。 怀里的燕渺轻轻应了一声,却又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来,强撑着坐起来了。她坐在辛姮腿上,挥手便将两杯酒斟满了,又将其中一杯递到了辛姮手里,自己也拿着一杯。 说好了,今日不醉不归的,燕渺轻笑着,靠在了辛姮身上,我还清醒着呢,你得加把劲儿把我灌醉。 辛姮不由得笑了:师尊,还清醒呢? 嗯,燕渺用力地点了点头,特别清醒。倒是你,我看,看,快醉了。 好,我喝。辛姮笑着,就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可酒杯刚到唇边,却又被燕渺轻轻伸手拦住。 师尊?辛姮有些不解。 只见燕渺轻笑着,坐直了身子,红着脸认真说道:喝了这杯酒,就不许再离开我了。 好,辛姮说着,眼圈却不由得红了,不离开。 说话算话? 嗯,辛姮轻轻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不离开。 燕渺见她如此,终于放下了手,随辛姮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又倚在辛姮身上,闭着眼睛,浅浅地笑着。师尊,再饮一杯吧。辛姮垂眼劝着。 好,燕渺轻声说着,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似在撒娇一般地说着,你亲一下,我便喝一杯。 辛姮闻言微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一笑,轻轻应了一声,便向燕渺唇上印了一吻。燕渺似是很开心,闭着眼笑了,又坐起身来,拿起酒杯便干脆利落地将酒全倒进口中。好容易咽下去,她却又贴到了辛姮身上,说:还要。 好。 不知吻了多少次,饮了多少杯,燕渺终于昏睡在了辛姮怀中。而此时,天已要黑了,桃树上的红红也早就困得在树上睡着了。辛姮紧紧地将燕渺抱在怀里,抬头看向这桃树光秃秃的树丫,一时又叹了口气。 忘尘峰的花开得总比寻常时节晚些,也不知她还能不能看到这满园繁花盛开的场景。 师尊,她紧紧抱着她,师尊。唤了两声后,她眼角竟滴下两滴泪来。 她起身,将燕渺抱入了房中,帮她擦洗了一番,又为她盖好了被子。师尊,她又唤了一声,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了她,渺渺她声音极轻。 对不起,她忍泪说道,对不起。 醒来!快醒来!燕渺在心中催促着自己,终于,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窗外,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边已有了些许光亮。外边的鸟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吵得树上睡觉的红红烦躁得哼唧了两声。 若不是饮酒前吃了些自己备好的解酒玉露,她只怕不会醒来这么快。可她酒量实在是太差了,天庭的酒后劲儿又大,哪怕提前饮了玉露,也未能阻挡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阿姮,你终还是自己去了。燕渺想着,忙穿上鞋站起身,简单地拢了拢衣服又随手理了下头发,便要出门。可她刚走到门边,便瞧见桌上有一封信,她连忙走过去,拿起来,果然,信封上写着师尊赐启。 燕渺忙把信拆开,只见上面写道:自违芳仪,荏苒百年。数载契阔,只雁未通。几经劫难,终又重聚,唯盼日夜相伴,再不分离。奈何旧罪未消,前尘未了,心下难安,恐师尊担忧阻拦,是故不告而别。待师伯平安归来,姮必负荆上忘尘峰,望乞恕罪。 燕渺看到这里,狠狠地将信扔在了桌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着,她又看了眼那信上的字迹,辛姮应当刚离开不久。想着,燕渺便推门出去,可一拉开门,她却又吃了一惊。 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花灯,形态各异,生动鲜活,精致得很。的确,远远胜过了在燕北看过的花灯、在那边陲小城看过的花灯。 你这一晚上还真是做了不少事。燕渺叹息一声,见红红睡得正香,也没有叫它,便忙纵身一跃,飞到空中,向古音之口的方向追了出去。 结界中有异动,忘尘峰外,璧玢正打坐,却猛然惊醒,睁开眼来,望向了忘尘峰的方向,她们,都走了? 辛姮正驾云向前疾行,虽不愿离开,但她心中却也清楚,只要槿秦一日不归,她和燕渺就一日不得安稳。更何况,槿秦当年陷入阵中,也是因她要将她缉拿回天。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救槿秦出来。而要救槿秦出来,必绕不过云方王这一关。因此,她是一定要回魔界的了。 只是,谁都清楚,她这一回,意味着什么。熠然失踪,她只身回去,云方王必定起疑。而若她找到熠然再回去,熠然又知她和燕渺重逢,必定会禀告云方王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了。 第287章 辛姮只想先敷衍着,仍装作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的模样,只盼能应付得了云方王。不然,莫说槿秦了,只怕她也回不去。 她心里明白这一点,因此更加明白,燕渺不会放她离开。可若要救出槿秦,唯一的办法便是回魔界找云方王。虽然她也是万般不舍,可她只能偷偷溜出来。 不知这一百多年里,师尊的酒量有没有长进,她想,等她醒来,我应该已经回魔界了。师尊醒来不见我,又见了那封信,定会着急,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唉,可也只能如此了。 辛姮正一番胡思乱想,眼看着古音之口已在眼前,她不禁放慢了脚步,立在云上,远远地望着那古音之口。又要回去了吗?她想着,叹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犹豫之时,她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姮 辛姮心中一震,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燕渺也驾着云向这边疾行而来。她一惊,连忙就要转身进那古音之口,可没行两步,她却又停了下来。 罢了,躲不过的,不如说明白。事已至此,好好告别,总好过不辞而别。 阿姮。片刻间,燕渺已到了她身前,将她拦住。可她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一言不发,只是隐忍着怒气看着她。 师尊,对不起,可我必须要去辛姮说着,心虚极了。故意将她灌醉,还不告而别,简直是大错特错。 我知道,燕渺说着,见她这愧疚的模样,也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你涉险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还在侥幸地想,你会不会只是想喝酒。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狠下心来离开我。 师尊,我,对不起辛姮说着,低下头去,可燕渺却忽然抱住了她。 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说过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燕渺道,我们一起去。 师尊?辛姮登时急了,那样很危险。 没事,燕渺拍了拍她的背,又放开了她,道,我们先去找涂蔷。 辛姮明白她的意思,涂蔷知道些她们不知道的秘密,若有涂蔷帮忙,一切兴许会顺利些。而熠然也在涂蔷那里,说不定她们还能撬开熠然的嘴。 两人主意已定,便又转向到了那边陲小城外的林子里。燕渺还记得涂蔷的一个地洞在哪,便带着辛姮过去,下了地洞,这才喊道:涂姑娘,可否能出来一见?涂姑娘? 燕渺连唤了好几声,可一点回应都没听见。辛姮不禁起了疑:这不是那兔子的作风。那兔子警觉,在这地穴里叫她,就算离得远,她也能听见,不至于如今这般,一点回应都没有。 燕渺皱了皱眉:她可能在看着熠然?我试着感应下那些藤条。她说罢,闭上了双眼,细细探寻着自己的灵力痕迹,却又忽然睁开眼来。坏了,她说,藤条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大事不好。我能感应到藤条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我们快去。燕渺说着,便拉起了辛姮的手,两人又回到了地面,顺着灵力的方向循去,最终来到了一处被毁的地洞前。 辛姮率先跳了下去,四下看了看,便找到了那断掉的几截藤条。师尊,她抬头仰望着燕渺,有打斗过的痕迹。 燕渺听了,也忙跳下地洞,俯身捡起了一根藤条,又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她说,熠然善火术,克我的术法,我应当时刻盯着的是我松懈了。这几日她的心思都放在了辛姮身上,的确没顾及到熠然。她说着,又仔细看着那藤条,对辛姮道:这藤条,断了应有两日了。 从前的涂蔷或许还能和熠然打个平手,可如今她万万不是熠然的对手,熠然有近三百年的灵力,而涂蔷辛姮忧心忡忡,她定是出事了。 燕渺听了,不由得更生几分愧疚来。如果她仔细些,此事当不至于发生。正想着涂蔷可能的下落时,她却忽然看见辛姮盯向了某处。怎么了?燕渺忙问。 辛姮指了指地洞一侧的土壁,忙走了过去,抬手用力抠挖起来。黄土落下,只见那土壁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木盒。这是辛姮忙拔下那木盒,这是她从我母亲房间里换下来的那个? 应当是,燕渺说,看来是在出事前危急之时匆忙留下的。她说,她知道怎样才能伤云方王最深应当是和这盒子里的东西有关。 辛姮低头想了想,便道:我们打开看吧。 燕渺听了,不由得问道:你当真要看吗? 要看,辛姮十分坚定,我倒是好奇,我娘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竟能伤了她。 她说罢,便要施法开了那木盒。燕渺担心里面会有危险的东西,忙道了一句:小心! 没事的。辛姮说着,施了法,将那木盒打开一瞧,只见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根染了血的黑色腰带而已。那腰带看着有年头了,辛姮将这腰带拿起一瞧,只见这腰带断了一截,上面绣着精致的海棠暗纹,内面却歪歪扭扭地绣了一个潦草的字,细细看去,才分辨出来,竟是一个竭字。 第288章 这是,我娘的腰带?辛姮十分疑惑,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第123章 魔界 小将军回来了。 我还以为她出事了呢。 又黑着脸,跟我们欠她的一样。 辛姮走在魔界阴暗的街道上,听着路旁魔族的窃窃私语,却依旧只是冷着脸。魔族是一贯的排外,她是人,所以魔族讨厌她;熠然是焱庚族,所以云方族也不喜欢她。可偏偏云方王就重用了她们这些外人,如今除了她二人,又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沉黛在云方王身边做近侍,普通的魔族早已是不满已久了。 她身后用手铐拴着的那个污糟糟的女子是谁?看着不像凡人。 辛姮听见有魔族如此议论,强忍住了这才没回头去看燕渺。燕渺提出这个主意时,她是极力反对的。可思来想去,却也没有别的法子,能让燕渺顺利通过古音之口而不被发现了。与其易容或者隐身,不如直接让燕渺以俘虏的方式随辛姮入魔界。为了演得更像些,燕渺还特意将自己衣服撕烂了些,又泼了些肮脏的泥水在衣服上,在脸上也抹了灰,头发也抓得凌乱了些最起码看起来不能像是被优待了的模样。 这女子看起来也不厉害,她还在这装模做样地拉着她游街。她那点功绩,都是王上给的,她还真耀武扬威起来了。一些话又传入了辛姮耳中,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狠狠地剜了一眼过去。 那魔见她忽然停下看向自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又连忙躲进了屋里。辛姮见他躲了,便也没再计较,只是牵着燕渺,大步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总算走过了这大街小巷,来到了魔宫外的空旷地,远远地已能看到宫外值守的魔兵。 我以为,他们会很尊重你,燕渺低声说,听你说了那些话,我还以为,这些年,你不至于过得太差。你这些年,都是听着这些话过来的吗? 没事的,师尊,辛姮挤出了个笑容来,又忙收敛了,只装作整理衣摆的模样回头看向燕渺,听多了就习惯了,他们也只是草民,对我做不了什么,总不好直接上手打他们,那就有点仗势欺人了。我毕竟是个将军嘛。 燕渺闻言,静静地看着辛姮,又忽而一笑。阿姮,她说,如果云方王没有做那些事,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做一个魔界的好将军。 可我不喜欢做将军,辛姮忙道,我不喜欢打仗我喜欢过安静的日子,和你一起。 燕渺听了,不由得微微一笑:我知道。 好啦师尊,辛姮说着话,眼角余光已然瞥见有一队卫兵从魔宫中急匆匆地出来了,想是他们来迎我了。师尊,我又要给你下一些禁制了,但你放心,这禁制只维持六个时辰。只是之后,她们怕是还会给你下别的禁制。 好,没事的,燕渺点了点头,也敛了笑容,你来吧。 辛姮听了,无奈地笑了笑,微微抬手便给她下了禁制。燕渺登时又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尊放心,辛姮道,我会小心行事的,我也会保护好你。她说罢,便又转过身来,只见那队魔兵已要到近前了。她登时又冷下脸来,牵着燕渺便大步向前走去,一副全然不顾燕渺能否跟上的模样。 小将军!魔兵迎了上来,唤了一声。 王上已授我将军印,你们该改口了。辛姮略有些不耐烦地说着。 是,镇国将军,魔兵忙改了口,又道,王上听说将军回来,便立马差我等前来迎接。熠然将军昨日也回来了,如今也在复雪殿内等候。这魔兵说着,又看了她身后的燕渺一眼:这女子 是仙人,辛姮说,是很重要的俘虏。我必须带她去见王上。 属下明白了,魔兵说着,忙给辛姮让出一条路来,将军,请。 辛姮见了,便阔步走去,直进了魔宫,到了复雪殿门前。燕渺在这一路上一直细心观察着,不由得心发感慨:天庭的天兵多半是修行了一段时间后,得了个仙籍,经过天庭考核,便到天庭任职,成了天兵。六界之中,妖界松散,常在各界游窜,天庭掌管的其他几界又向来安生,不至于大动干戈。向来只有魔界能与天庭抗衡,如今看来,不是没有道理。普通一魔兵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和天庭那些大半时间都在享乐的天兵截然不同。若非魔界力单,只怕早就能杀出来了。 宣镇国将军觐见! 刚在殿前立稳,便宣了。辛姮整理了下衣襟,又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燕渺一眼,两人确认了眼神,辛姮便抬脚向台阶上走去,燕渺也只得跟在她身后。 两人刚一进殿,便见云方王迎了上来,她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姮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真是让孤担心。她说着,到了辛姮跟前,抬手为辛姮理了理头发,又关切都问道:如何?你在外边,没吃苦吧?说罢,她忽又看到了燕渺,一时不自然起来。 辛姮只是做出她这些年在云方王面前的一贯的乖巧样子,笑着说道:不辛苦!说着,又低下头来:只是,出师未捷,耽搁了些时日,没能替王上取得石印。 第289章 她又看向熠然,说道:熠然姐姐,你可让我好找!这些天我一直在凡间找你,可怎么找都找不见!我还对这苍潭派的长老严刑拷打,可她实在嘴硬,我问不出来。还好我回来了一趟,不然我不知还要在外边寻多久呢。如今总算见到你,我也可松一口气。又问:姐姐,我听说你昨日才回来? 熠然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看了眼燕渺,又直问辛姮:当日在那树林里,主君见我不敌她,为何不上前帮我? 辛姮听了这话,脸色登时一变,眉宇间隐隐带了些怒意。熠然姐姐,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辛姮问着,我当日被藤条绊住了脚,一时分不开身。我也想救你,可还未及出手,你便被拖走了。 藤条?熠然挑眉,属下并不记得,有藤条绊住了主君。 怎么,你是不信吗?辛姮有些愠怒,一把撩起了裙子,让她去看脚踝小腿上的伤。这也是两人之前就做好的痕迹。熠然姐姐,你仔细看看,这伤还没好呢!她说着,又粗暴地一把将燕渺拽到了跟前来:你也知道,她那些藤条有多难缠,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挣脱。那之后,我日日着急上火,在人间寻你数日,你怎么说得好像我见死不救一样!真是,太让人心寒了。辛姮说着,连连叹息。 熠然见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又看了燕渺一眼。是属下说错话了,主君莫怪,熠然道,不过,她如此难缠,主君竟能将她擒获,还真是神勇。 辛姮皱了皱眉,也看了燕渺一眼,故意道:确实不好擒她。我和她缠斗两日,难舍难分,我差点以为我就要输了没曾想,倒是她先撑不住了。又道:熠然姐姐,你说得对,她这人不好对付,我们当日实在是轻敌了。她还 辛姮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似有些难以启齿。她还什么?云方王忙问着。辛姮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还算正常,她也只得努力稳住自己,试探着去问她。 被我俘获,她还想勾引我,嘴里尽是说些她有多喜欢我的疯话,辛姮咬牙切齿地说着,这苍潭派的长老还真是诡计多端,能屈能伸。我不胜其烦,便给她下了哑术。可审问她时,就不方便了。给她解开术法,她便不好好说话;下着哑术,便不好审问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带回来,请王上定夺。辛姮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还好,熠然姐姐已回来了。 云方王闻言,回头看了熠然一眼,又对着辛姮挤出个笑容来。你们都平安归来便好,她说着,又瞥了燕渺一眼,石印没拿到,你们没有打草惊蛇吧。 未惊动苍潭派。辛姮对此十分自信。她当日是偷偷潜入苍潭派的,外人本就不知情;而进了苍潭派没多久,她就又被收进了清心卷,那时的苍潭山不仅有燕渺设下的结界,璧玢也在忘尘峰外日夜值守,她回苍潭派的消息并未外传如果段樊嘴严的话。当然,经历了当年之事,段樊沉稳了许多,曾经的过错,她是万不敢再犯的了。 因此,辛姮确信,她回苍潭山一事,魔界不会知晓。自百年前涂蔷叛逃魔界后,云方王便再不信任这些妖族了。没有善于隐匿的妖跟踪,派来监视她的熠然一开始就被燕渺制住她在苍潭派的事,有谁会知道呢? 苍潭派见她失踪,不会来寻吗?云方王问。 辛姮笑了笑:听闻这燕渺长老一向荒唐,我便特意寻了些凡人散布了一些谣言。苍潭派就算想找,一时也找不到的。只是 只是什么?云方王忙问。 只是,我在回魔界之前,路过古音之口外的荒山,无意听到那里的天兵在议论,辛姮皱了皱眉,他们知道了古音之口内结界已除,似要有所动作。言语间还提及了苍潭派,似是与苍潭派一同谋划的。辛姮说着,狠狠地看了燕渺一眼:可惜我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 这倒不足为虑,细细拷问即可,云方王微微点头,又将燕渺打量了一遍,转身便向高处的王座走去,你二人虽未成功取得石印,但各自俘虏了一个回来。这一趟,倒也不算太亏。她说着,转身坐下,又装作无意地将视线从燕渺身上扫过。 她对燕渺的忌惮顾虑,此时万不能显露出来。辛姮看起来还算正常坦荡,这燕渺长老看起来也的确受了些罪,她现在只能往好处想。 熠然姐姐也俘虏了一个?辛姮问着,挑眉看向熠然,不知可有我这个重要? 熠然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善,刚想开口,却听云方王笑了。姮儿,你也太记仇了,云方王笑着说,她不过是问了你几句话,你便如此呛她。又道:她擒回了一只小妖,是魔界的叛徒。你擒回了一个仙人,是魔界的敌人。你二人虽未取回石印,却都立了功。 辛姮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来。燕渺瞧着辛姮如此,不禁暗想:这些年,这魔王对她应该还不错,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放肆。如果,这魔王没有对她做那些狠心之事,她可还会选择我吗?燕渺一番胡思乱想着,眼睛只盯着辛姮。但她心里清楚,如今这般想法已是毫无意义,发生了的事情已是无法改变了的。 第290章 云方王见燕渺只盯着辛姮,眼神是一贯的深情款款,不由得又想起了百年前那让她最为痛恨之事。她不能留,云方王心想,她会再让我失去她的女儿。 辛姮见云方王眼神逐渐冷冽起来,知道她必动了杀心,连忙说道:王上,此番虽未取得石印,但俘获了燕渺,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如今我们不知天庭和苍潭派在打什么算盘,辛姮以为,还是小心行事为妙,待审问出内情,再做谋划。辛姮说着,看向了燕渺,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她的嘴能有多硬。 也好,云方王若有所思,却忽然转头看向熠然,笑道,熠然,那审问她一事,便交给你了。 王上不公,熠然还没应答,辛姮便有些不快地说道,我抓回来的人,为何要熠然姐姐审。这若是审出来,功劳算她的,还是我的? 主君,先前是属下言语不当,冒犯了主君,惹得主君不快,熠然垂眼道,但王命已下,岂有更改的道理?属下若是审出来,这功劳也是咱们将军府的,又何必多计较呢? 是啊姮儿,云方王也道,这几日你辛苦了,还是好好歇一歇。之后,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呢。 辛姮看起来仍是不情不愿:王上既如此说,辛姮听命便是了。又小声说道:便宜你了。 熠然不禁笑了:主君在王上面前还是个小孩子,还在使小性儿呢。 我才没有。 辛姮说着,强忍住没有回头去看燕渺。 在进魔界之前,两人便预料到了这后果,也做好了万足的准备。只是如今真的面临这后果,辛姮还是不免担忧。燕渺落到熠然手中,定然是要吃苦头的了。但她却不能显露出一丁点儿的担心来,她要时刻铭记,如今她是魔界的将军,而燕渺只是魔界的敌人,除此之外,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任何多余的情感和反应,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好啦,姮儿,劳碌这些天,你多半也累了,云方王说,你快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你就不必再多管了。 第124章 严刑 燕渺被熠然带去了监牢,单独看押。熠然果然没打算轻饶了她,一进监牢,便将她绑在了架子上,又拿鞭子过了火,这才给她解了哑术。 燕渺长老,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把一切从实招来。熠然甩着那根火鞭,说着。 燕渺只是冷笑,她看了一眼那鞭子:难道我从实招来,你就能饶过了我吗?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与其在这说些废话,不如你直接动刑吧。她说罢,仰头向后一靠:你伤了我,她不会放过你的。 她?熠然只觉得好笑,她把一切都忘了,你在她眼中,只是个陌生人,一个敌人。她才不会怜惜你,她如今是忠心耿耿的魔界将军! 她会想起来的,燕渺淡淡说着,她一定会想起来的。 啪!那火鞭直抽在了她身上,燕渺痛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锁。 熠然恶狠狠地看着她:她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休要再痴心妄想!她说着,抬起手来,用那火鞭指着燕渺: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对我不客气的时候还少吗,燕渺丝毫不惧,我身上的烈火焚心,还是你偷袭种下的呢。我在她眼中或许是敌人,可你我,一定是敌人。你觉得,我会在你的严刑逼供之下,就将一切说出来吗?未免,也太天真了。 还真是嘴硬!熠然说着,又挥起鞭子,狠狠地在她身上抽了几下。几下过后,燕渺身上皮开肉绽,鲜血徐徐渗出,灼烧的痛和鞭打的痛交织在一起,她额间也出了些冷汗。 还不说吗,熠然问,天庭和苍潭派究竟想做什么? 燕渺脸色惨白,却仍是笑道:熠然姑娘,你不会真的以为,一条火鞭抽几下就能让我知无不言了吧?比这更厉害的疼痛,我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次。她说着,只盯着熠然:火焰从心脏向外蔓延,烧过五脏六腑,燃至肌肤,直到皮肤开裂,渗出火焰每一次使用灵力,我都能体会到这种痛苦。这种痛苦已在我身上持续百年,相比之下,其他的疼痛,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燕渺说着,又冷笑两声:熠然姑娘,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你呢。 你!熠然气急,又甩着鞭子狠狠抽了几十下,直到燕渺白衣尽红,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燕渺却依旧一副不服软的模样,轻蔑地笑着:熠然姑娘,就这些手段吗? 你果然嘴硬,熠然见鞭子不管用,索性将鞭子扔到了一边,但我不信你能一直忍下去。她说着,上前两步,离燕渺咫尺之遥,对她说道:燕渺长老,我猜你对魔界所知甚少。 的确。燕渺说。 熠然笑了一笑:那你一定不了解焱庚族。焱庚族很残忍,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魔界十大酷刑,有八种都是焱庚族创造的。如今却巧了,我刚好出身焱庚。她说着,顿了顿,又道:燕渺长老,你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让你尝遍焱庚族的酷刑。那时你会发现,烈火焚心,还算你能控制的呢。 第291章 熠然说着,掐起了燕渺的下巴,又道:我劝你今夜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今日之后,你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随你。燕渺轻声说。 熠然很讨厌她这副轻蔑的模样,不禁抬手狠狠打了她一拳,这才向后退了几步,就要转身离开。可此时,燕渺却忽然开了口:你是她母亲的旧部吗? 熠然不禁脚步一顿:与你何干! 燕渺只是冷笑:没什么,只是好奇。听起来,你对她母亲忠心耿耿。我不禁在想,如果她母亲还在世,看到你们如此对待她的女儿,会作何感想? 熠然不禁握紧了拳头:魔界从未亏待辛家的将军。 哦?是吗?燕渺仿佛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你们利用她,抹去她的记忆,甚至不惜让她死这还不是亏待? 休得胡言,熠然转身喝道,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魔界绝不会让主君殒命。你休想用这套话术,去挑拨离间! 那你慌什么?燕渺问。 熠然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燕渺,皱了皱眉。半晌,她才道了一句:百年不见,你好似比从前精明了许多。 谬赞了,这还要多谢你们呢。燕渺说。 熠然见她如此,转身便又要走,却听背后又传来了燕渺的声音。我们想做什么,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你也不必再拷问我。她说着,虚弱地咳了两声:我们只是想救出我师姐而已。至于发兵攻打魔界这种事,在阿姮没有回到我身边之前,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熠然闻言,脚步一顿,便又大步向外走去了。燕渺见熠然离开,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又靠在架子上闭上了双眼。所幸入魔界之前,她饮下了自己做的灵药,虽避免不了受伤,但可让伤口好得快一些,减轻些痛感,也不算太难熬。 复雪殿里,云方王正坐在四方镜前,观察着辛姮的一举一动。只见辛姮正坐在将军府的书房里,拿了块玉石,在桌前细细琢磨着。 云方王见了,不禁摇头,心中叹道:还是昆吾氏的习惯。想了想,她又唤道:沉黛! 沉黛闻声而至,恭敬问道:王上,有何吩咐? 你亲自带人,送十坛美酒到将军府去,云方王说,再把宫中最好的厨子带过去几个,就说是孤犒劳她的。 是。沉黛低头应了一句,便退出了复雪殿。 云方王只看着镜中的辛姮,无奈摇头:吃喝享乐,总比沉迷这些要好。可惜,你总是改不掉。每次看到辛姮身上那些人间的印记时,她总会恐惧,生怕辛姮有朝一日会离开魔界。她怎么能离开她呢?她可是辛碣的女儿。 辛家妹妹,唉想起辛碣,云方王不由得对着镜中的辛姮发起呆来。她一点都不像她,除了偶尔能在她脸上看到的一股子倔劲儿。 王上。熠然的声音唤回了云方王的神志。 审问得如何了?云方王顺手收了四方镜上的画面,转头看向熠然。 她说,苍潭派和天庭密谋之事乃是如何救出槿秦,熠然说着,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云方王又低下了头去,但她还说,在主君没有回到她身边之前,她是不会和天庭发兵魔界的。想来,他们也是有如此打算,才会有这么一句。 呵,槿秦,云方王毫不在意,他们是没法活着救出槿秦的。 熠然也不知那阵法玄妙之处,只是道:王上说得是。 云方王起身,又坐到了她的美人榻上。你觉得呢?她忽然问了一句。 熠然一时没听明白,低头应道:臣不解。 你觉得,她会回到她身边吗,云方王问,她如今,看起来一切正常,那苍潭派的废物也被她折磨得狼狈不堪,她若是想起来了,定然不会如此待她。可我们的小将军,偏偏又是个谨慎的,难保她不是故意做戏你说,她想起来了吗?她会回到她身边吗? 断然不会,熠然斩钉截铁地说道,主君她忠于王上,如今已过百年,她早已不是小孩子心思,又怎会被情爱蒙蔽双眼?就算她想起来了,也不会背弃王上的。况且她去人间不过七日,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来得及发生什么呢? 那可说不准,云方王长叹一声,又轻声道,她就这点像她娘了。如果辛家妹妹还在,就好了。孤,也可不用这么操心了。 听云方王提及辛碣,熠然又垂下眼来,黯然伤神。这世间,恐怕只有我和王上还这般惦念着将军,她想,也只有我们了。 罢了,不说这些了,云方王道,你先回将军府吧,好好看着那孩子,但别看得太紧,让她起疑便不好了。明日,你再去审问下那燕渺,该问什么,你心里清楚。 是。熠然应了一声,便连忙退下了。 辛姮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地雕刻着那玉石。她知道燕渺一定在受苦,可她不能轻举妄动,她只能忍着,将所有的担心和怒气都发泄在这玉石上。要想早日将燕渺带离,唯有早日找出解救槿秦的方法。 第292章 以及,什么才能伤云方王最深。 进入魔界之前,在涂蔷的地穴之中,辛姮对那染血了的腰带施了明物之法。那腰带好歹是她母亲贴身的物件,她应当可以窥探到一些东西。只可惜,这腰带年代太久了。 她闭着眼感受着这腰带,却发现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唯有那鲜血的颜色和喊杀声格外清晰。她似乎看到这腰带的主人在疯狂躲藏逃窜,身后似有追兵。 小心!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一切便戛然而止。 辛姮猛然睁开眼来,看向燕渺。燕渺忙问:看到什么了? 很混乱,有追兵,辛姮说,应当是云方国险些被灭族之时。又解释道:史书记载,魔界七国战败后内讧不止,云方国最早成为了其余各国的目标,焱庚发兵云方,攻入云方都城,屠城灭族。那以前的云方族还是身形巨大行为笨拙,为了保命,不得已学会了幻化身形,变成了今天的模样。辛姮说着,看向了腰带,道:我看不清我母亲的记忆,但看这腰带长度,如无意外,应当是在焱庚攻入云方都城之后的事了。 可这腰带和云方王有何关系?燕渺不解。 辛姮想了想,道:云方国皆知,当年的云方王还只是个普通王女,云方都城沦陷后,王族四散飘零,她运气好,被辛氏保护了起来。她和我母亲,也是在那时相熟起来的。她说着,紧紧地握着那腰带:这腰带一定和她有关,只是我们不知道其中关联。我母亲对她忠心耿耿,又怎会留下能伤到她的东西呢? 或许只有涂蔷才知道了。燕渺说。 如今,辛姮坐在书桌前,雕刻着玉石,心中纷乱如麻,又强稳住自己,将心思都放在槿秦和腰带一事上。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些动静,抬头一看,只见是沉黛带着些赏赐来了。 和燕渺相认后,两人说起前尘往事,辛姮也提到了沉黛告知她身份的事。燕渺听到沉黛之名,便知道,她便是当年的小黑。 见沉黛来了,辛姮便放下了玉石,迎了出去。将军,沉黛说,王上念将军劳苦,特送了这些来犒劳将军。宫中厨子,也是王上特意差来的,将军喜欢吃什么,尽管说便是。说罢,她一挥手,便将那十坛酒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院中。 代我谢过王上。辛姮道。 自然。沉黛说着,却只是看着辛姮。 还有什么事吗?辛姮问。 沉黛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有些嘲讽。没什么,沉黛轻笑道,只是在想,小将军不仅是个好臣子,还是个治下有方的好主子呢。 辛姮听出她话外之意,却只能当作不知。何出此言?她问。 沉黛却只是笑而不语。辛姮刚要再说话,却见熠然从外走进来了。主君。熠然唤了一声。 熠然姐姐回来了,那我便退下了,沉黛微笑着说道,二位尽情享用吧。说罢,她便飘然离去了。 见沉黛走了,辛姮不由得微微蹙眉,随即又看向了熠然。熠然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辛姮问,可是审出来了? 算是吧,她说了和没说一样。熠然道。 那苍潭派的长老狡猾又嘴硬,你可得当心些,她说着,似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今日在殿上,是我失礼了。不如我们一起坐下来共饮此酒,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熠然见辛姮如此说,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便和辛姮一起进屋坐下了。辛姮命厨子去做几道菜,自己开了一坛酒,先给熠然倒满了,这才给自己斟。 熠然姐姐,我敬你,辛姮端起酒杯,说道,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尽心尽力,我实在不该在大殿上那样对你说话。 属下也有错。熠然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姮也将酒饮尽了,两人说了些闲话,一会儿工夫,便饮下了好几杯。辛姮似乎有些惆怅了,她放下酒杯,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今日得来的一切,并非我自己挣来,而是王上念着我母亲的功劳,这才给了我。熠然姐姐,你待我好,也是因为我母亲 主君万不可有如此想法。熠然说。 熠然姐姐,辛姮抬头问道,我就真的不如我母亲吗? -------------------- 你们好怪哦,竟然想看师尊受刑。 第125章 套话 熠然听辛姮如此说,忙道:主君别胡说。 辛姮似是有了些醉意:魔族都觉得,我不如我母亲熠然姐姐,你觉得呢? 主君怎会有如此想法?熠然问。 辛姮摇了摇头,手里只摆弄着那杯子:我也不知,好像,早就有了。她说着,又抬起头:熠然姐姐,这几日在人间时,那苍潭派的长老对我说了许多疯话。有些话实在是离谱,可有些话,却让我觉得,她好像很了解我。 熠然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她说什么了? 就是一些疯话,说什么她喜欢我,说我也喜欢她,说什么我们曾经在一起后来却被魔界拆散不得不说她挺敢想,就是想出来的故事有几分可笑,辛姮说着,顿了顿,可有几句话,我却觉得很有道理。她说,我好像不是我。 第293章 主君怎么能被她影响呢?熠然问。 我知道不该,可我却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辛姮说,我好像真的不是我,我好像一直都在效仿母亲。我不知,是我本身就很像母亲,还是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效仿她我好像一直都活在母亲的影子下,却怎么也成为不了她。说罢,她大饮了一口。 主君这些话千万不可到王上面前说,熠然十分认真地说着,主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确有当年将军的风范,这是毋庸置疑的。 辛姮却笑了:战场上杀伐决断,那是应当的。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我做什么将军呢?她说着,叹了口气,饮了口酒,才道:我还真未从你们口中听过别的相似之处。 熠然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很像的。她说着,声音里带了些哀伤:你们都是,只要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不会再回头。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也可以隐忍一生把什么都做到了极致。 辛姮故作疑惑:我是这样的吗?说罢,又饮了一杯酒。 在我们这些人眼里,算是的。熠然知道自己可能失言了,也忙敷衍过去。 熠然姐姐,辛姮酒已上脸,她拍了拍熠然的肩,道,我想听你说我娘的故事不要那些魔界皆知的传说,我想听私下里的她是怎样的。你们,好像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熠然闻言,不由得也叹息一声。她初见辛碣时,正被焱庚政敌追杀。举家皆死,只剩了她一个。那时,辛碣和云方王正在外出巡视,正好被她撞上了。熠然当时怕极了,前面的云方族是敌人,身后的焱庚政敌也是敌人,一时心灰意冷,就要自尽。是辛碣出手拦住了她,又斩尽了身后的焱庚追兵,收留了她。自此,熠然便对辛碣忠心耿耿,陪侍左右。辛碣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可她,怎么能说呢? 熠然姐姐你就说一说嘛,我娘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什么花,喜欢和什么人往来辛姮似乎是真的醉了,竟对着熠然撒起娇来。也是,这不知不觉间,她竟灌了几坛子的酒下了肚,她从前哪里喝过这么多呢? 看着辛姮如此眼巴巴地望着她,熠然一时竟心软了。你娘她,熠然陷入了回忆,她于穿衣上并不怎么在意,若一定要说出一个喜欢,她更偏爱素雅的衣服。 素雅的?辛姮心中暗道,那腰带可不素雅。 你娘她也不挑食,但若饭桌上有甜食,她一定会先吃甜的,熠然想了想,又道,至于你娘喜欢的花,你也看到了,魔界阳光稀少,土地贫瘠,没有什么鲜艳的花。但数百年前,古音之口还未被封印之时,曾有魔族从外带回了几株海棠树,进献给了云方王室。虽然那些海棠很快都死了,但那时的云方王室很喜欢海棠花,海棠花纹一时成为风尚。后来云方复国,海棠图样便不再流行了。你娘很喜欢那图样,我见过她画画,画的便是海棠花。对了,你娘是喜欢画画的,只可惜战事长存,她没有太多时间来画,就算偶尔能随便画那么一两笔,之后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云方王室 辛姮不禁垂了眼:莫非,那腰带不是我娘的? 至于人情往来,你娘也不喜欢,熠然说,她也就和王上走动多些。 那,辛姮问,她和王上在一起时,除了讨论军国大事,还会做什么吗? 只有军国大事,熠然说,她们常常一起出行、一起用膳,可说话时,除了军国大事,再无其他。 辛姮笑了:听起来,我还真不是很像她。 熠然轻轻叹息:你只是,还没发现自己像她的地方罢了。说罢,她自斟了一杯酒,饮下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喝着酒,不知不觉,便到了子时,辛姮早已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熠然有些醉了,她看着辛姮,不由得摇头叹息。你不知道自己何处像她,也不错。她说着,便站起身来,命人扶着辛姮回了房,然后便自去休息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辛姮被人扶着躺下后,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师尊给的药果然有用,往日喝这么多早就醉了,今日竟还清醒着。她想着,悄悄观察了下周围。天黑了,灯灭了,是时候行动了。 她悄悄起身,又忙随手拿了个木雕放在床上,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又将被子盖好了。又念了个诀,她便隐了身。 她拿出那腰带,在眼前端详着,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那上面没有附着灵力,内里也没有夹层,当真只是一条普通的腰带。 她不禁犯了难。那腰带,应当不是她母亲的,上面却绣了她母亲的名字。她猜测,那可能是云方王之前的腰带。这一条腰带里会藏着云方王的克星?辛姮想不明白。她母亲对云方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留着一条这么危险的腰带? 本不想冒险的,可如今她有诸多不解,还是要去找涂蔷问个明白。时间紧迫,她不能让燕渺在大牢里受苦。故而,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涂蔷如今只是个灵力低微的妖,应当不至于单独关押。她只要小心,便不会有问题。 第294章 云方王是断然不可能直接将破阵之法告诉她的,但若是知道云方王最忌惮什么,就不一定了。 想着,辛姮略整顿了一番,去了去酒气,放下了些东西,又把那根腰带塞好,随即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她一路隐着身向大牢的方向走去,天色昏暗,大街上非常安静,谁也没发现她。 只是,这监牢的大门,却不好进。大门有结界,谁进去了都能被感知,自动记录在案。 但这难不倒辛姮,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令牌,熠然的令牌。方才饮酒时,她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熠然身上摸下这块令牌。出门前,她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卸下,只带了这一块。若是被记录在案,记录的也是熠然的名字。 夜已深了,守卫也昏昏沉沉的。你不是又喝酒了?其中一个守卫对另一个说着,一股酒味儿。 另一个道:你怎么知道? 辛姮见了,便绕过了守卫,大大方方地进了门,谁也没惊动。但她进门后,却没有立刻向里走去。反而又在门口反复进出了几次,这才又进了门,向里行去。 涂蔷正窝在墙角睡着觉,忽然感觉自己手腕被人握住。她一惊,忙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然后便听见了一个声音:涂蔷,是我。这声音并非从耳边传来,而是用了秘音之术。 小将军?涂蔷压低声音,问道,好重的酒气,你喝了多少啊? 我找到了你留下的木盒,辛姮说,有些话想问你。 你想起来了?涂蔷问。 想起来了,辛姮回答道,只是我还不能离开这里。我需要救出槿秦,而破阵之法只有王上知道,她不可能 好了我都懂,熠然打断了她,你需要一个能威胁到她的东西,所以你才来问我。她说着,又轻叹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来救我的呢。 事成之后,我定会带你走,辛姮忙道,只是如今不行。槿秦没救出不说,我师尊也陷在此处,只能等些时候了。 啧,你师尊也来了?涂蔷轻笑,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别说这些了,辛姮忙道,你把你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就是了,如今我也没时间在这里同你叙旧。那腰带里,究竟藏着什么? 唉,你对我还是这么无情啊。涂蔷说着,左看右看,又转过身,伸出手指在墙上画了画,又轻声道:此事隐秘,不便说出口,看仔细了。 辛姮点了点头,虽然涂蔷也看不见她点头。她认真地看着涂蔷手指划动的笔画,一时有些吃惊,握着她手腕便道:你你你你再写一遍! 涂蔷想翻白眼,但她看不到辛姮在哪,也没处发火,只得老老实实又写了一遍。辛姮愣了片刻,她上一次好像没看错。 哪个王?她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上个王驾崩的时候你娘才十岁,涂蔷道,你说是哪个? 不可能,辛姮一下子急了,你休得胡言! 令堂与王有私。这是涂蔷写下的话。 只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涂蔷轻声说,你爱信不信吧。 辛姮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接受这个事实。对以往那些不解,她忽然明白了些,可又好像更糊涂了。那你所说的,伤她最深的法子,辛姮有些犹豫,是,以这段旧情伤她? 涂蔷点了点头,又道:你知我消息灵通,只是当年我也只将这当做流言,直到我看到了那东西,方知传言不假。剩下的,不便细说,但你应当能明白。她努力压低着声音,又指了指辛姮:你,便是能伤她最深的存在。 辛姮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专克她的法术。 有些时候,法术才不是最伤人的,涂蔷说,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懂。 辛姮低了头:我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一个狱卒喊了一句:谁在说话? 涂蔷听了,忙靠在墙边,做出一副梦中呓语的模样。可她的手却又在地上写着什么,辛姮仔细瞧着,只见她写道:城北旧窟西南角地下五尺,向西五丈,暗河下树根里,有我旧时所探消息。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涂蔷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小将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多谢,辛姮说,我会救你出去的。 辛姮说罢,便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左转右转绕到了一堵墙边。她知道,墙那边是关押燕渺的地方,可惜她不能再向前走了。单独关押的犯人,看守可是要比这大牢严格许多,不是凭着这一张令牌就能混进去的。 师尊。她靠在墙上,轻声唤了一句。 燕渺正在架子上昏昏欲睡,忽然好似听到了辛姮的声音,忙睁开了眼来。阿姮?她试探地轻声唤了一句,果然,墙那边传来了极轻的敲击声。 燕渺听见这声音,不由得淡淡一笑。放心,我没事,她轻声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快走吧。说话间,只见狱卒已要回过头来看她,她连忙又闭上眼,装作奄奄一息地靠在架子上。 第295章 嗯。辛姮应了一声,眼圈一红。可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待得久了,反而是害了燕渺。于是,她只得忍痛离开这里,忙转向了大门。 今夜知道的事让她震惊不已。但她还是没有忘记,在出门后将熠然的令牌擦干净了指纹,又踩了几脚踢到了墙边。 她走在街上,一阵恍惚,说不出来心里是难受还是开心。在来大牢前,她着实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现在只觉得荒唐。 或许,我在我娘的心里,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她想,而王上这般执拗地要留我在魔界,或许也不只是因为石印。 真实,可笑她长叹一声,站稳了脚步,我的一生,就因为你们自己的私念,被毁成了这个样子。有谁,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想着,不由得浑身发抖。她抬头,想看一看月亮,却发现魔界常年乌云密布,她竟连个月亮都瞧不见。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些,鼻子一酸,便有两滴眼泪流下。 师尊,她喃喃,我好想你。她说着,又忙擦了擦眼泪。 既已知道了她软肋,那便好办多了,她想,师尊,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到救出槿秦师伯的办法,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去找一处深山,安静地过我们的日子。 想着,她又站起身来,匆匆向城北去了。 第126章 攻心 第二日,云方王正在复雪殿内窗边坐着发呆,忽听有魔侍来报,说辛姮来了。她连忙打起精神,传她进来,斟了杯茶。姮儿,怎么没多在府上休息?她笑问着。辛姮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她一抬眼,看见辛姮,却忽然怔住。 见过王上。面前的辛姮正笑着行礼,而云方王却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她只是看着她。 辛姮今日难得地没有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只穿了一身浅杏色的衫子罩着白衣,看起来素雅的很。而在那根素白的腰带上,竟隐隐显露出银色的暗纹,细看之下,竟是海棠花纹。 王上?辛姮见云方王没有反应,不由得抬头又唤了一句。 啊,没事,云方王说,快过来坐吧。她说着,便示意辛姮坐到自己面前来。而她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辛姮的身体。 方才辛姮进门的那一瞬间,在这昏暗的日光下,恍惚间,她还以为辛碣又回来了。她模样虽不像她,可这身形,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云方王看着她,心想道,从前未曾发现,她穿着这身颜色淡雅的衣服,竟会如此像她。 辛姮见云方王只盯着自己的衣服,便知她成功了。这衣服是她昨夜连夜找出来的,是从前一些魔族送她的衣服,她不喜欢,故而没穿过。昨夜听熠然和涂蔷说了那些话,从城北回来后,她又忙把这衣服翻了出来,又自己赶着绣了一根腰带配上。如今看来,还真是有用。 怎么没多休息,还来孤这里?云方王看着辛姮,问道。 辛姮叹了口气:这一次的事没办好,辛姮心中有愧,便想来和王上坐坐。又问:听熠然姐姐说,那苍潭派的长老已招了,不知王上有何对策,辛姮也好先去准备。 云方王闻言,微笑着问道:熠然是如何对你说的? 她说,辛姮想了想,那苍潭派的长老,说了和没说一样。虽未明言,但辛姮已猜到了。多半,是完救出槿秦,再发兵魔界。她说着,不觉搓了搓手指。手指微微刺痛,想来是燕渺又在受苦了。 是啊,云方王点了点头,这些神仙的小心思,我们一向是清楚的。 只是不知他们到底会如何动作,辛姮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关着古音之口。自闭大门,畏缩不出,实在不是上策。 说的极是,云方王道,所以,熠然今日还会再去审问。 辛姮听到熠然还会去审问燕渺,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她想了想,又道:我们时间还多。只要这群神仙救不出槿秦,应当就不会轻举妄动。只是我这一路上听那长老言语中的意思,他们似乎找到了破阵之法,也不知是故意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辛姮说着,叹了口气:这群神仙,心机颇深,实在不好对付。她说着,见桌上放着一小碟糖糕,便故意多看了几眼,又克制地没有拿。 云方王轻轻一笑,顺手便把糖糕推到她面前:他们找不到的。她说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世间,只有孤能让槿秦完好无损地从那阵中走出来。别人,都是痴心妄想。她说到此处,不觉一顿,又抬眼看向辛姮,只见辛姮依旧是一脸的认真,眼神里看起来毫无杂念,真挚的很,一副真心想为她解忧的模样。 云方王见辛姮如此,不禁又微微摇头,放下了茶杯,怅然若失。王上,可是有什么不对吗?辛姮故意问着。 云方王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只是孤有些疲乏了。她怀疑辛姮在故意套话,可看她眼神,她又那样认真。再配上她今日的穿戴,一时间,她不禁又想起了辛碣来。曾经,辛碣也是如此,一身素衣,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端坐在她对面,听她说话,为她出谋划策。 第296章 其实,过往百年间,辛姮也曾无数次地与她认真商讨国事,可从未有一次让她生出如此感慨来。云方王想,多半是因为她今天这身衣服,一进门时就让她一阵恍惚险些认错了人。之后,再想跳出对辛碣的回忆,便难了。 王上既然累了,辛姮便不打扰王上了,辛姮说着,连忙起身,就要行礼告退,辛姮告退 慢着。云方王却出言拦住了她。可再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却都堵在了口中。她终究不是她母亲,而就算面前之人是辛碣,她又能对她说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王上?辛姮看起来有几分疑惑。 姮儿,云方王清了清嗓子,说,你今日这身衣服,很好看。她最后也只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多谢王上,辛姮笑了笑,我还想着,这身会不会太素了。王上若喜欢,辛姮以后便多穿。 云方王张了张口,本想让她不要再穿了。她穿着素雅的衣服,配上那相似的身形,只会让她想起辛碣。一想到辛碣,她心中便隐隐作痛。可话到嘴边,她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那以后便多穿吧。她最终只是如此说。 辛姮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便要退下。可在临出门时,她却又故意放慢了脚步,扶着门回头看了云方王一眼,这才出去。 云方王见辛姮出去,一阵愣神,又不由得叹息一声。今天的辛姮说不出来除了衣服还有哪里不同,但好像就是不同了。今天的她,总是能让她想起辛家妹妹,她竟能从那孩子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等平常时刻觉得她像她的母亲,而非那令人厌恶的昆吾氏和苍潭派。 辛家妹妹她闭了眼,喃喃念着。在这一百多年没有她的日子里,她的思念与日俱增。从前那些寻常的点点滴滴,如今竟都成了奢求。 辛姮急匆匆地出了宫门,一出宫门,便忙躲进了一个角落。抬起手,她手指上分明一道血痕。也不知成了没。辛姮想着,将这血在眼前一划,闭上了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行,再试一次。辛姮有些慌了。她第一次隔着这么远施此法,心里着实没底。想着,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又念了一遍诀,催动灵力。这一次,眼前终于出现了些画面。 血抹在了门上,她看不到云方王的人,却能看到复雪殿内的陈设。随即,她便听见了云方王的一声叹息:辛家妹妹 辛姮听了这叹息,一时心酸起来,又收了法术。原来你是这么称呼她的。她想着,四下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忙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飞奔回了将军府。一进将军府,回了自己房间,她便将门紧闭,只坐在床上,静心去窥探复雪殿的动静。 大牢里,熠然也在审问燕渺。燕渺浑身尽是血痕,而熠然却已拿出了另一套刑具来。你已尝过五内俱焚的滋味,熠然说,想不想再试一下冰火交错的感觉? 燕渺闭了眼:你听起来倒还真像在和我商量。 只要你说了,就不必受这份苦了。熠然道。 我知道的当真都已说了,燕渺道,至于天庭会何时动作,我当真不知。说起来,苍潭派也只是个收徒修仙的门派而已,哪里有权去决定这些事呢? 我问得是这个吗?熠然一怒,一鞭子又抽了过去,说你和小将军的事! 燕渺无奈摇头:这话我也说了好几遍了,她不知道,她不信我说的话。不然,我何至于在这里受苦!她怎么可能忍心将我那样带回魔界?难道,你一定要听到我说她记起一切,才能安心吗?燕渺说着,看着熠然,嘲讽地笑着:既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你满意了吗? 你说谎!又是一鞭子。 我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信;我说她记起来了,你也不信,燕渺怒视着熠然,你们魔族,还真是难伺候。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不如写在纸上,我照着念。 我只想听真话! 我说了真话,你不信,有用吗?燕渺反问着,又冷笑一声,叹了口气:你们就这么不相信阿姮吗?亏她还死心塌地要为你们卖命。她这一百年的出生入死,究竟换来了什么?你们不信她,又何必将她强留在此,欺瞒她、折磨她!阿姮,当真是错付了。 我们待她尽心尽力,岂容你置喙!熠然有些恼怒,她最听不得这些话了。许是,这些话总是让她心虚。 尽心尽力?燕渺表示怀疑,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年有余,可我瞧着,她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是从未有过的开心自在。你说你们待她尽心尽力,可却怎么舍得让她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难道,让她忘记那些纠结的前尘往事,便是让她糊涂一生吗?熠然反驳着,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王上也很宠爱她。你不过和她相处了一年,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们? 第297章 可她应当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蒙在鼓里、被利用、被摆布,燕渺的情绪终于激动起来,你们从来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哪里算得上是真心待她!你们,只会害了她! 呵,我们害了她?昆吾氏抛弃了她,你们苍潭派又联手天庭对她刀剑相向,熠然逼近燕渺,你不过是一个假冒的昆吾氏,一个苍潭派的长老,对她而言世间最危险的人,分明是你!是你! 燕渺闻言,忽然哽住。熠然见了,轻蔑一笑,又揪起她的衣领。怎么?心虚了?被我戳破你的身份,很尴尬吧?哦,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当年昆吾氏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个假冒的昆吾氏,你有什么资格来管她的事?不如你再想一想,如果你是真的昆吾氏,你猜,她会不会恨你?或者说,如果那些神仙都知道你这个昆吾氏是假冒的,他们又会如何待你呢?熠然问。 终于到这一步了,燕渺心想着,抬起头来直视着熠然,我倒要看看,你待她能有几分真心? 于是,燕渺开了口:所以,魔界之前从未提过此事,究竟是为什么呢?说着,还不待熠然回答,她便自己答了:也是因为她吧。那,魔界,又在心虚什么呢?你们,又在心虚什么呢? 熠然一时语塞,只听燕渺又问:你们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昆吾氏,想来也查过我的身份。应该是,一无所获吧。燕渺说着,笑了笑:你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她还记得,入魔界之前,两人坐在树下谈了一整日。熠然看起来稳重,但很容易被激怒,一旦被激怒,便急躁起来,容易坏事,辛姮想了想,又道,但她对我应当是有些不忍的。我还记得,当年云方王要封住我记忆时,她在一旁,想拦却不敢拦她太听云方王的话了,当年,是我娘和云方王一起救了她,然后便成了我娘的部下。据说,她对我娘忠心耿耿,这一百多年里,她对我也不错,几乎是百依百顺。想来,也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 燕渺听了,又问:那你说,她会更在意云方王,还是更在意你娘啊? 我娘,辛姮想了想,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因为据说,我娘从来都是拼自己的命。而云方王,她会为了自己,去杀自己人。辛姮说着,苦笑一声:我此次醒来后发现,复雪殿中有些相熟的魔侍都在极短的时间里获罪问斩,想来,是她在灭口了,而她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而熠然,她家便是因焱庚国内乱被自己的同族灭了门。 我明白了。燕渺垂眸说着,若有所思。 师尊,你可是想做什么?辛姮问道。 没有,只是感慨。燕渺笑了笑。 师尊,你真的要陪我回去吗?辛姮又问,那很危险,你是一定会受刑的。 可我若不陪着你回去,他们定会怀疑你的,燕渺笑着,手指勾上了辛姮的一缕头发,在指尖上绕了绕,我怕像上次一样,你去了,便再见不到你我吃一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复雪殿内,云方王正歪在美人榻上小憩。沉黛安静地在旁服侍,收起了吃剩的糖糕,便要向外走。可她走到门口,却忽然觉得不对,又向后退了几步,只盯着那道朱门。 沉黛眯了眯眼:有意思。 将军府的辛姮也猛然睁开眼来:糟了。她想:你们契灵,对灵力的感知总是这样敏锐。 -------------------- 中秋快乐! 第127章 后路 熠然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心情复杂。她满脑子都是燕渺方才在大牢时对她说的话。 怎么?你又不信我?燕渺叹了口气,你若是不信,叫她来试一试,便知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但你又不敢叫她来见我呵,你们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竟能心虚至此。 你骗人! 熠然努力稳住自己,你只是想保住自己一条命,才如此说罢了! 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我是谁,燕渺回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才是这世上,唯一不会辜负她的人。 可若真如你所说,当年在昆吾山发生了那些事,你为何没保护好她?为何让她和她娘受了那样的苦!熠然质问着,见燕渺不发一言,又忽而笑了:怎么,被我戳破了? 燕渺面露愧色: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她娘当日灵力尽失,她又只是一个小孩子,我怎么能、怎么能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竟哽咽了。 熠然看着她如此,却忽然一愣。是啊,熠然想,当日,将军灵力散尽,主君又年幼那些在我们到之前死去的天兵天将她想着,不由得多看了燕渺几眼,又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信与不信,在你,燕渺道,可我是她的契灵,我会保护她,这一点,永不会变。她说着,又问:怎么?难道她母亲的遗书里,没有提到,她有一个契灵吗? 第298章 熠然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说了一句:你住口。她说罢,转身便走,逃出了这牢狱中。出门后,她还不忘检查一下自己的令牌。毕竟昨日不慎将令牌掉在了这里,她今日寻了好久,才终于在这大牢门前找到。 这一路上,她心绪难安。这么多年,她从未看过辛碣当年留下的遗书,但也隐隐能猜到那遗书里写了什么。毕竟这些年,云方王如何说、如何做,她都看在眼里,又有什么理由猜不到呢? 可契灵一事,她是当真不知。看样子,云方王应当也是不知情。而这便让熠然疑惑了:辛碣明知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契灵,为何不告知云方王呢?明明,这契灵也是可以为魔界所用的力量啊! 熠然将军,身后忽然有魔侍赶上前来,王上有请。 熠然有些发懵,却仍是点了点头,跟着这魔侍去了。 监牢里的燕渺依旧被架在架子上,她垂着眼,悄悄浅笑。她知道,这一步险棋,成了。若真如辛姮所说,熠然更忠于辛碣,那她应当很容易就能猜出辛碣的意图。 云方王应当不知道我的身份吧?那日在古音之口外的树下,燕渺如此问着。 辛姮摇了摇头:应当不知道。沉黛当年未曾对她言明,而看她这些年的举动,我娘的遗书里应当也没有写。 那便好,燕渺笑了笑,我怕她知道了这些事,又加以利用,让你为难。 可我娘为何没有对她说呢?辛姮低了头,她明明那么忠心。 因为她想给你留一条后路,燕渺说着,靠在了辛姮的肩膀上,我便是你的后路。 自辛姮发现沉黛注意到复雪殿的朱门后,她便一直静静地坐在房里,等着沉黛。果然,没多久,沉黛便自己来了。她依旧是化成一缕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她将军府。 小将军,沉黛进门笑道,好久不见。 昨天才见过,辛姮说着,站起身来,不知沉黛姑娘擅闯我将军府,意欲何为啊? 沉黛不由得啧了两声:小将军,还在我面前演戏吗?那看来我是来错地方了,不如先回魔宫,提醒王上瞧一瞧她复雪殿的大门。她说着,作势要走。 那你想做什么?辛姮开口问道。 沉黛脚步一顿,又回头看向辛姮,敛了笑容,问道:还是我先问问小将军想做什么吧?她说着,转过身来,倚在门上,抱臂望着她:你想起来了,对吗? 辛姮没有说话,她还不能判别眼前的女子是敌是友。毕竟,沉黛离不开云方王。 沉黛见了她这副模样,却笑了: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她说着,直走到了桌边坐下,自斟了一杯茶,道:小将军,你不必紧张,我还不想与你为敌。与你为敌,有我什么好处呢?她说着,饮了一口。 瞒而不报,又能有什么好处?辛姮问。 沉黛闻言,垂眸一笑,伸出手来仔细瞧着,又道:我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那师尊。同为契灵,她除了你,却什么束缚都摆脱了。她的身体由她自己的掌控,只要你不发令,她的灵力也可以自由驱使多好啊。哪像我,我以为逃出了杨家老宅,便能得到自由,可我却不得不拖着杨涣的身体四处行动;好容易摆脱了杨涣,我又轻信了你家王上,以为说出我知道的秘密,她就能赐予我一具身体,却没想到,这身体只能靠她的法力维持。魔兵所到之处,我自有躯体;若是到了魔兵未至之处,这身体便又会化作一抔黄土。沉黛说着,抬眼看向辛姮,笑了笑: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辛姮听她如此说,便知她的确是诚心来找她。过往百年,沉黛从未对她说过关于她身体的话。于是,辛姮也坐了下来,却依旧一句话都没说。沉黛见了,只是笑了笑,道:就知道你肯定想起来了。她说着,顿了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想要的,我不一定能给你。辛姮回答道。 其他人或许可以这么说,但你不行,沉黛提醒着她,或许只有你能帮我。 如何帮你?辛姮问。 她说,魔兵所及之处,便是她法力所及,在此范围内,我自可维持身体。可这么多年,我也并非甘于现状,一直在寻求解脱之法,甚至暗暗期盼魔兵出界,那样我的活动范围便更大了些,沉黛道,有一天,我忽然想明白了,我又何必依靠他人给的自由呢?她说着,眨了眨眼,狡黠一笑。 有话直说。辛姮不喜欢她这样卖关子。 维持我身体的,是她的灵力。我若是能将她的灵力据为己有,灵力随我至我之所之,我自己就能维持我的身体。可惜我受制于她,要想自己夺了她的灵力,实在是有些困难。而我也知道一些她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她更不可能主动赐我灵力放我离开。但若有你和燕渺帮忙,便不一样了,她说着,又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面庞,这身体我用着很习惯,不想换了。 辛姮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沉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夺取云方王全部的灵力?她竟有些犹豫了。她只是想要在救出槿秦后逃离她,可是夺取她全部的灵力?一国之王,一界之主,没有灵力,该是何等下场? 第299章 沉黛见她如此神情,不由得惊异:你竟然不忍?你竟会对她不忍? 她毕竟养了我,辛姮答道,夺取她全部灵力,无异于置她于死地。 沉黛只觉得可笑:你这心软的,还真是时候。她说着,又饮了一口茶,这才道:可若是,我能帮你找出解救槿秦的法子,你会和我做这个交易吗?救出槿秦,不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吗?我帮你救槿秦,你帮我夺灵力,然后你可以和你的师尊双宿双飞,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看天涯海角多划算啊。 你能找出救槿秦的办法?辛姮忙问道。 沉黛笑了:我可是在她近前服侍的。你觉得,我找不到吗?她说着,放下了手中茶杯:说起来,我已经有些眉目了。就看,你想不想知道了。 辛姮一阵沉默,这的确是个艰难的决定。沉黛见她犹豫,便站起身来:罢了,看来你是狠不下这个心来,今日这趟,我算是白来了。沉黛说着,歪着头看了看她,又道:但我把话明白放在这,今日我找你来,也是冒了风险的。我说的那些话,也是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你若执意不答应,可以,但我也要为自己打算。那门上的术法,我不会替你瞒着了,不然若被王上发现,便是我失职。 你在威胁我?辛姮抬眼问。 或者说,是谈判吧,沉黛道,我以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小将军,不会如此优柔寡断。说着,她挑眉一笑。 辛姮看着沉黛,不觉吞了吞口水。终于,她开了口:一半。 嗯? 给她留一半灵力,辛姮说着,抬眼看向沉黛,一半,够你用了。 成交。沉黛果断答应了。 现在,你该告诉我如何救出槿秦了。辛姮道。 沉黛想了想,又坐了下来,道:具体如何施法,我不知道。但我这些年听着她话中意思,从外破阵,绝无可能。 辛姮皱了皱眉:难不成还能从里面破阵吗? 这我也没想明白,沉黛道,阵中之人就算有神识,也是灵力受制,根本发挥不出来,又如何自救呢?她说着,又道:但你放心,既和你做了这交易,我便不会食言。这些日子,复雪殿那边有我盯着,你在殿门上所施之法,还是趁早收掉。我还盼着,成功逃离魔界的那一天呢。沉黛说着,站起身来:小将军,就此别过了。她说罢,便又化作一缕烟,走了。 辛姮见她离开,不禁无奈地叹息一声,又伸出手来,念了个诀,再一勾手,复雪殿殿门上的血滴便消散了。想了想,她又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来,这是她昨夜刚从涂蔷的旧窟中抱回来的,里面尽是涂蔷百年前在魔界搜罗到的各种消息,但她昨日还没来得及翻看。 她一边翻看着那箱子里的各类消息,一边心想着:涂蔷错了,你的软肋,是我娘,伤你最深的也不是我。我永远离开此地,当真能伤了你的心吗?这说不准。辛姮想着,终于找到了和辛碣有关的消息。 你若真如此在意她,那伤你最深的,也会是她。是让你意识到你永远失去了她更痛一点,还是让你意识到,她没有那么爱你,更痛一点呢?辛姮想着,抬眼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向了手上的写满了字的纸,雩卿。 复雪殿里,云方王又拿出了辛碣的遗书,盯着看了半晌,又开始出神。这是辛碣留给她最后的书信,哪怕在最后,她都克制地未曾再唤她一声雩卿。 而在遗书后附着的那几页,便是和法器有关的事了。一张纸上说明了那法器诞生的缘由和法器所藏之处,而另一张纸上便是驱使那法器所要用到的法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就连那法器究竟是什么,以及只有昆吾氏才能取得法器,还是百年前,她从沉黛那听来的。说起来,若非辛姮去人间走了一遭,招惹了燕北杨家,她也不会去调查杨家,也就不会知道沉黛的存在了。 唉,你的好女儿。云方王叹了口气,又将那遗书塞回了怀中,闭着眼睛,歪在这美人榻上。 一闭眼,她便又看见了很久以前的场景。那时,辛碣还只有十几岁,她几十岁了,但在魔族眼中,她们都还只是乳臭未干的孩子。云方国战乱,她有幸被辛家保护起来,一路跟着辛家东躲西藏。两人同睡一张床,同吃一个碗,甚至在学会缩小身形后,用同一根腰带。 她还记得,那日是辛碣的十七岁生辰,两人刚刚逃过了追兵堵截,却和辛家长辈走散了。两人躲在一间小屋子里,她先前不小心受了些伤,吓得辛碣慌忙为她疗伤,又扯下自己的腰带帮她包扎伤口。彼时的辛碣,法术还没有精进到一施法便能治愈的地步。 都怪我,还不够强,辛碣说,你为了保护我,竟受了伤应当是我保护你才对。 没事的。她说。 她见辛家妹妹过生辰还有这样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实在是过意不去,想送她一份礼,可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似乎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想着,她便将自己的腰带取下来,斩做两段,又从衣服上拆下来两根线,将剑化作针,潦草地在这腰带内部歪歪扭扭地绣了一个竭字。她实在是很不擅长针线活。 第300章 雩卿,你这是多年的逃亡生涯,两人之间似乎早已没有了尊卑之分,辛碣可以放肆地直呼其名。反而是她,每一次都只唤她辛家妹妹、辛妹妹。 给你的生辰礼,可惜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就剩这根腰带还不错,上面是海棠花,你还没亲眼见过海棠花呢,她说着,将这腰带递给辛碣,道,反正我也用不了这么长的腰带了,不如我们一人一半。等他日重回王都,我必送你一屋子的礼,把欠你这些年的生辰礼都补上。 辛碣接过了那腰带,低头看了一瞬,又忽而笑了。我们一定能重返王都的,她坚定地说,一定能。说罢,她便轻轻抱住了她。 她还记得,那天很冷,两人就缩在那小屋子里紧紧相依。直到天快亮时,辛家的长辈才又将她们找到。 多年以后,她们果然重返王都,云方国复国。一个是云方王,一个是大将军,享有无限尊荣。可她如今,最怀念的,竟还是当年那段战战兢兢相互扶持的苦日子。 怎会如此她喃喃。 王上,熠然来了。有魔侍前来禀报。 让她进来。云方王无力地说着。 熠然走进大门,她看了一眼云方王,先行了礼,又低下头来:见过王上。不知王上有何吩咐? 没什么,她轻声说,只是,又想和你聊聊她了。也只有你能陪孤,聊一聊她了。 -------------------- 最近现充,更新会慢一些。我终于想好结局了,140章左右的时候结局,这本也快写完啦。 第128章 阵眼 接下来这几日,却无事发生。辛姮依旧在云方王面前卖力地扮演着辛碣,不露痕迹地刺激着云方王的回忆。沉黛也一如既往地安静地在复雪殿服侍,却悄悄观察着大殿中的一切。涂蔷也每日靠在大牢里的墙边,呆呆地望着窗子上默默地数着日子,算着她何时要被行刑,何时才能出去,又何时才能复仇。 唯有燕渺,她的生活,和以往有些不同了。熠然已经好几日没来审她了,她也终于从那架子上被放了下来。她坐在墙角,面对着墙壁,悄悄看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口。进魔界前饮下的药早已失效,这两日,伤口恢复得慢了许多,而她的灵力被禁锢着,根本无法治伤。但她好似并不在意这遍体鳞伤的身体,只略看了看,便又抬头看向了自己牢房的结界,又向外望了望天。 魔界的天,永远这么阴暗,也难怪魔族总想着出去了。 熠然已好几日没有来了,想来,是上次她的言语奏了效,在熠然心中种下了疑虑。想来,当熠然意识到,辛碣对她们也有刻意隐瞒,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了一条后路时,心中也会不是滋味吧? 刻意隐瞒,便是不信任魔界;留下后路,便是想保护辛姮。这点道理,燕渺相信,谁都能想明白。熠然定会动摇,而她一旦动摇,辛姮在外边行动起来,也会轻松许多。 阿姮想起辛姮,她不由得闭了眼,又靠在了墙上,你一定要平安。 复雪殿里,云方王正立在窗边发呆,连辛姮进来了也未曾发觉,直到内侍再出言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姮儿来了,她说,快坐。 见过王上。辛姮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落座。低头一看,只见桌子上摆了不少的甜点,都是她从前来这里时没有见过的。 这都是给你准备的。云方王说。 辛姮微微一笑,道了谢,便拿起了一块,品尝起来。这应当都是我娘喜欢的。她想着,抬眼看向云方王,只见她正瞧着自己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上? 哦,没事,云方王收回了目光,又倚在了一边的扶手上,抬手扶额,最近总是睡不好,白日里也总是恍惚。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王上正值盛年,哪里就年纪大了呢?辛姮说。 盛年,云方王念着这两个字,忽而自嘲一笑,孤的盛年,好像早就结束了。她说着,又问:你今日来找孤,所为何事? 辛姮想了想,低头道:先前已将焱庚残兵尽数歼灭,可焱庚遗民仍聚集在他们的故土之上,长此以往,恐又会生变。臣想,或许可以迁民于 孤知道你的意思,云方王打断了她,又道,你想让一部分云方魔族迁到焱庚故土之上,孤也想到了。旨意早已拟好,这两日便要下发了。 王上果然思虑周全。辛姮低头说。 云方王见她如此,又是一阵恍惚。曾经,辛家妹妹也是这般在她面前,没话找话地说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却也克制地不肯说除了政事以外的事。你这几日,来孤这里,倒是比从前勤快了许多。云方王看着辛姮,微笑着说道。 辛姮依旧垂着眼,道:只是想多见见王上。 云方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不傻,这些日子,这孩子举动反常,她都看在眼里的。她只是,不愿戳破。这么多年,这孩子难得这么像她。 第301章 辛姮见云方王没有信,又看向云方王,补了一句,道:尤其是去人间走了一遭之后。 嗯?为何?云方王问。 那苍潭派的长老对我说了许多疯话,让我心烦,只有见到王上,辛姮才能安心一些,她说,王上,不会嫌弃辛姮吧? 怎么会?云方王说,想来,便来吧。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她那些疯话,你不必往心里去。苍潭派为了救出他们的槿秦长老,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 辛姮明白,辛姮应了一句,却没忍住又问道,王上,苍潭派如此执着,那阵法又在古音之口外,不在我们掌控之中,我们是否需要再做些什么? 这倒也不必,云方王说,那阵法,是孤亲自设下的,槿秦也是孤亲手封印的。除了孤,他们谁也别想破了那阵法。这话她不知说了多少次了。她说着,又眯了眯眼,瞧着辛姮。眯眼的时候,视线会变窄些许,边缘也会变得模糊,那一刻,她好似又看到了从前的辛碣,一切好似从未变过。 王上?辛姮见她又开始发怔,不由得唤了一声。 哦,没事,云方王回过神来,却忽然猛烈地咳了好几声,孤没事。她说着,轻喘了几声,又饮了口茶,道:确实是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这些日子总是疲乏。 既如此,辛姮便不打扰王上了,辛姮说着,站起身来,辛姮告退。 去吧。云方王说。 辛姮点了点头,又默默地退出了复雪殿。云方王看着面前空空的座位,又看了看面前桌上摆着的甜点,不觉伸手,拈起了一块。她从未说过她喜欢甜食,可她就是知道。 想着,云方王又有些出神,不觉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只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空座。曾经,这个位子,只有她才能坐。 辛家妹妹, 她终于长叹一声,没有你在身边,我好累啊。 辛姮出了复雪殿,迎面便撞上了沉黛。沉黛笑着问了好,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她使了个眼色。辛姮会意,忙回了她将军府,果然,不多时,沉黛便跟进来了。 你每日在云方王面前装得那么别扭,不累吗?她问。 累又如何,辛姮坐了下来,你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那自然是有的,沉黛说着,也坐了下来,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道,你先把当年古音之口外各人的位置画给我看。 辛姮想了想,抬手便起了一副虚画:我和熠然,在西北角,魔兵在我们身前;天兵天将和魔兵正面对抗,在此处;我师尊,在东南方向云端上,后来又到了阵前;槿秦,她虽跳下云端和天兵一同作战,但却还未深入,也偏向东南。她说着,又画了一个圈:当日,此处的魔兵以火为诱饵,逼得槿秦以水相克,却又被土阵包围。我师尊便唤出木阵,缓和了局势,直到王上出手,覆盖了最初的阵法 一个阵法,套一个,沉黛若有所思,有意思。 你发现了什么?辛姮问。 槿秦是阵眼。 沉黛说着,指了指那虚画。 什么? 王上曾多次说过,外人破不了那阵法,只有她能破。沉黛说。 是,她也对我说过。辛姮道。 任何阵法都需要法力维持,而这一百多年,我从未见她出手维持过那阵法。先前我被封印在燕北杨家时,杨泛还会时不时地施法加固,沉黛又说,我且问你,这一百多年,那阵法的威力可曾减弱半分。 辛姮想了想燕渺对她说过的话,回答道:不曾。 你不奇怪吗,沉黛问,一百多年,未曾出手维护,阵法威力也未曾减弱半分,更何况还隔了一道古音之口。 的确奇怪。辛姮说。 这几日,我听到她同熠然说话,留心了几分,果然,她们又提到了槿秦。云方王说,沉黛说,强行破阵,槿秦必死。我说到这里,你应当明白了吧。 辛姮愣了一下,又低头看向自己方才造出来的虚画。只见沉黛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本书,翻到了一页,递给了辛姮,道:她这些年已不怎么看书了,但房间里的书却总是只有这几本。这本和阵法有关,是云方王室才能学的,密不外传。上面记载了一种锁阵之法,我可是冒了大风险才将这书盗来给你看。你看看这位置,是不是一样? 辛姮接过那书,仔细一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阵中灵力集于一人,以人为阵眼。人在阵在,阵破人亡。辛姮念罢,放下书,一时震惊不已,口中喃喃:怎会如此 所以,她才不需要费心去维持阵法,沉黛说,只要槿秦想要求生,那土阵便会一直与破阵的力量抗衡。不然,阵破了,人也死了。若想完好无损地救阵中人出来,只有一种办法。 只有她,收回阵法。若是强破,槿秦必死。辛姮说罢,一阵沉默。谁都知道,云方王断然不可能这样做。 第302章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沉黛说着,站起身来,收起了那本书,之后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我希望,你能记得你自己的承诺。 我会的。辛姮垂眼说着。 沉黛见了,便要向外走,却听身后辛姮忽然唤了一句:沉黛! 沉黛回头:还有何事? 我还要你帮我一件事,辛姮说着,站起身来,明夜子时,帮我从大牢里,救我师尊出来,还有涂蔷。 明夜?沉黛有些怀疑,这么快?你确定? 确定,辛姮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救我师尊出来后,便让她可她说到此处,却又说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沉黛问。 没什么,辛姮又改了口,说道,你告诉她,让她先离开古音之口,我一定会去找她。 沉黛不由得一笑:你还真是果断。又道:我等着你的报酬。说罢,她便走了。 这一夜,辛姮彻夜未眠。 师尊,她坐在书桌前,望着面前的纸笔,想道,我又要冒一次险了,你别怪我。想着,她提起了笔来,开始在这纸上写写画画。 她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成功,但她只有这个办法了。成与不成,都看明夜了。若是成了,她自可和燕渺全身而退,两人救出槿秦,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若是没有成功 她知道,若是没有成功,云方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 阿姮即将去扎心 第129章 诛心 一日无事。 辛姮依旧来找云方王说了些政事,燕渺依旧在监牢里担忧着辛姮,涂蔷依旧数着日子期盼着出去的那一天,沉黛依旧只默默地做着她身为内侍的分内之事,熠然依旧是安静地心事重重一切,都很寻常。云方王也只当这是寻常的一天。 直到夜里,亥时末。她终于要安寝了,她一向睡得晚。而因为年少时那些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她夜里觉浅,一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所以也不喜欢有太多魔侍在近前伺候。因此,偌大个寝殿,此时只剩了她一个。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她要睡下时,她却忽然觉得不对了。寝殿的房梁上,不知何时,竟悬下一幅画。但这也没惊吓到她,活了这么久了,过了多少让人胆战心惊的日子,这种小把戏又算得了什么? 谁在搞鬼,出来!她喝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夜里昏暗,她一挥手亮了几盏灯,将那幅画也照亮了。这一看,她不由得吃了一惊:画中之人,竟是自己! 而在她的画像旁边,还写着两个字:雩卿。 那字迹,那笔锋,分明就是 辛家妹妹! 云方王登时眼圈一红,她连忙起身,奔向那幅画,到了画前,伸出了手颤抖着,轻轻抚上了那幅画。她已顾不得此事的反常,她只是沉浸在这一幅画给她的触动里。 她记得,辛碣以前是喜欢画画的,只是总没有时间去画,也一直未曾留下半点丹青墨宝。如今眼前这幅,可是出自她之手吗? 辛妹妹 话音落下,周围又传来画卷展开的声音,抬头一看,四面八方的房梁上都悬下了一幅幅画。画卷随风轻轻飘起,画上的景象也变得隐隐约约。她连忙抬头看去,可惜看不清楚,又连忙奔到窗边,从第一幅开始看起,只见画卷上是两个女子在躲避战火,再看第二幅,又是两个女子缩在一处取暖 一幅一幅看过去,竟全是她们的过去。虽和记忆中的过去略有不同,但她仍看得热泪盈眶,那些悲惨却又让她眷恋的日子,又浮现在了她眼前。终于,她看到最后一幅画,那幅画上,再无人影,只有狂风怒吼着的刚开了一条裂缝的古音之口。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活着的她。那一日,她强破古音之口,却不慎被狂风卷走,流落在外,灵力尽失。再见时,记忆中的小姑娘便成了昆吾山上的一具焦尸。而她留下的,却只有一个孩子,和一封遗书。 云方王看着那幅画,泪珠终于不自觉地闯出眼眶掉落在地。她瞪圆了眼睛,红着眼眶盯着这幅画,一时竟有些发怔。风吹起了这画的一角,画后依稀显露出一个人影来,身形像极了辛碣。那人一身素衣,可腰上却缠了一条黑色腰带,分外引人注目。那腰带上,还绣着海棠暗纹。 辛家妹妹!她忙唤了一声,一把抓住画后之人的手,将她拖到了自己面前。 王上,是我,辛姮说,我是辛姮。 云方王愣了一下,眼前之人,不是辛姮,还能是谁呢?她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却忽然脸色一变,一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打了过去。放肆!她吼着。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落下,辛姮的半边脸被打得通红,很快便浮现出了五个指印了。但辛姮毫不在乎,她依旧迎上了云方王的目光,直视着她:怎么?王上不喜欢这样吗?王上不是一直在我身上找寻我母亲的影子吗?如今,我已学得很像了,王上怎么又不喜欢了? 第303章 云方王一时有些慌乱,她哽了一下,却又故作凶狠:你怎么敢这样和孤说话! 她说着,又抬手作势要打。可辛姮却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直视着她。她看着这孩子的眼神,忽然下不去手了。终于,她缓缓放下了手,只是看着辛姮,眼里的泪几乎就要止不住了。 辛姮见这一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解下那条腰带,一边说道:王上,我已都记起来了。你实在是不该因为那段旧情,将我强留在这里,实在是不该、不该啊 她说着,将那条腰带递到了云方王面前:王上,这是我在我母亲的遗物里找到的,这应该是王上的旧物吧?如今,我母亲去世多年,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王上既然如此钟情于我母亲,留着这腰带,也好做个念想。 云方王听了这话,一时竟愣在那里。也不知是辛姮如此直白坦荡地将自己恢复记忆一事告诉她更令人震惊,还是那钟情二字更让人反应不过来。于是,她只是盯着那条腰带,迟迟未能接过。 这是她当年送给辛碣的那一半腰带,另一半她当时自己留着用了。另一半呢?她记不清了,许是早就丢掉了吧。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辛碣竟然还留着这一半。 辛姮见她只盯着那腰带却不接过,一时竟有些恼怒了:怎么,你不想要吗?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谁许你妄议孤和你母亲的?云方王声音不觉有些发抖,谁许你用这些龌龊的念头来玷污孤和你母亲的君臣之情! 妄议?龌龊?玷污?君臣之情?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忽然反应过来,紧紧地攥着那根腰带,你不敢承认吗? 辛姮!云方王怒喝一声。她想动手将眼前这孩子打翻,让她闭嘴,可不知为何,此时她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见辛姮步步紧逼,满脸怒气:她为了你,南征北战浴血沙场,强破古音之口,甚至不惜和一个昆吾氏的无名小卒生下了我,不惜让我替你卖命!你又因为她,逼迫我做事,封印我记忆,为了将我强留在这里用尽了手段,甚至从内封闭古音之口、将知情者灭口!怎么,你如今被我说中了心事,竟连接过这腰带都不敢?你竟然连承认都不敢?君臣、君臣,谁家君臣做成你们这样!她说着,狠狠地将这腰带摔在了地上,又转头看向了这满屋子悬挂着的画卷上,说道:你既然不在意她,那我毁了这些,想必你也不会在意了! 她说罢,一挥手,便有许多火苗从掌心窜出,直落在了那些单薄的白纸上。云方王见了,一惊,连忙出手,一股灵力将那些火苗尽数压制。这里是魔宫,你休想在这里放肆!她喊着,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辛姮今日偏要放肆!辛姮见用法术毁不了,便索性回身,一把抓过一幅画,死命地撕了起来。 云方王想拦她,可却又不敢拦她。好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若是她动手拦了,便是承认了。她真的钟情于辛碣吗?不,怎么会?她心里一直都只有云方国的大业,满心都是复仇雪耻四个字,哪里还容得下别的情感?她这一百多年里发了疯一样地思念她,也只是出于患难之情、君臣之义。是了,定是如此。 她不停地对自己说着,可在看到辛姮要去撕扯她最初看到的那一幅画时,她还是慌了。住手!她忙唤了一声,一掌击倒了辛姮,又忙跑到那幅画前,小心地将这画取下。 辛姮愣了一下,看着她这反应,忽又笑了。原来,我模仿得这么像啊,她撑着地站起身来,你竟以为,这画是出自我娘之手? 云方王闻言,看了辛姮一眼,又忙低头看向那幅画。不,不对,她连连摇头,方才那些是你所画,这一幅一定是出自她之手!一定是!我认得的! 王上知道,辛姮这些年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做一些雕刻木工,手一向稳得很,模仿个笔迹也不是难事。我只有一夜时间,便只尽心模仿她的笔迹画风作了这一幅,剩下那些,的确有些赶了,辛姮说着,又故意赔罪道,让王上误以为这一幅是母亲所画,实在是辛姮的不是。 云方王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她一把拽过辛姮的领子,看着那与辛碣无半点相似之处的面容,忍怒道:分明是你故意而为!分明是你有意要伤我的心!你在骗我,这画定然是她画的,你在骗我!她说着,又一把将辛姮推到一边,又低头看向那幅画,口中却不停地重复着: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王上,我没有骗你,分明是你在自欺欺人,辛姮也红了眼,这幅画不是我娘画的,辛姮也不是辛碣!无论我模仿得有多像,我都不是她! 你住口!云方王冲她喝道。 不,我偏要说,辛姮不依不饶,我原先还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留我在魔界,封印了我记忆却还在这一百年里耐心教导,也不急着催我去取石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你喜欢她,却后知后觉,失去了她,才知道后悔。你骗自己,你所需要的是一个辛家的将军,其实你只是需要她!你早就离不开她了!可她不在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第304章 辛姮说着,又上前两步,逼近了云方王,眼中含泪,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王上,你看看我,我只是她的女儿,但我绝不是她。你别再折磨我了,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该放下了。这一切,本就已是过去了。 放下,云方王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似有些呆滞,她木然地转头看向辛姮,眼里隐隐有了些血丝,如何放下? 放过彼此,各自安好,辛姮说着,见云方王似有动摇,便又靠近了她一步,柔声劝说着,王上,我们不能总活在过去啊。 云方王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了你,让你和你那废物师尊好好过日子?她说着,看向辛姮,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双脚悬空高高举起,恶狠狠地说道:你今日来此,便是想说这个吗? 辛姮一时不防,离她太近,未及躲闪便被掐住了脖子。只听云方王说道:你今日混进宫中,说这些疯话,是想让我放出槿秦,你好安心和你的师尊双宿双飞吗?她说着。手上又猛然使了几分力气:你妄想! 她说话时,眼睛通红,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手上却死死地掐住辛姮的脖子不肯松掉一点力气。辛姮也未曾用力挣扎,她只是看向云方王,艰难说道:你下不了手的你不敢 话音落下,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云方王一惊,忙松开辛姮,却又顺手变出绳索来将她绑缚住了。她奔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却见外边正有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正拼了命地向这方向冲来。 阿姮!她喊着。 那女子,不是燕渺,又是谁呢? 是夜,子时,燕渺牢房的大门被打开。她睁开眼,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清丽女子立在门口。走吧,她说,你那好主人让我来救你。 小黑?一百多年过去了,燕渺一时有些不敢认她。虽听辛姮说起过她,可待到见了面,却仍是不敢相信。 我改名了,小黑不好听,她说,我如今唤作沉黛。她说着,走进牢房,帮燕渺解了身上的法术禁锢,又道:你自己一边走一边疗伤吧。你那主人让你离开古音之口,她说,她一定会去找你。 让我离开?燕渺站起身来,顿觉不对,不禁垂眸沉思:她怕是又要自己扛了。 走吧,别想了,沉黛说,先出去要紧。这里的守卫我已都处理好了,但术法能维持的时间不长,你还是快些走吧。她说着,便转身引着燕渺向外走去。 燕渺见了,便跟着她,却不忘问了一句:涂蔷在哪? 别急,一会儿就到了。沉黛说。 说着,两个人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到了涂蔷的牢房前,只见涂蔷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沉黛。方才从我面前路过时不救我,怎么如今又回来了?涂蔷没好气地问着。 那人托我时,先说了她师尊,才说了你,我自然要按照这个顺序了,沉黛说着,手一挥,便将牢门打开,又帮她解了禁锢,出来吧。 说罢,她便带着两人往前走。燕渺见了,忙上前搀扶起涂蔷,这才跟上。涂蔷把燕渺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边走一边道:你也太狼狈了。 彼此彼此。燕渺看了她一眼,说。 小将军如何了?涂蔷问,外边如何了? 不知。燕渺回答着,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知道,以辛姮的性子,此时多半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不然,她不会冒险急着让她离开古音之口。但她怎么能离开呢? 几人说着,出了牢门,又被沉黛引着到了一僻静处,略作修整。我如今还不便离开,你们一会儿沿着这条路向外走,也能到古音之口。这条路偏僻安全,就是要绕远些。沉黛说着,便给两人指明了方向。 燕渺听着,望向了古音之口的方向,却微微摇头。涂蔷也是沉默不语,看起来好似也不想离开这里。沉黛不禁奇怪:你们两个在这受了这么多罪,还不想走吗? 话音落下,便见燕渺忽然捂住心口,连连蹙眉。她、她她只说了两个字,又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魔宫的方向。接着,还不待两人反应,她便冲向了魔宫。 长老!涂蔷小声唤了一句,可燕渺哪里肯回头呢?涂蔷忙又看向沉黛,刚要开口去问,却见沉黛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燕渺的背影,口中说道:还真是忠心耿耿。 情字害人啊。 涂蔷却如此感慨着。 情?沉黛瞥了一眼涂蔷,眼中似有些疑惑,却又轻蔑地笑了,我可不信情会让人心甘情愿奔赴险境。她是被别的东西驱使的。 这你便不懂了。涂蔷轻笑。 我也不想懂,沉黛说着,看向燕渺离开的方向,我只知道,云方王不会轻易地放昆吾氏离开。 何意?涂蔷忙问。 第305章 没什么意思,但应当差不多了,沉黛答道,又看向涂蔷,问道,你呢?还想留在这吗? 涂蔷听了这个问题,却微微笑了。我还有事,涂蔷说,一定要在离开这里之前办好。 那便随你,沉黛道,若是非要送死,我也是拦不住的。她说罢,也随着燕渺离开的方向,拂袖而去。 涂蔷看着沉黛背影,微微摇头,又轻笑一声:送死?不,是看戏。说着,她又看向了城南方向,一路向南边去了。 -------------------- 我这几天真的忙昏头了,假期尽量多更点! 第130章 了结 于是,正当辛姮被云方王扼住了咽喉之时,燕渺闯入了魔宫,一路直向她能感应到的地方杀去,竟杀到了复雪殿前。云方王打开门,便看见燕渺直向复雪殿而来。她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一百年了,阴魂不散。说罢,她一抬手,便挥起一掌狠狠向燕渺劈去。 燕渺灵巧躲过,又放出树藤牵制住了那些魔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将整个复雪殿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她也因极力调动灵力而浑身都散发着火光。拦住了魔兵后,她又直向云方王面前而来。你休想伤了她!她喊着,落在了殿前台阶上。 辛姮在最内的寝殿中听见燕渺的声音,心急如焚,生怕燕渺吃亏,便拼了命地想挣脱那绳索。可那绳索哪里是那么容易挣脱的?她挣扎了一番,只是徒劳无功,云方王的灵力不是那么好对抗的。无奈之下,她只得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奋力向外喊着:师尊,别管我,快走! 百年前燕渺便不是云方王的对手,如今她虽有长进,可若想单挑云方王也还是不行。两人联手或许能成功逃离这里,可偏偏自己被云方王绑在这,什么都帮不上。而今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没一会儿,熠然就要带兵来了。魔宫的守卫鲜少上战场,燕渺用尽全力设下的藤条即可拦住他们。可她将军府统辖的那些兵士,可各个都是身经百战,那便不好对付了。 可燕渺怎么可能走呢?她直视着云方王,又上前一步,认真说道:你毕竟抚养了她,我也不想和你打。可她不是你的工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若想做什么,你是拦不住的。 云方王听了这话,怒火又更盛了几分。你以为你是谁,她反问着,你不过和她相识一年多,而孤抚养了她百年!凭什么你可以用这种语气同孤说话!辛姮注定只能是我魔界的将军,她是辛家的女儿,你休想夺走她! 说罢,她一抬手,便唤出土阵向燕渺而去。燕渺这一百年里功力虽精进不少,但她刚在魔界大牢中受了好几日的苦,此时仍不是云方王的对手。她一开始还僵持了些时候,可没多久,她便渐渐落于下风。 更让辛姮忧心的是,她透过地面,隐隐听到了一些脚步声,听起来距离还远。她知道,这是有魔兵来了。她甚至能辨认出,那是她辛家训练出来的魔兵真是越担心什么,便越来什么。 辛姮越发心急如焚,忙拼了命地去挣脱那绳索。终于,在燕渺被云方王一掌击倒后,辛姮迸发出了一股子力量来,猛然挣脱了那绳索。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若被魔兵包围,便走不掉了。 云方王被燕渺激怒,此时根本无心去管身后房间里的辛姮,她只是看着台阶下一身血污倒在地上的燕渺,冷笑一声,笑容里却带了几分悲凉。都是你,她步步逼近,若非是你,此刻,她定然还会乖乖跟在孤身边都是被你蛊惑!她说着,抬起手来,就要冲燕渺天灵盖拍下:孤今日便要了结了你! 话音刚落,便有一掌重重落下,然后便是一声不可置信的痛呼。 云方王缓缓回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教出来的好孩子,竟然为了另一个人来偷袭她,在她背后,狠狠地给了她一掌。她嘴角逐渐渗出了些鲜血,苦笑一声:姮儿?你当真要如此吗? 阿姮燕渺见了这情形,也心疼地连连摇头。她知道,无论如何,云方王在辛姮心中永远是有一席之地的,哪怕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可辛姮从未想过要害她,她只是想逃离而已。可如今、如今 对不起,辛姮看着云方王,缓缓地垂下了手去,王上若要杀我,我也认了。可是,她不行。 云方王闻言,看了看辛姮,竟有些恍惚。这坚定的眼神,她曾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人眼中只有自己。她想着,心中悲愤更胜,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燕渺。好,好,好啊,她说着,竟鼓起掌来,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 最后四个字,她念得极重。她说罢,又是一阵大笑,直笑得辛姮心中发毛。正当辛姮惴惴不安之时,便见云方王忽然敛了笑,神情也略有几分狰狞了。那孤就送你们一起上路,让你们生死与共!她说着,又一抬手,强大的灵力登时迸发出来。 辛姮一惊,又受这灵力波及,竟一时没站稳,竟躲闪不及。燕渺忙唤了一声小心,便又飞身到辛姮身前,为她挡住了云方王要发起的那一击。 第306章 师尊 阿姮,没事,燕渺安慰着她,有我。她握住了辛姮的手,坚定说道。 辛姮心中一动,点了点头。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了云方王。云方王见两人如此,怒火更胜,挥手便向二人打来。两人连忙躲闪,巧妙躲过,又汇做一处,合力向云方王打去。配合之默契,仿佛这一百年从未分开过。 云方王见两人打来,抬手便挡,本以为应当是轻轻松松,可未曾想,两人都在这一百年里进步神速,合力攻击更是威力猛增。而她将心思放在修炼上,还给了辛姮一百年的灵力。如此一来,不过接了一招,她便有些吃不消,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过了好几招,她这才又使出一股力来,强撑着、僵持着,却已渐渐体力不支了。 辛姮见云方王体力不支,知道她不是两人的对手,便忙对燕渺道:师尊,我们可以走了。可她话音刚落,却忽然感觉云方王那边灵力骤弱,接着便是一声虚弱而又痛苦的哀呼。 辛姮一惊,忙抬头看去,却见沉黛不知何时来了。此时她正在云方王身后,趁云方王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对抗师徒二人时,忽然出手,尽情地吸取着她的灵力。 沉黛!辛姮忙唤了一声,收了手。燕渺见状,虽不知内情,但也忙跟着辛姮撤了力。但此时,就算二人撤力,云方王也已被沉黛钳制住了,动也动不得。 小将军,沉黛没好气地看着二人,你们两个还真是一脉相承地说话不算话,让人帮忙,却又不兑现承诺。还好我在这看着,不然便又要被你们糊弄过去了。也罢,我自己来了。又对燕渺道:燕渺,没想到百余年了,你我还是这么默契。你正面对抗分散注意力,我趁机偷袭吸取灵力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在燕北给我的灵感呢。 她说着,又低下头来对着云方王道:王上,实在对不住,可这魔界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想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可我知道,你是定然不会放我走的,无法,我只得卑鄙一回。王上,莫怪啊。她说着,见差不多了,又收回手去,满意地笑了:本打算要你一半灵力,见你如今难堪,便只取了一百年。王上,这些年,沉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着,沉黛纵身飞起,对着下面的几人笑道:诸位,就此别过了!说罢,她便转身,在昏暗的月光下向古音之口的方向飞去,片刻之间,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而云方王,因一时不防,被骤然吸取了一百年灵力,更虚弱了几分,竟一下子倒在了台阶上。她望着台阶下的辛姮,苦笑一声,又轻声问道:你满意了吗? 辛姮看着云方王,却不知如何作答。她当日答应沉黛,本只是缓兵之计。她也知道,若今日自己能说动云方王放出槿秦,那想必也能说服云方王放沉黛自由。若这一切失败,她怕是会身首异处,这笔交易也就无从谈起了。 燕渺见辛姮如此,知道她心中必然也是痛苦万分,不觉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可这在云方王眼中,却成了示威。都是你,她咬牙说着,眼里尽是恨意,都是你! 说着,她便要出手,可就在此时,燕渺设下的藤条忽然被火烧断,原来是熠然带兵来了,一阵大火,将燕渺的藤条烧了个干净。臣救驾来迟,王上恕罪!熠然喊着,到了跟前。 辛姮见熠然来了,心知不好。果然,只见云方王强撑着站起,伸手指向两人,扯着嗓子厉声发令道:熠然,给孤杀、杀了她们! 辛姮见了,忙将燕渺护在身后,她知道,云方王如今只是在气头上,她不会真的杀她的,她还要留着她、在她身上找寻另一人的影子呢。只要她拼命护她,燕渺便可无虞。而燕渺见辛姮拦在她身前,也忙抓住了她的手,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了她。 熠然听令,回头看向了两人,见两人这般彼此相护,又想起了燕渺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时竟提着剑犹豫起来,止步不前。王上,熠然问云方王,真的要,杀了她的女儿吗? 若熠然没问这一句,待她出手时,云方王必定改变主意。可熠然问了这一句,云方王登时勃然大怒,竟然连熠然都不再听她号令了!她捏紧了拳头:怎么?你狠不下心吗?她说着,直指着辛姮,又对熠然道:她娘当年将她留给孤,便是要她为孤效力!如今她非但不能效力,还背叛了孤!留她何用?她娘若见她如此伤孤,只怕会亲手了结了她! 云方王说着,气得浑身发抖,她剜了熠然一眼,又看向辛姮和燕渺。你不杀她,孤自己来!她说着,便要走下台阶。 魔兵见云方王发令,而熠然却按兵不动,又见云方王要亲自动手,而她们要杀的人是如今云方国的镇国将军于是,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见云方王拾级而下,脚步也略有不稳,却还是强撑着要向辛姮和燕渺走去。辛姮见了,不禁摇头。她方才便敌不过两人联手,如今又被沉黛取了一百年灵力,就算单打独斗,她也不是二人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了。 她刚想出言阻拦,却见熠然忽然跪下抱住了云方王的腿,劝阻道:王上,不可啊! 第307章 滚开!云方王气冲冲地说着,就要踹开熠然,可此时她已无力踹开她了。 王上,熠然急道,将军她不会想看到她女儿死于非命的!将军也是想保护她的! 怎么?你也被她收买了吗?云方王问着,又狠狠地踹了熠然几脚。 熠然险些被踹开,模样略有狼狈,却忙又抱紧了云方王的腿,喊道:王上,燕渺是她的契灵! 此言一出,云方王登时一怔。她呆呆地看向熠然,问道:你说什么? 辛姮也有些惊讶,忙看向燕渺。师尊,你她知道昆吾氏的身份对燕渺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她失去了昆吾氏的身份之后,当她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些秘密,也就不再好守护了。 既然世间只有你能取得石印,那我只要保护好你,便好,燕渺知道她心中疑虑,握紧了她的手,道,别担心。魔界里传出的话,天庭不会轻信的。 熠然见云方王不信,便忙将燕渺在牢中所说都告诉了她。王上,熠然说到最后,几乎已是声泪俱下,将军她是在意这个孩子的,她想让她活! 云方王听了,愣了半晌,又抬头看向了辛姮。为何,她口中喃喃,为何,她留给我的话里并未提过,她为何有所保留她,是怕我对她不好吗?所以,她才给她留了一条后路? 云方王说着,眼泪忽地掉落下来。那是她的孩子啊,那是她唯一的血脉,她想忍泪,却根本忍不住,我怎么忍心害她?我怎么会真的杀她?我只是想留住她啊!留住,她她把她交到我手里,却不信我为何、为何!难道我看起来,就那样无情吗! 云方王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难言。熠然见状,知道云方王杀心已消,也终于松开了手去,只跪在云方王腿边默默垂泪。 辛姮见了,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只是垂下眼眸,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她不由自主的一生源于她的母亲对云方王求而不得炽烈又深沉的爱,她本恨极了这段过往,可看到云方王因她母亲有所保留而崩溃至此,她一时竟不知究竟是谁更可怜些。 你也不必失落,辛姮终于开了口,说道,在她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我来到这世上,也是因为她想帮你。她给我留了一条后路,不过只是因为对我心有愧疚罢了。我在她心中,永远及不上你的地位,不然,她又何必要我为你效力呢?辛姮说着,叹息一声: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揣测。她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我们都不会知道了。 云方王沉默了片刻,又擦了擦眼角泪水,看向辛姮,忍不住地不断摇头,又露出了凄惨的苦笑。她想护你,云方王说,既如此,孤又有什么资格拂了她的意呢?她问着,又背过身去:你走吧,想去哪就去哪,孤不拦你了,也不会再管你了。孤,实在是,累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活明白。她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是复仇雪耻,可在意识到自己在辛碣心里并非如同想象的那般重要时,她心中一阵失落、一阵刺痛。那时,她才明白,原来她想独占一个人的心是那样强烈。可她最在乎的那个人,终究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论她怎样自欺欺人,她都回不来了。 辛妹妹,我累了,我放过她了。她心中说着,无力地抬起手来,指尖一绕,便有一股子力量自古音之口的方向徐徐飘来,最终汇入了她指尖。 古音之口外阵法已收,云方王说着,扶上了一旁的扶手,你们,快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辛姮听了,看了燕渺一眼,又上前几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云方王身后。王上,辛姮说,我虽然一度恨你,然而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假的。她说着,膝行到了台阶前,又道:还请王上,受我三拜。 她说着,深深叩首,连拜三拜。最后一拜起身时,她身上忽然放出一股灵力来,直冲云方王而去。云方王一惊,忙要躲闪,可在意识到那灵力是什么时,她却又有几分恼怒了。 辛姮!她直呼她大名,她知道辛姮想做什么。而这举动于她而言,无异于侮辱。 当日王上赐辛姮一百年灵力,今日辛姮双倍奉还。你我恩怨已了,从此以后,再无瓜葛。辛姮说罢,拿出将军玉印放在了台阶前,又起身,看向熠然道:熠然姐姐,我师尊身上的烈火焚心,还请你收回。 熠然愣了下,又回答道:从来没人能中了烈火焚心还撑过一百多年。时间太久了,取不出来了。 罢了,燕渺听了,叹了口气,又拉上了辛姮的手,我们走吧。 师尊辛姮忙唤了一句,还想再争取一下。 燕渺早已不奢望还能取出这烈火焚心了,她依旧摇了摇头,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又道:走吧。 辛姮登时眼眶一红,又握紧了燕渺的手,道:好,我们走。说罢,她转头就走,紧握着燕渺的手,只留给云方王一个决然的背影。燕渺回头看了一眼云方王,又看了看辛姮。最后,她握紧了辛姮的手,牵着她,一路默默向前行去。 第308章 云方王见两人离去,在殿前呆立了许久,只呆呆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熠然见了,忙示意魔兵离开,又悄悄告退了。 都走了,天将明时,云方王才好似回了神,都走了。她收了辛姮留下的将军玉印,迟缓地转过身去,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无力地向内走去,一路步伐虚浮,直走到了她寝殿之中。 寝殿中还是一片狼藉,她看见那些被辛姮撕碎的画,又看到了那幅被自己护住的画像,最终,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角落里被辛姮丢掉的那半截腰带上。她近乎呆滞地走了过去,俯身捡起那腰带,细细看着那腰带,却忽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对不起,她将那腰带紧紧攥在手里,贴在胸口,抽泣着,哽咽着,又嚎啕着,对不起 这世上,早已无人唤她一声雩卿了。 第131章 平静 熠然回了将军府。如今辛姮走了,这将军府又没了主人。这么多年,她一直忠心耿耿地为云方王和辛碣做事,甚至也帮辛姮做了不少事。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赫赫有名的辛家将军府,竟再无主人。 将军府明明还是往日模样,在她眼里,却忽然萧条了许多。她轻叹一声,便要向里走去,可没走两步,她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熠然姐姐,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不开心了? 熠然听见涂蔷的声音,忙拔出剑来,看了过去。熠然比涂蔷小了两百多岁,从前的涂蔷顾及着地位尊卑,也总是卑微地唤她姐姐。只是如今,涂蔷的声音里带了些嘲讽。 涂蔷,熠然警惕地看着她,虽然明知她如今打不过自己,可这兔子花招一向很多,她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定然是有问题,王上可没赦免你。 涂蔷轻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吗?她说着,竟大胆走到熠然面前,道:反正,你也不会杀我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熠然问着,直把剑架到了涂蔷脖子上。 别紧张,熠然姐姐,涂蔷丝毫不惧,她竟向旁边一闪,拉起了熠然的手,笑道:你知道,我一向消息灵通的。熠然姐姐,你看完这东西,再杀我,也不迟啊。这里的东西,可和你有关呢。不,准确地说,和你家有关。 说罢,她便将一个竹筒放进了熠然的手中。熠然一怒,将剑向涂蔷脖子上一递,又作势要刺。涂蔷见了,慌忙躲闪,又莞尔一笑:罢了,我还是先逃命去了。熠然姐姐,我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记得看啊!若你不信,城南兔窟下三丈、向东二十丈的石墙根上,还有一个箱子在等着你呢。她说罢,转身便走了。 熠然愣了一下,本应能追上,却忽然对手中的竹筒产生了兴趣。涂蔷说,这东西和她家有关。家?她家早就被同族灭了门,如今只剩了她一个。她早就把这将军府当成家了。 可如今,涂蔷却给了她这东西 熠然想了想,便收了剑,将那竹筒打开。只见里面,竟然是几封信。她将这些信打开,一一看了,看到最后,手竟微微颤抖,连这信都要拿不稳了。 不,不会的。熠然念着,收了剑,又忙出了门,向城南去了。 辛姮和燕渺同出了古音之口,两人先除去了身上血污,之后便是并肩行着,相对无言,只是双手紧握,仿佛再也分不开一般。她们并肩默默走着,终于走到了封印槿秦的荒山之前。辛姮终于开了口:师尊可她只唤了这一句,便也不知要说什么了,余下的话,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燕渺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安慰道:她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心中有些难过伤感,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还做了许多我无法原谅的事,她利用我,她让我忘记了你,辛姮说着,回身,轻轻抱住了燕渺,师尊,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 是,不会再分开了,燕渺回抱住了她,我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说着,又轻轻一笑:再说啦,我可是你的契灵,这逃不掉的呢。 如果你不是我的契灵,你也要这样陪着我。辛姮忙道。 那是自然,燕渺说,我就缠上你了,活多久、缠多久。 可我还不是长生不死之体,辛姮又道,若我修炼未成,有朝一日,我会死的。那时,便只剩你一个了。 那我便去寻你的转世,生生世世缠着你。你可不许嫌我烦。燕渺说。 辛姮听了,不禁一笑,道:那你最好在我身上留个标记,找起来方便一点。 好,燕渺说着,松开了辛姮,对她笑道,今晚就留。她说着,又在辛姮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们先去迎接槿秦师姐。等她回了苍潭山,我也可以卸下身上重任了。然后,我们就可以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们一定要把过往百年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 辛姮闻言,连忙用力点头:好。她笑着说:都听师尊的。她说着,却忽然咳嗽了两声,脸色也在瞬间变得苍白了些。 第309章 怎么了?燕渺忙问。 辛姮摆摆手,答道:无妨,可能是刚失了两百年的灵力,一时不大适应,有些虚弱。她说着,又咳了两声:我缓缓便好了。 燕渺担忧地看着她,待她平复过来,这才又向土阵的方向而去。可还没到跟前,沉黛又忽然出现了。你们两个,还真是缠缠绵绵、如胶似漆呀。沉黛笑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辛姮问,我以为,你已去逍遥自在了。 是有这个打算。但出于对同族的怜悯,有些事,我还是问清楚比较好,沉黛说着,看向燕渺,燕渺,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摆脱束缚吗? 不需要。燕渺回答道。 但契灵契主联系未断,你虽已足够自由,可只要她一句话,你就又会不可避免都受到影响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沉黛又问。 辛姮听了,不禁也回头看向燕渺,又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她又想起了那日在忘尘峰前,她险些让燕渺屠灭苍潭派一事了。 是很可怕,燕渺看着沉黛,回答道,但我乐在其中。 沉黛蹙眉,又摇了摇头:罢了,真是不懂你。她说着,又对二人道:相识一场,虽有诸多不快,但不得不承认,我能有今日之自由,你二人助我良多。之前同你们做交易,多有些趁火打劫之嫌,实在也是我心中不安,不得已而为之。为了让那些交易公平些,从今以后,你二人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她说着,将一个小瓶扔向了燕渺,燕渺一手接过,只听沉黛继续道:若想找我,便将瓶中露水滴入任何一条水流之中,我自能感应到。直到这一瓶子水用完,我这债,便算还清了。说着,她顿了一顿,却又笑道:人各有志。希望,你们也能如愿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吧。说罢,沉黛微微一笑,转身便去了。 我们会的,燕渺说着,看向辛姮,又把那小瓶子交给了她,一定要如愿。 一定。辛姮说。 两人一路前行,还未到土阵跟前时,远远地便瞧见已有天兵天将围了上去,想来他们已发现土阵有异动了。燕渺想了想,又对辛姮道:你身份不便,还是在此等候为好,我去协助破阵。等槿秦师姐出来了,我和她说明情况,我们就一起离开。 辛姮听了,连忙点头。燕渺见了,便忙转身到了那跟前,先行了一礼,才又对天兵天将说道:如今,阵法可破了。还请诸位同我合力,救我师姐出来。 天兵天将见燕渺来此,不由得有几分惊讶。如今还未到十五,她怎么提前来了几天?而这一来,便这样肯定地说能破阵?破了一百年的阵了,都没有成功过,如今可能成功吗? 燕渺见天兵天将半信半疑,忙道:还请诸位信我!助我一臂之力! 为首的天将听了,便道:试试也无妨。说罢,便带着天兵们一同摆阵。几人对着那阵法一同发力,扬沙漫天,天地变色,就在一阵巨响之后,阵法果然破了。 燕渺忙施法驱散了沙尘,果然,只见槿秦静静地躺在阵法正中间,双目紧闭。她忙奔过去,跪在槿秦身边,双眼不觉也湿润了。 师姐,她轻唤了一声,又忙为她施法疗伤,你终于解脱了。 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槿秦的身体中,疏通了这百年里她因被封印而逐渐僵硬的经脉之中。不多时,槿秦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妹 师姐!燕渺的眼泪登时涌了出来,她一把抱住了槿秦,如同从前一样在她怀里小声抽泣着。对不起师姐,让你久等了。她说。 不只是槿秦,还有零星几个天兵也幸存了下来。燕渺和槿秦坐在山巅,望着远方,将过往百年里发生的大事都说了一遍,连玄影已消逝一事都说了,但她仍不得不隐瞒了苍潭山和昆吾氏的秘密,只说辛姮是因蒙在鼓里这才被人利用,如今也已悔改了。 槿秦默默地听完了她的话语,又叹息一声:师妹,这些年,辛苦你了。 那她燕渺忙问,就是我徒儿她,可能得到赦免吗?她说着,却又补了一句:就算天庭没有赦免她,我也要带她去过安心的日子。 槿秦沉默了一瞬,又问燕渺:一百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她?我当日只以为,你只是一时的糊涂。 燕渺听了,不禁笑了,又叹了口气,看向了天边。她是弦下的轴,若有弦无轴,便无法成乐。师姐,我知道,这样说显得我很没有出息,可是,我真的很爱她。只要她在我眼前,我便觉得,这世上好像没有我了,我可以是一朵云、一棵树、一缕风,可以是跟随在她身边的任何事物,也可以是她经过的任何东西。我只想包裹着她、陪伴着她,哪怕世上无我也无关系,就这样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槿秦听了,面露不解,微微摇头,又叹道:我虽未经情爱,但见得多了,看过不少情爱误事的先例。当日,我也是真的不希望你误入歧途。可一百年了,你还是如此说法,我还能再说什么呢?师妹,只要你开心便好。她说着,向四周看了看,又问道:她人呢?不敢来见我吗? 第310章 燕渺听了,忙传了个信,把辛姮叫了过来。辛姮见了槿秦,果然有些心虚内疚,先行了礼问了好,又道:过往种种,的确是辛姮有错。辛姮在此,向师伯请罪了。说罢,她便又要下拜。 槿秦见了,一把扶住了她。罢了,她说,以后莫要再生事,好好对她就是了。 辛姮忙道:师伯,我会的! 槿秦见了,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对燕渺道:终于出阵,还得先去天庭秉明情况。苍潭派那边,你若暂时不愿回,我会给给璧玢传信我会尽快回去的。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日,和她一起。 燕渺听了,心中感激,忙道:多谢师姐了。说罢,她不自觉地就握住了辛姮的手。 槿秦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罢了,我先随他们去天庭了。说罢,她便转身,随着天兵天将一起去天庭了。 燕渺和辛姮目送她离开,又对视一眼,两人都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辛姮一下子便扑到了燕渺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师尊,她说,我们终于可以安心在一起了。 燕渺低头,隔着衣服轻轻吻了下她肩头,道:是啊,终于可以了。 苍潭山上,璧玢正在指导弟子练功。燕渺和辛姮已离开多日,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心中暗暗埋怨燕渺不告而别,却也不禁忧心起来,连指导弟子练功都有些心不在焉了。正担忧时,忽见一只鸽子飞来。那鸽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是苍潭派惯用的,她只当是燕渺传信来了,忙伸手接过,又半是担忧半带不满地打开了这信,可这一打开,她却不由得一怔。 师、师姐? 她忙又仔细辨认了那字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师姐、师姐她念着,便也顾不得正在练功的弟子,忙转身奔向了遇仙阁。 师兄,她推门而入,红着眼对戚云道,师姐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人呢?她有说她是去做什么了吗?戚云忙问。 不、不是她,璧玢道,是槿秦师姐。她说着,泪如雨下,终于倚在门边泣不成声: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了啊!我竟然,等到了! 她说话间,忽然泄了力,头上还乌黑的头发在此时瞬间变得花白,脸上也骤然出现了许多皱纹。 师妹 我,等到了 第132章 寻仇 魔宫复雪殿中,云方王已好几日未曾见人了。她只是将自己关在复雪殿中,连近身服侍的魔侍都见不到她。 直到这日,熠然来了。 云方王听见有魔侍禀报熠然来了,竟难得地开了门。进来吧。一个疲惫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熠然徐徐迈进殿门,一回头,便又将殿门关上了。她走到云方王身侧,先道了一句:见过王上。王上安好? 云方王苦笑一声:你心里明明清楚,还问我做甚?她立在窗台下,背对着熠然,手里只紧紧抓着那半截腰带。你知道,孤为什么放你进来吗?她又问。 熠然低了头:是因为,唯有臣能和王上一起怀念她。其余的魔族,多半都未曾长久陪伴过她。 是了,云方王长叹一声,只有你了。她说着,又低头看向手里的腰带:这些天,孤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孤看见她还是旧时模样,她还在对孤笑,却又不靠近我。想去接近她,她便躲,还没到跟前,她便消失不见了。 她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不再唤她雩卿。可是,她真的很想念她,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她发了疯似的想她。可这心中染了无限的惆怅悲伤的爱意,又能向谁诉说?辛碣,再也听不到了。 如果能早点明白就好了,如果能早一点,辛碣或许不会那样拼命,也就不会强破古音之口,便不会有后来那般结局。是她复仇雪耻执念太深,蒙蔽了双眼,让她忽视了眼前人。 熠然啊,云方王红着眼,看着那腰带,说道,孤好累。这些年,孤是真的错了。 王上是错了。熠然说道,语气和平时的恭顺截然不同,倒还带了几分狠意。 什么?云方王有些惊讶,熠然在她面前一向恭恭敬敬谨小慎微,如今听起来怎么大不一样?她终于回头看去,只见熠然正立在阴影下,她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能看到,她手里抱着一个箱子。 王上,熠然说,臣有事要问。她说着,手一松,便将那箱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箱子摔开,里面尽是些木简纸张。 云方王瞬间冷下脸来:你这是何意? 臣倒是要问问,王上是何意,熠然忍怒道,王上不妨看看,这些信件中,写了些什么! 云方王闻言,抬起下巴却垂眼看去,隐约从地上散落的纸张中看到了几个字。离间计成,焱庚必乱。虽不是她的字迹,但她记得,这话的确出自她之口。她和辛碣商量了好几天,才定下了这离间之计。果然,成了。 第311章 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云方王问,这种东西,也敢放到孤面前丢人现眼吗? 毫无根据,熠然点了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块令牌来,这个呢?这也是毫无根据吗? 那日在涂蔷的城南旧窟中寻到了那些零零碎碎的信件,她震惊不已,却又不愿相信,这些日子便一直在查探当年事情的真相。可越是查,便越是心寒。这令牌,她是从一个焱庚族身上搜出来的,并且对方承认了,当年他被云方国收买,曾经往返云方、焱庚两国,帮云方国传递消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方王问。 你还想狡辩吗,熠然怒问,当年,你们偶然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只怕也不是为了巡视,只怕是故意出现在那里等着看我家笑话的吧!我熠家乃是焱庚的皇亲国戚、赫赫大族我家倒了,焱庚必乱你们不就是这样谋划的吗?熠然说着,将那令牌狠狠地摔在了云方王面前。 云方王低头看了看那令牌,又抬头看了看熠然。她眯了眯眼睛,倒也没有否认: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王上嘴里一句实话,熠然说着,声音发颤,我家被灭门一事,当真与王上和将军有关吗?因当年救命之恩,她对云方王忠心耿耿,也为辛家鞍前马后,甚至因着对焱庚同族的仇恨和对云方的感恩,她帮着云方亲手灭了焱庚同族,只剩下些老弱遗民而如今,她却发现,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云方王见着熠然如此认真激动,想了想,忽而笑了。罢了,她摆了摆手,又坐回到了她的美人榻上,只病怏怏地歪在那里,孤也不想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了,太累了,厌烦了。 此话何意?熠然忙问。 何意,云方王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熠然,你又不傻,何必有此一问呢?她说着,指了指地上那堆散乱的信件:那些命令,的确是孤发出的。 你!熠然登时大怒,脚步向前微挪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只紧紧攥着拳头。 云方王见她如此,无奈摇头笑了。熠然啊熠然,她疲惫地说着,但你要明白,云方虽用了离间计,可真正下令杀你全家的,却是焱庚王室。若焱庚王室真的那般信任你家,又岂会被几句话轻易挑拨了?若焱庚王室未起杀心,又怎会那样决绝地下了灭门之令?就算云方不用离间计,焱庚王室和你家也早就是面和心不和,反目成仇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一点,你应当明白。 熠然看着云方王,咬牙道了一句:诡辩! 云方王也看着熠然,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愤怒和恨意的眸子,忽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她重回云方魔宫之时,也曾如此,满心恨意,一心想要复仇。如今,她是大仇得报,只剩天庭未除,可新的仇家却已找上门来了。 累啊,真累。冤冤相报,何时才能罢休! 她心里已经没有半点往日的雄心壮志了。自辛碣死后,她的那些恨意和野心便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对辛碣的思念取代。在她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之后,她只觉得疲乏。辛碣已死,她只觉得了无生趣。 熠然,你可知,为何当年我们会救你吗?她忽然问了一句。 熠然恨恨地道:自然是想羞辱我! 云方王摇了摇头,又看向了手中的腰带:魔也有恻隐之心。那日,我们的确是去看笑话的,可当年你仓皇逃窜的可怜模样,让我们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这不,一心软,就把你带回来了。她说着,又自嘲地笑了:我和她都鲜少心软,可一想到过往,却都心软了。真是可笑、可笑啊 她说着,竟闭上了眼睛,视熠然如无物。她也实在是没精力再管这些事了,这些年,太累了。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呢? 熠然见云方王如此不在意她,仿佛这些年的欺骗在她眼里只是小事一桩,登时大怒。我家因你被灭门,你却让我对你感恩,又利用我灭了我族,如今,你竟这么漠视我吗,她说着,一掌便要向云方王拍去,你以为我不敢对你下手吗! 云方王连眼睛都没睁开,只回手一挡,便挡住了熠然的招数。她今日虽受创严重,但对付熠然还是绰绰有余。唉,云方王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要什么,直说便好。孤如今,也不想再为这些事烦忧了。 熠然听了这话,一时哽住。她想要什么?她能要什么?家人复生已是绝无可能,而焱庚复国焱庚族只剩了些恨她入骨的老弱病残,复国又有何用?她似乎只能依附着云方国,再无其他选择。 想到这里,熠然不禁捏紧了拳头。她看着云方王,终于再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向她打去。云方王终于睁开了眼睛,又灵巧躲过。她从美人榻上起身,看向熠然,却什么也不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已没有心思再去说些什么了。 她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无趣,爱很无趣、恨很无趣。她的存在好像没有丝毫意义,她只是在呼吸而已。于是,她木然地看着熠然,熠然停手时,她甚至也没有主动出手,她只是,看着熠然。 第312章 而这在熠然眼中便成了挑衅。熠然正在气头上,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愤怒和仇恨早已侵占了她的身心。她终于体会到了辛姮这些年被摆布、被耍弄的滋味,只想报仇、报仇。于是,她拼了命地向云方王打去。云方王也只是躲闪,并未还手,她的手中一直紧紧地攥着辛碣的腰带。 几个回合下来,熠然竟是一击未中,而复雪殿却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四处都是火苗,有的甚至已烧到了帘子上。而云方王,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熠然见了这情形,几乎要疯了。她愤怒地冲着云方王吼着: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羞辱我吗?你还手!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一战定生死、清恩怨!你动手啊! 可此时的云方王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火海,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腰带。她发了会儿怔,却又忽然开口,道了一句:你也是死在火海里的。 你说什么?熠然一时没听清。 却见云方王抬起头来,又看向了熠然,竟莞尔一笑:多谢你为我燃起的这一片火海。 熠然一愣:你想做什么? 只见云方王笑了笑,也不答话,只一挥手,便趁着熠然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打出了复雪殿。熠然摔在了复雪殿外的台阶上,又忙起身,想要再闯进去。可这复雪殿,已闯不进去了,她试着强闯,却被重重弹开,又摔在了地上。大火已在复雪殿里烧开,她只能听到殿内传来的熊熊烈火尽情燃烧的声音。 王上!熠然用尽全力地喊着,你出来!她大约猜到云方王想做什么了,可她还是想让她出来。并非她不想让她死,而是她讨厌这样不明不白的了结。要么让她亲手复仇,要么让她也死在仇人手下。这样,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可云方王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殿内,云方王看着那熊熊烈火,又低头看了看腰带,想了想,她便将那腰带缠在了自己腰上。这辈子,活得糊里糊涂的,着实没什么意思,她说着,自嘲一笑,辛妹妹,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最好。只是也不知,你还愿不愿意陪我? 她说着,又整理了下衣襟,捋了捋略有些散乱的头发,衣冠整齐后,便微笑着随意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待到她感受到烈火燃烧到肌肤上时,她终于释然地长呼了一口气。 辛妹妹,这一次,我来陪你。她说着,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我来晚了。 魔兵来了,却也迟了。熠然想收回殿内之火,可云方王设下了结界,她竟连收回自己放出的火都做不到了。见魔兵来,熠然也只得装模作样地跟着破界救火,可还未出手,复雪殿便在一片大火之中轰然倒塌。 王上! 在场的所有魔兵见了这情形,都知道迟了。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上,低头沉默。如果一个人执意要寻死,那是谁也拦不住的。更何况,是云方王呢? 熠然姐姐,我们怎么办?混乱之中,一个魔兵小声问着。 怎么办,熠然看着那片火海,咬了咬牙,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王上大业未成,我们自然要完成她的遗愿。熠然说着,顿了顿:复仇。 复仇。 -------------------- 我尽量明天再更一章 第133章 时间 人间某处不知名的小客栈里,一张狭小的床上,燕渺和辛姮紧紧缩在被子里。窗外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群,安静的窗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相依相偎。 辛姮闭着眼睛趴在燕渺的怀里,紧紧贴在她身上。燕渺微笑着垂眼看她,手轻轻勾起了她的发丝,又顺手抚上了她的头发。阿姮,她轻声唤着,抬眼看向了上空,又唤道,阿姮。 嗯?辛姮小声地应了一声,声音里还略带了些旁人万万见识不到的细软和慵懒。 燕渺笑了笑,又低头看向辛姮,手指划到了她耳垂上,轻轻揉捏着。你方才,唤我什么来着?她笑问,我想再听一遍。 啊?辛姮猛一下精神起来,想要抬头,可她的耳垂还被燕渺捏在手里,只得又小心地伏在了燕渺身前,埋首在她怀里,小声说道:没唤什么啊。 说谎,我听得清清楚楚,别想糊弄过去,燕渺说着,松了手,挪了下身子,又向下蹭了蹭,和辛姮面对面地躺着,她看着辛姮,又轻声撒娇道,再唤一句嘛,我很喜欢。 辛姮见燕渺笑眼盈盈地看着她,一时却更加羞涩起来,竟忙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渺渺。 她终于唤了一句。 燕渺见她这般反应,只觉得好笑。她伸手探进被子,又把辛姮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却见辛姮脸上微微泛红。燕渺不禁笑了,又凑近了几分,只笑着对她道:你呀,我记得,你从前对我很大胆的。还记得我第一次跟着你来人间,你生气时,还把我按在树上狠狠吻我怎么如今,连亲昵地唤我一声,都不好意思了? 辛姮听她如此直白地提起当年那些荒唐事,一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她当时年轻,在这些事上不稳重,那日又一时愤怒,只顾着自己了,也不管燕渺喜不喜欢,便那样放肆了一回。后来动情越深,便越不敢那样放肆了。更何况两人身份有别,她只担心自己会给燕渺带来危险,更是时时克制时间久了,她在她面前,竟也成了这样容易羞耻的一个人。 第313章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燕渺含笑的眼睛,她忽然觉得,有些话似乎本不必说,燕渺心里一定是明白的,她只是在故意逗她。想到这里,她又蹭进了燕渺怀中,道:师尊也会戏弄我了。 可她说罢,却又抬起头,仰头看着燕渺。燕渺见她眼神有些奇怪,刚要说话,便被辛姮一下子按在了身下。你要做什么?燕渺问。 辛姮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师尊,是喜欢我这样吗? 燕渺闻言,凝视着她的双目,轻轻一笑:你要怎样我都喜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辛姮闻言,心中一动,便又低头吻了下去。燕渺闭了眼,回应着她的吻。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吻,可后来,这个吻便越来越重,连带着动作也激烈了些许。 师尊 嗯 渺渺 安静的屋内渐渐又响起了克制的喘息之声,而这克制的声音伴随着放肆的水声又逐渐变得轻媚起来。两个人身上尽是对方留下的水迹和红痕,本来才盖好的被子不知为何又滚落到了地下。到黎明时分,屋内才又恢复了平静,包裹着两人的只有安稳的呼吸声。 胡乱补了个觉,两人便又起床洗漱出门,在人间的大街小巷随意地走着、逛着。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没什么能再分开他们。在人间过了月余,两人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的,该吃便吃,该睡便睡,其余时间两个人便是如此,一直黏在一起,赏这万家灯火、看这大好河山。 这日子安宁的很,平常的很。以至于她们忆及过往的一切惊险,总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师尊,辛姮走在路上,忽然唤了燕渺一声,我们什么时候回苍潭山呀? 等槿秦师姐传信过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燕渺说。毕竟辛姮的身上还有个天庭通缉犯的身份,在这通缉令没销掉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回苍潭山为好。偏偏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庭办事总是那么慢。 这样也好,辛姮说,这样我就可以只和你待在一起,在这种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遍我们想做的事。 燕渺不禁也笑了:我也喜欢这样。说着,她悄悄捏了一把辛姮的手:但红红还在忘尘峰呢。等你的罪名消了,我们就回忘尘峰把红红带上,它是越来越黏人了。这些日子不见我们,肯定早就想死我们了。 辛姮也跟着燕渺傻乎乎地笑,却又忽然问道:你说,它是会更想你,还是会更想我呀? 怎么?你要在这种事上争风吃醋吗?燕渺挑眉。 只是好奇嘛,辛姮说,虽是我把它带回来的,可它陪了你那么久。 我们两个,它都会舍不得的,燕渺笑道,你若是当着它的面问它这个问题,它怕是会对着你龇牙的。 燕渺说着,挽过了辛姮的胳膊,两个人在小巷子里慢慢向前行去。辛姮嘴里还在说着日后的打算:师尊,你那房中有些器具,实在是太旧了,又朴素了些。虽然用法术也能变,但还是亲手做出来的更细致一些。等回了忘尘峰,我给你做一些新的,你用着顺手些。 好。燕渺点点头,眼睛却盯在了辛姮身上,根本移不开。 还有那些木偶,有的也快散架了,等我回了苍潭山,我也要亲手修好,争取能用得久一点。辛姮说。 好。燕渺又应了一声。 还有,辛姮又连忙说道,师尊那个木雕,只有一个孤零零地在那里,太孤单了。我要再雕刻一个我出来,放在师尊的木雕旁边。师尊的身边一定要有我。 好。 忘尘峰顶只有一棵枯树,风吹日晒的,实在是不方便。等我回去,我在那里搭个小亭子,太阳晒不到,雨也淋不着。 燕渺听到这里,不禁笑了:你怎么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多活计呀?小木工? 我不是木工,我只是喜欢摆弄这些,辛姮忙道,我只给师尊一个人做。辛姮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了一下,又凑近了些,轻声笑道:渺渺,你的身体,就是一截桃木吧? 燕渺点了点头,却又不禁笑了。刚巧走到了无人处,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揽在了辛姮的腰上。这具身体因为你,越来越像一个活人的身体了,她说,你就是天底下最能干的木工,朽木皆可雕活。 这话倒说得辛姮不好意思起来:师尊又拿我取笑。 方才还亲昵地唤我,怎么如今又改口了,燕渺又凑近了些,年龄大了,脸皮却薄了。 两人便这样一路说说笑笑,从白天走到黑夜,从夕阳西下再到华灯初上,再到那万家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只剩下漫天的繁星还在陪伴着她们。两人坐在一处人家的房檐上,互相依靠着抬头望星。不知看了多久,燕渺竟歪在辛姮的肩头上睡着了。辛姮想回头和燕渺说话,才发现她已闭上了眼睛。 辛姮静静地凝视着燕渺的侧颜,不禁笑了。她能这么安稳地靠在她肩头,真好。 第314章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快要亮了,一只飞来的鸽子却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辛姮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苍潭派的鸽子。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微微蹙眉,一伸手,那只鸽子便落在了她手上,却没化作信件。辛姮不得已,犹豫了一下,只得轻轻唤醒了燕渺:师尊,有信。 燕渺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睡眼来,她本来困意未消,可一看到那鸽子,却立马打起了精神。莫不是槿秦师姐送来的,她说着,忙接过了那鸽子,鸽子在她手上化为信件,说不定你的罪名销掉了。 她说着,忙拆开信件,可这一拆开,她却不由得也皱了眉。她才发现,这并非槿秦来信,而是戚云的信。璧玢有事,速回。只有六个字。 辛姮看了,也觉得奇怪,她看向燕渺,只见燕渺神情凝重。师兄都这么说了,肯定不是小事,燕渺说着,看向辛姮,我们得回去了。 辛姮点了点头,道:师尊放心,我会小心的。 燕渺笑了笑,抓住了辛姮的手,道:可惜我还以为我们有很长时间可以独处呢。不曾想,事不等人。 我们的确还有很长时间,辛姮说,不在乎这一时片刻。她说着,竟先站起身来,道:师尊,我们回去吧。 两人说着,叹息一回,便又即刻动身赶回了苍潭山。一进苍潭山,戚云便迎了上来。师妹,你总算回来了,他说着,看向了辛姮,却没理会,只又转头看向燕渺,道,璧玢,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燕渺愣了愣,这是何意?她、她要死了? 戚云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已一百多岁了,忽然就撑不住了。 什么?燕渺一惊,我离开时,她还好好的。 戚云叹了口气,道:你去看看她吧。我和她到底相处少,她对我也没太多的话说。她先前还不让我传信给你,是我看她情况实在不好,这才传信给你。 师姐呢,燕渺忙问,师姐那边可知道? 戚云道:我也传信了。只是天上时间慢,我们恐怕得等上几天。就是不知,璧玢能不能等到。 几人说着话,忙赶去了璧玢的屋子,段樊正在旁服侍。见燕渺回来了,段樊忙唤了一声:师叔。却又看向了她身边的辛姮。 燕渺却没注意到这些,她的目光都被床榻上的璧玢吸引。不过月余未见,此时的璧玢竟已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燕渺登时湿润了眼眶,走之前,她也只是鬓边有些白发而已,怎么转眼竟成了今日的模样? 戚云见了,也不由得叹息,说道:我们先出去吧。辛姮听了,只得随着两人先行离开。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了璧玢和燕渺二人。 师姐璧玢开口唤道,声音苍老无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师姐还没回来,燕渺忙赶到了璧玢身边,你若是不嫌烦,我在这陪着你,一起等师姐。 璧玢却笑了:你也是我师姐啊。却又叹道:唉,可惜,让你看到了我这副模样。为什么我会老啊 师妹 只听璧玢又苦笑一声:师姐,我真的很不想变老。我想一直做你们的小师妹,我可以一直跟着掌门练功,可以一直做槿秦师姐的跟屁虫,还可以一直和你斗气虽然你从来不在乎这些罢了。以前的那些日子,多好啊。怎么忽然有一天,就全变了呢? 燕渺也回答不上来她这个问题,只能听她继续自言自语:我努力修炼,我想努力活下去,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让时间放过我。我想,若我也长生不死、青春永驻,我或许就可以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很喜欢苍潭山,我死也不想离开这里可我或许是和仙门缺了点缘分,无论我有多么努力修炼,我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师妹,别这样说 师姐,我害怕,璧玢说着,红了眼,竟主动拉过了燕渺的手,我害怕我撑不下去了,我想要一切如常如今,好不容易槿秦师姐就要回来了,我们的生活好不容易就要回归正轨,可我却要撑不住了。 你别灰心、别害怕,燕渺忙道,我们在呢。我们帮你治病疗伤,你一定可以活得很久。 一百多岁了,够久了吗,璧玢问着,却又闭上了眼睛,师姐,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璧玢苦笑一声,眼角有泪缓缓流出。我最怕的,便是于你们而言,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璧玢说,可我的生活里,却只有你们。依赖敬爱也好,吃醋愤恨也罢,我的生活里,只有你们啊 在璧玢屋外的小路上,辛姮面无表情地靠在一棵树上,只等着燕渺出来。段樊站在辛姮对面看着她,却欲言又止。 辛姮注意到了段樊这反应,不禁开口道:你若是想说什么,直说便好。支支吾吾的,倒让我又想起当年了。这次,不是来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要小心行事了吧? 第315章 段樊听了,连忙说道:你记起来了?她又忙道:当年之事,是我不对。胆小怕事,祸从口出,竟害了你。她说着,又行了一礼:段樊在此赔礼了。 辛姮本来还想绷着脸,可听到段樊道歉,却忽然心软了。罢了,她忙摆了摆手,当时年轻,谁没糊涂过一次。那元令仙君又不是好对付的,你怕了他,也是情有可原。而他当时还是个仙君,表面看起来也是个正派人,你没有预料到那些后果,也在情理之中。说到底,我也该恨元令仙君才是。 段樊听了,愣了一下,忽而又自惭地笑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也没想到,一百多年后,你会和我真心诚意地道歉,辛姮说着,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该道歉才是。当年,我进苍潭派,的确是目的不纯。而你只是争强好胜又胆小怕事,说起来倒不是什么大错。同门一场,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辛姮说着,也站直了,整理了下衣襟,又行了一礼。段樊有些惊奇:你拜我做什么? 辛姮答道:我听我师尊说,你这些年为苍潭派跑前跑后,帮了她很多。一百多年,这可不容易,自然是要谢过你。 那都是分内之事。当年我犯了事,师叔也未曾多怪我,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段樊说,师叔,她很好。接触了之后才发现,她和传言中的完全不同。她只是不在意那些世俗在意的事罢了。 是了,她很好。辛姮说。 段樊看着辛姮,一时有些犹豫,然后方才问道: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我们要在忘尘峰好好过日子,辛姮说,若是苍潭山容不下我,我们便去别的地方。天下之大,我们活了一百多年,还未曾看尽,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的。 段樊听了,点头微笑道:这样很好。又道:我还以为,师叔不愿再留在苍潭山了。她说着,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拜入门下一百多年,我师尊教导我的时间不过一年有余。剩下的日子里,都是两位师叔在教导我。如今,璧玢师叔她唉,便只剩燕渺师叔了。 辛姮听了,只是垂了眼,道:但她舍不下苍潭山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段樊听了,也附和道: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她真的很爱这苍潭山。又对辛姮道:十九师妹,我入门是排行第三,也算是你的师姐。先前,我未曾尽到师姐的责任,往后不会了。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她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虽然,上次交了手,我知道你应当也不太需要我帮忙了。 辛姮想到自己已给云方王还了两百年的灵力,不由得笑了笑:说不定,以后还真的需要你帮忙呢。 说着,她又垂眼沉思,心中隐隐有些忧虑。如今她灵力骤减,实力早已大不如前。这些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好了。虽然外表看着仍是青春年少,可猛一下亏损太过,却也渐渐虚乏起来。燕渺常常为她调理身体,可她却也未有明显起色这到底是一具凡人的身体。既是凡人,便躲不过生老病死、爱恨别离。 她心里也怕得很,怕自己刚和燕渺重聚,便又要面临那躲不过去的大关。她不知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不知她究竟能否修成长生不死之体,因此,她只得努力把握当下,一分一秒都不愿放过。 -------------------- 终于赶在今天发出来了,吓死,差点就明天了。 第134章 告别 正说着话,却见屈龄也来了。十九,好久不见。屈龄说。 好久不见。辛姮说着,把屈龄打量了一遍,心中又暗自叹息。屈龄已老得不成样子了。果然时间不饶人。 正想着,只见燕渺从屋中走了出来。辛姮忙迎了上去,唤了一声:师尊。 燕渺对辛姮挤出了一个笑容,又对段樊道:她累了,想休息了。这些日子,还有劳你多费心了。 弟子应该的,段樊忙道,那弟子先进屋去守着了? 屈龄也忙附和道:弟子也是来探望璧玢师叔的。 燕渺点了点头,道:你们去吧。 段樊自进屋去服侍了,辛姮和燕渺便携手走在这山间小路上,向忘尘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燕渺神情凝重,辛姮见了,不禁问道:师叔的情况,很不好吗? 燕渺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她如今竟能心平气和地同我说话了。我倒是希望,她还有精力能怨着我。她说着,抬头望天:本以为,师姐回来了,她会很开心。却未曾想,这些年一直都是等师姐回来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如今心愿达成,她也没了别的念想,便撑不下去了。只盼,师姐能早日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辛姮听了,也越发伤感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握着燕渺的手,一路向前行去。她不知这样的携手同行还能有多少次,她只希望时间能停住。 可时间是停不住的。除了偶尔有几个人能从它手下溜走,它毫无悲悯。 第316章 一回忘尘峰,辛姮便再没闲下来过。她照旧早晨练功,可一到下午,她便又会把心思都放在打理忘尘峰上。她觉得该换的、该修的,她都要亲手做好、修好,就这样过了好几天。燕渺劝她歇一歇,她却也不歇,只是一味地忙活着。 你呀你,燕渺有些无奈,这些明明用法术也可以做的。她说着,又抬眼看向这满院子挂在枝头上的花灯。这些灯形态各异精致可爱,哪怕在白日没有灯光,这些灯都是好看的。 不比我亲手做来有心意,辛姮说着,却又嗔怪道,再说啦,师尊,你平日里也不在意自己所用器具是否完好,又哪里想得起用法术来修呢? 说的也是。燕渺抿嘴一笑,便又只微笑着看着辛姮忙碌的身影。可她看着看着,却忽然眼圈一红,又忙低头将眼泪忍住了。 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岂会不知呢? 好容易平复了心情,她又挤出一个笑容来,唤了一声:阿姮。 怎么啦,师尊?辛姮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回头看向燕渺。 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呢,燕渺说,你可以歇一歇的。 师尊,我真的不累,辛姮连忙摆了摆手,等我把这些都做好,我们就可以安心地用剩下的时间去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燕渺听了,忙故意冷下脸来:我收你为徒,可不是让你来游山玩水的。好好练功,方是正道。可她说完,却觉得这语气实在不像是自己口中能说出来的话,没撑住自己先笑了。 知道啦,辛姮眨了眨眼,渺渺。 两人正说着话,燕渺却忽然皱了下眉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又忙站起身来。怎么了,师尊?辛姮忙问。 燕渺微微蹙眉:有妖族闯我苍潭山。 我同你一起去!辛姮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说道。 两人当即一同前往异动传来的方向。刚下了山,来到了山外树林,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还是这样找你们最快。 两人都有些无奈,回头看过去,果然是涂蔷。涂蔷见了两人表情,不由得有些失望:怎么,不想见到我啊?若没有我,你们怎么能见到云方王最脆弱的一面呢? 这自然是要谢谢你的,燕渺忙道,可这苍潭山的结界,还是不要轻闯为好。你若想找我,可以传信给我的。 是啊,我是妖,这结界又不认识我的脸,涂蔷说着,又看向辛姮,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云方王雩卿已驾崩了。 什么?辛姮一惊,我还了她灵力,她应当可以自保才是啊! 涂蔷见了她这反应,颇为不满:小将军,我以为你会很开心呢。 辛姮低了头,道:她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燕渺听了,不由得握住了辛姮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总之呢,我来就是来提醒你们一句,涂蔷说,我的大仇已报,可魔界必然生乱。熠然只是看着稳重,却是个容易冲动的,也不知她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你们呢,还是小心为上,好自为之。 这又和熠然有什么关系?辛姮忙问。 涂蔷听了,不由得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将军,这还是拜你娘和你的王上所赐呀。 说着,她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看着瞠目结舌的燕渺和辛姮,又道:如今,熠然已扶了一个小孩子做新的云方王,她自己倒接过了镇国将军的玉印。魔界的前景,怕是不太好了。不得不说,历代云方王里,还是刚刚驾崩的那一位最能干,最起码她统一了魔界,这是多少魔王都做不到的事情。 的确。辛姮只是垂眸附和着。 小将军,你还是要小心,熠然对敌人有多狠,对你就可能有多狠,涂蔷说,毕竟,你姓辛嘛。她找不了你娘报仇,但找你报仇却是可以的。 多谢,我会小心的。辛姮说。 反正,魔界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那些消息于我而言也没什么用了。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涂蔷说。 多谢了,辛姮说,但我也不想再回去了。那些消息,于我而言也是无用的。她说着,又看向涂蔷:从前真应该多和你来往些,你消息这样灵通,若我能早知道一些事情,后面的一些事,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那也说不准,我也不是万能的,涂蔷说,比如,你的身世,我便一直没有打探出来。还是那日沉黛说了一句话,我才隐隐明白过来。小将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涂蔷说着,微微一笑,又道: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但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再掺和你们的事了,着实是太累了。我今日来,是来告别的。 你有何打算?燕渺问。 涂蔷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且走且看吧。但我想认识一些新的朋友了。她说着,向后退了几步,又行了一礼: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第317章 说罢,她微微一笑,转身便背手走了。辛姮看着涂蔷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看向燕渺,说道: 师尊,熠然说不定真的会找我来报仇。 你别多想,燕渺忙道,魔界还有一堆乱摊子没收拾好,熠然只怕也有许多事要应付呢。 那些噩梦是真的结束了吧? 是,燕渺十分肯定地回答道,都结束了。 辛姮听了燕渺这回答,轻轻笑了,可心中不详的预感却陡然升起。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不会轻易结束。 又等了两三日,槿秦终于回了苍潭山。她一回山,便赶去了璧玢的房间。燕渺和辛姮在忘尘峰接到消息,也忙赶了过去。到璧玢房间外时,只见段樊正在那里等着。 你师尊进去多久了?见了段樊,燕渺忙问道。 有两刻钟了,段樊回答着,又叹了口气,璧玢师叔这两日越发贪睡,她今早一直觉得疲乏,才刚歇了没多久。 燕渺听了,心中酸涩,又忙看向那房门的方向,叹道:还好师姐赶回来了。 几人便在门外等着,又过了些时候,槿秦终于从门里走了出来。段樊忙迎了上去,唤了一声师尊,一声过后,已是热泪盈眶。 槿秦却神色如常,只是对着段樊微微笑了下,道了一句:辛苦你照顾她了。说着,又看向燕渺:师妹,我们去别处说说话吧。 燕渺听了,忙点了点头。辛姮见了,也自觉地退到一边,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来,又目送着两人向竹林深处走去。 燕渺和槿秦并肩行着,却半晌无言。好容易槿秦开了口,只见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徒儿的罪名,暂时还不能撤销。天庭那边好像还有所顾虑,好像还提到了你,说什么昆吾唉,但我没听太明白。估计,只能再等些时候了。 燕渺有些惊讶,但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天庭早在辛姮七岁时便注意到了她,之后辛姮被魔界带走,天庭便再也寻不见辛姮下落。但想来,天庭也没有轻易放弃。辛姮在一天,古音之口便一日无法封印,天庭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辛姮呢?只怕,经历了这些事,天庭又注意到辛姮了。 这倒也无妨,燕渺却如此说,我们可以躲出去,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谁也别想伤害她。她很坚定,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辛姮。不论是对抗天庭,还是对抗魔界,她都不会惧怕。 燕渺想着,又将魔界生变之事告诉了槿秦,槿秦听了,只应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又一言不发地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燕渺先忍不住开了口:师姐,师妹她 槿秦这才叹了口气:她时候快到了。槿秦说着,神色略有些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平静。只听她继续说道:师妹,这么多年,这里很多人的样子,我都要记不清了。她说着,苦笑一声:我方才看着璧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当年的样子。她在我面前,好像已经成了一个陌生人。听起来,还挺没良心的。 燕渺听了,唯有沉默。她没经历过被封印百年的痛苦,但想一想,当百年间所能见到的只有黑暗之时,过往的一切都会逐渐湮灭在这黑暗之中 太久了。世事变化如此迅速,一百年于无穷无尽的生命来说并不长,可若骤然少了这一百多年,却也是非同小可。 她这些年,一直努力修炼,想保持住自己的容颜,便是想等师姐团圆,却又怕师姐认不出她。燕渺没忍住,说了一句。 槿秦听了,唯有叹息。沉默片刻,她却又忽然开口对燕渺道:师妹,你还记得我曾常对你说,不要动情吗? 记得。燕渺说。 槿秦眉头微蹙,又看向了远方:情之一字,绝非简简单单的情爱,师徒之情、同门之情,皆是情。若说活了几百年,我学到了什么,唯有绝情二字。我们的生命太长了,免不了受这生离死别之苦,用情越深、伤得便越狠。可这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得了的呢?更何况,只要是人,便不可能无情啊。 槿秦说着,一声叹息:这些年,我极力避免让自己再体验这样的痛苦。你来了,你也是长生不死之身,我便极力对你好,想着以后你我可以相依相伴。而璧玢,她只是个凡人,寿命有定,我便有意无意地忽视她我知道,她偷偷埋怨我偏心,为此还和你不对付。但她的确没说错,我的确是偏心了些。可就算偏心,她也是我疼爱的小师妹啊。 师姐 槿秦苦涩一笑:终是我对不起她。有情、无情,好像都是错。人世间的痛苦,好像怎么都躲不过。一心修行,直至得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如今也不明白了。 燕渺听了,心中酸涩。这些年,她不是没经历过些生离死别,那种痛苦的确是经历了一次便不想经历第二次。可若说,让她完全断情绝爱,才能避免这一切,她却也是不愿意的。想了想,她又对槿秦道:师姐,若我们因为惧怕分别而不敢动情,那我们同无情的死物有什么分别呢? 第318章 燕渺说着,心中伤感,却也越发坚定了:我想,我能遇到这些人,便是缘分。既然遇到了值得相交的人,无论会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之相交,即使最后注定要生离死别,我也不会后悔。再痛,也值得。因为有些经历,是生离死别抹不去的。她说着,又想起辛姮来:我们总是要着眼于当下,不是吗? 槿秦听了,愣了一愣,却又忽而笑了:师妹,你竟一直比我明白。她说着,又转头看向来时的小路,又对着燕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我该回去了。我想,陪陪她。毕竟,她是我们的小师妹嘛。 燕渺点了点头,便目送着槿秦回去了。见槿秦回来,辛姮便忙赶了过去,到了燕渺身边,唤了一句:师尊。 可她刚唤完那一句,便被燕渺一把抱在了怀里。阿姮,燕渺伏在她肩头,紧紧地拥着她,说,我们好好地把握现在,可以吗? 师尊?辛姮猛地被她这一抱,竟有些懵了。但她还是抬起了手,本能地回抱住她。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燕渺轻声说道,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哭腔,不要去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 师尊,我辛姮一时有些局促,她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定然是瞒不过燕渺的眼睛。可她也没想到,燕渺会突然将这一切说破。 我不要你现在就准备下来的以后,我只要当下,燕渺说着,抱得更用力了些,我要你现在紧紧抱着我、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要的是你当下的陪伴,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辛姮听了她这些话,鼻子一酸,眼泪忽地就掉落下来。可是师尊,我怕我陪不了你多久了,辛姮说,可能,也没有几年了。师尊,我真的害怕 那也是将来的事,燕渺略有些严肃地说着,既然有些事可能是躲不过的,那我们又何必时刻在意着呢?阿姮,我不在乎时间长短,我只希望我们在一起时能开开心心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找到你,只要你不嫌我难缠,我们便会是生生世世这样算来,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呢。 燕渺说着,又拍了拍辛姮的背,安抚她道:与其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郁郁寡欢,不如及时行乐。这样,到最后也不会后悔我方才,忽然便明白了。 辛姮靠在燕渺肩头,忍泪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我记住了。师尊放心,那些糊涂念头,我会尽力打消的。 燕渺笑了笑,又松开了辛姮,却动情地凝视着她双目,微启朱唇,认真地问了一句:那现在,你要如何做? 辛姮看着燕渺的眼睛,看着她那般专注地双目含情凝视着自己,眼中不觉也满含热泪。渺渺她轻唤了一句,便不管不顾地捧着燕渺的脸、对着那唇瓣,吻了下去,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回答。 燕渺也揽住了辛姮结实的细腰,忘情地回应着辛姮的吻,全然不顾她们此刻身处主峰。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看也看不到,眼前活生生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唯有把握当下,才能不留遗憾。 第135章 异动 两日后,两人便收拾好了行囊,带上了红红,准备再次出发了。她们先去找槿秦告别,槿秦还想挽留她们,燕渺却摇了摇头,道:她罪名未销,想来天庭不会轻易放过她。若是再留在苍潭山,让天庭找上门来,便不好了。不如出去躲一阵子,去看些山山水水,逍遥自在,也不错。燕渺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不能陪着师妹了。还好师姐你回来了,有师姐陪着,她应当也能安心些。 槿秦听了,也叹息一声:她应当也舍不得你。只是留在这里,确实危险。槿秦说着,又重重地握上燕渺的手,嘱咐道:万事小心。有事便传信给我。 燕渺点了点头:师姐放心。说罢,她便握上了辛姮的手,两人自去了。 两人带着红红下了山,先驾云飞远了,然后便又落了地,只寻了条小河,变出一条小舟,随着水流漫无目的地任意飘着。坐在小舟之中,看着两岸群山渐渐远去,只留给二人独享的静谧。 这样虽然也很好,可辛姮心中总是过意不去。她若是能再强一些,也不至于连累燕渺这般东躲西藏。燕渺看着她神情,便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不由得笑道:你不必担忧,若有危险,你可以用我呀。 契主契灵联手的威力,辛姮是知道的。 知道啦。辛姮笑道。但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她不愿意如同一个主人驱使奴仆一般驱使燕渺。她知道燕渺被她驱使时是什么样子,无知无识、事事皆不由自己控制、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她自己,仿佛她只是一个工具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羁绊,这样由法术带来的羁绊。 她倒宁愿她们中间没有这种羁绊。 两人便这样,一路说、一路笑,顺着小舟飘过了万水千山,却也不管这小舟会飘到哪里。红红趴在辛姮怀里,嗅了嗅,又安稳地蜷成一团,辛姮便拥着它,看着燕渺望着她笑。 夜里,两人便在这小舟上安眠。燕渺已睡熟了,她缩在辛姮怀里,手却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辛姮只平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臂。她无法入眠,她只想努力保持着清醒,陪伴在燕渺身边。于是,她时不时地低头看着燕渺的睡颜,时而又抬头望着漫天的繁星。她看着那一弯新月从东边升起,又逐渐西移,在太阳快升起她才胡乱打了个盹。可这一歇却也没歇多久,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又忙睁开眼睛,向西望去。 第319章 西边,那一弯新月的颜色已黯淡下来,几乎就要消失在云海之中。可在那新月背后,却隐隐有些红色的光。那红色的光透过厚厚的云层露出了些许出来,那些云层也不似寻常白云,更不像乌云,而是染了些土色。 辛姮眉头一皱。她在魔界待了一百多年,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她知道这情形意味着什么。辛姮想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推醒了燕渺。 早安。燕渺一睁眼,便迷迷糊糊地笑着对她说着,又伸手勾住了辛姮的脖子。 辛姮心中酸涩,却也不得不打断这亲昵。师尊,她说,我们,可能得先去古音之口看一看了。魔界,好像发兵了。 发觉魔界有异动后,辛姮当即和燕渺一同赶赴古音之口。到了古音之口外的荒山上,她们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小心观察着。毕竟,天庭也会时刻关注着这里,她们还是躲着天庭、自己监视为好。只是古音之口情况复杂,外界的人只有在黄昏时才能看到它,监视起来便不那么容易了。 你确定是魔界出兵了吗?燕渺问着,环视四周。这里静悄悄的,根本看不出有发兵的痕迹。 辛姮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回答道:应该是,而且,魔兵很多。不然,我不会隔着那么远还能发现。若是不熟悉魔界的人看到那情形,只怕还会以为是个普通的天象。辛姮说着,又忧心起来:魔兵到底不同于凡兵,若是隐身出行,只怕天兵也难发现他们。 辛姮正说着,却忽然停了下来。燕渺也觉得不对劲了,很明显,古音之口的方向传来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声响,可放眼看过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两人当即屏气凝神,又缩到了石头后面,静静地听着,还把红红也抱在怀里,捂住了它的嘴。直到这一段声音消失,二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的,可是魔兵?燕渺忙问,大概有多少? 辛姮皱眉:方才过去的,应该有三百魔兵。不多可我今晨观察到的却并非如此。想来,是他们怕打草惊蛇,特意分了小队,逐个出来。按理来说,那样的动静,应当还没说完,便又有一阵声响传来。二人又忙屏气凝神,直到这一队魔兵的声音消失。 也是三百。辛姮说。 你方才还没说完,燕渺忙问,应当有多少人。 二十万,辛姮神情凝重,魔族数量一向不多,这是云方国全部的兵力了。 倾一国兵力出动,燕渺吃了一惊,想了一想,又道,这不像是冲着你来的。我们,还不配。 也不是冲着天庭去的,辛姮说着,回首望向东方,方向不对。 那是燕渺说着,却不由得哽了一下,也回首看向了东方。那是,苍潭山的方向。 她知道苍潭山藏着一件厉害法器,也知道我多半会在苍潭山,辛姮说着,越发忧心,听沉黛意思,她以为只有昆吾氏才能取得石印,云方王不知内情,自然也是一般想法。熠然所知,不会超过云方王。 她会知道,苍潭山便是那石印吗?燕渺又问。 辛姮摇了摇头:我未曾对她明说过,云方王对我说起此事时也屏退了她,想来也未曾对她明言。而沉黛,那时她的身体都靠云方王法力维持,更不可能轻易将这秘密告诉他人。熠然,应当不知情。 说话间,又有一队魔兵出了古音之口,两人又等到这一队魔兵过去,才接着轻声交谈。我们不能让她发现,燕渺忙道,可若魔兵直去苍潭山,苍潭山也顶不住这般大的压力,只怕还是要求助天庭。可天庭 燕渺说到此处,忙握住了辛姮的手:我们必须躲起来,离这些魔兵远一点,苍潭山我们也不能回。可天庭和苍潭山需要有人知会,这些魔兵也需要有人观察行踪。燕渺说着,忙悄悄变出一只鸽子来,向苍潭山的方向飞去,又拉着辛姮的手,带着红红,忙撤到了离古音之口更远一些的地方。 沉黛可以帮忙,燕渺说,现在正是用得到她的时候。她在魔界许多年,应该也可以观察到魔兵的行踪吧? 她可以。辛姮说着,已取出了沉黛临走前给她二人留下的小瓶子,又寻了一口井,忙滴了一滴水在那井中。一阵烟过后,沉黛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井水中。看起来,此时的沉黛正在一烟火繁华之处逍遥快活呢。 找我何事?沉黛问着,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有事想找你帮忙。燕渺忙把古音之口外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沉黛听了,一口应下了。我可以帮忙,监视个魔兵不是难事,我这便去古音之口,沉黛说着,站起身来,放下酒杯,只是你们也要想清楚,既然取那法器离不得昆吾氏,魔界便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只怕,魔界还有些更狠毒的招数在等着你们,要逼你们出来呢。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到时候,可别心软,不然,你们只怕有苦头吃了。 沉黛所说,二人心中早已明白,可她们也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们多半也不会真的狠下心来。因此,两人只是应付地点了点头。沉黛见她们神情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不禁摇了摇头,便起身奔赴古音之口了。 第320章 见过沉黛之后,两人坐在井边,沉默良久。燕渺是一脸的忧心忡忡,辛姮看她神情,便知她担忧着苍潭派,毕竟二十万魔兵围攻苍潭,不是小事。她知道,此刻的燕渺一定很想回去,保护苍潭山。苍潭山是她的使命,更是她的家。可她却被自己拖累,只能陪着自己坐在这里,躲躲藏藏。 师尊,辛姮忽然开了口,我们回去吧。 回去?燕渺有些惊讶,又忙摇了摇头,不,不能回去。魔界不会放过你,天庭也不会放过你,我们不能回去。 没那么可怕的,师尊,辛姮挤出来一个笑容,别忘了,那石印如今只有我能取,也只有我能用。只要我不出手,他们便无可奈何。辛姮说着,靠在了燕渺肩头,柔声道:师尊,我知道,你肯定是挂念着苍潭派的。我不想你因为我,不能保护苍潭派。 可我也想保护你,燕渺垂眸说道,回去,很危险。 辛姮笑了,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师尊,我和苍潭山不同,我有腿,我会跑的。她说着,抱住了燕渺,道:师尊,我不想你因为我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你是自由的,而不是被我束缚着。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必事事都围着我转。那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燕渺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手又勾上了辛姮的发丝,轻声道:还好是你。她说着,又垂眼看向辛姮:那我们回去吧。你要答应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来。 辛姮连忙点头:放心。 燕渺笑了笑,又看向了缩在辛姮身边的红红,又正色道:红红,你一定帮我看好她,可千万不能让她乱跑。 红红连忙点头,又忙站起来,一口咬住了辛姮的衣袖,仿佛是在告诉燕渺,若辛姮真的想走动,她会用这种方式来阻拦她。燕渺见了,不禁一笑,又看着辛姮,一脸沉重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辛姮紧紧地握着燕渺的手,又向苍潭山的方向往回走。她悄悄抬眼看着燕渺的侧颜,心下却是一片凄然。她知道,她的身份牵扯了太多,自她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此生永无安宁之日。她不喜欢纷争,她喜欢安宁的日子,她知道燕渺也是如此。可燕渺偏偏是她的契灵,和她绑定在了一起。 一个时辰后,两人便飞回了苍潭山。辛姮自然是不便回苍潭山的,燕渺只得安排她在附近的一个小城里住下。辛姮特意挑了城中高处的一个小客栈的最高一层,只为能时刻看到苍潭山这边的情况。 燕渺安顿好了辛姮和红红,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苍潭山。一回苍潭山,槿秦便迎了上来:师妹,你的信我看了,魔界当真发兵了吗? 我看不到魔兵,但听到了魔兵的声响,燕渺忙道,应当立即知会天庭。 师兄已去天庭禀报了,他还将他的骨哨留了下来,他说这能驱使的天兵虽不多,但可应急,槿秦说着,从怀里拿出了戚云留下的骨哨,若真如你所说,他们是冲着苍潭派来的,那我们必须立即加强防守。 燕渺听了,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魔界来势汹汹,有二十万之众。整个苍潭山,却连一百人都没有。我们,还是得等天兵。 魔兵到此,要多长时间?槿秦又问。 燕渺回答道:阿姮说,二十万大军分批一路潜行,到苍潭山集合时,应是后日了。 天庭发兵慢,时间来不及,槿秦转身便要回到桌案前,我这便写信,请诸仙家相助。可她提笔时,却犹豫了,又看向燕渺:魔界可曾言明,这次是来我苍潭山吗?若是他们声东击西,又当如何? 一定是苍潭山。燕渺十分肯定地说着。 槿秦却越发疑惑了:你为何如此确定? 燕渺张了张口,想了想,却仍未将苍潭山的秘密告诉槿秦,只是说道:师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槿秦定定地看着燕渺,忽而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槿秦提笔便在纸上写了下去,听你的。 燕渺见槿秦信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转身悄悄退了出去。她去到禁苑与忘尘峰中间的那一块泥沼地之中,虚立在空中,高声喊道:在下燕渺。苍潭山有难,还请诸位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铺天盖地的黑影便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何事?声音从众多黑影中传了出来。 燕渺忙将魔族进犯一事说了,却不想,她说了之后,那些黑影只是嘲讽地笑着。苍潭山就在这里,若无能召唤出契灵的昆吾氏,这石印是用不了的,黑影说,而此番来犯的也不是什么大胆小贼,而是二十万魔兵,以我等之力,恐难对付。 若是不要你们对付魔兵,只要你们暗中取敌将首级呢?燕渺忙问。 黑影们沉默了一下,又道:我等虽也是契灵,可我们的使命只是守卫苍潭山这一方石印。离开这里,便是擅离职守。这么多契灵没了束缚随意行走,不是小事。故而,数千年来,我们从未离开过苍潭山。 第321章 不能一试吗?燕渺忙问。 黑影们似乎在思考,又道:也罢,今日便同你一试。说着,那黑影隐约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也想知道,我们能离开多远。 燕渺听了,忙点了点头,又在前带路,黑影们紧随其后。这些契灵一路向苍潭山下行去,不知不觉竟出了山门,燕渺微微放下心来,自觉有了希望。可出苍潭山十里地时,身后的契灵却忽然传出痛苦的呼喊来。燕渺一惊,忙回头看去,却见那些黑影一个个都扭曲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后退去。 如何?燕渺忙问。 有黑影虚弱地回答道:五里地时,便隐隐有些不适。如今出了十里地,只觉痛苦难当。我们最多只能走到这里了。又有黑影道:燕渺,你别见怪,我等的使命从来都在于守卫,不在于刺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苍潭契灵与昆吾氏分工明确,一守一攻,若真到危难之际,还需昆吾氏动用石印,才可保人间山河无恙。我等是万万不能的了。 燕渺听了,一阵沉默。石印、石印灵力枯竭、魂飞魄散 不,燕渺一口回绝,又抬头看向那些黑影,如今还不到那一步。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来对抗这二十万大军吗?有黑影又嘲讽地问着。 燕渺垂了眼:若是我能将敌方主将引到这十里地之内呢?她说着,又抬眼看向这些契灵:如此,你们应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杀了吧? 第136章 为难 明月当空,辛姮一直抱着红红在高处观望。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在那地层之中,她隐约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看起来,数量不多。 她立时便想去告诉苍潭派,这些魔兵数量不多,苍潭派若是分别歼灭,倒还有希望。可她刚要传信给燕渺时,却忽然犹豫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也曾是同袍。她苦笑一声。 那些魔兵曾是她的战友,他们曾一同浴血奋战过,那时他们的敌人还是焱庚。可如今,这些魔兵忽然成了她的敌人可她怎么能忍心对云方魔兵挥刀相向呢?他们也只是任由熠然摆布的兵卒而已,他们和任由旁人摆布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吗? 辛姮想着,心下一片凄然,终究是没有传信。她低头看了看红红,又望向远方的土地,忽然心生一计。 我不忍伤你们,但将你们引开,却还是可以的。辛姮想着。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小将军,一些发号施令的法术她还是记得的。 不仅仅是她发号施令的法术,还有熠然发号施令的法术。魔界为了方便区分是谁在发号施令,所使法术都是不同的。辛姮做了这么多年的小将军,战场上看了这么多次熠然发令,就算没认真学过,也早就学会了。 刚施了法,她便瞧见有一只鸽子向她飞来,她知道那是燕渺的信件,便忙伸出手去,接过那信,打开看了。信中写道:阿姮,我欲诱杀熠然,却不让魔兵犯界,该当如何? 诱杀熠然辛姮喃喃念着,随即便明白了燕渺想法,沼泽里的那些黑影?她想着,忙向下看去,只见燕渺将今日同苍潭山契灵的谈话都写了个明白。 不得不说,这是如今看起来最为有用的一个法子了。熠然若死,魔兵必然军心涣散。到那时,让魔界退兵,便容易多了。 可辛姮也立即明白了燕渺的担忧。这许多契灵若要杀熠然,不是难事,熠然根本无力抵抗;可若有二十万魔兵在侧,熠然到生死关头、一时情急之下,下了什么命令或摆了什么阵法那这些契灵便应付不来了。最后,燕渺还嘱咐了一句:你若有良策,一定告诉我。千万莫要擅作主张、独自冒险,千万保重自己,千万。 看到最后两句话时,辛姮不禁微微一笑,她的师尊总是这样放不下她。可随即,她却又担忧起来。十里地,辛姮眉头紧锁,让熠然孤身一人或者只带少量魔兵进入苍潭山十里以内,谈何容易! 她想着,闭了眼,微微揉动着自己的太阳穴。诱杀熠然她念着这四个字,忽然苦笑一声。 虽然其中恩怨纠葛早已说不清楚,她也知道若想解围、熠然必死可毕竟相伴了百年。说来好笑,几个月前,她还口口声声地唤她姐姐,如今,却要兵戎相见了。 深夜,燕渺同槿秦坐在遇仙阁中,两人皆是愁眉不展。方才两人带着弟子合力加固了结界,又部署了一些防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她们只能坐在这里等消息。 等辛姮的消息,等沉黛的消息,等天庭的消息,等各仙家的消息。她们心中明白,以苍潭派一门之力,想要抗衡魔界,绝无可能。 遇仙阁内一时安静极了,燕渺不断想着如今困局,又忽然想起了辛姮来,随即又想起了泥沼地里那些契灵说过的话。她如今只想感叹命运不公,为何辛姮要背负上这样一个命运!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诱杀熠然,一定可以的! 燕渺就这样坐在遇仙阁的窗边出神,她手里还捏着白日里她回山后收到的沉黛的消息。自我来后,约已有三万魔兵出界。熠然亦出界,向东而去。沉黛在信上如此说道。 第322章 三万那时便已有三万了。如今,有了多少呢? 璧玢这两日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槿秦在一旁幽幽说着,有时候醒来,也只是清醒片刻。她饭也吃不下,日渐消瘦我想着,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燕渺听了,心中怅然。生老病死,是凡人躲不过的大劫,修仙者虽能延缓这速度,可能逃掉的人,却少之又少。正想着,忽听槿秦问道:师妹,我知道你不说定然是有自己的理由,但我还是想问。为何你如此确定,那些魔兵是冲着苍潭派来的? 燕渺回了神,她看了槿秦一眼,又低头答道:如今魔界的将军熠然对阿姮的母亲心怀怨恨,自然是要来找她报仇的。不然,魔兵会直接上天,哪里会将一个小小的苍潭山放在眼里? 说得有理,槿秦点了点头,又眯了眼睛,但你明知这不是真正的理由。槿秦说着,叹了口气:师妹,我们虽才相处了二十多年,之后又是百年的分别。但有些事,单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燕渺听了,不觉搓了搓自己的袖口,沉默不语。若是让槿秦知道了石印之事,槿秦会选择牺牲辛姮吗?多半,是会的吧。 她也是了解槿秦的。她还记得当年辛姮同假韩高一同陷在阵中时,槿秦是何反应。她当日能因为怀疑阵中有魔族便宁可错杀不愿错放,只为保苍潭派平安。如今,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辛姮呢? 师姐,你别问了,燕渺垂眸说道,我们会有办法的。 槿秦见她如此,终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就当此时,一只信鸽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两人不由得打起精神,忙看了过去。槿秦伸出手,那信鸽便落在了她手上,化为信件。只见她急急地打开这信件,却忽然眉头一皱,又将信狠狠摔在地上,骂道:可恶! 师姐?燕渺有些疑惑,忙从地上捡起那信件看去,只见那是一位仙家的回信,很简短,只有四个字:无稽之谈。 燕渺不由得叹息。二十万魔兵悄无声息地出界,只为攻打苍潭山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更何况,就算他们信了,没有天庭的命令,他们多半也不会出手相助。二十万魔兵,岂是几个仙家联手便能退得了的?谁不想明哲保身呢? 她将那信捏在手里,又看向了窗外,望着东南方向的天空。零零散散的仙家是指望不上的,最终,还是要看天庭的打算。能和二十万魔兵抗衡的,唯有天兵天将。可天上的时间,太慢了,而魔兵却不会迟到。 可这一次,魔兵迟到了。 辛姮在城中,暗中发号施令,一夜不眠不休,竟调开了一百多队魔兵。可天亮时,她却还是忧心忡忡。三万魔兵,不是小数目,熠然一定很快就发现。而她现如今,也只能不断地思索着,要怎样才能诱熠然入局。熠然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报仇?还是石印?她想着,望向了苍潭山,或许,我可以? 辛姮想着,心下主意已定,可她眼里却莫名湿润了。师尊定然是不准的,辛姮想,可我别无他法了。若是真打起来,苍潭派必受重创,天魔交战也必然是两败俱伤 辛姮想到此处,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师尊,对不起,她想,我又要冒险做一次你肯定不会让我做的事。若是成了,自可免去一场大战;可若是失败了,师尊 辛姮苦笑一声:师尊,我知道,我一直都是逃不掉的。 有些事,自她诞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是改变不了的。她想抗拒这命运,却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她的命,从来都不由自己。既然她摆脱不了,她便只能面对了。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红红,她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我必须这样做,我只能赌一把不然,我们便没有以后了。 红红抬头望着她,似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忽然间激动了起来。它连忙转身,便要向苍潭山的方向而去,想给燕渺报信。却不想,它刚转过身,便被辛姮施了法,一下子便昏睡了过去。 辛姮抱起了红红,叹了口气,又变出了一张字条,别在了它的毛发里。就算舍不得,也要赌一把。多年浴血沙场的经验告诉她,有的事虽然危险,却是一定要做,不能犹豫。不然,只怕会酿成大祸。 三万魔兵忽然联系不上了,熠然自是暴跳如雷。辛姮,定是辛姮,她狠狠地将剑插进了土地里,这个叛贼! 周围魔兵见熠然勃然大怒,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熠然正骂着,忽然有一只乌鸦飞到了她面前,她一眼便认出这是辛姮从前行军时常用的那一只。辛姮离开魔界时匆忙,有许多东西都没有交付出去。而她出兵也是匆忙,许多命令法术还未曾修改。你还真是一贯的大胆。熠然想着,伸手接过那乌鸦,只见信中写道:今夜子时,玲珑山下,不见不散。 是辛姮的笔迹。 熠然将信捏在手里,又算了算时间。明日清晨,魔兵便会尽数到苍潭山下。而玲珑山距苍潭山不远,若是赶过去见一面再发兵,也来得及。只是 第323章 熠然冷笑一声:定然有诈。想着,她对着身侧的一个魔兵勾了勾手:附耳过来。 是夜子时,熠然果然到了玲珑山下,辛姮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她摆了一张小几,坐在石边,还备了两壶小酒。熠然姐姐,来啦?辛姮笑着打了招呼,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熠然见辛姮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却又坐了下来。辛姮举杯道:还未恭贺熠然姐姐荣登大将军之位。 熠然见她如此说,却不举杯,只是冷笑:我也没想过,我一个焱庚族,会做云方的大将军。不知,若你娘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她如何想,与我无关,辛姮说,反正,她心里也未在乎过我这个女儿。你我都知道,她更在意的是谁。 熠然摇头:那她只怕会更恨我了。说到此处,她的声音里却带了些恨意:只可惜,她如今连恨我的机会都没有。 辛姮见了,饮了一杯酒,又道:熠然姐姐,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你该恨她,我们都该恨她们我们这一生,都被她们毁了。说着,她苦笑一声:我们,竟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熠然听了这四个字,登时大怒,她狠狠地拍了那小几一掌,问辛姮道,你娘最起码给你留了一条后路,先王除了封印你记忆外也待你不薄,她们都或多或少对你有几分真心而我呢?我对她们忠心耿耿,甚至也尽心服侍你,视你如主、待你如妹,可她们竟是我灭门的仇人!而你、你 熠然说到这里,忽然哽住。辛姮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而我,却逃离了这一切,我还能重新开始,你却不能了。你全家只剩了你一个,甚至连故国都没了。 你明白就好。熠然说。 辛姮沉默了一瞬,又自嘲地笑着:算一算,我活了这么久,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竟是你。从前,先王也不一定能日日见我,你却可以。我练功时,也多是你陪伴在侧。甚至我的一些法术,还是你教我的。 熠然垂了眼:我当时只一心将你视作小主人,你若要什么,我便都依你,除非是先王不准的事可谁能想到,你竟是仇人之女。她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所以,你今次发兵,究竟为何?辛姮问,是为了石印,还是为了报仇?毕竟我娘死了,你若想报仇,只能找我。虽然我不喜欢母债女偿的说法,毕竟我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只觉得我娘对我似乎也没有十分在意,让我偿她的债,实在是有些不公平。可你若想找我报仇,我却也不介意的。 熠然闻言,不禁挑眉:我若是都要呢? 辛姮听了,却只是笑而不语。她微笑着看着熠然,又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熠然没好气地问着,她看见辛姮这副模样,便觉厌烦。她知道,辛姮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辛姮说,熠然姐姐,可是贪多,未必是好事。她说着,指了指这周围的山,又问:不知熠然姐姐对这里可还有印象? 有,熠然说,百余年前,你曾说,这里有线索。可是到最后,你也没有找到。 后来才发现,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实际的线索,这里只是一个遗址,辛姮说着,颇有些感慨,你只知道,当年女娲娘娘驱使万灵的故事,却不知在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如今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但故事太长,我便长话短说吧。辛姮说着,顿了顿:你已经知道法器便是一块石印,也大约知道只有我能用那石印,却不知为何。实在是因为那石印周围有契灵防守,只有昆吾氏能用那石印替天行道。当然,也不是每个流淌着昆吾氏血脉的人都能用那石印,只有能成功用出召灵之术拥有自己契灵的昆吾氏,才能驾驭那石印。我,便是世间唯一可以取得石印、驾驭石印之人。 辛姮说着,笑了笑:熠然姐姐,你又想取得石印,又想报仇,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怕是成不了的。她知道,熠然不知使用石印会灵力枯竭、魂飞魄散一事,也不知苍潭山便是那石印。这些,都是燕渺才知道的,甚至连云方王和沉黛都不会知道灵力枯竭、魂飞魄散一事。 熠然会猜到吗?辛姮想,多半是不会的了。她又是在赌,她赌熠然不知内情。 熠然听了,只盯着辛姮,又眯了眯眼睛。她终于拿起了酒杯,抿了一口又放了下来。直说吧,熠然说,你又想搞什么花招,别拐弯抹角的了。 来谈一笔交易。辛姮说。 熠然却笑了:我知道,你在战场上谈交易时,可从来都不谈吃亏的交易。 这次或许不一样呢?辛姮反问,不如听我说说。 好,你讲。熠然说。 石印也好、报仇也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辛姮说,只要你退兵。熠然姐姐,我实在不想同你兵戎相见。 第324章 我为何要答应你?熠然问。 你只能答应我,辛姮道,如今,只有我有资格同你做这个交易。 辛姮见熠然沉默了,便先饮了口酒,这才缓缓道来。首先,你若要报仇,便一定想折磨我,辛姮说,可因我的出生,天庭才迟迟无法封印古音之口,我若死了,天庭便又有机会了。故而,我不能死。你想报仇可以,但你杀不了我。你若不退兵,执意大战一场,我必自尽,让你没有报仇的机会,也让天庭有封印古音之口的机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有石印,只有我能驾驭的石印。我知道,你很想要这石印。 熠然听了,只是问道:你这听起来像是做交易的样子吗? 辛姮笑了:熠然姐姐,我真的是诚心诚意的。不论你想要什么,你都绕不过我,你若执意发兵,我必不会让你如愿。但你若退兵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若要报仇,我便束手就擒;你若要石印,我便双手奉上,你用不了石印,我便帮你用,只要不是残害生灵、燃起战火之事,我都帮你做只是,莫要发兵。辛姮说着,又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与昔日同袍为敌。尤其是你。我对先王都无法恨得彻底,又怎会对你痛下杀手呢? 听起来倒挺划算,熠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又忽然眼神一变,可有些东西,不用这交易,我也能拿到。她说着,微微一笑,一弹指,便有一万魔兵忽然出现,将这玲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主君,熠然依旧用着旧时的称呼,轻笑道,我毕竟跟着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你在想什么,我会不清楚吗?只是不知,如今的你,是否还有以一敌万的本领? 辛姮面露惊色,随即却也是一笑。熠然姐姐,她说,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你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熠然一愣,定睛看了一瞬,又急忙狠狠挥掌向辛姮打了过去,这一掌正打在她脸上。一掌过后,却见辛姮半边的脸隐隐约约散发出红色的光,仔细一看,那红光之下,竟掉下了些木屑。 远处的辛姮见了这场景,无奈摇头,又低头苦笑。当年一进苍潭派,师尊便同我每日操控木偶玩,不曾想,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她想。 熠然姐姐,她又说,你要知道,没有我,你拿不到石印也报不了仇。而我没那么笨会轻易被你抓到。你若想得偿所愿,最好还是考虑一下我说的话。这些魔兵也曾同我浴血奋战过,我实在不想看到昔日同袍因你我私怨,横死人间、客死他乡。你如今对云方魔兵或许没什么感情,可我在意他们的性命。不论是苍潭派还是魔兵,我都不希望有人牺牲。 熠然姐姐,她说,你收手吧。 熠然看着面前那脸被打坏了一半的木偶人在用一个极其诡异的表情说话,眉头皱了一皱。她看着辛姮,想了一想,道:我要石印。 好,辛姮一口应允,她说,明日申时,苍潭山向东八里的小山丘上,我会将石印盗来给你她说着,顿了顿:以防引起苍潭派众人注意,你不要带太多兵士。不然,我只怕出不来那苍潭山。 可以。熠然点了点头,却又补了一句:明日申时,你将石印取来给我,随我回魔界。若是取来,苍潭派自然无忧,我也自会退回古音之口。可你若是再耍花招,潜藏在暗处的二十万魔兵便会顷刻全军出击,屠灭这人间你在意的所有人。熠然说着,笑了笑:二十万魔兵,你和你那契灵联手,应当也对付不了吧。当然,如果你想求助天庭,或者耍一些别的花招,也不是不可。只要你记住,如今作战的是云方魔兵,便够了。辛家小将军这般重情重义,应当知道该如何抉择。 放心,辛姮说着,让那木偶僵硬地凑近了熠然,熠然姐姐,我必说到做到,还望你也说到做到。说起来,我能成功摆脱云方王,也有你一份力。念着往日旧情,你我,还是尽量好聚好散吧。 熠然听了这些话,似乎有些动容。好,她点了点头,又微微叹息,主君。 第137章 熠然 二十万魔兵,已尽数出界,向苍潭山而去。沉黛的信上如此写着。 这么快,燕渺皱了皱眉,将信递给了槿秦,可天庭还没有消息。 不仅天庭没有消息,魔兵也没有消息,槿秦看了那信件,对燕渺道,应当已有魔兵到了苍潭山周围,可我们却连一点踪迹都没查探到,我不信如今苍潭派弟子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已经是正午了。若魔兵已尽数出界,按照时间,黄昏前多半就能尽数到达苍潭山前。而先前出界的魔兵,此刻应当已有不少埋伏在苍潭山周围了。 阿姮,燕渺垂了眼,定是她。 她还没有消息吗?槿秦问。 燕渺摇了摇头:我已多次传信,可她未曾回复我。她想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辛姮是绝对做不到她所期待的那般袖手旁观。她不奢求辛姮什么都不做,她或许可以想办法调开魔兵,但别的事情,辛姮却不能再多做了。 第325章 她实在是害怕,她知道辛姮的性子。她怕辛姮又去冒险,想着赌一把来换日后的安宁这样的事,辛姮也不是第一次去做了。她总是那样大胆。 燕渺正想着,忽见红红从门外猛然闯进来,脖子上的毛发里分明还夹着一封信。燕渺见了,便知出事了,她连忙伸手,红红便扑进了她怀里。她取下了那封信,打开一看,只见辛姮写道:诱她入局一事,交给我,莫要惊动旁人。明日申时,契灵可随我出山,一击制敌。落款是昨日。 燕渺见了,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你还是去了。熠然如今有二十万魔兵,就算辛姮成功诛杀熠然,只要中间出了一丁点差错,这场纷争依旧是难以避免,她的阿姮也会身临险境。 怎么了?槿秦见燕渺看了信后一时失神,不由得问了一句。 燕渺听了,只是答道:没什么,只是阿姮她有了一些冒险的退敌之法。她说着,便把那信塞进了袖子里。信中提到了契灵二字,还是别让槿秦知道为好。 她想如何退敌?槿秦问。 设下陷阱,诱杀魔界主帅熠然,燕渺敷衍答道,又问,师姐,天庭若要回复,最快还要多久。 最快,便是今日了,但若要出兵,怕是还要更久。槿秦说。 燕渺听了,不觉捏了捏衣袖,又道:也好。她说着,又转头看向槿秦,道:师姐,今日稍晚时,阿姮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我们可能得陪她演一场戏。苍潭派要看起来像是有防守的样子,却不能真防着她。我们得在结界上,为她放出一条通道。 她说着,又细想了想,若不想让熠然警觉,那天庭只能暗中埋伏,不能让熠然发现,否则便是打草惊蛇。可如今再知会天庭这些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先拦着,让他们不要直接在苍潭山现身,别撞上熠然便好。想着,燕渺又道:而天庭那边,也要差人传信,在阿姮回来之前,万不能让天庭使者撞上魔兵,只可暗中潜伏,以防打草惊蛇。 槿秦听了,却没说话,只是盯着燕渺看。燕渺见她没有回复,又开口唤了一句:师姐? 槿秦微微蹙眉:师妹,你自已想一想方才的话,觉得这可行吗?你就真这么相信她?我们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天庭,你要让魔兵靠近苍潭山,却还不让天庭立即出手若是魔界真的动手,天庭怎能来得及救?如今我们唯一的指望,便是天庭了! 师姐,燕渺劝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实在是荒唐,可阿姮有办法,我们便要信她。她曾是魔界将军,有谁比她更了解魔界的呢?况且,我们不是要拒绝天庭驰援,我们只是要天庭不要直接现身。若阿姮此计未成,天庭再出战,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耽误了战机呢?若不直接现身,便不能靠近苍潭山。你只说设下陷阱,可她有二十万魔兵,你要如何设下陷阱?你又能倚仗谁来克敌?师妹,槿秦语重心长,这不是小事。你可以不告诉我为何如此笃定魔兵是向苍潭山而来,可你如今要我们放人进来,还要拦着天庭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若是你那徒儿槿秦说到这里,便打住了。随即,她面上竟有一丝愧疚。 而燕渺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有些不敢相信,却也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师姐,具体的计划涉及了一些机密,我现如今无法告诉你,等事后我必如实相告,只是她顿了顿,又说,师姐,她费心救你出阵,你却还怀疑她仍在为魔界效力吗? 她不是第一次为了魔界潜入苍潭山了。可能,她会为了博取信任槿秦说。 师姐,燕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不住地摇头,虽然我知道你有这担忧也不奇怪,可是,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 可我不能置苍潭派的安危于不顾!槿秦说。 我也不能,燕渺说着,看向槿秦,眼中闪过一些泪光,师姐,我的确有私心,我不能置苍潭山的安危于不顾,我也不能置她的安危于不顾。可如今我没能拦住她,她正要为了苍潭山去做一些事,很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师姐,在这紧要关头,我请你对她还是少些揣测吧! 槿秦也知自己的考虑实在是忘恩负义了些,却也深知自己不能轻信辛姮。一时间,她竟沉默起来。燕渺见她如此,无奈一笑,又站起身来,说道:师姐,我要去帮她了。还请你再信她一次,这一次,她绝不会辜负苍潭山。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槿秦却忽然叫住了她。师妹,槿秦说,我绝不会拦住我们的援兵,你们若有什么法子,还请速战速决。 燕渺脚步一顿,终是没有回头。她知道,槿秦是决然不可能同意拦住天庭的。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尽力相助辛姮,为辛姮排除障碍。 槿秦看着燕渺离去,不禁无奈叹息。她刚要再看看防守布局,却忽然被翅膀扇动的声音惊扰。抬头一看,只见是一只乌鸦。 这又是谁家的信?槿秦想着,忙伸手接过了。 第326章 离申时只有两刻钟了,辛姮如约到了苍潭山下,依旧从忘尘峰的那条路,潜进了苍潭山。她知道,熠然一定就在不远处观望着,因此,她也没敢光明正大地走进这苍潭山,依旧是破坏了结界闯了进去。她知道,燕渺定然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因此这结界也不难闯。 她进了苍潭山,便直奔禁苑和忘尘峰中的那块沼泽地。还未到那跟前,她便远远地瞧见了燕渺的身影,果然,燕渺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师尊。辛姮唤了一声,面带愧色。 燕渺转头看向她,又无奈苦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对不起,师尊。辛姮低下头来,说道。耳边风声乍起,辛姮只觉自己脑海中嗡嗡一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你知道,你此行有多危险吗,燕渺问,她有二十万大军,若她发现不对,你岂能轻易逃脱了? 我知道,辛姮答道,可这是牺牲最小的法子了。师尊,我不愿让你受累。她说着,双眼便有些泛红了。 燕渺见她如此,不由得一声叹息。阿姮,天庭那边我会尽力,不让他们坏事,她说,这里的契灵我已说好了,他们一会儿会同你走。燕渺说着,让辛姮闭了眼,伸手在她的眼睛上点了两下,又道:如今你也能看到他们了。 嗯,辛姮睁开眼,果然见燕渺身后已有一群黑影挪了过来,她点了点头,又变出了一方石印来,对燕渺道,这是我刚变出来的,应当可以骗过她。 燕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你手艺一向很好。她说着,沉默了一瞬,又走上前去,一把将辛姮抱在了怀里。 辛姮略有些哽咽:师尊。她说着,却又颤声补了一句:时间快到了。 阿姮,燕渺却抱得更用力了一些,她在她耳边苦笑着,如今你每一次的离去,我都害怕是诀别。 不会的,辛姮说,这次,我不会骗你。我会活着回来见你,一定会。她说着,又小声唤了一句:渺渺。 她说着,微微推开燕渺,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便走,只留燕渺在她身后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沼泽里的黑影随即跟了上去,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就紧紧地跟在辛姮身后,让辛姮此时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但旁人看不到这黑影,他们只能看到辛姮。 燕渺一直看着辛姮的背影,可辛姮终究是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便不敢去冒这一次险了。 师尊,她想着,我会回来的我,尽力。 辛姮一出苍潭山,便接到了熠然的传书。申时已到,是时候把这石印给她了。 她到了那小山丘上,山丘上树木密布,熠然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而在她周围跟了一些魔兵,数量虽不躲,却也是层层叠叠将她团团围住,谁都近不得身。 天朗风清,今日竟是个好天气。 主君,来了?熠然看见辛姮飞落在地,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辛姮说,你先退兵。 你先给我石印。熠然说。 辛姮低头看了眼手中石印,又见那些黑影已是蠢蠢欲动,正缓缓向熠然方向前去,她不由得又有些不忍了。熠然姐姐,她悄悄做了个手势止住了那些黑影,又问了一句,你当真要如此吗?熠然姐姐,先退兵吧。 若熠然先退了兵,或许她就不用痛下杀手了。没有二十万魔兵在侧的熠然,是很好对付的。 交易如此,你若给我石印,我便退兵,熠然只如此说着,不然,我即刻发兵。她说着,眼神凌厉起来。 辛姮见状,便知再无回转余地了。她一抬手,便运出一股灵力来,将那石印从空中缓缓地送了过去。黑影随石印而动,魔兵看不到这些契灵,熠然也看不到。她只是看到了那缓缓向她而来的石印,见那石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还在对辛姮威胁着:你若敢弄虚作假,休怪我不客气。我如今有二十万大兵,你若敢耍花招,我即刻便能将苍潭山夷为平地。 我知道。辛姮说着,只看着熠然。黑影越来越近,逐渐将熠然笼罩在了中间。辛姮知道这些苍潭山契灵的惯用手法,无非是限制住敌人灵力,再一击致命。 只是知道还不行,我还得验验真伪,熠然说着,若有所思,你说,你好容易盗来的这方可以召唤万灵的天地至宝,若是不用来大开杀戒,还能做什么?苍潭派一直守着这么重要的法器,竟不知用,实在可惜。她说着,伸出手来,便要接过那石印。 先前说好了,我不会帮你残害生灵、挑起战火,辛姮说,你若动了歪心思,想用那二十万大军威胁我,也可以试一试。别忘了,这石印只有我能用。你可以看一看,是我动用石印的速度快,还是二十万大军出动的速度快。 放心,我只是要把这石印掌握在手中,让旁人有所忌惮罢了。熠然接过了那石印,说着,又略带得意的一笑,低头看向了那石印,嘴里念叨着:该让你做什么呢?而此时,那些黑影,已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第327章 辛姮见熠然如此,仍不死心,又忙问道:熠然姐姐,你还不退兵吗? 熠然不说话,只是又抬起头来,对着辛姮微微一笑,又眯了眯眼睛,眉眼间带了些狡黠的狠意。别急,还没验真伪,她说着,抬手作势要将那石印递给辛姮,说道,我不残害生灵,也不挑起战火,我只要你做一件事,让我看看这石印的威力。 辛姮听到这里,便知让熠然主动退兵、自此相安无事,是万万不可能的了。焱庚族的狠,辛姮是知道的,熠然或许不够聪明、不够沉稳,但她绝对够狠。你要做什么? 辛姮却还是问了一句,她还心存希望,她不想同魔界大动干戈。 很简单,熠然说,我要你用这石印,驱散你自己的契灵。也就是你那好师尊,燕渺。 你说什么!辛姮又惊又怒,不觉握紧了拳头,却强忍着没有出手。 很难理解吗,熠然反问,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忍魔界兵士送命,又说什么念着旧情,那我今日便要看看,在你辛姮心中,究竟是魔界的份量更重,还是她燕渺的份量更重。 辛姮闻言,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自嘲地苦笑着。我竟还对你心存希望,她说着,又看向熠然,熠然姐姐,情也是分个亲疏远近的。她说罢,只低喝一声:上! 熠然刚要再说话,却忽然感觉周身灵力一滞,林间微风忽地停了。她顿觉不对,连忙要抬手反击布下结界,可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竟一点都用不了了。不仅是她,周围的魔兵也是身乏脚软,动也动不得。而在面前立着的辛姮,竟是动也未动,根本未曾用灵力出手。 契灵见熠然灵力受制,便要出手。在那一瞬间,熠然面露恐慌,可恐慌过后,她看着辛姮,竟然什么都没说,只轻声笑了。她看着辛姮,问了一句:主君,你忍心让这些魔兵送死吗? 这实在是反常。熠然看不到黑影,在灵力莫名受限后,竟然不呼救吗?辛姮正觉奇怪,眼看着那些契灵即将对熠然下狠手时,熠然身上,却忽然有红光闪过。在那一刻,周围魔兵的心脏处,都隐隐闪过了一丝红光。 辛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喊道:住手! 黑影一愣,虽然他们只是影子,但辛姮仍能感觉到他们惊异的眼神如果他们有眼睛的话。毕竟,就差一点,只要契灵下手了,熠然必死!以熠然的能耐,她根本对抗不了如此强大的众多契灵。而熠然一死,魔兵群龙无首,自会退回魔界。 可辛姮顾不得这么多了。焱庚印!你竟在他们身上种下了焱庚印!你怎么敢!她质问着。 有何不可,熠然冷笑一声,焱庚国要给自己的军士种下焱庚印,不是没有原因的。主君,这一点,你心里应当清楚。 辛姮自然是清楚的。当年,焱庚士兵身上皆有这焱庚印,被天庭揪住设下阵法,可焱庚族却依旧未能舍下这焱庚印。原因无他,有了焱庚令,施法之人便能随时掌握焱庚军士动态,必要时,还能与魔兵心意相通,直接操控他们。他们总是要拼死一搏的。而云方王因知道有专门克制焱庚印的阵法,故而嫌弃这术法,执政数百年,竟从未学过这法术。云方魔兵身上,从来未曾被施过这等可怕的法术。 看着辛姮惊异的眼神,熠然只轻笑着:怎么,主君,只需你耍花招,不许我有防备吗?我今日便明白告诉你,除了被你调走的那几万魔兵,我昨夜连夜在所有的魔兵身上都施了焱庚印。你方才还在问我,是你动用石印快,还是我传令快。那想来,是我通过焱庚印传令,更快吧。 话音落下,不远方已传来了大军前进的声音魔兵,发兵了。虽还有一段距离,虽还未发起攻击,但是,不远了。 辛姮心知不好,她知道,在熠然施了焱庚印的那时起,这一切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只要辛姮动手,熠然便会下令发兵。诱杀,注定是失败的。 而在此时,熠然却略显疯癫地大笑了几声,又忽然安静了。她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道:我昨夜,竟差点,信了你。你果然,想杀我。 你快下令收兵,辛姮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她还在期待能不动干戈解决这件事,下令收兵!她的声音里带着染了愤怒的焦急。 熠然却摇了摇头,又苦笑一声,对辛姮道:主君,其实我今日来这之前,便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了,我根本没做活着回去的打算。你昨夜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要石印但其实,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石印。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熠然说着,凄惨一笑:是毁灭。 熠然叹了口气:我堂堂焱庚贵族之女,因你娘和云方王的离间计,使得我竟被同族灭门,全家惨死。而我,竟又被她们这两个仇人救下收留,抚养长大,我在她们面前卑躬屈膝,我对她们忠心耿耿,我为了她们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她们灭了我自己的故国!她越说越激动,眼里不知何时已布满了血丝,又将那假石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辛姮,你怎能明白这是什么感受?你怎能明白! 第328章 假石印滚落到辛姮脚边,而辛姮却看也不看,她只是略带悲悯地看着熠然。只听熠然又问:你说,我想要什么?我还能要什么?她说着,又叹息一声,道:此次出兵,我起初的确是为法器而来,毕竟那样的珍宝就算用不了,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总比放在别处好。可我心中却一直觉得不对,总觉得这好像并非我真正所图,还好,昨夜见了你,我终于想明白此行究竟为何了。 熠然说着,神情已略有些扭曲了。我要的,便是毁灭,她说着,我要搅乱这天地,我要让六界都因我之痛苦而痛苦,如此,也不枉我受那些锥心之痛了,我死也甘愿!如此一来,我也算是复仇了。云方、天庭,还有你这个辛家的女儿谁都别想好过!她说着,又是一阵凄凉的大笑。 辛姮见这情形,不禁哽咽了一下。所以,你还是不愿下令退兵吗?她问。 熠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凄惨地笑着,而她眼角,不知不觉竟已淌下泪来。辛姮见状,不禁闭了眼睛:那便,对不住了。 她说着,转过身去:虽然大战已不可避免,但以防你再乱下令,我还是只能杀了你。她说着,又微微侧过头来,对熠然说道:若有来世,希望你能一生无忧。 她说着,闭上了眼睛。身后契灵见状,果断出手。不过一瞬间,她便再听不见熠然的声音了,只能看到一股鲜血从身后蔓延过来,又逐渐渗进了自己脚下的土地。 第138章 开战 熠然已死,辛姮回头看去,却见熠然死不瞑目,便忙上前,为她合上双目,又扯下裙角为她盖住了脸,叹息一回。她也只能做这么多了,随即又连忙转身揪住了一个魔兵,问道:除了焱庚印,她如今是用何等法术发号施令? 她知道,自她前日里效仿熠然旧时法术偷偷调走数万魔兵后,熠然必定改换了法术来防着她。而如今魔兵众多,许多低阶的将军已收到了命令正发起进攻,如果一个一个去拦,便太慢了,她还是要以熠然之名让魔兵退回古音之口。 那魔兵看了眼辛姮,答道:只有焱庚印。说着,他犹豫了一下,却又补充了一句:小将军,没用的。她最后一条命令是,今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踏平苍潭山、攻上天庭。这是今日最后一条命令,此刻之后所有的命令,都不作数。她还特意说了,小将军已是魔界叛贼,所说之言,做不得数。 辛姮听了,不禁一愣。主帅已死,无人统筹全局,只让魔兵尽管作战,如此必定大乱!若遇天兵,那辛姮想着,登时又急了:她这是在让你们送死!她说着,忙看向了那些契灵,那些契灵见她看向他们,也叹了口气,道了一句:二十万大军,我等拦不住。 辛姮听了,想了一想,又忙站到高处,高喊一声:诸位!她说着,指着熠然尸身,对在场的魔兵高声说道:我是谁,在场诸位自是知道的;她方才说些什么,想必诸位也都听到了!熠然死前已完全失了理智,所作所为只会让你们送死!如今,我虽已离开魔界,但我还姓辛,我也曾和诸位并肩作战百余年,我也曾是云方的镇国将军,怎能忍心看着我云方大军因一人之恨白白送死? 她说着,又一行礼:我知道,我如今的话,魔界已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了。但方才发生了什么,诸位也都看见了。诸位若是还念着几分旧情,还请诸位替我跑这一趟,去找那些带队的将军,拦住我们的手足同袍,趁天庭还未发兵之时,劝他们退回魔界,免了这场血光之灾辛姮,感激不尽!她说着,深深一拜,久久未能起身。 魔兵们对视一眼,寂静片刻,终于有一个魔兵站了出来,道:小将军,我愿为你传信!说罢,他一拱手,转身便去了。 魔兵们见状,便越发动摇了,于是又有一个魔兵站了出来,主动领命而去。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魔兵跟了上去。辛姮见了这情形,眼眶不由得微微有些湿润,刚要再说什么,却听见天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方才还是风和日丽,转眼间已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是辛姮心中一紧。 天庭发兵了,身后的黑影们说着,是雷部的兵马。 辛姮心下一沉,看着那些正在奔赴着要去传信的魔兵,苦笑一声:来不及了。她拼了命想阻止的一场大战,终究是拦不住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辛姮并不知道,在她离开苍潭山后,苍潭山上发生了什么。 燕渺送辛姮离开后,便去璧玢的房间寻了段樊,彼时屈龄正巧也在那里。燕渺倒也不拐弯抹角,她一进屋便对段樊说道:段师侄,我有一事要你帮忙,你随我出来一下。照顾你璧玢师叔的事,便先让屈龄来吧。 是,师叔。段樊和屈龄同时应了一声。 燕渺又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璧玢,只见璧玢还昏睡着。她不禁摇了摇头,叹息一回,又领着段樊出去了。 段师侄,你去天庭的次数多,如今有一事却要你去做,燕渺对段樊说着,你去寻此次领兵出征的主君,告诉他,请他万不可直接在苍潭山现身。若到苍潭山,除非魔兵主动进攻,否则也不可下令攻击。 第329章 段樊听得一头雾水,这命令实在是奇怪,她不由得问了一句:为何?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燕渺忙道,阿姮她正在用计,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用最小的代价免去这一场大战。若要如此,天庭便不能打草惊蛇,不然便是添乱了。 那十九师妹会有危险吗?段樊又问了一句。 燕渺苦笑一声:会吧。 段樊听了,看了看天色,又看向燕渺,道:看起来天兵还远,弟子应该还能赶得上。师叔放心,师叔嘱咐之事,弟子会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领兵的将军。她说着,一拱手,恭敬道:弟子告退。说罢,她便一转身,直向天际飞去。 燕渺目送着段樊离开,只盼段樊此行能成功。她又叹了口气,刚要回忘尘峰时,却忽然听见了槿秦急匆匆又带了些愠怒的声音:师妹!且等等! 燕渺有些奇怪,不由得回头看去,只见槿秦正气冲冲地朝她而来。师妹,我有话问你。她说着,到了燕渺跟前。 燕渺见槿秦这般生气,不知是何故,却也知道能让槿秦对自己气愤至此,定非小事。师姐?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只见槿秦亮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燕渺,忍怒问道:这便是你一再对我隐瞒的原因吗?这便是你百般回护那个孽徒的原因吗?这便是你对她百依百顺的原因吗? 什么?燕渺心知不好,登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忙接过那信,拆开看了。这一看,她的手都不由得微微颤抖。 那信上,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什么辛姮的存在使得古音之口无法被封印,什么苍潭山藏着一方可召唤天下万灵的石印且只有辛姮能用,什么辛姮才是昆吾氏,燕渺只是辛姮的契灵都说了。 很显然,这信是熠然写的。如今,也只有熠然知道这些并且会写这样一封信。 师姐,燕渺强作镇定,将那信递还给槿秦,这很显然是魔界在离间我们,师姐不可轻信。 那你紧张什么?槿秦问。 谁遇到了离间之计,会不紧张呢?燕渺反问,师姐,你如此聪颖谨慎,应知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便是要你不再信我。魔界让师姐知道,我是阿姮契灵一事,又有什么好处?若我真是她的契灵,而她还为魔界效力,那在苍潭山的我,分明是他们最好的助力。师姐,莫要被蒙骗了。 说的是啊,这一点我怎会不知呢,槿秦苦笑一声,又低头看向那信,他们送这信的目的,并不在反间。那他们,是为了什么呢? 燕渺听到此处,忽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阿姮,她喃喃念着,又忙看向槿秦,劝道,师姐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槿秦打断了。槿秦抬眼看向燕渺,红眼问道:师妹,其实这信里写的事,都是真的吧? 不是,燕渺急道,都是假的! 若要封印古音之口,辛姮必死;若要辛姮动用石印,她也必死。虽然熠然不知动用石印会让辛姮灵力枯竭魂飞魄散,可她若是动用了石印,便免不了要对一方出手,对天庭、或者对魔界若对天庭出手,辛姮便再无可能和自己一起过上安宁的日子;若对魔界出手她那样重情重义的人,又怎忍心对魔界出手呢?这对辛姮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而自己若坐实了是她契灵的身份,定然被百般阻拦防备,再也护不得她! 槿秦却好似根本没听见燕渺的话,她只是问燕渺:师妹,信中所说的石印是什么?石印在何处? 燕渺一愣,只听槿秦又问道:你那徒儿若是真心想离开魔界,回归正道,那若要她用石印为苍潭山排忧解难,也不是难事吧? 果然、果然槿秦还是动了石印的心思。所有人都明知是计,却还是心甘情愿中计。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师姐,燕渺只是颤声重复着,没有石印。 师妹,槿秦急了,你明知那石印可以救苍潭派!你为何不愿拿出来为苍潭派解围呢! 没有石印!燕渺喊着,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槿秦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又十分笃定地说道:不,你在骗我!她说着,转身便走,嘴里说道:哪怕是翻遍苍潭山,我也要将那石印找出来!她说着,又回头问了燕渺一句:还是你那好徒儿真的还和魔界有往来,所以你不愿拿出石印救苍潭山? 师姐!燕渺忙又喊了一声,便要追上去。她知道,槿秦多半是找不到那近在眼前的石印的,她说这话绝不是因为她真的不相信自己,她只是为了激将,逼自己拿出石印。她却也知道,槿秦不会轻言放弃。 可她刚要追上去,却听见远方隐隐传来些动静,脚下的地都在颤动。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已扬起沙尘。 魔界,发兵了燕渺心下一沉。 槿秦见状,神情更严肃了几分,她回了头看向燕渺,道:看来你那徒儿的妙计,并不管用。她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戚云留给她的骨哨,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它。 第330章 在那一声骨哨的声音响起后,燕渺只觉自己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切,都完了。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 师兄说,这是他掌管的一支在天地之界随时待命的雷部天兵,有三千呢。他说,只要吹响骨哨,这三千天兵便会立即出动,槿秦说着,走到了燕渺面前,道,师妹,只要开战,便是死伤难免。还请你告诉我,石印究竟在何处。 燕渺略有些失神,她呆呆地回头看向槿秦,又苦笑了一声。师姐,她说,没有石印。她不能松口,决不。 师妹 但师姐放心,燕渺说着,一步一步向后挪去,我定会拼死保住苍潭山,一定。说罢,她便纵身一跃,直向山下飞去。 师妹!槿秦又唤了一声,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了。可她刚唤了这一声,便见一朵乌云正逐渐向苍潭山的方向飘来,云下还隐隐电闪雷鸣的。 来了,好快。槿秦说着,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信件,心下主意已定,又连忙纵身向天兵天将的方向飞去。 那边段樊刚尽力赶到天边,正要进入天界,便远远地看见一支军队正从天边向下界疾驰而来。她忙赶了上去,一边追着一边问道:敢问将军,可是往苍潭山而去? 苍潭山传来戚大人的骨哨之音,我等自当领命而去,那天将说着,看了她一眼,你便是苍潭派的弟子? 正是!段樊说着,又忙将燕渺教给她的话说了一遍。 这便不巧了,天将说着,指向下界,你瞧,二十万魔兵已尽数出动了。 什么?段樊一惊,忙向下看去,只见那漫天的黄沙正逐渐逼近苍潭山,几乎已看不清苍潭山了。 天庭好像也正在调动兵马,听动静有十万之众,天将说着,又看了段樊一眼,道,小姑娘,我劝你去催他们快些。不然这么多魔兵,我们这几千天兵,可顶不住。这路天兵一路疾驰,说话间,几乎已到了苍潭山上空。 段樊听了,忙道了谢,又回身赶着向天庭的方向飞去了。可段樊刚走,槿秦便迎了上来。辛苦了,诸位将军。在下槿秦,苍潭派的长老。槿秦说着,展出了那封信,又道:如今我们寡不敌众,不知这个,可会对诸位有所帮助? 燕渺下了山,迎面正撞上了辛姮。阿姮!她忙唤了一声,朝辛姮奔了过去,一把将辛姮揽在了怀里。 师尊,辛姮也紧紧抱着她,对不起,我没能成功退兵,就差一点点熠然已死了,就差一点点我已让魔兵去传信了,让那些将领退兵,可天兵已至熠然下了令,要他们踏平苍潭山、攻上天庭师尊 没事的,燕渺抬眼看向魔兵的方向,那些魔兵越来越近,她已能远远地看见魔兵的身影,我们会解决的。 她说着,松开了辛姮,又嘱咐道:阿姮,听我的,一会儿万不可现身,尤其是不可在槿秦师姐面前现身。她已知道你和古音之口的事了,她也知道石印的事了阿姮,我知道,你不愿魔兵白白送死,这一切都交给我,你放心。 说话间,雷鸣声越来越近。只见一道巨雷劈下,正中魔兵中间。两人见状,神情都越发凝重了些。如今,已不是魔界退兵就能解决的问题了,魔兵哪有被打但不还手的道理? 师尊,我想去帮忙。辛姮忙道。 不可,燕渺一口回绝了她,槿秦师姐已知道了石印的事,你万不可现身,我担心天庭会对你不利。苍潭山我要守住,你,我也要守住。 师尊 阿姮,燕渺说,一定保重。 师尊,辛姮见燕渺如此坚定,不禁叹了口气,终于屈服了,小心。 燕渺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跟在辛姮身后的那些黑影,道了一句:诸位,请随我来。她说罢,转身便走,奔赴前线,走得干脆利索。 辛姮看着燕渺离去,心下担忧更甚,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阻止这一场大战。正当她不住思索之时,她并没有发现,有一朵乌云正从她身后悄悄而来,不知不觉便停在了她头顶正上空。 的确,在如今漫天皆是乌云的情况下,这一朵乌云,着实是太不起眼了些。 苍潭山周围已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传令的魔兵好容易赶到各分队时,已有不少魔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击打伤,也有殒命了的。许多魔兵已急了眼,正是悲愤交加、恨不得立马踏平苍潭山攻上天庭之时,领队的将军哪里还能听得进那些魔兵传来的不明不白的话呢?更何况,传的还是辛姮的话,一个已经被魔界定为叛贼的话。 于是,辛姮派遣出的那些魔兵,就算传到了话,也已于事无补了。只有少部分将领半信半疑地收了兵,大部分魔兵都已气血上头,恨不得将这苍潭山杀个片甲不留,又哪里会轻易退兵呢? 也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里,魔兵便发起了反击。辛姮瞧见有不同方向的魔兵都扬起了沙尘,直向云端上的天兵天将冲去。和魔兵比起来,如今这数千雷部的天兵,只可以用势单力薄来形容。魔兵乌泱泱的一片,很快就占领了那立着天兵主君的云端下的天空,在这样的情形下,那朵云竟好似是被魔兵托起来的一般。云端上的天兵天将想打落下方的魔兵,可刚打落一个,便又有另一个魔兵迅速顶替了他的位置无穷无尽,杀也杀不尽。 第331章 这可如何是好?辛姮看着,连连摇头,却也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法子才能免去这一场大战。燕渺说这一切都交给她,可还能有什么办法! 莫非 辛姮正想着,忽见在魔兵即将触及那云端之时,天空上骤然出现了一张用藤条织就的大网。那大网忽地撒入了云下,分开了天兵和魔兵,又一施力,那大网竟将魔兵一下罩住,压着魔兵向下落去 不好!师尊! 辛姮惊呼一声,便连忙就要向前方飞去。如此耗费灵力,对燕渺来说不是好事,就算她有苍潭山里的那些契灵相助,可这样的场面,岂是那几个契灵能撑起来的? 她的烈火焚心可还没取出来! 辛姮略作思忖,便当机立断,朝着燕渺的方向飞去。燕渺不舍她受苦受难,她又怎能忍心看着燕渺独自面对这一场大战? 辛姮想着,便直向那云下的方向飞去。可飞了还没多远,忽有一道闪电劈在了她面前,随即便是令人震耳欲聋的雷声。长老,找到了。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很显然,是一个天兵的声音。 然后,她便看见了槿秦。 苍潭山上,病榻上的璧玢被外边的电闪雷鸣惊醒。她愣了愣,唤了一句:段樊。扭头一看,只见段樊已不在,陪着她的只有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屈龄。 师叔,屈龄唤了一句,师叔可觉得好些了?师叔要喝水吗?我们还准备了一些师叔喜欢的糕点 段樊呢?璧玢打断了屈龄的话,问着。 呃,这个,段师姐啊,她,屈龄支支吾吾的,他知道璧玢如今身体堪忧,外边的事还是不让璧玢知道为好,她出去办事了。 璧玢今日难得的清醒,她眯了眯眼睛,道:你在糊弄我。她说着,强撑着坐起来,又看向了窗外飘浮的乌云和那一刻也未曾停过的电闪雷鸣,开口说道:是天兵。 她说着,又看向屈龄,急急地问着:发生什么了?还不快如实告诉我!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屈龄依旧支支吾吾,只说不出一句话来。璧玢见了,越发急了,她挣扎着就要下地:你不告诉我,我便自己去问燕渺、问槿秦。 师叔,她们都出去了。屈龄见状,忙去拦璧玢,可璧玢却毫不领情。他自知拗不过璧玢,终于不得不将事情告诉了她。 师叔,魔兵,犯界了。屈龄说。 璧玢愣了一下,随即又推开了屈龄,挣扎着就要向外走去。师叔?屈龄略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又满是担忧地说道:师叔,你如今身子弱,还是应当多加休息。若要做什么事,尽管吩咐弟子。他说着,又忙扶住了璧玢。 璧玢不禁咳了两声,声音里满是苍老的意味。那你取我的剑来。她说。 师叔,不可, 屈龄登时急了,我师尊和燕渺师叔已都去应战了,外边有她们,师叔大可放心。如今师叔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等她们回来。师叔 我意已决,她看向屈龄,坚定说道,我母亲一生走南闯北、降妖驱邪,不知救了多少人、护了多少人,才被掌门认作师妹,才让我被苍潭山收留。如今苍潭山有难,我若袖手旁观,一对不起我母亲,二对不起苍潭山。如此不孝不义之事,我做不出。 璧玢说着,顿了顿,又看向窗外,声音竟带了些沧桑,她说道:屈龄,我知我命不久矣,如今珍惜这最后的时间也没什么用处。我这一生平庸无奇,未做什么大事,我可不想死也平庸。如今最后拼一回,哪怕是死,也值了。 屈龄听她如此说,见她神情坚定,似乎不容置疑,终于叹了口气。也罢,他说着,替璧玢取来了她的剑,我同师叔一起去。 第139章 认命 战场上,魔兵已彻底激怒了。有许多本要撤兵的将军,见天兵已至且主动发起了攻击,一个个的都急了眼,发了狠,恨不得将这云端上的几千天兵立时斩杀。去替辛姮传令的魔兵,根本拦也拦不住。 燕渺知道,这场大战绝对不能打起来。槿秦已知道了石印的存在,若真的打了起来,她必逼迫辛姮去动用石印。她如今不仅是要止战,她还是在救辛姮的命。魔兵必须尽快退去,就算不退,也不能让苍潭山受损,不能让槿秦和天庭觉得到了不得不动用石印的时刻。因此,她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拦住魔兵和天庭交手。 故而,在魔兵即将冲上云端之时,她看向了身后的契灵,行了一礼,道:我一人力单,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好。但你需得牢记,我等的力量只能用于护卫苍潭山,你若动了别的心思,我等便会立刻收回灵力。契灵们说。 那是自然!燕渺忙道。 话音落下,黑影们便迅速地将燕渺包围。燕渺只觉一阵风声在自己耳畔响起,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她已漂浮着立在了空中,黑影们就跟在她身后,而她浑身灵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 第332章 眼见着魔兵即将攻上云端,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出手,一张藤条织就的大网顷刻间便撒了出去,将魔兵和天兵分隔开来,又将魔兵罩住,向下拖去整个过程轻轻松松,她身上只出现了一丁点的火纹。若是以往,她只怕早就浑身裂满了火。 此间契灵不过数十个,便有此等法力,而那石印却能召唤出天下万灵也难怪辛碣那么想给云方王找到这一方石印了;也难怪,女娲娘娘不敢将这石印的存在公诸于众。 将这要攻天的魔兵拖住之后,燕渺又看向了下方。踏平苍潭山、攻上天庭她想着熠然下达的命令。果然,已有些魔兵正向苍潭山的方向攻去,他们已到了结界前,正拼了命地攻打着结界。已有些苍潭派弟子在结界内用灵力艰难地维持着这结界,还有些弟子按照早前定下的计划,在结界外设下了陷阱阵法。其中,便有专门针对焱庚印的阵法。只是弟子们虽已布下阵法,但到底青涩,未经过什么大事,灵力低微,看起来也慌乱了些。 一时间,两边已都有伤亡了。 燕渺见苍潭山有弟子殒命,心中一痛,皱了皱眉头,忙又急忙飞身下去,心中暗道:师姐呢?怎不见师姐?她该在此坐镇指挥的啊?怎么能让弟子就这样独自出了结界应战?如此若是有危险,救也来不及!正想着,她却忽然瞧见两个白发老者相扶而出,不是璧玢和屈龄,又是谁呢? 燕渺瞧着,更急了几分,转眼便到了山门前,可那时璧玢已持剑冲出了结界。师妹!燕渺忙唤了一声,刚要追了上去,却见结界外有弟子正要被魔兵袭击,她一时顾不得璧玢,只得连忙出手相助那弟子,施法将那些魔兵用藤条捆住扔远了。再回头看时,只见璧玢正对上了一大支魔兵。 师妹!燕渺忙唤了一声,便追了过去。可魔兵已到了璧玢跟前,正要对她出手。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璧玢亮出了她的剑,念了个诀,登时便有数百把剑出现在了空中,直向魔兵落去。 然而,这数百把剑,如何抵挡得了万千魔兵呢?虽抵挡了一时,可魔兵还是冲破了她用剑筑起的防线。有一魔兵已冲到了最前,对着璧玢举起了手中的长矛。而璧玢却笑了,她闭上了眼睛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感觉腰上一紧,像是被什么绑缚住了一样,又被人狠狠一甩,再睁眼时,却见她已退出了老远,而她腰上绑缚着燕渺的藤条,面前,燕渺正有些愠怒地看着她。 你这是在成心寻死吗?燕渺有些愠怒地问着,又一挥手,在不远处筑起了一道屏障,将苍潭派弟子尽数护在了其中。 璧玢看着她,只回答了一句:我不想死在病榻上。 燕渺闻言,略有些哽咽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她顿了顿,指向了身后的苍潭山,比起在这里厮杀,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做。她说着,握住了璧玢的手,急急说道:槿秦师姐不在山上,如今只有你最清楚各处防守情况,也只有你最清楚弟子术法长短优劣。你应坐镇苍潭山,指挥众人,而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在此厮杀,又算什么死得其所? 她说着,语气严厉了许多,难得地摆出了身为师姐的架子来。说罢,她不待璧玢回答,转身便走,先是加固了她刚设下的最外一层的结界,然后便出界去想控制住那些躁动的魔兵。璧玢看着燕渺的背影,只思索了一瞬,便毅然回首向苍潭山的方向而去。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璧玢想着。 辛姮被槿秦绑缚着到了一朵不起眼的云上,只见正立在那里的是一位天将。是她吗?那天将问着,看向槿秦。 是她,槿秦看着辛姮,应了一句,此战若要获胜,她是关键。 明白。那天将说。 辛姮一言不发,只看着槿秦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辛师侄,槿秦鲜少这般正式地称呼她,你应当知道,我们请你来所为何事。 辛姮不知。她回答着,心里却已猜了个大概。但她心中清楚,在苍潭山之围未解之前,槿秦和天庭如今断不会对她出手。 槿秦见了,也不多说话,只把那信件又递给了辛姮。看了这个,你应当就明白了。槿秦说。 辛姮只低头看了一眼,便认出了熠然的字迹。她无奈苦笑:熠然,真狠啊。 师伯,想让我用石印退兵?辛姮问着,又抬头看向槿秦。 槿秦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果然是有这石印。她说着,又看向下空的燕渺,只见她又冲向了魔兵,却不攻击,只是将他们扔远,或是分隔开来,筑起屏障。 可她为何不愿拿出石印呢?槿秦喃喃,为何,她不对犯界的魔兵下狠手呢?她心中已有了许多猜想,可她不相信燕渺会和魔界勾连,那么剩下的可能也不多了,只能是因为这孽徒了!可她的师妹又怎么会选择了这孽徒而抛弃了苍潭山呢?这也不是燕渺能做出来的事,燕渺在大事上一向是有分寸的。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一切都归结到了辛姮身上,转眼便看向了辛姮。她是她的契灵,她一定是被影响了! 第333章 辛姮明白槿秦的意思,也隐隐能猜到槿秦心中所想,便故意又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师伯,我若是用了石印为苍潭山解了围,师伯能保证不会为了能封印古音之口便将我杀死吗? 她明知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看见槿秦和那天将神色一变,她便知道一切都如她所料。想让她出手相救,却又要杀了她?呵,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她不禁赌气起来,若是让这些人知道了,她用那石印便会灵力枯竭、魂飞魄散,这些人怕是要顷刻使尽各种招数来逼她行此一举两得之事。想到这里,辛姮不禁轻蔑一笑,只是说道:师伯放心,如今还用不上那等法宝,我方才已诱杀了魔界主帅,如今他们群龙无首,调度无方,更谈不上相互配合。只要相互隔开,逐个击破困住即可那也是我师尊正在做的事。 槿秦听了,不禁一怒:你凭什么说魔界会退兵?她说着,将辛姮拉到了云边,逼迫着她向云下望去,厉声喝道:他们将苍潭山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在攻打苍潭山,甚至已有弟子殒命了!你师尊一个人,就算她拼了命,能撑住吗? 那师伯便不要让她一个人!辛姮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她直视着槿秦,眼里分明有了些许怨恨的意味。她知道燕渺拼了命是为了什么,她不仅是在保护苍潭山,也是在保护她。她一定要努力活下来,她不能辜负她的师尊。 虽然不太可能了。 槿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略有些愧疚地避开了辛姮的目光。我这也是在帮她,她说,你若出手,她便不必如此拼命了。 是,我若出手,她便不必如此拼命了,辛姮说着,浑身一使力,竟将身上绳索生生绷开,随即她又向后一跃,对着槿秦高声道,师伯,该用那石印时,我自会去用。只是如今我师尊正在前线拼命,你却在这里绑架我,实在是不怎么光彩。师伯,我这便去相助我师尊,告辞了。她说罢,一转身,便又向燕渺的方向飞去。 辛姮!槿秦唤了一句,刚要出手,却被一旁的天将拉住了。 长老不必着急,那天将说,我方才已将信中之事传信给了后方,大部队也快到了。我们只需要盯住她,今日,魔兵必败。 槿秦听了,只看着苍潭山的方向,却见一群魔兵已要攻上苍潭山。她登时急了,忙看向这天将,道:苍潭山危急,还请将军出手相助。 不急。那天将却说。 如何不急?槿秦有些恼怒,转身便要下去,却被那天将一把拉住。 我数千天兵自然是敌不过这许多魔兵,但看苍潭山前的阵法,这些魔兵身上都有焱庚印,那天兵回手指了指身后,大军已至。等等,又何妨? 槿秦忙回头看去,果然已能隐约看到天兵的影子。却听那天兵又道:再者说,你就不奇怪吗,为何燕渺长老和这孽徒都不愿使用石印?不论是用石印对付我们还是对付魔兵,又或者启动石印用更好的法子来退兵?为何,她们就是不愿呢? 燕渺冲到了最前方,又施法在前方用藤蔓筑起了一道防线。云方魔兵还是以土系术法见长,她的木系刚好克制这些土系术法,那些魔兵一时竟冲不破这屏障。 只可惜,魔兵实在是太多了。纵然现在有许多契灵帮忙,她也根本拦不过来。这边屏障刚筑好,那边魔兵就冲破了她方才在外围升起的结界,直向苍潭山攻去。山上的璧玢连忙指挥弟子抵抗,好容易才勉强撑住,却艰难的很。燕渺慌忙就要去救,可飞到半路却转眼便被一群魔兵拦住了去路。 这些普通的魔兵可不知晓那许多内情,他们只知道自己听到的命令:踏平苍潭山、攻上天庭。而燕渺,无疑是阻碍他们的人,他们自然不会对燕渺手软。燕渺想飞去救苍潭派,可刚摆脱一群魔兵,便会有另一群魔兵拦住她的去路。这不过几里的短短的路,此刻竟是这样漫长。而眼看着,那边已有魔兵攻上了苍潭山。 天兵呢?雷部天兵不是到了吗?燕渺心中焦急,为何不出手相助? 这也就罢了。正当她努力想摆脱这些魔兵时,眼前的天空忽然黑了。不,不是黑,那只是巨大的阴影,连带着大地都在震动。 燕渺忙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被她用藤条拦住的那群魔兵,忽然变得身形高大,各个都有数丈之高。如此一来,方才他们攻不破的屏障,如今竟是如此渺小。数百个巨人合力,竟生生将那些藤蔓扯了开来。 不好!燕渺惊呼一声。云方族原本身形高大,后来是因方便躲避战乱,才用了法术缩小了身形。这些魔兵如今的模样,才是他们原本的样子。 似是在这些魔兵身上得到了启发,面前这些想围困住她的魔兵也在顷刻间变得身形高大了起来。燕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寻常身材的魔兵忽然在自己面前身形,很快竟遮挡了自己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她根本看不见苍潭山上发生了什么。她想向上飞去逃出这被巨人围困的场面中,可飞到一半,她便看见一只巨手向她抓来。她慌忙躲闪,可眼前哪里还有路?她不由得大喝一声,浑身发力,好容易才将这周围一圈魔兵震了开来。可这一圈魔兵倒下后,她看着眼前场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34章 放眼望去,已全是身形高大的云方魔兵了。他们虽然行动缓慢,可全部围在这里,简直让燕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而就在此时,那些魔兵竟一齐出手,举着长矛,向燕渺攻来 燕渺忙催动全身灵力,她顾不得自己,倾一身之力向苍潭山的方向甩去一道屏障。她浑身又布满了火纹,而就在此时,那长矛已到了她身前 住手!只听那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她的周围燃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圈,将她牢牢护在其中。只见辛姮从天而降,挡在她身前。 阿姮,你燕渺登时急了。 对不起,师尊,辛姮回头看向燕渺,挤出来一个笑容,可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独自作战呢?她说着,又满怀怒气地看向那些魔兵,厉声问道:我看谁敢上前! 毕竟带了这么多年的兵,就算被熠然定为叛贼,在见到她时,这些魔兵也是难免一怵。但仍有胆子大的魔兵,对着辛姮喊道:叛贼辛姮,低贱人族,身居高位,却叛逃魔界,简直有负辛氏门楣,有负先王恩德!你 那我可曾有负于你们?辛姮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反问着。 那魔兵被这一反问,一时语塞。细细想来,辛姮的确未曾辜负他们。战场上,辛姮永远是运筹帷幄,绝不让魔兵做无畏的牺牲;她还身先士卒,每回上战场,属她最拼命;平日里,她也未曾亏待这些魔兵,就算这些魔兵私下里对她的身世有所非议,她也从未计较她的确,不曾有负于他们。想到这里,魔兵们面面相觑,却也不主动出击了。 小将军未曾有负于我们!有拥护她的魔兵,高声喊着,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我知道你们已有答案了,辛姮说着,微微上前,又高声道,不知你们知不知道,熠然已死? 许多魔兵闻言,都愣了一下。显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这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他们耳中。辛姮见状,便又说道:看来是不知道了。她说着,又问:那你们应当也知道,出兵无主帅统筹全局,群龙无首,会是什么结局。 她说着,又指向天空,高声道:天兵就要到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庭会如何做。她放下了手,眼里染了些许哀伤,却急急说道:如今我们群龙无首,调配失度,天庭必然会选择分而歼之。而你们身上都被种下了焱庚印,焱庚印虽提高了作战效率,可却也是一个巨大的弱点。你们可能不知,早在六百年前,天庭便已琢磨出了专克焱庚印的阵法,身怀焱庚印的魔兵一入阵法,必死无疑,你们觉得,天庭会舍不得用这阵法吗?就连苍潭山前,都有这阵法啊! 魔兵听了,越发沉默了。只听辛姮接着说道:有焱庚印在,你们取胜无望,若想逃离,却也是一件难事。你们把时间都耗在这里,当你们回去时,你们会陡然发现,古音之口前也会被布下陷阱,若想回家,也是难上加难 难道我们就必死无疑了吗?有魔兵悲愤地问着。 自然不是,辛姮忙道,当然有救!她说着,用着平生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高声喊道:只要趁天庭未及在古音之口设下陷阱之时撤回魔界,便能活!只要及时撤退,便能活!她说着,语气柔缓下来,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想,这不是在当逃兵吗?不,这不是,你们只是在避免打一场无谓的必败之战,你们是为了云方而撤退!如今云方大兵全军出动,若你们都折在这里,云方又当如何?难道你们忍心看云方重演数百年前的苦难吗? 辛姮说着,略有些哽咽了。回去吧,她劝着,多在此待一刻,回去的希望便越是渺茫。但我相信,你们肯定能回去的。云方虽不是我的家,但却是你们的家,不论是人是魔,总是要回家的嘛。你们,肯定都能回家的。她说着,抬眼看向这些魔兵,只见他们都有了动摇之意,便忙对几个领队的将军道:诸位将军,云方,便交给你们了。还请你们将这些云方兵士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如此,云方才可万年长存啊。 那几个将军对视一眼,终于认命了。他们对着辛姮一拱手,道:小将军,就此别过了。说罢,便号令云方魔兵缩小身形,就要撤兵回魔界。 辛姮眼见着一个又一个魔兵接连缩小了身形,看着一队又一队魔兵接连调转了方向,渐渐远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又难得地露出笑容来。师尊。她忙唤了一声,回头看向燕渺。可这一回头,她却吃了一惊,不知何时,燕渺已是泪水涟涟。 师尊,怎么了?辛姮忙问。 却见燕渺的目光挪向了她身后,在身材高大的魔兵不再遮挡她的视线时,她终于可以看到云端上发生了什么。我叫你不要出来的。燕渺红着眼,望着云端,说着。 大军已至,可天兵却未立即向那些正在撤退的魔兵出手,他们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和燕渺一同浮立在空中的辛姮。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今,比起急忙撤退的魔兵,一个可能和魔界纠缠不清还能召唤万灵的辛姮,才是他们最为忌惮的存在。而他们若是除去了辛姮,便能成功封印古音之口,何乐而不为呢? 第335章 至于那些魔兵,他们身上都被种下了焱庚印,又有什么难对付的?在古音之口前布下阵法,杀就是了。但他们却不能在此刻动手,毕竟若是魔兵掉头归来,和辛姮联手,便不好办了。歼灭魔兵的任务已和如今在苍潭山的这一支天兵没什么关系了,在辛姮方才慷慨陈词而魔兵已生退兵之意时,他们便已大胆地兵分两路。一路去往古音之口,而一路便守在这里,等着诛杀辛姮这个祸害。 辛姮见燕渺如此,不禁苦笑一声。就算不回头,她也能知道身后那云端上正在发生些什么。她心中明白,自槿秦接到了熠然那封信后,这一切终将会发生。她出不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早就做好准备了,这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死便死吧,她受够了这折磨人的命运了。唯一遗憾,只是没能和燕渺再多相处些日子。可是,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她已无力再争了。 师尊,辛姮拉住了她的手,背对着那些逐渐逼近自己上空将自己笼罩的乌云,我认命了。 话音落下,她便听见上空神将声音响起:大胆辛姮,还不束手就擒!这声音是那样的威严,和百余年前在昆吾山上的声音是何其相似。 魔兵已撤远,可以动手了。 燕渺看着她,红着眼,却松开了她的手。可我不认命。燕渺说着,上前一步,竟挡在了辛姮身前。又一抬手,竟生生为她挡住了一道巨雷。 可我不认命!燕渺咬牙说着,身上又渐渐出现了火纹。 -------------------- 我很努力地想在140章完结,可是好像不太行。 第140章 牺牲 见燕渺顽强抵抗、执意相护,数十道竟一同从天上劈下,直冲辛姮而来。燕渺也急急发力,竟拼了一身的灵力为辛姮挡住了这源源不断的天雷,那火纹也迅速地开始蔓延。 师尊。辛姮急得忙唤了一声,眼泪登时涌了出来。可除了这一声呼唤,她却也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会保护你,燕渺只是一直重复着,我一定要保护着你。她说着,又怒喝一声,灵力登时迸发出来。一声怒喝过后,她竟生生将那些降下的天雷又激弹了回去。 天兵从没见过这场面,哪里有从天而降的巨雷又被弹回打向自己的道理?一时间,天兵慌忙躲闪,燕渺终于收了力,一把拉住了辛姮的手,就要带她逃离。我们走,她说,我带你走! 师尊辛姮唤着,绝望地摇了摇头。走不掉的,如何能走掉? 而就在此时,她却忽然浑身一震,一直簇拥着她、借给她力量的契灵,正在渐渐后退,收回自己的力量。 苍潭山已无忧,契灵们说道,恕我们不能相助了。 燕渺闻言,略有些哽咽了。她紧紧握着辛姮的手,又向那些契灵道谢道:我明白。其实,你们早该收手的了。 契灵们收了力,燕渺登时灵力大减,身形也不禁一晃。辛姮忙扶住了她,却见燕渺依旧执着地拉着她的手要带她前行。我带你走,我带你走。她只是不断地略显慌乱地重复着。辛姮能听出这声音里蕴藏着的情绪,那是一种悲怆到了极点的无助。 走不掉了燕渺又何尝不知呢?可她还不愿放弃,她紧紧地抓着辛姮的手,道:阿姮,你快命令我,驱使我带你走契主契灵合力的力量要比你我简单相加强上许多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你快命令我,快啊 她话音刚落,空中便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辛姮回头,只见又是数十道雷,正向两人方向而来。她不禁惨笑,又看向燕渺,摇了摇头,又不舍地动情急说道:师尊,我这辈子虚度了不少光阴,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我好像才是我。师尊,此生能有你,我虽死无憾了。她说着,挤出了一个笑容,又将燕渺轻轻一推,转身便要迎上那数道天雷。 一切已成定局,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可她刚闭了眼,便觉腰上一紧,低头一看,只见一根藤条死死地缠在了她的腰上。可我有憾!她听见燕渺如此说着,下一秒,她便落入了那熟悉的怀抱。燕渺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又一转身,背向了那数十道天雷。 闪电在辛姮眸中炸开,她看见燕渺浑身火纹涌现,面庞上都出现了细纹的火花。可她背后的屏障转瞬便被击破,那巨雷竟生生地劈在了她背上。燕渺轻哼一声,面颊上登时出现了些许冷汗。 不辛姮惊慌大叫,又连忙挣扎着,师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说着,已是哽咽难言。而天雷毫不留情,又接二连三地击在燕渺背上。 如今,燕渺的白衣上不止有火花燎起的灰烬,还有那恣意流淌的鲜血。长生不死之躯,也会受伤。并且,谁也不知道这具桃木身体还能撑多久。而燕渺却只是强作笑容,重复着她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阿姮,我会保护你。 从前在昆吾山,她一时犹豫,竟让辛姮自己面对一切,最后出手时却为时已晚;及至百年前,因她忘记一切,竟放她回了魔界,待她有危险时,她却鞭长莫及一次近在眼前没能救,一次远在天边没法救。这一次,她不会再犯从前那样的错了,她一定要救她。 第336章 师尊,辛姮哭着说,拼命想挣开燕渺,让她不要再以身相护,这么多天兵,我今日是逃不过的了。我从出生起便注定背负了太多我不愿接受的命运,我如今也知道这些命运是我逃不掉的了我此生,也就这样了,就算没有今日,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师尊,这一点,你清楚的。可你不一样,师尊,我死了,你还有很长久的未来,你还可以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你不必和我一同背负这些! 燕渺只是摇头: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吗?我,是你的契灵呀。 你们干什么!那是我师妹!那是燕渺!是我苍潭派的长老!云端上的槿秦见天将根本不避燕渺,登时急了,直冲天庭主将喊着。戚云不知何时也来了,见了这情形,却只是沉默不语。 你看到了,那天将却只是冷漠答道,你那师妹在保护她。若如你那信中所说,契灵本就会拼死保护契主,若要杀死契主,怎能绕过契灵?除非那契灵主动收手,不要妨碍我等办差!那天将说着,又回头看向槿秦:苍潭派长老,不会不顾大局吧? 槿秦闻言愣了一下,刚要再上前理论,却被戚云一把拉住。师妹,天命难违,戚云低声说着,大局为重。 大局槿秦喃喃,却见那天将一抬手,便又命天兵降下许多道天雷来。她伸手想拦,却被戚云低着头死死抓住,而她只望着云下燕渺的身形,不觉流下一滴泪来。 师尊,师伯,一旁的段樊也急了,她不知内情,自然也不懂这些神仙口中的大局,她只知道燕渺和辛姮刚刚才费力退了魔兵,如今却被天庭如此对待,她哀求着,快救救师叔吧! 戚云自不必提,他还在天庭当差,如今自然是以天庭命令为重。槿秦受制于大局,也只是摇了摇头,似是想动,却一动未动,仿佛听不见段樊说话一般。师妹,你这是何苦?她说。可她刚说完,却又瞳孔一震:璧玢? 原来,璧玢在苍潭山上看着辛姮斥退魔兵,本松了一口气。见魔兵远去、天兵已至,她正要带着弟子迎出去庆祝,可天色却忽然一变,随即便是数不清的天雷劈在了燕渺身上。 师姐?璧玢登时急了,便要向外冲去相救,却被屈龄拦住了。 师叔大病未愈,还是莫要轻动,我师尊此刻正在天上,定然不会见死不救!师叔不妨等等。屈龄谨慎地劝着,安抚着璧玢,心中却也是忐忑不安。 璧玢犹豫了一下,又忙望向了云端。天太高了,云雾遮挡,她根本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槿秦应当在那里吧?可她若是在那里,又怎会放任不管?是了,槿秦定然不在那里。 等不得了,璧玢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把推开屈龄,又发号施令道,苍潭弟子,速随我救人!说罢,她径直带着苍潭派弟子冲出了山门。 燕渺正艰难抵抗着那些天雷,又怕辛姮寻死,便将她牢牢箍在怀里。辛姮动弹不得,根本使不上力,便只剩燕渺独自支撑。天雷越来越密,她的背上几乎已是一片焦肉鲜血,面色也越来越苍白了。而就在此时,她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负担似乎略微轻松了些。低眼望去,却见璧玢正领着苍潭山弟子立在山门之外,持剑向天,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支援着她。 苍潭山是要造反吗?为首的主将见了这情形,含怒看向槿秦。 槿秦刚要说话,却又被戚云一把拉住,只见戚云替她答道:自然不是。只是弟子们不知内情,一时糊涂,我们这便派人去拦。戚云说着,便要去找段樊,可一回头,却见段樊已向下界飞去。 可显然,段樊也不是去传话的。她在飞下云端时便化出一把剑来,还未落地便加入了璧玢的阵营,帮燕渺对抗着那天雷。 天庭有令,今日辛姮必死,那天将说道,胆敢阻拦者,视为同罪! 槿秦听了这威胁,终于忍不住了,她忙上前一步,对着云端下喊道:师妹,收手!天庭只要辛姮一人性命! 云下诸人皆听到了槿秦的声音。燕渺只是苦笑,辛姮已是绝望,璧玢却是大惊。为何,璧玢仰天问着,她听见了槿秦的声音,却并不敢相信这是槿秦所说,她方才救了苍潭山啊! 槿秦闻言,一时语塞,却又忙看向燕渺,劝道:燕渺,我知你今日今时之选择并非自愿,你和此等罪人纠缠不清也并非你自愿。你快收手,不要妨碍天庭诛杀辛姮,我保你无恙! 燕渺却只是装作听不见,她依旧紧紧抱着辛姮,以身承担着那源源不断的雷劈之刑。她已经痛到麻木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保护辛姮。 师尊,辛姮也终于不再挣扎了,她只是看着天上槿秦的方向,回想着她方才的话,苦笑着流泪道,我于你而言,是枷锁。 但若是我心甘情愿要这枷锁呢?燕渺艰难地忍痛反问着,血水顺着她衣服不断流下,竟也浸染了辛姮的大半衣衫,与那原本的红交织在了一起。 可我更想让你自由,辛姮说,我不想让你不自觉地被我影响,我不想让你的灵力被我操控,我想你能掌控你自己,而不是我说了什么,你都不得不听我这一生,被人利用、被人摆弄,似乎从来由不得自己,我知道那种痛苦,我不想再让你承受同样的痛苦。辛姮说着,却呼出一口热气来,又苦笑一声:可我如今,竟要对你下令了。 第337章 燕渺听着她这话,忽觉不对,刚要开口问,却听辛姮又问她道:师尊,你会一直记着我的,对吧? 燕渺连连点头,刚要说话,却听辛姮近乎残忍地又道了一句:师尊,我命令你,用所有的灵力,给自己治伤。 燕渺听了,登时一惊,忙唤了一句:阿姮!可她话音落下,浑身灵力却已不受控制地收了回来,尽数用来医治她的伤。每次都是这样,一涉及到灵力,只要辛姮发了令,她便完全由不得自己。而就在此时,捆绑着辛姮的藤条终于断开,向下空坠去,辛姮也终于离开了燕渺的怀抱。 见了这情形,槿秦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姮,你要做什么!燕渺惊慌地喊着,可她却被自己的灵力困住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医治她自己的伤,她连飞向她的灵力都没有了。你这又是何苦,我是你的契灵,就算你不让我救你,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你明知道!燕渺急道。 辛姮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师尊,她说,摆脱了我,你就自由了。她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师尊,我不要你这个契灵了,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辛姮,你混账!燕渺见辛姮如此,挣扎着喊道。降世一百多年,她第一次骂了粗话。 辛姮看向燕渺,努力微笑着,可眼中却满嗪泪水。她又抬头看向那正冲自己而来的几道巨雷,眼神一凛:但师尊放心,我也不会就这么便宜死了。 燕渺熟悉她这样的语气,虽不常听,可看她那眼神,她便知道,辛姮即将发狠了。果然,下一刻,只见辛姮向着苍潭山的方向一抬手,又对天大喝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杀我,说到底,你们还是惧怕那石印的力量。我今日便让你们看看,天下万灵降世,会是何等壮观! 云上天兵天将听了,脸色瞬间发青了,主将又连忙下令天兵一同降下天雷,企图在辛姮动手之前除去她。槿秦也紧张起来,却见辛姮似念了个诀,又一发力,苍潭山那边便传来巨响。 什么这是云上众仙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璧玢和苍潭派弟子听见身后传来巨响,也不由得回头看去。只见那巍峨的山竟在飞速向上升起,已离地数丈,扬起尘土漫天。而苍潭山起,竟露出下方一个好似浩无边际的翠绿的大泽来。山上的草木也因苍潭山被骤然拔起而被波及,不少梧桐青竹都翻折落地,才长成的绿叶和嫰花也在被尘土卷去、飞了满天,夹杂在这花叶之中的,还有辛姮前不久才做好的挂在忘尘峰上的花灯 苍潭山,便是那石印云上众仙皆是瞠目结舌。 辛姮,你收手!燕渺撕心裂肺地急急喊着。 苍潭山上升得极快,几乎胜过了天雷劈下来的速度。山离辛姮越近,便越小一分,终于,它落在辛姮手上时,已是普通石印大小。在那无数道天雷即将到辛姮面前时,辛姮竟拿石印一挡 刹那间,天雷停住了。但并非是辛姮用那石印施了法,而是云上天将主动下令,停了手,却并未收手。不知那石印究竟蕴藏着多大的能量,又怎敢轻举妄动? 辛姮见状,轻蔑一笑,故意问道:你们这么害怕这方石印啊?说来好笑,这石印存世数千年,这世间竟还没见识过这石印的力量看起来,这石印也没什么用嘛! 辛姮,别做傻事!燕渺在一旁拼了命地喊着。 辛姮微微侧头看向燕渺,哽咽了一下,又忙抬眼看向天兵。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立马坚定起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暗暗按照驱动石印之法,捏了诀,又冲天长呼道:来 霎时间,愁云惨淡,狂风呼啸。云上众仙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一阵无比强大的力量自下方传来,有许多灵力低微的天兵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主将见了这情形眉头紧锁,虽然辛姮还未出手发令,但他已从云下涌动的灵力中感觉到,他身后的这几万大军,绝非那石印之敌。 燕渺见辛姮如此,越发急了。她拼命嘶喊着,只求让辛姮收手。可辛姮却强忍着,并未回头看向燕渺,只盯着手中这方石印,又抬头望天,那已是别人看不到的景象了。她又看到了那些黑影,成千上万的黑影将她牢牢围住,密密麻麻铺满了天空。那是她召唤出的天下万灵,在等待着她的命令。 辛姮看着这些契灵,忽而笑了。她早就想好要做什么了,她要给燕渺一个未来,一个她可以放心的未来,自由且强大那样,燕渺就可以尽情地过她想要的生活了。再也不必屈从于谁,也不必再惧怕谁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万灵听令她终于喊出了这一句。 燕渺听见这一句话,跳动了一百多年的心脏忽地停跳了几拍,就连那些发了疯一般的嘶喊也停住了。灵力枯竭、魂飞魄散她心中只剩了这八个字。 魂飞魄散,便连来世也难求 云端上的天兵天将,听了这话更是大惊失色。苍潭派虽不知内情,可看了方才情形又听了这话,自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第338章 辛姮看着万灵簇拥过来,眼泪忽地落了下来,可她却还是笑着的。万灵听令,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要你们,护卫燕渺,保她平安。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周身灵力一滞,接着,她顿觉浑身无力,一身修为在瞬间消散。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她毫不后悔。用自己的命换来燕渺能有一个好生活,值得。摆脱了契灵的身份,又有万灵相护,燕渺应当能生活得很好吧?肯定,要比和她一起东躲西藏的好,她不应当过那样的生活。 想着,立于虚空中的辛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天兵天将的注目之下,猛然向下空坠去。她想转头在魂飞魄散之前再看一看燕渺,可下坠时的风太大,她竟睁不开眼来。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应当是要魂飞魄散了吧? 可也就是在此时,她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温暖。 辛姮,她听见燕渺咬牙说道,你休想! -------------------- 下一章结局,然后会有个番外,然后就开新文啦 第141章 结局 辛姮从没见过燕渺这般眼神,愤怒、心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哀伤和莫名的决绝可她如今却无法深究这眼神的含义,她只想知道,燕渺是如何接住她的。 师尊,你,你怎么她结结巴巴地问着。按理说来,燕渺不应有灵力飞来接住她的啊! 却见燕渺稳稳地抱着她,落在了地上。辛姮想站起来,可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被燕渺紧紧地抓着手,又直视着她。 辛姮,燕渺面带愠色,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在为我好吗?一语未毕,顷刻间,她身上又出现了火纹来。只听燕渺又问道:用你的死换来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吗?因你的命令才得来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吗? 师尊辛姮说着,愈发慌乱了。她能感受到,燕渺身上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身体里不该啊,这不该啊! 你不顾我的选择,便为我安排好一切!没有选择的自由,叫什么自由?这样的自由,我不要!燕渺十分坚定地说着。 辛姮登时明白了燕渺想做什么,她在用灵力护住她的魂魄!看着逐渐布满她身体的火纹,她慌忙命令她:师尊,收手!我命令你收手!我命令你不要再用灵力了! 这一次火纹蔓延得如此之快,是辛姮从未见过的。而辛姮也再无乏力之感,更别谈那魂飞魄散了她不仅是在将灵力注入她的身体,她更是在用灵力黏合她的魂魄! 阿姮,燕渺的语气柔缓了下来,却依旧根本不听她的话,我要你看着,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师尊,不要,快停手,求你停手!辛姮喊着,眼泪登时又涌了出来,可燕渺依旧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在被捏得生疼的同时,又感受到了被火灼烧之感想来,她的掌心也早就满是火焰了。 燕渺却含泪笑着摇了摇头。阿姮,她说,你听好了,救你,是我之意愿使然,非契灵责任驱使;爱你,更是我之意愿、我之选择我愿为你死,并非是因我因你降世之故,而是我愿意、而你值得。她说话间,脚腿上竟已燃起了火来,很快,那燃烧的火便席卷了她半个身子。 朽木做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火焰,已有灰烬随风而起。 看了这情形,辛姮不禁失声大哭:师尊,不要,停手刚召唤出的万灵想履行自己的使命,去救护燕渺,可还未靠近,便被燕渺强大的意志而产生的灵力隔绝在外,根本无法再靠近一步。 阿姮,其实我这一生都在按着自己的选择活。一开始,是你给我选择,我的身体由自己定,我的样貌由自己定,我的姓名也由自己定。而今日的选择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决定的,爱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救你更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早就没有束缚了,倒是你,燕渺说着,眼里满是怜爱之情,你身上的束缚太多了,从未为自己活过,如今竟还想着牺牲自己来为我换一个将来唉,我的傻阿姮,你才是那个需要将来的人。魂飞魄散,便没有将来了。 师尊看着燕渺几乎已全身燃火,她心痛不已,失声痛哭。 阿姮,好好活下去她说着,想抬手拭去她的泪珠儿,可她的手在抬起的那一瞬间便已被烧成了灰,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得苦笑一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虽死,亦无憾。 她说着,眼神坚定,又露出了以往那样温柔轻松的微笑。可下一刻,她的面容便消失在了这灼灼烈火之中,化为灰烬。 不师尊、师尊渺渺 她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了。她扯着嗓子、嘶喊着、扑向了那火焰,可她能拥到的,除了灼烫的烈焰,便只是细碎绵密的灰烬。她想用灵力压住这火,可只是徒劳无功,她竟一点儿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大火很快便燃尽,灰烬也被狂风吹散。辛姮只呆呆地坐在地上,手里无助地抓着那一方石印,泪流满面。她的衣衫也被火燎出了破洞,而她的两个手腕上,则因方才燕渺的抓握,留下了两圈烫伤的印记那是燕渺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印记。 第339章 不,不,她嘴里念着,你是一团灵气所化,你怎么会消失呢?说着,她忙回忆着儿时所施的召灵之术,又连忙抬手,疯狂地对燕渺的方向施展这术法。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怎么会!辛姮急了,她一定可以再将她召唤出来的,一定可以! 可不知是她灵力枯竭之故,还是燕渺真的永远消失了,不论她怎么试,面前的人都没有再出现。她终于泄了力,只无力地坐在那里。 渺渺 红红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方才苍潭山起,它好容易才逃下山来,可刚下山,它便瞧见了这般场景。它愣了愣,又忙奔到辛姮身前,在她身边蹭了蹭,又伏趴在地,发出了呜咽悲鸣之声。 师姐、师姐?不远处的璧玢看着这一切,不觉也湿了眼眶。这一切发生太快了,她只看到辛姮下坠,又看到燕渺去接住了她。可不过片刻间,燕渺便在辛姮的眼前,被从她自己身体里烧起来的熊熊大火,吞噬了个干净。 师叔是长生不死之躯,只要灵魂不散,应当还有救吧?屈龄也在一旁急急地问着。 天上众仙见了这情形,一时都面面相觑、疑惑不解。他们见到辛姮打算用那石印时,便做好了防御的姿势,可他们没有等到辛姮用石印反击,他们只看到了燕渺烈火焚身,而辛姮则丢了魂一般呆坐在那里。 师、师妹槿秦大惊不已,掉下一滴泪来。若燕渺只是个长生不死的仙人,那还能救。可燕渺,只是一团灵气所化的契灵。身体没了、灵气散了,她还能回来吗? 正想着,却听一旁的天将又下了命令:杀了她 无数天雷再次从天而降,直向辛姮而去。这一次,不会再有燕渺帮她挡了。 辛姮呆坐在地上,听见身后雷声响起,却也无力回头看了。如今她眼前,仍旧只有方才看到的场景,燕渺被烈火灼烧化为灰烬的场景。 天雷降得极快,倏忽间便和辛姮只有咫尺之遥。可正是在此刻,她身后却忽然自己升起一道屏障来,将那万道天雷生生隔绝开来。 辛姮没有感受到雷劈之痛,也没再听见雷声,她终于奇怪起来,微微回头看去。可这一看,她也不禁吃了一惊。方才召唤出的万灵此刻竟围在她身后,为她挡住了这一击。 为何,辛姮不解,喃喃自语,却又痛哭出声,为何啊! 天兵天将也着实没有预料到这情形,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们本以为这会是场硬仗,毕竟谁也没见识过那石印的威力,却没有想到,辛姮根本没有反抗,而他们却根本伤不了她。 莫非、莫非 槿秦忽然反应过来:莫非她用了那石印,她也会有损,所以,师妹才那样拼命地救她? 她正想着,却被戚云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只听戚云低声道:师妹,快看那边! 槿秦听了,忙循声看去,却见有一朵云自西方而来。那云和别家不同,其自带的仙气之超然出尘,岂是这世间众仙所驾之云可比? 是昆仑丘。戚云说。 辛姮正望着那围着自己的黑影失声痛哭之时,却见一神使自空而降,落在了她面前。昆吾氏,那神使道,西王母宣你去昆仑丘。 辛姮哽咽了一下,却答道:我姓辛。 姓什么不重要,那神使道,重要的是,现在只有昆吾氏能用这法器,而你能用。神使说着,也不待辛姮反应,便搀扶着她起来,道:走吧。说罢,那神使便拽着她上了云端,向西去了。 璧玢见辛姮离开,愣了一愣,又看向了燕渺燃尽的灰烬,转头又看向了苍潭山不,没有山了,只有苍潭。她忽地身形一晃,幸而一旁段樊扶住了她。师叔?感觉如何?段樊关切地问着。 璧玢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却听身后槿秦声音响起:师妹。 璧玢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可下一刻她却又松开了。她苦笑一声,又转头看向槿秦。只见槿秦面带愧色,想接近她。可槿秦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她隐约在璧玢眼中看到了怨意。她从未在璧玢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从来没有。 而这样的眼神,燕渺不知见了多少次了。 师姐,璧玢说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发颤,我如今有些不知道,这一百多年的等待,值不值得了。 她说着,转身便走。可走了没两步,她却浑身一软、眼前一黑,登时向前扑下,昏死过去,幸得段樊和屈龄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师叔两人惊呼着,想将璧玢扶回苍潭山,可放眼望去,却只剩了一个大泽,哪里还有落脚的地方。 槿秦见了,连忙在一旁变出一间小木屋来,让段樊和屈龄将璧玢扶进去了。她刚想跟进去,却见屈龄将门掩了。 在门前,槿秦伫立良久,一时竟连剩下的苍潭派弟子都忘了安置。直到月亮东升,戚云才走到她身后,他刚刚将剩下的弟子安顿好。 师妹,怎么了?戚云问。 第340章 槿秦早已红了眼,她只是看着那扇门:我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与其想自己对不对,不如想天庭对不对,戚云说,从前,我们听师尊的话,师尊睿智仁厚,我们该听他的,师命不可违;如今师尊不在了,我们便听天庭的话。天庭做决定,自然有诸般考量,又怎会是错的呢?璧玢师妹方才在云下,她不知那许多事,只见你见死不救,这才怪你,若她知道了,她也会支持你的。 真的吗?槿秦反问着,又苦笑一声,转头看向了燕渺殒身之地。可我觉得,我真的错了,她说,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反天的意思啊。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给她们定了那么大的罪啊! 师妹,你也不必自责,那是天庭的命令。再说了,西王母不是将辛姮接走了吗,说不定 师兄,你不必再说了,槿秦说着,后退了两步,我知道,天庭是对的,天命不可违,可我如今,只是想哀悼我刚刚逝去的师妹。难道如今,我连为她难过惋惜都不可以了吗?更何况,我终究是,没有救她 槿秦说着,摇了摇头,转身便不知向何处去了。戚云看着槿秦背影,也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但他并不担心槿秦,因为他知道,槿秦一向是以大局为重,她不会如璧玢那般使小性儿,更不会像燕渺那般困于情爱。他的这个槿秦师妹,注定是要做神仙的。 戚云正想着,忽听那木屋里传出哭声来。他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但并未进去,只是在这哭声中长叹了一声:凡人啊。 昆仑丘上,辛姮被带到了大殿上。一百多年前,她也来过这里,那时她装得乖巧,紧紧跟在燕渺身后,打量着来赴宴的仙家,警惕着元令仙君。说起来,她和燕渺还是在这昆仑丘的一间客房里定情的。如今再来这里,竟然,已过了这么久了。 而燕渺 想到燕渺,她心中一痛。 前尘往事,黑白难断;来日之事,祸福未定。切莫执念太深,误人误己。不违本心,方是正道,西王母的声音骤然响起,本尊当年这话,可不仅是对燕渺说的,昆吾氏。 辛姮听见西王母如此称呼她,倒也没再反驳了。她只是规矩行了礼,道:见过西王母。 起来吧,西王母说,知道为何本尊今日要将你请来吗? 辛姮不知。 西王母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外界俗务,本尊原本是不打算管的,只由着那些小辈闹去。可谁能想到,真的有人敢动用这石印的灵力,还大材小用,阴差阳错地将这石印召唤出的万灵变成了她一人的护卫你说,本尊怎能再袖手旁观呢? 辛姮愣了一下,道:晚辈不解。 西王母笑了笑,道:你这孩子,确实大胆,竟让天下万灵去护卫你那契灵。契灵本就是一团灵气,而灵力是灵气所化。你魂飞魄散之际,她拼尽一身灵力救你,用自己的灵力黏合了你的魂魄。她的灵力如今都在你体内,而她身体被毁,便成了一团普通的气,随风散了。换言之,她如今仅存的那部分就在你身体里,而你召唤出的万灵神识未开,还分辨不出这区别,竟来护卫你不,是你身体里仅剩的她。 辛姮听了,大惊不已,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又开始不自觉地流泪。那,辛姮哽咽着问,她还能回来吗? 她从未离开,又何谈回来?西王母反问。 可辛姮急了,却欲言又止。 昆吾氏,本尊问你,西王母说,你想活吗? 辛姮闻言,低下头来:今日之前,想活,却自知活不得。今日之后,竟是自己也不知了。她说着,又忙抬头看向西王母,道:如今,我更想让她活、让她回来不,我想,让她在我眼前。 说罢,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求西王母救她!只要能救她,哪怕辛姮受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辛姮自愿领罪! 西王母见她如此,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痴儿。又道:你确该领罪!但你罪不至死。百年前天庭降罪,你怒杀天兵和昆吾氏,当日你便一心求死,是燕渺护住你心脉、那魔王让你复生。死了一回,前罪已消。复生之后,你确有过错,但从未主动挑起战火,也未曾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就连方才,你也一个天兵天将都没杀。天庭自有天条,人心也有定论,你,罪不至死。更何况,如今你也死不了,你的魂魄被她紧紧黏合,谁又能取了你的性命? 她说着,看向了跟在辛姮身后的那些黑影,道:这些契灵只有完成一个任务才会散去,直到下一个动用石印的人将他们召唤出来可偏生,这世间的昆吾氏只剩了你一个了。 辛姮听了,只是道:辛姮也不想承担这样的责任。 它本也不该存在,强大的力量总是会引起人觊觎的,西王母说着,看向了辛姮手中那一方石印,又看向辛姮,道,所以,今日本尊要请你做一件事,也只有你能做。你若做成,罪过全消。 第341章 辛姮听了,登时明白了西王母的意思:您要我驱散这些契灵?我要如何做? 本尊亦不知,但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做到这些事,那只能是你了。毕竟,你和契灵渊源颇深,只听西王母又道,但在此之前,为了防止这力量被有心人利用,你不能到处行走。本尊会给你划出一块地,直到这些契灵消失,你才可以离开。如何? 辛姮想了想,答道:辛姮领命,只是,她辛姮还想问燕渺的事。 西王母正要转身离开,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回头看向辛姮,道:本尊已说了,她从未离开,只是你现在见不到她罢了。到她能出现时,她自会出现的。 辛姮闻言不语,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上的烧伤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那是燕渺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记,看起来,这辈子是消不了了。 她从未离开她想。 苍潭山自此便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好端端的高山飞去了哪里。而苍潭派,在苍潭山消失后,也搬去了别处,更易了名字,据说又有仙人上天庭做官了,但谁知道这是真是假呢?渐渐的,苍潭之名,也不为人知了。 曾经的苍潭山只留下了一方大泽,无言地诉说着一个故事。而凡人本就看不到那仙山,自然也看不到那一方大泽。这个故事,终究湮灭在了尘世里。 但这世间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传说四处流传的。那附近的村庄里,人人都知道一些传言,说什么附近有一座仙山,山上有仙女;又说人辩驳了这传说,说这附近没有仙山,只有大泽,有个红衣仙女在大泽旁,守了几百年,日日栽竹种桃,雕木琢石,身旁还跟着个红毛小兽听起来是个很普通的仙女,做的事好似也是传说中的仙女常做的事。 但她可不普通,白发老者说,她在等人。 那她在等谁啊?酒馆里的人嬉笑着问道,像是在听笑话一般。 等她的心爱之人。白发老者答道。但这个回答,似乎让这个传说听起来更俗套了一些。 那,她等到了吗?有人问。 白发老者喝了一口酒,笑道:你说呢?他说罢,哈哈一笑,放下酒杯,起身拂袖便走。 一旁坐着的酒客觉得这老者奇怪,刚随口骂了一句,回头一瞥,却瞧见那老者的桌上落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封信。老头儿,你有东西没带!酒客冲那老者的背影嚷嚷着,可抬头看去,哪里还能看到什么老人家呢? 这老头子,走得真快。酒客嘟囔着,伸手拿过了那信。这一拿起,他不禁皱了皱眉,招手唤来一旁正忙的帐房先生,道:你看看,这写得是什么? 那人过来,低头一看,随口念道:请柬。说罢,把这帖子一撂,便又去忙自己的活计了。 -------------------- 这周很忙,但我会尽量抽空更个番外的。嗯。 第142章 番外 涂蔷 月明星稀,沉黛喘匀了气儿后,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个衣服,又下了床,走到窗边,望着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出神。可她刚要静静赏月,便听见身后涂蔷的声音传来: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些。还是你主动找上我的,如今却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 沉黛闻言,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淡淡说道:想体验的都体验了,只觉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如看看月亮,还清净些。 话刚出口,她便感觉自己被一具同样温热的身体从后轻轻拥住,随即便是涂蔷那一贯的调笑声:你这话,还挺伤人的呢。 你我都不是人。沉黛说着,却又觉得身上一阵酥酥麻麻,不用看便知道是涂蔷的手又不老实了。可她却一动未动,只是任由着涂蔷胡来。 果然,见沉黛反应冷淡,涂蔷很快也没了心思。你们契灵,真是无趣。她说着,放开了沉黛,回身便坐在了床上,拿起了衣服就要穿戴。 你要去找她了吗?沉黛回头问着。 嗯,该去看看她了,涂蔷说,上一次见她,还是几十年前,也不知她等到了没有。说起来还真是难以想象,就她那个性子,竟真的在苍潭边上等了三百年。 我也无法理解。沉黛说。 你当然无法理解。涂蔷说着,已穿好了衣服,便走到门边。她又回头看了沉黛一眼,只见沉黛依旧只望着天边圆月,她便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开门出去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沉黛才仿佛回了神,回头望向了那扇门。我也不想理解。她说。 涂蔷出了客栈,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便腾云驾雾,直向曾经苍潭山的方向而去。飞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到了那苍潭前,顺利地进入了那结界。 一进结界,她便远远地看见,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正在潭边的石桌边坐着,手里还摆弄着什么东西。不用想也知道,那定然是块木雕。 这附近已被她栽满了竹子,只在潭边种了一圈的桃树、杏树、梨树,树上还挂了些花灯她看着那背影,不由得一声叹息,可就在此时,一个红色的毛茸茸的影子窜到了她面前,凶狠地看着她。 第342章 是我,忘啦?涂蔷看着面前的红红,有些无奈。 过来坐吧,那边辛姮的声音响起,早听见你来了。 涂蔷听了,冲着红红哼了一声,便向那石桌边走去。今日怎么来了?她听见辛姮如此问着。 你听起来好像不愿意让我来。涂蔷道。 只是觉得稀奇。辛姮说着,头也没抬,只是认真地去雕琢面前的木雕。她手腕上露出了如镣铐一般的疤痕,而手里的木雕,无疑是燕渺的容貌。 闲着无聊,想起你来,便来探望故友罢了,涂蔷说着,坐了下来,本想问你近况,如今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好问的。和我上一次见你,还有上上一次见你,还有上上上次都差不多嘛。 辛姮只是微笑,却也不说话。 你还要等下去吗?涂蔷问。 自然。辛姮想也没想,便回答了她。 她还会回来吗?涂蔷又问。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自然,辛姮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她从未离开。 那你还想等多久?涂蔷问。 等到她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辛姮回答着,手上动作片刻未停,她会回来的。 你就这么肯定吗?涂蔷又问。 自然。辛姮说。 自燕渺消散,已经过了三百年了。从昆仑丘回来后,西王母将苍潭这一片地划给了她,她不能出界,直到这些围绕着她的契灵被妥善处理。可她因动用石印而灵力枯竭,根本无力驱散这些契灵,也无力保护自己,只得日复一日地在这苍潭边上修炼。 她的魂魄,是燕渺用自己的灵力粘合在一起的。当她拥有可以驱散这些契灵的力量时,她也必将拥有维持自己魂魄的力量。那时,燕渺就不必再辛苦维持她的魂魄了,那时,她应该可以回来了吧? 辛姮想着,雕刻木雕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她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契灵不会消失,只会消散,只要成功用了召灵之术,燕渺一定会回来的。只是燕渺意志强大,而她在消散前最后所放不下的,便是辛姮的性命了。若燕渺自己选择不出现,那无论她用了多少次召灵之术,也是不管用的。辛姮想,当自己拥有了足以保护两人的力量时,她再用召灵之术,燕渺一定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可以等,等多久都无所谓。一百年等过来了,三百年也等过来了,只要她的渺渺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多久她都等得起。并且她坚信,她一定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 涂蔷看辛姮不说话,只是默默雕刻着手中木雕,忽然间觉得无趣了起来。她无奈地笑了,道:刚认识你时,我还真没想过,你会如此长情。竟能在这里,守几百年的寡。 非是我长情,辛姮说,只是人各有所求罢了。而我所求,恰好是她。唯有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心。而我也不是在守寡,她没死,她还在。 你如今说话,也开始故弄玄虚了,涂蔷打趣着她,听起来倒像是悟了什么。 涂蔷,辛姮忽而问了她一句,你心中所求为何呢? 涂蔷闻言,想了想,苦笑一声:自我族覆灭,我报仇成功,之后,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了。 辛姮却只是微笑:大千世界,总有你想要的。 涂蔷凝视着辛姮,终又叹了口气。或许就是有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这天下我已看过了不知多少次了,人啊神啊魔啊妖啊的,我也见得够多了,可却再也没有让我为之发疯发狂的东西出现了。整个人心里有处空洞,不知到何处填满。涂蔷说。 辛姮终于放下了手中木雕,对涂蔷道:很长时间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糊里糊涂过了很久,才知道自己心里最渴求的是什么涂蔷,我相信,你会找到的。 可有些人就是一辈子都找不到,涂蔷说着,站起身来,你这里太闷了,我还是喜欢热闹的地方,就不多陪你了。 也好,辛姮也不留她,慢走。 涂蔷看着辛姮,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万千,脚步却未曾停留,转头就离开了这苍潭。见涂蔷离开,辛姮便又低下头去雕刻手里的木雕,她雕得认真,雕得仔细,阳光一晃,她一恍神,手里的木雕好像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师尊,她轻声说,我会一直等着你。 沉黛再没见过涂蔷。当她想找她时,她却忽然发现自己联系不上她了。她心中忽而有些没来由的苦闷,毕竟从前,涂蔷很闲,几乎是随叫随到,哪有联系不上她的道理? 她本想去找她,可刚要驾云,却忽然讨厌起这样的感觉来。不来便不来,我何必去找她?沉黛想。她不喜欢和另一个人有太过紧密的关系。只围着一个人转,那会让她想起从前没有自由的日子,她不愿回忆起那样的日子。 想着,沉黛索性放弃了,依旧在那红尘世界里四处游玩取乐,竟真的好像将涂蔷丢到了脑后一般。而涂蔷,自此竟再没现身过。 第343章 直到两百年后,她收到了辛姮的消息。瓶中露水滴入苍潭时,她正在饮酒,挥手便将酒成像,然后便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辛姮,模样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看着倒精神了不少,也越发沉稳了。 何事?沉黛问。 请你喝喜酒,辛姮言简意赅,只是不知你在何处,请柬递不过去,只得如此寻你。 哦?沉黛一挑眉,她回来了? 辛姮依旧只是强调:她从未离开。 好,沉黛一口应下,又问,何时? 这月二十六。辛姮说。 必定赴约。沉黛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便搅乱了这虚像,接着要给自己斟酒。 那兔子应该也能收到请柬吧?沉黛心想着。 果然,等沉黛到了苍潭边上时,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只兔子看着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在水边立着,却不进屋。 你也来了。沉黛走过去,对涂蔷道。 嗯,来了。涂蔷说。 你这些年,去哪了?沉黛终究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涂蔷笑了笑,看向天边:去寻新鲜去了,反正我在你们身边也没有那么重要。可寻了很久,似乎也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事。她说着,看了眼沉黛,笑道:真羡慕你们啊,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涂蔷说罢,目光便停在了沉黛面上没有离开。这个契灵还是那德行,眉宇间总是有意无意地透着一股子幽怨,待人也总是那样疏离。 你怎么不进去?沉黛岔开了话题,问着。 不敢进去呀,涂蔷皱了皱眉,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沉黛,道,你是没见到她方才的模样,自己出来见我,却说我们总算见到你了,可我一瞧,她身边没人,跟着进去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人影你说,她不会是想她师尊,想魔怔了吧? 沉黛听不完她这话,便摇了摇头,直接便向那水边小屋走去,辛姮也迎了出来,让她进去。沉黛同辛姮说了几句话,便让辛姮先进屋了,又回头对着涂蔷摇了摇头:傻兔子。 辛姮身旁有一缕黑影,只是涂蔷看不到罢了。 嗯?涂蔷挑了下眉,你说我什么? 你过来。沉黛冲她招了招手。 涂蔷走了过去,问道:燕渺真的回来了吗? 五百多年了,也该等到了。沉黛说。 听到这个回答,涂蔷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莞尔一笑:真好。她说着,眯了眯眼睛,只看着这水边的小木屋,又重复着:真好。 她说着,便要沿着石子路走进那小屋,可在路过沉黛时,沉黛却忽然抓住了她袖子。嗯?涂蔷有些奇怪,低头看去,又问,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沉黛淡淡说着,声音散在了风中。她松开了手,也不再看涂蔷,转身便抢先进屋了。 -------------------- 这是来自我本人的拉娘,写沉黛在魔界从大牢里救燕渺和涂蔷的那一段时,忽然很想把这俩凑个对,于是就简单凑了一下。 这本文终于写完啦!从来没有一篇文拖这么久,竟然写了一年多,直接创新了我的记录。在这里还是要感谢一下大家的支持,我因为现实生活事情有点多,写得也随意了些,大家竟然不离不弃,太感人了也。 这个故事在此就结束了,师徒俩也终于在一起了。如果大家很喜欢这个故事,可以加群860699377,我们可以继续讨论哈哈哈! 以及我想臭不要脸地求很多评论,最好是长评,比心! 最后,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