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 第1章 《空难》作者:楼外垂杨【完结】 文案: 2004年,一架小型客机emb-120的残骸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希夏邦马峰被攀登者发现。 空难调查组组长谢先章接到上级命令远赴西藏参与秘密调查,与地质考古专家顾玉岷偶然卷入一系列诡异事件中。 客机上地质勘探队员留下的记事本,扑朔迷离的死因、一盘被冷冻的磁带、第三枚指纹、通往地下冰河的宝藏地图、喜马拉雅山脉的恐怖传说、冰洞冰虫、冰川病毒、洞穴里的红色棺材...... 七年前参与调查的人一个个离奇死亡,客机失事的原因究竟是人为还是天气?尘封的冰雪下到底隐藏了什么恐怖秘密? 双重人格//悬疑//灵异// 本文与传统空难调查不同 不专业 无逻辑 勿深究 剧情源自作者内心yy 如有雷同 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 悬疑推理 多重人格 主角 视角谢先章互动顾玉岷 一句话简介:两个胆小的男人 立意:乐观生活 第01章 01 起初,地壳运动只是一场漫长而激烈的碰撞。 板块挤压使地壳出现了褶皱和断裂,形成大量的山脉、峡谷、荒原。冰川的融化,为湖泊河流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源,喜马拉雅山脉由此崛起。 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几乎都是游牧民族。 牧民以养牦牛和绵羊为生,随着气候变化,他们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山来回迁徙,以保证牲畜的食草需求,牛羊成为了牧民经济收入的唯一来源。 1994年的春天,一群自称地质勘探队的外乡人出现在了喜马拉雅山脉的一个小村庄。 地质勘探队的突然道访给村庄的牧民带来了意外财富。 比起一头牛需要养三到五年才能售卖,成为勘探队员们的向导就能拿到大量现金更加吸引人。 村庄的年轻人都很愿意做这份工作,他们不仅熟悉环境和地势,并且还有对抗野生动物的自保能力,这对勘探队来说简直就是锦上添花。 然而,随着迈进无人区越来越远,诡异的事件发生了。 进山的人再也没出来过,牧民时常会听见远山传来人群呼喊的声音。 恐慌的情绪在村庄里蔓延开来,有人说是被黑熊一类的猛兽吃掉了,有人说肯定是攀登雪山的时候掉进冰川被水冲走了,还有人说估计是地震时雪崩把人都埋了。 直至某一天,一位放羊的牧民称在五十公里外的山腰见到过他们。 勘探队员们站成一列,后面的人搭着前面的人的肩膀,像一节一节的车厢,呆滞地向前走着。 最奇怪的是,给他们当向导的那位年轻人却不在队伍里。没过几天,村里消失的年轻人竟然神奇地出现在了村口。 牧民一看,这好好的一个人居然变傻了,什么话也不说,看见人就跑。见他这副样子,村里的老人想起了一个恐怖的古老传说。 传说在喜马拉雅山脉有种东西叫“夜帝”,汉语翻译过来叫“雪人”。 雪人身量巨大,足足有三米之高。双眼通红,力大无比。外形似熊似猿,浑身长满雪白的毛发。 遇见雪人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侥幸存活,也会变成精神失常的傻子。 而他的症状恰好是有些疯疯癫癫,村子里的人都以为过一段时间他自然会好起来,没想到他却自己吊死在了村口。 牧民的习俗一般是“鸟葬”,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让人去请喇嘛诵经超度他的亡魂,临走前他们将尸体弯曲用白布包好停放在村口的帐房里。 可第二日等背尸人来背尸体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尸体不翼而飞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村口通往外面的路面,雪地上出现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脚印的尽头,盘旋着数只秃鹫。秃鹫啄食着尸体,他的头颅血淋淋地滚落在一旁。不远处,躺着两只死去的秃鹫。 众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当时就吐了出来。 喇嘛念了一晚上的经,所有人都梦见了尸体从帐房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画面。第二日,村子里的人莫名发起了高烧。 勘探队员为何凭空消失?跟着消失的向导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村庄?尸体怎么可能会自己行走?他们到底在无人区发生了什么? 直到2004年,一架小型客机emb-120的残骸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希夏邦马峰被攀登者发现。 · 航空安全管理局,案情分析室。 “滋滋……滋滋滋……” 凌乱的书桌旁,立在角落的老式电风扇摇摇欲坠。闷热潮湿的风从窗台吹来,一只骨相线条极佳的手拨了拨松动的按钮,扇片很快停止了转动。 收音机的音量被人放到最大,按在天线连接线上的手指顿了顿,紧接着,“滋滋”声变成了“哒哒”声。 “嘘——”有人压低嗓音。 围坐在桌前的两个人双眼死死盯着收音机仔细聆听,生怕错过一丝异样。 “哒哒哒......滋滋......” 记录员郑清平神色严肃,侧着脑袋将耳朵靠近收音机。那声音由小变大,由远变近,他不禁握紧了手心,皱眉蹙眼地守在一侧。 就在这时,那声音突然变了,像是涔涔雨声落下,花草摩擦着,窸窸窣窣又变小了。随之而来的是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似乎是有人拿着录音机在攀爬,喘息声和风声落入耳中。 第2章 这盘磁带来自一个月前喜马拉雅山脉的希夏邦马峰,攀登者在小型客机emb-120的残骸里发现了它。 航空安全管理局重启旧案,紧急调派案情小组深入调查。磁带出现,关于这架飞机失事的流言也跟着四处散播传开:凡是接触这件事的人都会受到诅咒,相继死去。 几乎是毫无征兆,半个月前,原本负责调查此案件的调查组长在家中离奇死亡。死前,案情正好进展到分析磁带内容这一步。 想到这里,郑清平颤索一凛,眼珠转了转。很快,豆大般的汗水从鬓角流了下来。收音机忽地卡顿一下,呼啸的狂风中,隐约听到了类似人声的呼喊,又似惨叫。 这种声音尖锐得刺耳,像锋利的刀刃切割纸张,郑清平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呼吸加快,心跳如同鼓点跳跃。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空荡的案情分析室里响起了诡谲的“擦擦”声。调查员吴树言吹着口哨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推门而入,湿热的风扑在脸上的瞬间,口哨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滋滋,擦擦擦,啊啊啊啊!” 就像是预言即将应验,最后一声叫喊仿佛一谶成真,郑清平也跟着大喊了出来。 桌前的两个人都不由抖了一下,门外的光照了进来,沉闷的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尘埃,郑清平猛地抬起头,视线从收音机缓缓落向一旁在光束里的男人。 干净整洁的制服名牌上写着调查处,谢先章。他的表情一如往常般淡定从容,与刚才被吓到的模样截然不同。 “喊什么?”大门嘎吱一阵响动,谢先章拖开椅子站起,再次按下收音机的按钮,随即抬眼。 郑清平抚了抚胸口,吐息道:“这磁带里的声音实在是太诡异了,试想一下,谁会在攀爬雪山的时候特地去录音呢?” “也许是想录下自己攀爬的过程?”吴树言探过头,打量片刻,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组长,这是你要的关于案件的所有档案。” 谢先章拿起档案,一面翻看一面问:“警方那边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排除他杀,死亡原因是意外猝死。” 郑清平扫了眼他:“意外猝死?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在家中意外猝死?我宁愿相信是飞机亡魂的诅咒。” “清平,别胡说。” “难道不是吗?前案情小组去西藏实地调查就只活着回来了一个人,紧跟着廖组长就死在了家中。你没听监察处的人都怎么说咱们吗?有去无回的倒霉鬼!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很邪乎!” 吴树言无奈地摇摇头:“上回的确是意外,遇上雪崩谁也逃不了。再说,此次任务艰巨,谁又愿意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些流言诅咒都是为了吓唬人才传出来的。廖组长年纪大了,以前就有心梗的毛病,过度劳累导致猝死也并不奇怪。” “可我听说廖组长回来就有些精神失常,嘴里一直念着什么红色的木头,巡查员给我说,估计是撞邪了!他的症状和当时那位牧民向导一模一样!” “清平。”谢先章合上档案,啪地拍在桌面上。 郑清平立即噤声,心虚地低下头。谢先章从来不信这些,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唯物主义者。 吴树言续道:“对了,你的保险申请通过了没?” “......”郑清平先是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谢先章那张斯文端正的脸,然后才嗫嚅道:“应该这两天就通过审核了。” 案情分析室寂静无声,郑清平有些紧张,他知道新来的组长最讨厌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封建迷信,二是对待工作不认真。 谢先章的老家在北方农村,西边院落的隅隈旁有一棵参天高的古榕树。树干粗壮结实,恣意生长,足足需要三个人才能将其围起来。 上三十年代闹饥荒,那棵榕树下埋了许多饿死的人。谢先章的祖父以前在矿洞做工,后来改革发展,经济逐渐好转,手里存了点小钱。 虽说生活过得不错,可就是老婆不生养,最后还得了癌,没过多久就死了。村里的人封建迷信,说他家那棵榕树下的死人怨念深重,给谢家带来了灾难。 谢阜一听,这能得了?揣着钱就去找东边算命的改命。 算命先生做了场法事,烧了纸钱又用黑狗血镇压怨气,叮嘱谢阜要把古榕树供奉起来,这样后代能高枕无忧,能改气场,辟邪保平安,气运也能随之好起来。 这话也就谢阜信,听闻是花了大价钱,还雇了驴车去请的。再后来,谢阜新娶了老婆,第一年就生了个儿子。 男人本性凉薄寡淡,有了新妇和儿子哪里还想得起前妻。谢阜说生孩子要趁热打铁,他老婆的肚子就没休息过,一年生一个,直到第六年。 谢先章的父亲排行老二,家里人都叫他谢老二。 起初,谢先章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信的,那些算命的、卜卦占星的在他眼里都是扯犊子骗人,特别是祖父奉行吃素的那一套。 谢必怀是个急脾气,对谢先章所谓的唯物主义哲学派嗤之以鼻,早些年混迹古玩市场,见识了真正的风雅后总觉得谢先章是个没有内涵的空壳,骂起儿子来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提了鸡毛掸子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老子送你去报社你不去,有一份铁饭碗正经工作是多好的一件事儿!你不去就算了,非要研究那破飞机!” 第3章 到谢先章那一辈,社会经济就更上一层楼了。虽说村里还是没怎么变,但是城里慢慢建起了高楼大厦,发达地区的人都是坐飞机出行。 慢慢地,他开始对航空工业发展有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偶然一次在报纸上看见一则海外飞机坠毁的新闻,后来就开始沉迷调查分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学院教授正是看中了他这点,破格推荐他去了航空局安全管理局任职。 谢先章屁颠儿屁颠儿地拿着入职通知书回家向谢必怀炫耀,谢必怀看着金印盖的章,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他一想,可不就是当年算命的给他爹说的那样,后代子孙千秋万代,代代都能出人才,忙不迭拉着谢先章赶回老家给榕树磕头。 谢先章哪里受得了这种迷信,更别说给一颗树磕头,早早就收拾行李跑了。 而郑清平一来就触碰了他的逆鳞,眼见谢先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未等吴树言出来缓和气氛,下一秒,谢先章转身从堆叠的文档中抽出一张调岗申请表递到他面前:“调查处的工作不适合你,撤销申请,回到你原来的岗位。” 郑清平顿时愣了,他虽然心里不想去西藏,但也没想把工作搞丢。 阒寂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三人一并转身,看向门口,墙上时钟的指针正好转到下午七点整。 局里五点准时下班,平日里不忙基本没人留下来加班。也就是说,整座大楼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和外头值班的保安以外根本没人。 吴树言扭身往大门走去:“谁啊?” 就在他将手放在门把手的一瞬,收音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也没想太多,以为是值班的保安,便拉开门探出头张望:“......”来回扫视一圈,并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一时觉得奇怪又关上了门。 “谁?”郑清平问。 吴树言耸耸肩:“没人。” 郑清平心里纳闷,联想到之前听来的传闻,心头不由一紧。 眼下,收音机里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大,电流滋滋作响,卡顿得有些听不清。郑清平不敢出声,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先章。 谢先章也没想到这收音机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响起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确定,是自己亲手将收音机的按钮关掉的。 还是那段内容,重复又播放了一遍。 一时之间,他也没敢发出声音,三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难道......诅咒应验了?”郑清平沙哑着问。“要不,咱先下班?等明天再来?” 此刻,天色已经变暗,案情分析室里的灯亮了起来。 吴树言清了清嗓子,他的胆子大,一脸无所谓:“我都行,我听组长的。” 谢先章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也不信什么鬼神传说,但是胆子很小。也不知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还是被收音机吓到了,手心一直在冒汗。 他撂下档案,淡淡嗯了一声。 郑清平最先走出门,走廊里漆黑一片,刚扭过头就看见尽头有个黑影朝他们走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等稍微看得清了些,定睛一瞧,竟然真的是个人! 那身影一动不动,走到一半后停了下来。吴树言见他堵在门口,不耐烦地问:“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郑清平有些腿软,直愣愣又退了回来,一把关上门,回头盯着谢先章:“组长......我,我看见廖组长了,就在门外走廊......” 第02章 02 “郑清平你他娘的别胡说!有些玩笑开一次就可以了,再开可就没意思了!”吴树言的脾气一向是出了名的好,整个管理局的人都知道,可要是谁把他真惹急了,这只再温顺的兔子也会咬人。 郑清平冷汗直流,眼睛都红了,嘴唇颤抖着:“我,我没有啊!我骗你们做什么?廖组长他......他就在门外!他朝我走过来,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他是不是死的很冤屈啊?他一定是撞邪了,变成鬼魂回来找我们了!” 他越说越激动,抬起手指着门,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说完,大门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四周静得可怕。 谢先章瞥了眼郑清平,比起门外的撞击声,他此刻觉得郑清平的表情更可怕。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听着门口传来微弱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手不自觉已经捏成了拳头。 他用力一推,门刚打开,一道强光直直射在脸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挡,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 “谢组长?你们还没走啊?” 谢先章眯着眼,看清眼前的男人后心里顿时一松,略略喘息一口:“还没。” 郑清平站在后面往门口张望,瞧见是一身保安制服的李羡,于是走向他:“李叔?站在走廊上的人原来是你?不是我说你,你好端端的吓人干什么?” 李羡晃了晃手中的电筒:“局里的停电通知你们没看吗?我看五楼的灯还亮着,我就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然后我就瞧见你们这门一开一合的,我还以为进贼了呢。搞了半天,原来你们还没下班啊?” 天气异常闷热,郑清平浑身都被汗水淋了个遍。权当自己疑心病重,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睡觉。侧了身,从谢先章面前挤过去,道:“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压低声音,悄悄凑近李羡:“廖组长一死,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调查处这段时间自然是有的忙咯。” 第4章 李羡挑了挑眉,睨了眼谢先章:“小吴,这话可不兴说。你们谢组长年轻,是个文化人,对待工作认真,这是好事儿啊!” 郑清平咂咂嘴,尾音拖得老长:“是......”又转过身看向谢先章:“组长,那我就下班了,刚才是我不对,我改正。我挺喜欢这份工作,也请您别把我调到别处去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这次出差西藏有一份巨额的补贴,足足两万块,都能攒起来娶个媳妇儿了。 这时,吴树言也跟着出来:“组长,那我也下班了,明天见。” 谢先章点点头,顺手关了灯,掏出钥匙锁门。李羡就一直在他身后用手电筒给他照着,等把门锁好,他突然小声道:“新工作还不适应吧?” 谢先章疑惑地看向他:“......” 李羡凑近他:“有些东西,它不吉利,您看见的时候绕道儿走,甭搭理它,自然也就过去了。” 李羡说的话有些玄乎,谢先章听不大懂,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李羡嘴巴里呼出来的气都扑在他鼻子上了。 “李叔,您喝酒了吧?” 李羡嘿嘿一笑,手电筒照着走廊:“是是,就抿了一小口,不多,也不碍事儿,还是能看清路的。”说着,从兜里取了一包红喜梅。“您抽吗?” 谢先章摆摆手:“多谢,我不抽。” “对对,我忘了,你们一般都抽什么红塔山,春雷的。”他点了烟,吸了一口:“这烟其实还带滤嘴呢,七毛一包,不错了。” 谢先章急忙解释道:“李叔,我的意思是吸烟对身体不好,而且大楼里也不让抽烟。” 李羡润了润唇,呵呵道:“这么晚了,谁还管这个。人活在世上,叫我说别太较劲。这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要懂得变通,可也别什么都活得太通透,偶尔装傻也没什么。人啊,生老病死,一辈子就活这么一次。” 这话听着有些雾头雾水,谢先章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暂且听着,也不想继续跟他聊下去,便没说话。 “廖群山死了,造孽哟,死的时候还跟自己较劲呢。” 谢先章一听廖群山的名字,脚步一顿,扭头望李羡:“李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羡掸了烟灰,连忙笑:“我可没什么意思,我这人一喝酒就话多,嘴巴子碎,您别见怪。”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可仔细一琢磨就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谢先章问:“您跟廖组长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可不是让您给说准了吗,我俩算是一起进单位的。早些年这栋大楼还没翻修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在值班室打牌喝酒呢,说起来那会儿还没这么多部门。他也就是个小小资料管理员,以前调查处也不叫调查处,叫安全处。现在时代变了,国内航线也变多了,安全处又分了好几个部门。”他说到一半,若有所思地犹豫了半响,接着压低声音道:“这话我也就跟您说说,就当我今天喝醉了酒胡说的。其实吧......我是不信什么猝死的,他年轻时单杠都能翻十几个,没听过他有什么心梗的毛病。他老婆跟我老婆是同窗,听说他从西藏回来后就有点精神分裂。早前一直说山洞里的红色棺材会发光,又说棺材下边儿全是黄金。晚上也一直说梦话,说要去找自己的头,秃鹫把他的他头抢走了......” 前案情小组抵达西藏后实地调查了两个月,直到最后一次进山,雪崩将队员们掩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关于廖群山是如何逃生的,他自己也说不清,再者无人区没有信号,高山之大,险峻要害之地众多,调查难度非常大。 至今,案情小组的一具尸体都没找着。 警方与调查处的工作一度停止不前,此番二次进藏,一是与警方的人一起寻找被雪掩埋的尸体,给家属们一个交代。二是接手七年前的空难调查,查清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气,或是机械故障。 谢先章心里压力大,肩上的任务艰巨,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搅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他也不爱听这些瞎说八道的话,只好随意应付道:“竟有这种事情?” 李羡笃定地点点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别不信。就好比......”他顿了顿,二人此刻已经下了楼,站在管理局的大楼前,李羡缓缓抬起头,目光停留在大楼的第五层。 谢先章跟着抬头往上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接着就听见这老头子叹了一口气:“快走吧,要下雨了,晚上别出门儿了。” 就这样,二人在大楼前分别。谢先章的住处离上班的地方不远,通常他蹬个十五分钟的脚踏车就能到家。他像往常一样的从停车棚把脚踏车推出来,坐上去试了试刹车,随后拐出路口。 大楼漆黑一片,渐渐被他甩在身后。郊区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管理局计划明年年底搬进新市区,将这里作为后勤的保障点。等熬过今年,他就能在一个有空调新装修的办公室里工作了。 路边的灯一闪一闪的,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间竟然已经来到了晚上的十一点。 左不过是跟李羡说了十来分钟的话,怎么一个下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此时,脑子里又想起刚才李羡对他说的话。 谢先章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楼,远远地就望见一扇窗竟然还透着光。 他脚下一滞,都忘了蹬脚踏板。 都说越不信什么就越来什么,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难看,他急忙把头扭回来蹬得飞快。李羡说局里早就下发了停电通知,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在楼上那会儿就已经停电了。 第5章 可明明刚才自己亲手关了灯,怎么那灯又亮了? 难不成是电路坏了?通常,整座大楼停电是不会出现刚才的那种情况。楼里没人,李羡也已经回家。他无法解释眼前的情况,只一个劲儿地往家的方向赶。 好奇心驱使他再次回头看,这一看不要紧,刚转过头就瞄见身后的路中间有道人影。 此刻,距离居住地还有近五分钟的路程,他都能看见远处的居民楼上那熟悉的房东用来养花的小阳台。 就在他心慌之际,夜幕正好落下一道白色的闪电,谢先章浑身一颤,连车带人直接摔进了路旁的沟里。 车铃“叮叮”响了两声,这一摔把他的脑子给摔懵了。他疼得龇牙咧嘴,缓缓从沟里爬起来,顾不得被擦破皮膝盖,他拖着脚踏车往上拽。 人还没爬上去,就听见耳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这沟有些深,他半跪在里面,需得抬头才能看清路面。 谢先章眼角一瞥,一双惨白的手正好伸到他的面前。 他吓得发寒,冷汗不停地往下流。暴雨来临前,空气中的湿度达到一定的高度,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湿气,更不敢往上面看。 就在他壮着胆子抬眼的时候,那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提。 谢先章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卯足了劲儿拉回自己的胳膊,心想这不干净的东西还真让自己给撞上了,本来是不信的,现在经历了收音机无端播放和大楼电闸这两件事,一下子也软了下来。 越琢磨越觉得李羡说得对,这东西要吓唬人,甭搭理它就是了,他平复心情,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只管拉着车头往上爬。 原先是蹲着,看不清路面的视野,这下他站了起来,一手把住车,另一只手撑着路向上蹬。由于天黑,他掉进沟里的这一段距离又正好照不见,只能摸着黑上去。 才上去半点,那只手又抓了过来,这一来二去,一个要往上提,一个往下挣脱,较劲儿几番,谢先章终于忍不住了,大喊一声:“靠!” 他心乱如麻,害怕和紧张的情绪已经使得他的神经紧绷到快要无法控制的状态。 他决定正视那“脏东西”,索性回头向上看,这一看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和那东西竟然四目相对了。 他僵住了。 真的有个人蹲在上面。 那人垂下视线,面无表情,等了许久才开口:“我迷路了,能不能送我回家?” 第03章 03 面前这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谢先章差点破口大骂。 或许是因为灯光昏暗,他瞪着人打量片刻,察觉他没有恶意后终于冷静下来。也不理他,抬起脚踏车就往上推。 那人见状,立即帮谢先章将脚踏车往上拽。谢先章长舒一口气,拍拍手要上去时,一股力量将他提了起来。 不容谢先章挣扎,两个人四脚朝天就这么跌倒在马路牙子上。 谢先章噌地站起来,心想人一倒霉起来什么能遇上。刚才看见有个人在身后追自己,现在又莫名奇妙出现个人,也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扶起脚踏车就准备离开。 哪知这人长腿一跨,坐上车后座,语气木讷:“送我回家,我想回家。” 谢先章有点不耐烦,转过身看向后座上的男人。他努努嘴,窝火似的蹬下脚踏车停放架:“喂,你哪儿来的?” 男人坐姿板正,一动不动。 见他没反应,谢先章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这一碰不要紧,差点叫他喊出声。这人身上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而自己热得全身冒汗,衬衣都湿透了。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空气中渐渐飘来一股泥土的腥味,谢先章微微皱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唰地转过身。 不该搭话的,他不该搭话的! 李羡的话再次浮现在脑中,一瞬间,谢先章的汗毛立起,他握紧扶手,仔细回忆。他一开始是想拽自己上去,后面甚至还主动帮自己拉脚踏车。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东西”没想伤害自己。 谢先章深呼一口气,壮着胆子道:“我不认识你,请你从我的车上下去。” 半响,后边没什么动静。 他挪了挪身,表情愈发惨白。约莫过了两三分钟,他感觉后座轻了,紧跟着,暴雨如注,哗啦着落下。 此刻,耳边刮来一阵凉风,雨点拍打在他的背上,尘土的味道直直扑进鼻腔。那东西似乎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又在耳边回荡起来:“送我回家......”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状况,就算是个大老爷们儿也会吓得腿软。谢先章硬着头皮用力蹬脚踏车,就在这时,身后一道闪光灯照亮了脚下的路,他感觉一阵眩晕,哐地又倒下了。 雨声夹着刺耳的刹车声,他半睁着眼,看见有人朝自己跑来。 “同志,醒醒!” 他恍惚一瞧,半边身子浸在水里,脚踏车还压在自己胸腔上。谢先章倒吸一口凉气,完了,他出现幻觉了。 他被人抱上车,血流了一地。到医院时,部门领导也来了。等谢先章醒来,看见床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男人,他盯着看了半响,直到听见领导陈桐岩咳嗽一声才回过神来。 陈桐岩从椅子上站起,抹去脸上的汗水:“得了,人没事就好。”转而看向那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地质考古专家,顾玉岷同志 。你刚才被车撞进水沟,他正巧路过,然后就把你弄到医院来了。救命恩人,记得谢谢人家。” 第6章 谢先章立马坐起来:“谢谢。” 顾玉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不碍事,医生说只是皮外伤,流了点血,问题不大。” 陈桐岩凑过来:“小章,你看清刚才撞你的那辆车没?” 谢先章眼皮一跳,下意识疑惑地啊了声:“车?” “是啊,你那脚踏车都变形了。不是车撞的,还能是什么撞的?再说,你也不能自个儿就掉进沟里去了吧?幸好你福大命大,车虽然坏了,但人没事儿。” 他一听,回想晕厥之前的情形,一时发怵。大伙儿都知道他不喜欢迷信,若是现在他把自己刚才的遭遇讲出来,陈桐岩多半会笑话他,便只好摇摇头:“不记得了。” “也是,医生说你还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记得事故发生的瞬间也很正常。我瞧着你就在家安心修养几天吧,去西藏的事情......” 谢先章急忙打断他的话:“陈主任,我没事,我可以去。” 陈桐岩皱了皱眉,一手捏着下巴,思索一阵,看向他:“你确定自己没事?” 他点点头:“我确定。” “本来这事儿是明天开会的时候说的,既然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说了吧。组织上原本打算让案情小组,也就是由你、郑清平、吴树言。你们三个人和警方的调查队一起去的,但是考虑到上回发生的事故,我们向局里申请了外援,让地质专家一同前往西藏。加上七年前失踪的人员也有地质勘探队员,这专业上的事情还是得专业的人解答,有疑问还可以请教他。” 谢先章扭头瞥了眼顾玉岷,心想这回局里考虑得挺周全,竟然还请了专家一起去西藏,有了专家介入,一些奇怪的现象也能解释得通了,还能安抚队员们的心,特别是郑清平。 “计划三天后出发,队伍一共七名成员。” 顾玉岷紧接着补充道:“不,是八名,我这里再加一个人。” 陈桐岩转头问他:“除了您......” “我小叔略懂一点风水,登山方面是专家。” 谢先章的眼神瞟向他,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又是搞地质研究的,不想也是个老迷信,心里叹了一声可惜。 陈桐岩交代完便往家里赶,此时病房内只剩下他和顾玉岷。 谢先章僵坐着,心里感到一阵后怕。琢磨片刻,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问:“方才您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顾玉岷微耷着脑袋,手上带了一串菩提珠,另一只手捏着珠子抬眼瞧谢先章:“水沟里。” 谢先章续道:“周边就我一个人吗?” 他点点头,停顿一会儿,反问谢先章:“你想起是谁撞你了?” 倒没谁撞他,但碍于面子谢先章也不好说是自己在路上被那种东西吓了一跳然后摔倒的,骗他道:“没,记不起来了。” 顾玉岷盯着他,仰头又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我去叫护士来取针,你先把滴管滚轮关小。” 谢先章按照他的话将滚轮向下滑,顿时,手背一阵发凉,他瞪大眼,见管子里的液体流得飞快,人也精神了,不迷糊了。心说这要是流进空气,怕是要把命舍在这里了。 顾玉岷急忙伸手按住滚轮,忙道:“同志,关小得往上。” 谢先章一脸尴尬:“......谢谢。” 等把针取完,护士推来轮椅叫谢先章坐,他一看,自己不过是大腿流了点血,也不必动用轮椅,便张口拒绝了。 他扶着墙单脚跳,顾玉岷跟在他身后看着。还没走到楼梯口,谢先章就已经没力气了。 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当他犯难之际,顾玉岷走上前来一把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说:“我扶着你吧。” 谢先章自知打脸充胖子,只好道:“那麻烦您了,多谢。” 顾玉岷身上有股兰花香,谢先章觉得比起自己身上水沟的臭味可香多了。心里难免害怕被人嫌弃,便只管埋着头一言不发的往楼下走。 顾玉岷喃喃开口:“客气。” 谢先章客套道:“往后去西藏,还请多多照顾。” 这时,顾玉岷忽然脚下一顿,似乎有话要说。 谢先章抬眸看着他翕动的嘴唇,正要听他说话,结果楼道的灯啪地一下熄了。 接着,一道滚雷响彻整座医院上空。 不到一分钟,灯又亮了。 “看来是打雷天跳闸。”顾玉岷转头问他:“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吧?” 谢先章急忙拒绝:“能走,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顾玉岷笑笑:“那就好。” 两人刚到一楼就看见值班保安正在脱身上的雨衣,甩了甩水,朝他们两个人望来。 “哎,您好点了吗?” 谢先章嗯了一声:“好多了。” 保安擦擦脸上的水,边说边指着外头:“抬您进来的时候可吓人了,浑身都是血。要不注意看啊,还以为这位同志车上拉着一具尸体呢。”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说话难听,您别介意啊。” 随后,他又朝谢先章和顾玉岷的身后望了望:“对了,跟着您来的那位小伙子呢?怎么没见着人?”保安继续道:“其实那段路前两天才刚刚出过一场车祸,也是送到咱们医院来了,只不过没抢救过来。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个子特别高,多好的一个孩子,实在可怜呐。” 第7章 听到这,谢先章冷不丁怔了一下。 一旁的顾玉岷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回头问:“怎么了?” 谢先章摇摇头:“我看外面的雨这么大,我的脚踏车又报废了,所以......想问问您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家就在二街旁边的早餐店楼上。”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十分令人为难,他原本也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只是现在落得一副狼狈摸样,实在没个办法。 谢先章心里有些忐忑,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被拒绝后的说辞,不料顾玉岷却回答得很爽快:“当然可以。” 第04章 04 眉眼间的阴云瞬间被吹散,谢先章不觉搂紧了顾玉岷的肩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顾玉岷望了望外头的暴雨,索性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谢先章的腿上:“我背你。” 谢先章一听,想也没想就趴上了他的背,心忖自己也算是遇见了大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二人在车上简单聊了聊,基本上都是谢先章问一句顾玉岷回答一句。 “您这专业好就业吗?” “还行。” “平时都去哪儿考察呀?” “野外。” “工资高吗?” “工资……”顾玉岷停顿一下,“只能说待遇还不错。” 这么说肯定很不错了。 应该是比自己工资高点儿。 谢先章沉默片刻,问他:“您之前有去过西藏吗?” 顾玉岷嗯了一声:“去过两次。” 他是第一次去,免不了有些好奇,继续问:“你们一般去西藏都考察些什么啊?” “寻找矿化线索。” 像顾玉岷这一类的地质考古通常是研究古学地层,不过也会研究稀有矿石资源。 谢先章虽不太懂地质考古,但联想到消失在无人区的勘探队员脑中立马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您说有没有打着寻找矿产资源的旗帜,然后私自开采这种可能性?” 顾玉岷一顿,快速瞄了一眼他:“怎么说?” 谢先章嘟囔道:“人之常情嘛,谁不爱钱。” 顾玉岷笑笑:“野外勘探工作辛苦,时常风餐露宿,且不说私自开采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大型的机械必不可少,想要在无人区开采矿石,仅靠十几个人根本办不到,所以也不存在勘探队员们私自开采的这种可能性。” “局里聘请您来协助我们调查,那1994年飞机失事的整个过程您应该也知道了吧?” “螺旋桨飞机虽然比较适合在高海拔地区飞行,但受气候的影响较大,所以emb-120在恶劣天气的环境下需要机长保持冷静应对一切可能突发的状况来操控飞机。” “您认为是气候的原因导致飞机坠机?” “不,我只是猜测。” 顾玉岷的猜测在谢先章看来有些剑走偏锋,毕竟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认为飞机失事是跟天气有关系的。 于是便问他:“理由是什么?” “搞勘探的都比较惜命。” 谢先章一愣,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意外。 “我们有时候会去险峻的高山峡谷,偶尔也去活火山,或是溶洞和地下河。环境愈是恶劣的地方,危险系数越高。假使一个不小心,摔下去连尸体都找不到。”说时,他又补充道:“很吓人吧?” 谢先章眨了眨眼:“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待遇好了。” 三言两语间已经到了早餐店,二人下车,顾玉岷依旧去扶他。谢先章是个要强的人,想着都到了家门,再让人家送多不好意思,立即抽开手,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就不好再麻烦您。我从楼梯上去,拐个弯儿就到家。” 顾玉岷挑了眉,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才道:“真不要紧?” 谢先章的神色看起来很轻松。 “一点小伤也不打紧。” “那好吧。” 谢先章谢过他后便转身朝楼梯走,居民楼一共三层,一楼是早餐店,他住二楼,三楼是房东家。房子老旧,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很久,他之前跟房东提起过,但房东抠门儿就没换。 眼下只能摸着黑上楼梯,好在谢先章已经习惯,轻车熟路就摸了上楼。 刚走两步,脚下便立刻笼上一层阴影。他太阳穴一跳,回过头道:“真不用送,您放心,这里我熟。” 哪知回头的一瞬间正好与顾玉岷撞上,谢先章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儿摔跟头。 顾玉岷一把拉住他:“忘了跟你说,我也住这儿。” 谢先章木了。 他也住这里?怪不得好心送自己回来呢,搞了半天,俩人还是邻居。 顾玉岷手里拿了一串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陈主任给我的,本来我准备昨天搬过来,有点事儿给耽误了。听你说住在早餐店的楼上我就猜到了,咱们是邻居。” 原来是陈桐岩的杰作。 “对了,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说。” “什么?” “其实你问我当时在哪里发现的你,我撒谎了。” 谢先章一个激灵,怵了。 他看不清顾玉岷的表情,只觉得楼梯很黑,黑得似乎都看不见眼前有个人。若不是他说话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在与空气对话。 黑暗中,他似乎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谢先章浑身僵硬,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第8章 “你躺在马路中间,我差点儿碾死你,要不是你身上压着一辆脚踏车,或许我根本没发现马路中间还躺着个人。” 谢先章迟疑地啊了一声:“您确定?我是躺在马路中间而不是水沟里?” “嗯,我确定。” 顾玉岷的语气十分肯定。 但他越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自己,谢先章就越感到心里一凉。他不住地幻想,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摔下水沟后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有个人把自己往上拽,他甚至没有觉得那个“东西”是在伤害自己。可顾玉岷却说,他在马路中间发现了自己。 这么一想,那玩意儿根本就是在害他。 心里毛毛的。 谢先章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恍惚,伸手扶着墙壁往上走。 “明天我让小叔给你瞧瞧吧。” 谢先章停下脚步,回头:“瞧什么?” “八字。” “改革发展都多少年了,您还信这个?”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信。” 谢先章说不信,其实心里也打鼓。从那盘磁带开始,接二连三遇见的事情就没有一件能解释得清楚。 换作是他爹,保不齐就被顾玉岷的这句话迷得神魂颠倒食不知味。 顾玉岷的小叔究竟个什么样的人物,直到三日后,谢先章算是见识到了。 原本谢先章旁边坐的是吴树言,飞机起飞前顾玉岷特地跑来跟他换座位,说是自己那儿靠窗,风景好,几句话的功夫就给哄了去。 郑清平见吴树言走了,他也跟着换座。 顾玉岷的小叔看起来年纪不大,左右不过三十七。名字颇有意思,叫许算心。人长得痞,看起来坏坏的。 比较起来,顾玉岷的鼻梁很高,嘴唇薄,眼角眉梢英气十足,低头翻看笔记本的样子很是好看。 “看什么?”许算心问他。 谢先章收回视线,忙道:“我瞧您和他长得不太像。” 许算心瞄了眼顾玉岷:“他像他母亲。”又看看他:“你是几几年的?” 没想到真要给自己算八字,谢先章心里不愿意,嘴上却老实道:“七九年,九月八日。” “清清绿水峻峻山,满天星象照人间。气机不弱,但五行缺火。运气嘛……最近看起来不太好。” 还能看出他运气不好? 谢先章点了点头。 许算心会心一笑:“我这有块开过光的如来吊坠,戴上以后能保佑好运。”说着,放在他手里。“见面礼,别客气,玉岷也有一块。” 他犹豫着戴上,抬头时正好对上顾玉岷投来的目光,谢先章连忙笑脸相迎这位救命恩人。 这趟航班人少,空了许多座位出来,许算心嫌三个大男人太挤,自己寻了个空位睡觉去了。 谢先章正打算闭目养神,顾玉岷却忽然靠了过来。 “怎么样?” “您小叔人挺好,还送我如来吊坠。” 顾玉岷盯着他的脖颈:“腿还痛不痛?” 谢先章摇头,伸手将如来吊坠放进衣领。 “我有样东西给您听。”他从背包里翻出巴掌大小的录音机,按下开关键。“这是那盘磁带发出的声音,我用录音机录下了。开始比较明显,应该是有人在攀爬雪山,但是后面听着听着就比较奇怪了,总觉得这个人似乎看见或经历了什么被吓到尖叫。” 顾玉岷把头偏了过来,耳朵贴在录音机上仔细听了一会,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隔了许久才道:“这断断续续的,我觉得更像是两个人在对话。因为海拔高,氧气稀薄,风又大,设备在录制声音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不同的声音混在一起,如果声音离得远,很可能就会出现说话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弱化的情况。” “对话?”谢先章顿了顿,道:“如果能分析出他们对话的内容就好了。” “这是唯一的线索吗?” 谢先章嗯了一声,抬起脸看向窗外。 云端之上是一望无际的蓝,眼底白茫茫一片,他们此刻正在海拔万米的高空飞行。 抵达拉萨后,八个人又坐上了大巴车往藏北的方向行驶。车上人多,汽油味混杂着浓浓的体味让人忍不住反胃。 一路颠簸,谢先章面色铁青,他将头靠在窗上,车窗只留了一条小缝儿。 再瞧其他人,郑清平已经在后面吐得死去活来,连吴树言都有些难以承受车内浑浊的空气。 唯有许算心和那三名小警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谢先章心里不禁感叹。 警察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寻思着再去瞧瞧顾玉岷,没曾想对方也在看他。 “难受吗?” “还好。” 说完这句话谢先章就后悔了,心说要是再装下去恐怕也要吐了,急忙闭上嘴。 顾玉岷早就看出了他的不适,转头劝道:“靠着我吧。” 谢先章扯了扯嘴角。 “我经常和这种路打交道,不管它怎么颠簸,睡一觉就好了。” 谢先章杵在一旁。 “相信我。”顾玉岷靠过来。 谢先章双眼一闭,把头靠了上去。窗外的风景再如何优美,眼下早已吸引不了他。 第05章 05 从拉萨到聂拉木的路原比想象中更难走,中途经过加油站时陆陆续续有人去解手。 许算心嘴里叼着烟,第一个冲下车。紧接着郑清平和吴树言也下车了,至于那三名小警察,似乎是职业天性,看着乘客留下的行李没一个想走,生怕有小偷全都在车上守着。 第9章 过了会,郑清平从厕所里出来,瞅见蹲在外头的许算心,上前跟着蹲下:“叔,加油站不让抽烟。” 许算心顶了顶腮帮子,无声地嗤道:“怎么?怕死啊?” 郑清平瞪圆眼睛,道:“谁不怕啊?”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我有保险,还算是心里有点安慰吧。” “保险?” 郑清平诧异道:“您没买?” 许算心抖了抖落在袖子上的烟灰,嘴里含着烟,说话有点含糊:“买这玩意儿干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就好。” “您倒是看得开,可您也知道,那雪山上的东西邪乎,谁沾谁倒霉,我可不想像廖组长那样稀里糊涂的就死了。” 许算心的眼神停在他身上,没话,默默打量片刻。 “这要是真不信那些传闻,陈主任也不会请您和顾专家跟我们一起来西藏啊。不过说真的,叔,您除了会看风水,是不是还能捉鬼啊?” “捉鬼?”许算心皱眉问道。 “我老家的风水先生全都会,什么画符啦,帮人改写八字啦,替人消灾啦,捉鬼啦......好多我都说不上来。” 许算心一听,乐了:“你说的那是道士吧?” 郑清平点点头:“您会吗?” 许算心挠了挠眉弓,并不打算接话,又从盒子里抽了一支烟出来。 郑清平见他没个反应,在心里盘算一阵,自顾道:“既然不是的话,那您是干什么的?据我所知,搞风水玄学这一块儿的基本都是道士,要嘛替人看房子,要嘛看祖坟。剩下的......就是挖冢子一类的了,咱国家管得严,可不允许搞这个,进去是要吃枪子儿的。” 他说完,许算心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双目目视着前方,不停地吸烟,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郑清平一看他这表情,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唐突了,盘算着是不是自己说对了,直愣愣把他打量一番,嘴立即就闭上了。 吴树言恰好从厕所拐出来,面目痛苦,走上来,道:“这厕所真他妈臭,冲得我天灵盖都要被掀开了。”转头往车上一望,问:“组长和顾专家没下来吗?” 郑清平讪讪道:“哦......是,说是不舒服。” 许算心压低眉,丢了烟头用脚踩熄,伸了个懒腰:“到聂拉木还有三百多公里呢,你们俩抓紧时间上车休息吧。” 车内慢慢坐满了人,压得轮胎都往下沉了沉。顾玉岷说得没错,一路睡过来总比清醒着要好,谢先章换了个姿势,肩膀又靠回车窗。 这时,上车的人不知谁抱怨了一句:“好臭啊,车上是拉过死人吗?怎么这么大的味道?” 一直待在车上的人闻不见太多味道,反而下了车再上车的人是能很明显的就闻见异味。经他一说,其余上车的人也跟着抱怨起来。 “谁在车上拉屎了?” “我就是说这一路上怎么总有一股恶臭。” “车上人多嘛,又不开窗,好些窗都是坏的,难免味道重了些。” “叫我说这种臭跟普通的臭味还不一样,我家马圈都比这车里的味道香。” 一来二去,说得人也多了起来,司机也开始寻找起臭味的来源。 那三名警察此次是去聂拉木县的公安局,虽与他们同行,可最终目的不一样。在接到任务前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先安抚大家,然后跟着司机去找臭味来源。 许算心最后一个上车,进去的一瞬下意识抬手捏了捏鼻子,随后走到顾玉岷身后坐下,拍拍他的肩。 “这车坐不了了,拿上行李,我叫人来接。” 顾玉岷点点头。 谢先章一听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 顾玉岷指了指车座下面:“死人了。” 死人? 正当他要问清楚的时候,那三名警察匆匆忙忙上了车,开始组织人员下车。 谢先章招呼组员拿行李,心说顾玉岷他小叔有点神,连这都能算。几个人等在服务区没一会儿,同行的张警官走过来,对他道:“这边有特殊情况需要我们处理,咱回头再碰。” 谢先章问道:“出事了?” 张警官略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我们在行李箱发现一具腐烂发臭的女婴,案情重大,需要向当地公安局申请增援。我已经向局里说明情况,你们可以先走了。” 话音刚落,谢先章的眼皮就开始狂跳。感情自己跟尸体同行了五百公里,一路上闻见的味道原来是尸臭。他想起谢必怀的话,说当年老家的那棵榕树有一段时间就非常的臭,那臭味就跟死了人一样。这种臭难以想象,绝非大粪和过期食物能比拟的。 他转头看了眼许算心,忽然对顾玉岷道:“我一直不明白您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要撒谎,最后又在楼下告诉我,我躺在马路中央。” 顾玉岷眸光闪了一下,道:“因为我想不通谁会把脚踏车压在你身上,而且......那天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车经过那条路。在收费站的时候,我听收费的工作人员埋怨了一句,说想换工作,一天到晚别说车了,连鬼影子都看不见。后来陈主任在问你的时候,你下意识啊了一声,很明显,你是自己摔的吧?” 谢先章蓦地一怔。 “我觉得掀别人的老底不是君子行为。” “现在掀也不是。” “抱歉。” 第10章 “......” 很快,来接他们的车到了,小车比大巴车的速度要快许多,四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了聂拉木。 相比之下,这里的气温更低,雪山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 比起巨大的温差带来身体上的不适,幸运的是居然没人有特别明显的高反症状。也就是说,大家的身体素质都还不错。 聂拉木,一个被雪山包围的边境小城。再往里就走不了了,翻过雪山就是边境线,群山簇拥着希夏邦马峰,迄今为止,人类从未真正的征服过。 几人在县城的小旅馆歇息,收拾包袱的时候他看见许算心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双登山鞋,冲锋衣,护膝,登山杖。看起来像新手似的,还不如郑清平带的多。 “叔,您就带这些?”郑清平问道。 “嗯。”许算心整理完东西,掏出一盘指南针和一部卫星电话。 谢先章挑了挑眉:“进口的?” “识货。”许算心晃了晃卫星电话。“防水,有sos紧急帮助功能,一分钟要一块九毛钱。” 郑清平瞪大眼:“这么牛?” 许算心接着道:“缺点,有信号延迟,容易受到矿场磁场干扰,特别是巨型山体遮挡时。” “那还带这个干什么?” “如果发生自然灾害,或是一些突发情况,用它求救是最后的机会。”顾玉岷解释道,“当然,我希望我们不会用上这个。” 他们的第一站,希夏邦马峰,抵达飞机残骸的位置 。徒步在冰川上行走,平均海拔高,危险性未知。虽说现在没有高反的症状,可一旦真正的开始攀爬雪山,将会面对无数种可能。 谢先章将路线图展开,铺在旅馆的床上。 “飞机残骸的位置位于南坡海拔六千七百八十米,南坡大本营距离营地a有两千米,第一日我们到达营地a后整装休息,第二日接着向营地b出发,前往营地b的路程虽短,但攀爬难度非常高,路况和天气不明。到达营地b以后,我们应该会看见前案情小组留下来的帐篷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就是营地c,也就是距离飞机残骸被发现的地方大概五百米。找到飞机残骸,量取数据,最后再到周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残片。” “之前的队员应该就是在营地b去往营地c的途中遇难的。”郑清平指着路线图,“这么一看,这两个营地之间的距离也不远啊。” “越到上面氧气越稀薄,天气也越恶劣,难的不是距离,而是人能否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撑下来。”吴树言道。 “没错,所以及时观察风向变化和温差就十分重要了。”顾玉岷看了一圈,抬眼对谢先章问道:“按照航线,1994年这架飞机应该是从拉萨飞往成都的对不对?” “是。” “那既然这样,怎么会在这里发现坠落的残骸?” 谢先章想了想,道:“按照当年给的说法是,原本计划从拉萨起飞到成都,然后从成都再到北京。但出于某种原因,最后申请的却是从拉萨机场飞往尼泊尔的加德满都。” 临时改变航线是为什么? “尼泊尔?为什么要出境?” 这句话仿佛把所有人都问住了,大家都盯着路线图一言不发。 吴树言想了想,道:“刚出事那会儿局里就派了人去调查,只是当时没发现任何飞机的残片,连坠毁的地点都不清楚。找不到黑匣子,事故原因就无法确认。后来他们赶往勘探队待过的村子,跟着人就消失了。” 郑清平补充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怎么进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就消失了?还有村里的那些传言,那具会动的尸体......” 许算心在一旁听着,默默点了一支烟。 第06章 06 “尸体怎么可能会动?”吴树言道,心想郑清平这小子可完蛋了,原本叮嘱他在谢先章面前少提这些,不料他现在越提越来劲。转头去瞧谢先章,一愣,这人听了居然没反应。 许算心看了看路线图,问:“那个村子在什么位置?” 郑清平指着图上的一个黑点,道:“离希夏邦马峰也不算远,就在这儿。” 许算心吐出烟雾,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无人区野生动物多,指不定是什么爬行类的动物挪动过尸体。” “那地上的脚印怎么解释?” 许算心皱眉道:“你怎么就能确认一定是人类的脚印?” “他们都这样说。” “说?道听途说不可信。” 郑清平心里纳闷,一下子就急了:“这事儿当时还上过报纸,千真万确!” “你亲眼见过?” 他摇头:“那倒没有。” 吴树言见郑清平吃瘪,想着终于有人能堵住他这张嘴,跟着教育道:“看吧看吧,这种故事多半是编的,也就你信。回头问谢先章:“咱们什么时候去村子?” 谢先章道:“大本营回来后。”他伸手点了点路线图中标注雪山的符号:“1994年,一家名为日升的外资企业投资了一个矿产开发项目,老板是两个美国人,坠毁的飞机是他们承包下来专门搞勘探的。”说到这,他皱起眉头啧了一声:“虽然作为小型飞机emb-120非常优秀,但是它发生事故的概率却十分高。即使有着不错的条件,据我们调查,在1986年的美国得克萨斯州就发生过一次因天气而失事的例子。这次必须在七天内抵达营地c寻找黑匣子,然后返回大本营。要注意的是,全程无补给。” 第11章 “没有补给?” “是。” “那万一在路上遇见意外怎么办?” “只能选择返回最近的营地。” 说到扎营,吴树言突然问:“五个人,那帐篷怎么分配?” 郑清平看了眼谢先章,急忙正色道:“我可以自己住一个帐篷。” 吴树言啊了一声:“你确定?昼夜温差大,万一你身体不舒服,冻死了都没人知道。我觉得还是三两组队吧,我,清平,组长;许叔就跟顾专家住一个帐篷,大家都有个照应,怎么样?” 一直没说话的顾玉岷这才开口:“行。” 大伙儿聊了会路线,最后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抵达山脚的时候天刚亮,蓝天白云,山巅迎来清晨的第一束光。 谢先章眺望远山,不自觉发出感叹,他是第一次来西藏,虽说北方的冬天雪下得十分厚,但亲眼看见山脊的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想,这要让谢必怀来看一眼就好了。 吴树言是南方人,这种风景见得少,更别提日照金山了,拿起手中的相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我记得以前外婆曾经给我说过,说雪山上的冰川都是相通的,人要是掉进去了,想出来绝无可能。”郑清平祈祷道:“希望这个季节的冰川不会化得太快,不然就......” 顾玉岷却笑了笑,道:“希夏邦马在藏语中意为天气恶劣,在藏民心中,它是一座神山。我想,只要你抱着敬畏的心攀登雪山,那么就不会出现你所担心的状况。” 这一听,他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宽慰了许多,脸颊这才有了血色,道:“菩萨保佑,让我平平安安的去,顺顺利利的回。”说着,对着雪山磕了三个头。 等抬起头,原本碧空如洗的天却突然被大片的云朵遮蔽,郑清平眼皮跳了一下,隐隐觉得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慌得厉害。 要知道,那山上还有未被找到的前案情小组。 “我看你别求菩萨了,在西藏求佛祖更有用点。”吴树言在一旁打趣。 郑清平嘴里念念有词,一听这话更有些神神叨叨的,求完菩萨又开始求佛祖。 顾玉岷走过来,问谢先章:“我小叔给你的如来吊坠呢?” 昨晚他洗澡的时候给取了,早上忙着收拾行李就没戴。再说谢先章也不信这个,顿了顿,道:“在旅馆,忘记拿了。” 顾玉岷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谢先章咬着腮帮子,心说这人该不是生气了吧,毕竟是人家小叔送的礼物,自己还不当回事,也不放在心上,换做旁人估计是要生气的。这么一琢磨,便跟在顾玉岷后头,道:“俗话不是说口头禅人人都会说,求佛先求心,与其嘴上说说,倒不如记在心里。我记挂着佛祖,佛祖肯定会保佑我,对不对?” 顾玉岷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他:“那是块真玉。” 脚步声停下,谢先章神情一滞,脑子一下子懵了。 “嗐,您不早说。” 早说他可就戴着了。 按照计划,从大本营出发到营地a预计需要五个小时,但雪山攀爬难度大,所以谢先章在计算时间的时候多预留了一个小时。 攀爬雪山最致命的就是高反,特别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可能在睡梦中死亡。 南坡相对于其他行走路线更平缓,这里三面雪山环绕,在视觉上更加震撼。 山脊之上的风很大,领头的是许算心,接着是郑清平和吴树言。谢先章原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打算断后,但这个想法被顾玉岷拒绝了。 谢先章疑惑地看了眼他,这里的紫外线强烈。脚下是裸露的山体,他被顾玉岷身后的雪刺得眼睛发疼,可心又不甘,道:“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还是我走后面吧。” 那风吹得猛,顾玉岷伸手撑在他的后腰上,淡淡开口:“不用。” 因为风的方向是迎面而来,谢先章险些没站住脚,幸好顾玉岷抬手帮了他一把。 “为什么?” 顾玉岷朝冰川眺望,他道:“如果发生意外,我可以在后面稳稳接住你。” 谢先章顿住,眨巴着眼睛,一时没了话。 要知道,在家可没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谢先章挑了挑眉,语气柔和了些:“我可没那么矫情。” 顾玉岷轻轻笑了声,手上用的劲儿大了点,将他往前推,道:“我是担心你的腿,倒不是说你矫情。” 谢先章听着心里直跳,哦了一声:“您还真是个大好人。” 若真要比比,顾玉岷不仅身高上有优势,在力量上也十分有劲。谢先章心里嘀咕,缓缓回过头,问他:“嗳,您知道迁徙的狼群吗?” 顾玉岷抬眼,疑惑地嗯了一声。 只瞧他清俊的脸上带着笑意,谢先章压低声音,问道:“跟在队伍最后的您知道是什么狼吗?” “什么狼?” 很快,那笑变味儿了,带着一股邪气,他道:“在狼群的后方,通常都是老弱病残的狼。” 顾玉岷嘴角弯了弯,道:“你还懂这个?” 谢先章心里暗笑,道:“有感而发,咱们这一路颇有狼群迁徙那意思。” 顾玉岷听他那语气,早就猜到他的想法,身为案情小组的组长,不光掌控全局,也有保护队员们安全的职责,像是他的作风。如今自己担任了安全员这个岗位,那就显得他没什么作用了,与其是挖苦,听起来更像是死活要面儿。 第12章 这样一想,顾玉岷忍不住笑了声:“说起来北坡连着草原,除了牛羊以外,指不定还能看见野驴。”说时,往前踏了一步,与他并肩,道:“野驴都是成双出入的,偶尔有一只落单,他们就会混入羊群,站在高处往下看,羊和驴根本分不出来。” 谢先章睨了眼他,道:“放心,我眼神好,是羊还是驴我分得清。” 话刚落,郑清平突然大喊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几人停下脚步,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天空挂着云彩,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而在那绵延的雪山上,居然屹立着巨形冰塔。北坡的冰塔其实要比南坡的更为壮丽险峻,冰塔林立,远远望去好似水气有了形状。但这个冰塔显然比北坡的还要大,并且冰面的波纹就像冰晶镶嵌在里面一样,经过太阳折射,闪闪发着刺眼的亮光。 “这是冰塔林!”吴树言惊呼道。“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这个位置见到冰塔林,简直出乎意料之外!” “是啊,冰塔林本就罕见,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塔消融快,有这般规模的冰塔林实属难得。”许算心眯起眼仔细端详片刻,眸子转了转。 按照冰塔林出现的海拔来说,一般在5800米到6500米之间,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到5800米。 谢先章仰头朝冰塔林望去,白色的冰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硕大的冰川之上分布着横竖不一的纹理。 好安静。 静得让人心里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距离出发大本营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其实他们已经走的有些累了。越往上走就越靠近冰塔林,登山鞋踩在凸起的石头上发出擦擦的声音,除了风声以外,剩下的都是自己从胸腔喘息的共鸣声。 谢先章伸手揉了揉耳朵,一旁的顾玉岷上前关心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皱着眉头朝吴树言的方向看去。除了许算心的表情不怎么好以外,这俩人倒是面露喜色,想来是发现了巨型冰塔林而感到兴奋。 “你没事吧?”顾玉岷问。 谢先章再次摇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正要说话,只听郑清平和吴树言吆喝着就往冰塔林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雪山上奔跑? 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行为! 谢先章心里一紧,准备冲上前去拉住他们。不料顾玉岷却抢先他一步,大喊一声:“别动!快回来!” 紧跟着,许算心捡起地上的石头向郑清平的脚下砸去,也跟着大喊道:“别跑!不能跑!” 很快,吴树言停下了脚步,耳鸣头晕得厉害,他抱着头缓缓蹲下,一时发了昏。而郑清平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依旧在奔跑,速度甚至越来越快,气喘得也越来越急。 眼见他再这样跑下去恐怕真的要命丧于此,谢先章连忙也跟着跑了上前。 结果刚跑两步,就被许算心拉住斥责一通:“丫的,谁让你跟着跑的?” 谢先章脑子猛然一怔,仿佛被他这一声给吼清醒了。 “郑清平!”谢先章转身对着郑清平大喊道:“快停下!” 第07章 07 顾玉岷身上的背包算是他们几人里面最重的,虽说他体力好,可也经不住这样在雪山上奔跑。感觉喉头血气翻涌,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一般。最后,他终于追上了郑清平,将他一把抓住。 郑清平背对着他们,嘴里念念有词,粗重的喘气声将断断续续的句子盖住。 许算心将背包扔到地上,扶起地上的吴树言,二人对视,许算心的脸色沉了沉。 他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吴树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脑子晕沉沉的,道:“我......我只是感觉那个东西好像在发光,还是蓝色的光,好美,美得我情不自禁的想接近,想触碰。然后我就听见郑清平喊了一嗓子,飞快地从我旁边跑了过去,我也说不清道不明,觉得心情好愉悦,身体好轻,莫名其妙的就跟着跑了起来。” 听完,许算心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先润润喉咙,别喝得太急。” 百米开外,谢先章快步走了过去,心里又气又担心,道:“谁让你跑的?上山之前没给你讲过规矩吗?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下山回北京去!” 气话说了一半,眼见郑清平还是背对着自己,谢先章只好凑上前,扯了扯郑清平的另一条胳膊。 “清平?”他放轻了语气,“没事儿吧你?” 谢先章有点纳闷,抬眸看了看顾玉岷。不想在顾玉岷的脸上竟然看见了一丝惊讶,他这才用力将郑清平转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闻说聊斋志异有一篇有一句话是这样描述的:忽有声震如雷,已而烟灭,见术士七窍流血死矣。 意思是伴随着一声巨响,等烟一消,见那术士七窍流血死在了那里。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那还是在谢先章小时候,他爹有一本从古玩市场淘来的白话聊斋放在家里,谢先章从小性子孤僻,又因那棵榕树时常被村里的小孩子打趣,说他家闹鬼。 在没有玩伴的情况下他只能依靠读小说来打发时间,后来在家发现了这本书。那里面的故事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自打看了那本书以后胆子就跟兔子似的。 而眼前的郑清平真应了那四个字。 七窍流血。 人还好,倒是没死,只是这双目双耳两鼻孔都流着血,在奔跑的过程中再被肆虐的冷风一吹,吹得满脸都是。 第13章 多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谢先章的心跳得飞快,抬手揪住郑清平的衣领气道:“你疯了?不知道在雪山上不能奔跑吗?” 郑清平哪里还有意识,双眼呆滞,人几乎快晕了过去。 顾玉岷急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握住谢先章的手,道:“先章,先松开他,你这样摇他,他会很难受的。” 谢先章气得脸都红了,收回手,立即从背包里取出毛巾和水。 “等等。”顾玉岷按住他的手,“饮用水珍贵,不要用这个给他擦。” 谢先章又把水放回去,仰头看向远处的冰川,道:“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化掉的冰。” “你别去,帮我把他放下来,你把他的脑袋托住,我去弄水。” 谢先章接住郑清平:“我知道怎么弄水。” 顾玉岷嗯了声:“我知道,但你的脚……” 谢先章垂头一瞧,袜子划破了,渗了点血。 “刚才追清平的时候踩空了……摔了一跤。”他道。 “还是我去吧。” 顾玉岷去找水的期间,谢先章先处理了郑清平正在出血的鼻子,塞了两坨棉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七窍流血,六窍总比七窍好。” 渐渐地,怀中的郑清平似乎听见了谢先章的声音,微微睁开眼,语气十分虚弱:“......组长?” “嗯。”谢先章垂下眼,取下自己的帽子挡在他的头顶。 刺眼的光线一瞬间变暗,郑清平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谢组长?” 谢先章冷着个脸,心说这人是不是傻了,一直喊个没完,便道:“是我,谢先章。” 郑清平一听见谢先章这三个字如梦方醒,吓得弹了起来:“哎哟,我去。” 谢先章急忙按住他,道:“你有这力气看来是没事了。” 郑清平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而他还尴尬地躺在这位他又惧又不敢得罪的领导怀里,一时汗毛发凉,浑身都抖了起来。 “郑清平,你他丫的跑什么?这里是雪山,不是你那大三江平原。” 说来也怪,郑清平一个土生土长的平原孩子,第一次来到西藏竟然没有出现很明显的高原反应。谢先章低头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实在没想通。 隔了一分钟,他心里有了一个断论。 郑清平他娘的是个铁肺。 郑清平被盯得发毛,不敢仰头看他,眼神猝然收回,急忙落在自己身上。 他定睛一瞧,差点咬断舌头,大叫道:“血!血!” 谢先章还未反应过来,怀里这人旋即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他已经躺在了顾玉岷怀里。 “顾......顾专家。” 这敢情好,还不如不醒呢。 顾玉岷伸手量了量郑清平的额头,松了一口气:“万幸,没事就好。” 郑清平慢慢坐起来,问:“我这是怎么了?” 谢先章表情凝重:“你晕血?” 郑清平点点头:“感觉头涨涨的,好晕。” 顾玉岷问:“你刚才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郑清平眼眸一转,抚着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那个冰塔林就感觉异常兴奋,越高兴就越忍不住想要靠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等着我,然后就听见风中传来‘呼呼’的杂声。”他皱起眉,朝远处的冰塔林望去。 此刻,云已经压得非常低了,这么一瞧,似乎有些看不清那冰塔林了。 山峦被积雪覆盖,冰塔林透着幽幽的蓝光。可再仔细去瞧时,那光又暗了下去,眼睛变得无比的干涩疼痛。 他咽了咽口水,从容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组长,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 谢先章睁大眼,原本俊秀的脸也不经微微皱了起来,呵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在喊?” 郑清平抱着头,神色很痛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说不清,但是肯定有人在喊,我分明听见了!” 顾玉岷看了眼他,安抚道:“长时间行走,加上又是高原,出现幻听的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谢先章默了默,道:“清平,冷静点。如果你的身体不适合继续登山,我就让树言先送你回去,你们在大本营等我们回来。” 郑清平当下就摇了摇头:“不,我没事,我可以继续的。” “生命安全不是儿戏,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登上6000米,如果原定的计划行不通,我们也会折返。” 这样说也没错,趁现在天色尚早,他们下山回到大本营正好天黑。可郑清平却不这样想,思来想去还是道:“组长,您相信我吗?” 谢先章挑了挑眉,盯着他。 “我不会编故事骗您和顾专家的,也许是出现了幻听,可总觉得冰塔林里藏着什么一样。就像有人在你耳边说话,却听不清,但的确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自觉地就往前冲,直到组长您的声音打断了那个说话声,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我是个迷信的人,但我也不是盲目的迷信,至少我亲身经历过,才敢说这样的话。” 谢先章沉声问:“什么话?” 郑清平蹙眉,抬起头看向谢先章,认真道:“我觉得这里闹鬼。” “......” 闹鬼,比他想象中更离谱的话从郑清平的嘴巴里说了出来。谢先章啧了一声:“原地休息半小时,等你清醒了再登山。”他站起来,回头朝吴树言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14章 郑清平眨巴着眼,一脸委屈,转头问顾玉岷:“顾专家,您相信我吗?” 顾玉岷故作思考地想了一会,道:“半信半疑?” 郑清平的表情瞬间开朗,道:“您信我?” 顾玉岷望着谢先章的背影,道:“我也有点迷信。” 好在吴树言并无大碍,谢先章心里也放心了许多。只是看着远处的郑清平实在没办法,心忖他竟然说得还有几分道理,自己也有些动摇了。 “闹......鬼?”他小声嘀咕道。 “什么?”许算心凑近问道。“你说什么?” 谢先章尴尬一笑:“没什么......我乱说的。” 许算心哼了声::“纯白无洁的雪,凛不可犯的神山,这是藏民心中的信仰。小章,你可别瞎说。” 谢先章一听,正色道:“您不是算命先生吗?也不信这个?” 许算心哈哈笑道:“算命先生,那都是吹牛的,养家糊口的手段罢了,这世间哪儿有什么闹鬼不闹鬼的。” 说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那冰塔林被乌云遮蔽,反而有种神秘又诡异的感觉。谢先章观望片刻,问:“咱们现在的海拔大概在多少?” “3000多米吧。” “3000米……” “怎么了?” “……”谢先章顿了顿,喃喃道:“坏了!” 理应出现在5800米的冰塔林竟然在3000米出现了,若是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冰塔出现的位置越低,那么只有一种且有依据的解释,气温升高,全球变暖。 可近几年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极端又异常的天气情况,那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气温的缘故? 谢先章头皮发麻,通往营地a就必须要经过上前方的冰塔林,可他心里一点也不想靠近,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他现在觉得男人的第六感好像也不差。 不如说,那冰塔林更像是凭空出现的,跟气温根本没关系。 他向来严谨,想到若真有危险会发生,还不如就地扎营。不知不觉,脚下这片区域逐渐被乌云笼罩,太阳的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 冰塔林的外形看起来非常诡异,眼前的蓝光缓缓变黑,轮廓也慢慢变得模糊。 远处的顾玉岷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转过头朝谢先章望来,二人视线交错,很快,耳边居然传来了冰柱破裂的声音,汩汩流水声哗哗作响。 “冰裂了!”吴树言惊呼一声,几乎要跳了起来。“快离开这里!” 第08章 08 那响动和玻璃炸裂的声音很相似,起初是断断续续的,跟着是密密麻麻的无数种掺杂着碎裂的冰晶爆开的响声回荡在四周。 许算心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上吴树言,道:“走!去前边的石头下躲躲!”回头示意谢先章跟上。 谢先章眺望冰塔林,再看看顾玉岷和郑清平,道:“我去叫他们!” “玉岷的经验比你丰富,不用管他们,咱们先避一避!” 冰塔林融化的速度比他原本想象的还快,只听一声沉闷的“咚咚”声,大地颤动了起来,山上开始滚落碎石,寒风呼呼地吹着。 他们三个人蜷缩在狭小的石头缝隙中,谢先章听着头顶石头的撞击声,眼神往顾玉岷的方向望去。 好在他们俩也找到了能藏身的地方,谢先章这才一头扎了回来。脚边是细碎的尘土,空气异常寒冷,他垂着头等待抖动停止,道:“是地震。” 许算心开口道:“地震不可怕,可怕的是地震带来的雪崩。那冰塔林如此之高,看上去很坚固,没想到这么脆弱。估计等地震过去,冰柱都倒塌了吧。” 吴树言觉得很惋惜,叹气道:“要是能近距离看一眼就好了,咱们刚发现这种壮丽的自然景观,下一秒就让地震给毁了。” “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最好别在冰塔林的下方站着,看似是柱体,其实那上面布满了圆锥形的冰柱,冰尖能刺穿你的皮肤,若是在这里受伤......”许算心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吴树言一听,忙问:“为什么?” “每年有多少登山者攀登珠穆朗峰?上山过程中又有多少人遇难死亡?你以为他们的尸体都能带回去?”谢先章眯着眼睛观察外面的情况,表情十分严肃。 吴树言啊了一声:“那我还是小心着点吧。” 抖动逐渐平稳了下来,看来震级不是很高。谢先章忙着站起,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顾玉岷那边的情况,人命关天,已经顾不得头顶落下的碎石了。 他将头伸出去张望,远远地就看见顾玉岷之前待过的位置空无一人。谢先章心里一咯噔,连忙爬了出来。 天色暗得出奇,他不经打了个冷颤。 人呢?地震不过前后三分钟的时间,怎么两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许算心和吴树言跟着爬出来,两人一看,也傻了眼。 “郑清平和顾专家呢?” 连许算心都有些懵了,道:“左右不过几分钟,怎么人就不见了?” 谢先章心里虽急,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万不能也跟郑清平那小子一样跑,到时候人没找到不说,自己也跟着永远留在这里了。 许算心和吴树言跟在后面,三人开始搜索能够容身的石壁。 谢先章想了想,道:“这样太慢了,我们还是分头找吧。” 第15章 “要是我们三个人也走散了怎么办?” “如果有余震,或者发生更大的地震引起雪崩那就不好了,分头寻找并不是个很好的办法。” 谢先章问:“那您觉得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许算心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一边道:“你们看。”他指着身后的雪山。“冰塔林消失了。” 冰塔林确实是消失了,可诡异的是,消失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冰川下陷。 吴树言一看那上面有道沟壑,立马站到石头上眺望,看了一会,道:“冰塔林融了?那边好像还有个洞!” 谢先章随着许算心手指的方向看去,蓦地一怔,道:“那是不是......郑清平的登山杖?” 吴树言一瞧,惊讶道:“黑白杆,带点红儿,还真是!” 跟着,三个人朝冰川继续靠近。 谢先章捡起郑清平的登山杖,朝脚下的冰川看去。 这里竟然是个无底的黑洞! 流水有了形状便是冰川,而这里的冰川之多,体量之大,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么一看,那幽蓝的冰体一直朝下绵延,尽头那一段甚至看不到边。 “我们之前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是冰川冰崩,这里之前应该是条河。” 吴树言从身后走过来,低头朝谢先章脚下望了望,顿时吓了一跳,后撤两步,道:“靠!不得了了!好大一个洞!”说着,后脊都背发凉了。“他们……他们该不会是掉进去了吧?” 许算心用手里的登山杖拨了拨积雪,道:“不会的,几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跑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之前顾玉岷和郑清平待过的位置。“积雪!是积雪!快,他们应该还在原来的位置!” 许算心的推断没错,他们两个人的位置现在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三人又回到石壁之下,谢先章也顾不得旁的,徒手就开始刨雪。 现在别说是求菩萨了,求佛祖都没用。 谢先章越刨越快,不到半分钟,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将双手冻得通红。 很快,手心的温度渐渐失去,三人明显感到有些吃力。 他不敢想,光是他们用手去刨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难以想象他们俩人在积雪下待了七八分钟。 雪花砸在他们的脸上,不一会儿,头顶就落满了白雪。 “摸到了!摸到了!”吴树言大叫一声,用力向后一拉,道:“是清平!这是清平的裤腿!” 许算心立即转过身去帮忙,道:“快!把他拉出来!” 吴树言咬紧牙关,一屁股坐到地上,焦急道:“哎呀!完了,根本拉不动啊!” 谢先章一听,急忙伸手去刨左边的雪。按照腿的位置大概可以推算出郑清平的上半身在哪里。他跪在雪地里,睫毛挂着雪,眼眶发红,手已经没了知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好像抓到了一样冷冰冰的东西,谢先章下意识握住,这才发现似乎是一只手。 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是顾玉岷。 这一刻,他甚至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失温造成心率减慢,可能会出现幻觉、昏迷不醒,更严重的会造成血栓。 如果是这样,别说是顾玉岷了,郑清平也很危险。 谢先章用力一拽,雪一下子溅了起来,他看见了被雪覆盖的头发。另一头,吴树言惊喜地发现能扯动郑清平了,许算心在一旁搭手,直到看见郑清平身上压着的冲锋衣,他才缓过来,立即跑到谢先章的旁边与他一起拽那只手。 接着是肩膀露了出来,雪白的脖颈有些发紫,这一头的雪松了,吴树言将郑清平拖了出来,三个人这才明白,原来地震发生的时候,顾玉岷紧紧把郑清平护在了身下。 他也许想到了地震可能会引发雪崩,想到诡异出现的冰塔林会坍塌,想到这块石壁不足以能承载雪的重量。 可这么做,他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谢先章赶紧将他拢在怀里,一手紧紧抓着他的冲锋衣掸去他身上的雪。 他看了眼许算心,雪大得遮住了眼前的视野,谢先章缓缓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手指停在了他的鼻子前。 许算心急忙脱了他的鞋,把顾玉岷的脚揣进自己的怀里,嘴边念着:“顾老二,你可别吓老子,还不赶紧醒。” 谢先章的手一直在抖,直到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温热的气息,转头朝吴树言喊道:“他怎么样?” 吴树言急忙回道:“没死!还活着!” 谢先章松了一口气,立马解开自己的领口,低头把抱住顾玉岷。 “你救我,我救你,咱俩之间算是扯平了。” 寒风凛冽,脖颈间的热气已经蒸发了一大半,当顾玉岷冰凉的脸触碰到自己肌肤的那一刻,谢先章还是冷不丁地颤抖了一下。 冷。 钻心的冷。 他不敢想,顾玉岷和郑清平已经埋在雪下有十来分钟了。他有些埋怨自己,如果他能早些发现这俩人,或许情况不会像这样糟糕;如果在山体刚开始摇的时候,他能尽快赶到他们身边,会不会好一点。 这要是真出事儿了,别说下山,连尸体都带不回去。 谢先章皱着眉,尽量不让顾玉岷接触到地面。许算心懂些穴道,又在他脚底按了会儿。 第16章 “清平!”吴树言在一旁掐着郑清平的人中,看样子是下了狠手,谢先章看他嘴唇都红了,心也落下一半。 郑清平醒得很快,人中那块被指甲掐了个月亮似的印子,乍一看还有些滑稽,整个人的状态十分迷糊。 他低头瞧了瞧顾玉岷,他的嘴唇有些发白,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颗痣。他想,其实有时候土方子也不一定是封建糟粕,说不定掐一会儿顾玉岷也醒了。 谢先章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下一秒,手已经放在了顾玉岷的人中上。 “对不住了,您可别怪我。” 说罢,拇指重重用了用力。 说实在的,这要是按下去,那这张脸蛋就毁了。 雪花遮挡了眼前视野,他把头压得很低,都快垂到顾玉岷脸上了,一方面是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另一方面他还得研究怎么掐人中才能避免像郑清平那样丑。 思索片刻,也管他丑不丑的,先救人再说。 他也下了死手,照着人中就按了下去。说来还真有效,不到两秒顾玉岷就转醒了过来。顾玉岷一把抓住谢先章的手,眼睛瞪着他,紧接着是两个人持续了长达一分半的沉默。 “醒了,好了,没事了。”谢先章挪开视线,把他推到一旁,急忙把领口拉起来。 冷风往里钻得久了,他都快没了知觉。 许算心见他醒了,心也落下了,道:“小章够义气,自己都冻坏了还想着用体温救你。”他瞄了眼顾玉岷,继续道:“顾老二,记得还恩情。” 顾玉岷抬起眼皮,伸手在谢先章的眼睫毛上抹了抹,那挂着雪立刻融化了,谢先章猛地眨了眨眼。 视野清晰了。 顾玉岷盯着他,道:“谢谢。” 第09章 09 这场风雪下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雪山犹如被倒灌在漩涡里让人迷失了方向。 幸好顾玉岷和郑清平都已经醒了过来,除了皮肤表面有些冻伤以外并无大碍。他们一边走着一边望向长长的冰河,直到看见方才发现巨大黑洞的位置。 吴树言盯着黑洞,问:“这洞得有十几米深吧?” 许算心捡起一块石头,掂了会儿重量,道:“我看不止,试试就知道了。”说着就将石头扔了下去。 顾玉岷在心里默念秒数,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动才道:“差不多有2.3秒。” 谢先章探过头用登山杖扒拉一旁的积雪,问:“光听秒数就能判断这个洞的深度?” 顾玉岷点头:“根据自由落体公式可以计算出大致的深度,这个洞大概有26.5米。” “什么?26.5米?”郑清平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果然,外婆说的话是对的,遇见冰川河流就得远离,指不定脚一滑我就掉进去了。这么深一个坑,你们说有没有人掉进去过?” “照你这么说,如果真的有人掉进去了,那估计现在都成了冰尸了。” 谢先章听着心里发毛,轻咳一声,看了眼腕表,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还得赶路,走吧。” 虽然上山的路前半程不太顺利,可后半程却比想象中好走。 谢先章看着郑清平手上的登山杖有些纳闷,照理来说,他的登山杖也应该在被埋的位置才对,而不是冰川黑洞的位置被找到。 想来这暴风雪实在厉害,连登山杖都给刮跑了。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渐渐地,谢先章感到有些吃力了。距离营地a还有七百米,如果这个数字放在陆地上,七百米不算什么,但对于雪山来说,那简直就是三千米长跑,他们此刻连营地都看不见。 他回头往下看了看,没曾想自己已经爬得这么高了。山下的湖水像一面镜子,镜子不但没有光,还一片死气沉沉。哪像什么人间仙境,简直就是镬汤地狱,一口大锅,这七百米他们爬得异常艰辛。 打头阵的还是许算心,越往高处,景色跟下面的又不一样了。 云雾弥漫,风更强劲,眼前一片白茫茫,几人被遮挡了去处。 似乎是地震的缘故,现在行走的路线好像与之前计划的不同。许算心掏出指南针,原地转了两圈后,道:“咱们前进的方向应该是没错。” “叔,您可看好了,这要是迷路了就完了。”郑清平语气可怜巴巴的。 “嗐,你放心吧,叔一看就很专业。”吴树言倒是沉稳。 许算心收起指南针:“大家都把手电筒拿出来,天色太暗,别摔了跟头。” 谢先章掏出手电筒,往前一照,发现那光好像被云雾吞了进去,什么也看不清。想了想,觉得没什么用又给收了起来。 顾玉岷压低声音,问:“怎么收了?” 谢先章道:“看不清。” 顾玉岷举着手电筒,照了照脚边。 看不清,依旧看不清。 谢先章笑了,凑近问:“是不是看不清?” “是。” “那还照着干什么?” 顾玉岷把开关推了上去,道:“图个心理安慰。” “......” 这七百米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许算心再次将指南针掏了出来。 “叔,咱们好像走了有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到营地啊?” “会不会是鬼打墙?我们一直在重复的绕圈?” 谢先章眼皮一跳,沉声道:“要不你一个人走?试试能不能绕一圈再回来,我们留在这里等你,如果能遇见,大概就是你说的鬼打墙。” 第17章 郑清平一听,吓得不轻,忙道:“您可别,我就是说说,要不还是大家一起走吧。” 吴树言将郑清平扯到一旁,道:“你还是别说了。” “方向没错,但走的路程不对,换一个说法就是,也许我们已经路过了营地a。” “错过了?” “怎么说?” “七百米的距离不至于要走半个小时,指南针也没坏,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其实已经到达了营地a,但是由于雾气太大,所以路过了也没发觉。” “不对啊,每个点的营地都有标记和经纬度,如果是我们错过了,那经纬仪器怎么没有显示?”郑清平插嘴道。 谢先章警觉地抬眼,扫了扫四周的环境,道:“仪器呢?给我看看。” 郑清平将仪器递给他,这上面显示的经纬度确实不是营地的经纬度,甚至存在很大的偏差。 众人一度陷入沉默,就在这时,吴树言似乎在茫茫云雾中看见有道影子在他们下方晃动,眨眼之间又消失了,等他再仔细看时,那影子又变得十分明显,百米开外好像真的有人同他们一样在攀登雪山。 吴树言有些好奇,他想去看一眼,如果真的有人,说不定他们也因为这场大雾被困在了此处。 吴树言回头对着谢先章打了声招呼:“组长,我去前面看看。” 谢先章嗯了一声,也没去看他,大家仍对着仪器思考经纬度偏离这个问题。 郑清平想了个办法,道:“要不,咱们在石头上做个标记吧?如果还是走不出来,那就原地扎营,等明天天气好些了再出发。毕竟营地a离营地b很近,保不齐咱们就已经在两个营地中间的位置了。” 这么一听,他说的也没错,只是要在什么位置扎营比较好呢? 地势平坦,又要依靠石壁,最好能挡住肆虐的狂风。 顾玉岷环顾一圈,道:“前面是背风坡,就在那里扎营吧。” 说罢,大伙儿便往上走了一百米。 这里的雪比较软,地钉更好打进去,并且他们的帐篷材质和防风的效果都不错,阻挡风雪倒是没什么问题。 “现在是零下十七度,晚上气温会更低,咱们先把帐篷搭好,也吃点东西补补体力。”许算心将装备都掏了出来,郑清平帮忙搭手,不一会帐篷就已经初显形态。 谢先章蹲在一旁打地钉,顾玉岷配合他用冰镐凿进去。 一切都准备妥当,帐篷也搭好了,等把背包都放进去时,谢先章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抬头朝许算心那儿一望,问:“树言呢?” 许算心放下登山杖,皱眉道:“小吴?”他似乎也发现了,好像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看见吴树言,心里一顿,道:“没看见。” 郑清平跟着道:“说起来我也已经有半个小时没看见他了,他该不会......” “树言做事一向沉稳,绝不可能突然脱离组织自己行动。”谢先章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要去前面看看,转头看向顾玉岷,道:“我去前面找找他,您帮忙照看一下清平和许叔。” 顾玉岷走上前:“我跟你去。” 谢先章有些犹豫,可拖的时间越长危险性的因素就越多,他想了想,点头道:“带上背包,以防紧急情况,里面有药箱。” 两人走出不到五十米背影就消失了,能见度低不说,气温也愈发低了。谢先章在心里祈祷了会儿,最后忍不住道:“早知道我就把如来吊坠戴上了。” 顾玉岷瞄了眼他,问:“后悔了?” 谢先章眯了眯眼,鼻头被冻得通红,道:“也不算。” “那是什么?” “像你说的那样,图个心里安慰。” 顾玉岷没说话,片刻后,转身朝他伸出手。 谢先章疑惑地抬头:“什么?” 他的动作很快,还没等谢先章反应,一把就抓住他的胳膊,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一面赶路一面道:“算了吧,这个时候你更应该相信的人,应该是我。” 一时间,四周除了狂风的呼啸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连踩雪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谢先章借着顾玉岷的力量走得也越来越快,他想了想,伸手拉开背包的侧边拉链,取出一条五米长的绳子,绳子的一端系着自己,另一端系着顾玉岷。 他解释道:“以防咱们俩走散,这是必要的。” 顾玉岷点头:“这也是个办法,如果要出事儿,死也死一块儿。” 有了绳子,谢先章就不这么担心顾玉岷的安全了,反正不管走到哪儿他都能顺着绳子摸到对方。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出现了立在冰川之上的洞穴。这是一块巨大的冰墙,冰体幽深,像蓝色鸡尾酒。 时间凝固,流动的空气在此冻结。 二人站在洞口,互相看了眼,仿佛这一秒静止了。 他们朝里面望了会,顾玉岷把手电筒打开,朝里照了照。 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深处,手电筒照不到的位置,似乎沉睡着一头猛兽。 那是恐惧,是害怕,是此刻滋生出来对未知事物的不确定。 谢先章站在洞口往里走了两步,登山鞋踩在石头上发出“嚓嚓”的声音。他将手电筒往脚下一照,除了碎石以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回身看了眼顾玉岷,道:“您要不在这儿等着我,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顾玉岷摇头:“不用,我不怕。” 第18章 谢先章哦了一声:“人在遇见危险时,一般的选择是停下来或者寻找一个能躲藏的地方。我想,假使他遇上了这样的情况,也许会躲进冰洞里。” 两人并肩往里走,原本五米的绳子一下子缩短不到半米,谢先章的手心开始冒汗,抓着绳子的手也更用力了。 越到深处,外头的风声就越小。 他感觉绳子的另一端更松了,下一秒,顾玉岷就撞上了他的背。 谢先章顿足愣住,手电筒啪地掉在了地上。二人屏气凝神,谁也没敢往前走一步。顺着手电筒的光线一看,漆黑的冰洞里,不远处似乎有一团黑黑的影子。 跟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落入视线。 谢先章神经绷紧,后脊背一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顾玉岷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往那堆黑影上一照,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停在有光亮的位置。 等等,那是什么? 这里好安静,静到他们能听见彼此重重的喘息声。 而地上那团黑乎乎的影子。 居然是个人! 谢先章脑子一片空白,仔细再一看,那人身边四散着衣物,背包,矿泉水瓶子,还有露营的一些用品。 确定不是吴树言的东西后,心里又是咯噔一跳。 完了,他们遇上冰尸了。 第10章 10 冻死的最大特征就是地上四散的衣物,还有身上被撩至胸口的贴身内衣。 这是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因为极端寒冷的天气被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面部朝下,双手张开,裤子也被脱到了膝盖处。 亮光游走在尸体的边缘,谢先章看见了他的脚,他浑身一颤,表情有些僵硬。随后伸手夺过了顾玉岷手中的电筒,道:“那边地上有本笔记。” 顾玉岷微楞:“......我,我去?” 谢先章嗯了一声:“我帮您照着,您去。” 顾玉岷倒吸一口凉气,面如死灰,往前抬了一步。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转头问他:“要不......一起?” 谢先章的视线避开尸体,盯着手电筒没说话,心说顾玉岷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没曾想胆子却这么小,讪讪道:“您害怕?” 说实话他有点怕,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单单看见一双脚就已经心跳加快肾上腺素飙升。 顾玉岷没表情,垂目等着谢先章开口。 越是不说话,谢先章就越没办法,索性一把揽过顾玉岷,搭着他的肩膀,道:“行,那就一起。” 俩人个头倒也差不了多少,往前走了大概五六米,那尸体的模样愈发清晰了。 谢先章有些庆幸这具尸体的朝向,幸好看不见脸,这要是再看上一眼,那不得吓个半死? 他回头去打量顾玉岷的表情,仍旧看不到一丝情绪,顾玉岷转而往前跨了两步,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看起来。 “这是......” “地质野外工作记录。” 谢先章一怔,惊讶道:“地质勘探?”他探过头去,问:“有署名吗?” 顾玉岷道:“没有,不过上面标注的是1977年。” 笔记本记录的内容都是关于测量和绘图的,除了希夏邦马峰以外,还有昆仑山,长白山,以及中国各个地区的溶洞,地下暗河。 谢先章有些唏嘘,忽然觉得人的一生就像一只碗,碗上的缺口是遗憾,裂缝是崎岖。 他走了那么多的地方,最后却在这里永远的沉睡。 “走吧,别呆在这里了。”谢先章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洞口走。 顾玉岷轻轻放下笔记本,快步跟上前,问:“怎么了?” “我其实有点好奇您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 “原因?”顾玉岷顿了顿,道:“有一回,我同事野外工作的地点是西藏墨脱,他头一次去,听说那里咬人的蚂蟥十分凶。出发之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从进入到出来用了半天的时间,他甚至用塑料袋包了脚再穿袜子,你猜最后怎么样?” “怎么样?” 顾玉岷牵了牵嘴角,在洞口停下,道:“他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蚂蟥,吸饱了血的自动掉落,那些没吸饱的一直吸附在他身上,就连全副武装的脚也没逃过。” 谢先章一听,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那个画面,冷不丁地颤了颤。 “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血淋淋的,我们问他,下回还去吗?他说还去。”顾玉岷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外头的雪大得几乎将山体的轮廓掩盖,他小声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践真知。” 听完顾玉岷的话,谢先章沉默了,想到身后那具尸体,他现在唯一祈祷的事情就是能尽快从这场暴风雪里找到吴树言。 寻找吴树言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艰难,谢先章仔细回忆吴树言最后对他说的话,按照当时吴树言离开的背影来看,他行走的方向应该是...... 谢先章愕然一顿,很快浮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消失的冰塔林! 二人一路寻着来时的方向找去,果真在离冰塔林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吴树言。 谢先章一把抓起他,一旁的顾玉岷伸手去摸他的脉搏,等了会,看向谢先章:“他没事。” 谢先章将吴树言扛上背:“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距离计划好抵达营地b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第19章 这一路两个人都没说话,谢先章累了就换顾玉岷背,交替着来。 远远地,看见雾气蒙蒙中有两顶颜色亮丽的帐篷。 两道人影匆忙走了过来。 “组长!”郑清平平时嗓门最大,可在暴风雪中他这大嗓门儿就跟蚊子嗡嗡声似的。 郑清平接过吴树言,也不知道他那跟牛一样使不完的力气是哪里来的,背着吴树言走得飞快。 帐篷里除了能听见簌簌的风声,旁的再也听不见。帐篷不大,几人轮番进去照看,等到吴树言转醒时已经天黑了。 谢先章问:“好点了吗?” 吴树言抚了抚额头,嘴唇有些干裂,说话也没什么力气,点头,两只眼睛瞪着帐篷顶。 郑清平赶紧将保温杯拧开,倒了点温水递给他:“外头下着暴风雪,你一个人怎么敢四处乱跑,要是组长他们没找到你,我都不敢想后面的事情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吴树言眨眨眼,这才将眼神投向谢先章,缓缓开口道:“组长,对不起。” 谢先章将他扶稳,问:“怎么回事?” 吴树言默了默,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道:“我......我看见了之前的案情小组。” 此话一出,谢先章和郑清平两个人的汗毛当场就立了起来。 “你说什么?”郑清平不确定地问。 “我看见张光明和李广背着登山包,手里拿着冰镐,他们走得很快,我追不上,我越走越累,越走风雪越大。我怎么叫他们都没有回应,所以我停下了,我实在喘不上气,然后就感觉眼前一片白光,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郑清平张大嘴,表情十分惊悚,压着声音道:“张光明和李广不是失踪了吗?他们不是遇上雪崩然后......然后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吗?你告诉我你看见了活着的张光明和李广,那,那死的又是谁?” 吴树言沉默了,他低着头:“我也不信,所以我想追上他们,我想问个清楚,可是我追不上,他们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我......我甚至一度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根据廖群山的说法,案情小组从营地b前往营地c的途中遇上雪崩,当时他因为体力不支,一直跟在队伍的末尾,且他一路走走停停,所以雪崩来时,他从营地b出发才不到十分钟。 而早先前往营地c的队伍已经遇难。 谢先章啧了声,从帐篷里出来。许算心站在门口,见他出来,问:“怎么样?人醒了吗?” 他点点头,转身拉开顾玉岷的帐篷就钻了进去。 顾玉岷正在换登山鞋,见到他脸色有些异常,便放下手里的动作,不作声地观察了会,问:“出事了?” 谢先章摇头:“没。”他顿了下,才道:“前案情小组的调查路线跟我们不同,他们先去了勘探队员去过的村子,然后才选择登山。而我们的目的是找到飞机残骸的位置寻找黑匣子,接着才会去村子。” 顾玉岷嗯了一声:“没错,如果能先找到黑匣子,然后把它寄回北京,再结合去往村子的调查结果会更有效率一些。” “一开始我也这样想,按照正常调查的顺序,一定是先寻找黑匣子,而不是去村子,那么廖群山带着组员们去村子就很不合常理了。” “怎么说?” 谢先章抬起头看着顾玉岷,思索道:“刚才吴树言告诉我,他看见了前案情小组的组员。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在鬼扯,一组的组员从登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所带的供应虽然比我们多,但在这种寒冷的雪山上,生活物资最多只能够半个月。所以,我下意识就认为他是不是撞鬼了。” 顾玉岷太阳穴一跳,眉头微微皱了皱:“......你也迷信?” “不。”谢先章很快否认,“我只是当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这个事情。我们一路登山,遇见的怪事不止这一件两件。人在氧气稀薄的空间里待久了,大多时候意识都不清楚。” “所以呢?” “我立刻想到安全大楼门口的保安说的一句话,他曾跟我说,廖群山的老婆说他自打从西藏回来就一直说梦话,嘴里念着红色棺材,黄金,秃鹫,还有死在村口的向导。”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怎么就不合理了?” 谢先章被问得一时发懵,看似是没有关系,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牵连在其中。他有些乱,心想真他丫的烦,吴树言遇见死去的组员一事还能用幻觉解释一下,但是李羡的那些话可都是真实发生的。 想来想去,谢先章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问:“如果,如果勘探队来到喜马拉雅山脉不是寻找矿化线索的呢?” 顾玉岷一顿,目光停在谢先章的脸上,看他朝自己挪了挪,小声道:“你告诉我,勘探的本质是探索发现,实践真知。可日升是外资企业,矿产开发最终的收益人也不是国人。” 第11章 11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答案一定在无人区的那片山,而不是这里的雪山。”顾玉岷心领神会,续道:“你想先去村子?” 谢先章的表情十分纠结,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一般的航空事故都是由专门的搜查小队将黑匣子找到,接着送到航空管理局经过专业的人员进行数据恢复,然后分析调查。由于七年前坠毁的那架飞机当时消失在喜马拉雅山脉上空,具体坠毁地方不得而知,如果不是有人登山发现残骸,到现在还找不到坠毁的位置。地理位置的特殊性给调查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性,廖群山都是要退休的人了,上头还让他带着人去西藏调查。很明显,以他的体力,怎么能跟得上前头的年轻人。” 第20章 “所以你的疑问是,为什么搜查黑匣子不让会登山的专业搜查小队去,而让你们这一群连登山经验都没有的小白去?” 谢先章眼底闪过一抹光亮,帐篷里的灯晃了晃,背风坡似乎也不怎么背风。他知道顾玉岷听懂了自己的话,忙点头道:“没错,至于吴树言说的那些,指不定是一种警告,他们不让我们上山。” “你是指遇难的人?” 谢先章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不信世界上有鬼神之说,另一方面他认为有些东西似乎用科学无法解释。若不是经历上回摔进水沟里的那件事情,他根本不信。 人一旦开始动摇,多了猜忌和多疑,很难再坚定原先的想法。 见他不答,顾玉岷轻轻笑了声。 “先章。”他盯着他,“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支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玉岷对他已经没有原来的那种生分。谢先章也不再以对方是专家的身份称呼顾玉岷,转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想了想,大概是从他将顾玉岷从雪堆里拽出来开始。叫谢先章自己说,他现在是顾玉岷的救命恩人。 夜更深,谢先章将下山的决定告诉了其他人,考虑到吴树言的身体状况,郑清平也十分同意这个做法。 到了分帐篷睡觉的时候,郑清平在挪动吴树言的时候发现他的小腿肿了起来,许算心进来看了会,说是小腿骨折,三个人挤一个帐篷实在不利于他恢复,便让谢先章到他们的帐篷睡觉。 谢先章抱着睡袋走进帐篷,看两个睡袋中间丁点儿大的空隙,扭头就要走。 顾玉岷见状立即上来拿走了他的睡袋,一脚把自己的睡袋踢到一旁,空了很宽的位置出来,道:“你睡这里。” 见他让出空位,谢先章这才满意地躺下来。他将自己裹在睡袋里,见许算心一直不进来,问:“许叔呢?” 顾玉岷叠好手套,道:“暴风雪这种天气必须留个人守夜。他在那边守夜,后半夜我跟他换。” 谢先章坐起来:“那也不能叫你们俩守,一人两个小时,我跟你换。” 顾玉岷点点头,躺下道:“行。” 夜晚出奇的宁静,连风声也小了。谢先章入眠浅,顾玉岷翻身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窸窸窣窣地,外头吹来一阵寒风。黑暗中,他恍惚看见帐篷外有道影子越靠越近。爬了一天的雪山,所有人都很累,包括他自己。许算心在旁边的帐篷里,外面的温度比白天更低,他也不可能会站在外头吹冷风。 他耷拉着眼皮,缓慢的合上,然后用力睁开,困意袭来,他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他感觉到顾玉岷似乎睡得也不是很死,他反反复复翻了好几次身。 这里是荒芜的,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那这道黑影又是哪里来的? 野生动物? 不会的,他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野生动物。 那外头会晃动的黑影又是什么? 他强撑着睁开双眼想要坐起来,但无论他怎么动,身体都无法动弹。 黑影逐渐将帐篷里微弱的光影挡住,他听见蹭蹭的声音拍打在帐篷外的石头上。 咚咚咚。 像山体被压在积雪下发出的怒吼。 他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动弹不得。 黑影压了下来,谢先章猛地瞪大眼,他抖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能动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咯咯咯的声音。等他发力坐起来时,他发现黑影竟然消失了。 身上的负重感退去,谢先章回头望了眼顾玉岷,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按照电影上演的,主角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会自己拉开帐篷然后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是他胆子小,再说了,万一出现个什么雪豹雪人的,这黑灯瞎火的谁又能看得清楚谁。保不齐自己被叼走了,帐篷里的人还不知道。 又一想,许算心估摸着是睡着了,外头那么大的动静他居然听不见。 他往顾玉岷旁边挪了挪,刚靠近顾玉岷就睁开了眼。 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谁也没动。就这样盯了片刻,顾玉岷问:“怎么了?” 谢先章咬着唇,半天才说出一句:“许叔说你也有一块如来吊坠,能不能给我戴戴,等下山了还你。” 顾玉岷顿了顿,在睡袋里捣鼓半响,然后掏出块玉递给他:“好。” 谢先章又问:“你这块也是真的?” 他嗯了一声。 “谢了。”谢先章挂在脖颈上,用手肘碰了碰顾玉岷的睡袋。“有机会带你去我家,我爹收拾了一屋子的古董,我打赌你肯定喜欢,到时候再叫上许叔。” 顾玉岷的目光始终停在他的脸上没移开过,温声问:“你家是做古董生意的?” 谢先章想着要不要把家里古榕树的事情说给他听,想了片刻觉得还是算了,便道:“不算,纯属我爹的个人喜好。” 顾玉岷听完默了半天,突然道:“这玉本是一块,是从墓里扒拉出来的。” 这回轮到谢先章楞了,墓里的东西,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那个? “你们犯——” 话刚说出口,顾玉岷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嘘道:“小声点。” 谢先章掰开他的手,道:“什么小声点,这里又没有旁的人,谁听得见?你老实说,这玉从哪里来的?” “墓里。”顾玉岷道。 第21章 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谢先章立即解开绳扣:“那算了,我还你,不戴了。” 顾玉岷噗嗤一声:“为什么?” 谢先章放低声音,道:“你这是墓里的东西,死人的东西,你好歹是个地质勘探专家吧,也算是个高尚的职业,你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这要拿着他给的东西,他不得去坐牢啊。 顾玉岷撑起脑袋,侧卧着,挑了嘴角,微笑:“你放心,合法合规,拍卖行拍的,不用怕。” 拍卖行? 一听,谢先章的眼神亮了,立马又系上绳扣。 “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我就送我了,你......你家也太大方了。” “不是我家,是我小叔,他有钱。” “......” 那倒是。 谢先章哦了一声,躺平道:“那怎么送给我?” 顾玉岷也躺下:“......大概,我也不知道。” 谢先章叹了一口气,没多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许算心钻了进来。 “怎么不睡?” 顾玉岷起身,穿好衣服,道:“没,刚醒。” 许算心躺进自己的睡袋:“手电筒没电了,记得换电池。” 顾玉岷嗯了声,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外头,忽然又折了回来,问:“小叔,刚才站在帐篷外的人......是你吗?” 谢先章愕然一怔,头皮都麻了,看向顾玉岷。 许算心已然闭了眼睛,喃喃道:“什么人?我不是刚过来吗?” 谢先章浑身冰凉,看着顾玉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随后钻了出去。 片刻,他才轻声问许算心:“许叔,您刚才在帐篷里什么都没听见?” “听见了。”谢先章木了,心想既然听见了为什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又问:“那您也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那个啊。” 许算心翻身,道:“我只听见你们俩讲悄悄话,别的什么......不清楚。” 谢先章的表情有些苦涩:“原来您都听见了。” 听见了,但具体听到了什么内容许算心确实不太清楚。风又大,只隐约感觉有人在说话。 帐篷里没声了,过了会,许算心忽然道:“下一个,大概是轮到你了。” 谢先章问:“什么下一个?” “小郑和小吴两个人同时看见了死去的人,世上有巧合,但是像这样的巧合不多。我估计,下一个见到死人的人就是你和玉岷了。” 谢先章后背一凉:“许叔,您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许算心笑笑:“做好心理准备,还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儿呢。” 这话说的,究竟是开玩笑呢还是吓他的,谢先章不知道,反正他已经开始有点心慌了。 要说见过死人,他跟顾玉岷还真的见到过一个,那就是在蓝色冰洞里的那个男人。 这么一想,他徒然心里开始发毛,莫不是刚才站在帐篷外的黑影是他? 蓝色冰洞里的男人? 他猛地撑起,拉开帐篷帘,只见黑夜中飘着鹅毛大雪,顾玉岷蹲在一旁,一边举着手电筒,一边在雪地里比划着什么。 谢先章凑近一瞧,那竟然是一串长长的人类脚印。 第12章 12 谢先章看了一眼顾玉岷,问:“是人的,没错吧?” 顾玉岷点点头:“嗯。” 虽然脚印很浅,但无论怎么看,这形状都是人的脚印。 “光脚?”谢先章的声音有些发抖,“谁会光着脚......” “先回去。”顾玉岷并没有接他的话,只说让他回帐篷。 随后,谢先章被推回了帐篷,这时,顾玉岷也跟着挤了进来。 谢先章转过头:“你不是要守——” “不守了。”顾玉岷身上的雪很快化了,头发有些微湿,他低头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谢先章盯着他,一琢磨,抿了抿唇,嘴角微微向上翘。 他故意问:“不是说暴风雪这种天气不安全吗?” 顾玉岷嗯了一声。 “要不我把坠子还给你?” “不用。” “哦,那好。” 隔了一会儿,谢先章见他从包里拿了一节电池出来。 “我看外面那脚印挺怪的,你觉得呢?” “嗯。” “万一没人守,那个东西闯进来了怎么办?”气氛降到冰点,谢先章本来很害怕,可一看顾玉岷那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就想逗逗他。 顾玉岷没说话,换好电池,把手电筒递到他面前,才道:“要不你去?” 空气凝固,帐篷里静悄悄地。 半响,许算心睁开眼,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 这一夜,谢先章做了好几个梦。 先是梦见自己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几经辗转终于抵达了山脚。以为到了大本营,没曾想下面什么都没有。 洁白的雪山倒映在碧绿的湖面,高山的风划过耳边,他颤颤巍巍往湖里一瞧,水面赫然躺着几具登山客的尸体。 他吓得满头大汗,醒来时发现帐篷里竟然空无一人,门口传来“嚓嚓”的踩雪声,每一步都很沉重,似乎那人身上背着什么东西。 他起身查看,小声地喊顾玉岷,门口依旧没有人回答,只是那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远。 谢先章谨慎地拉开帐篷,透过狭小的缝隙望去,外面并没有任何东西。他的眼珠微微转动,心脏剧烈跳动,他试着将头探出去。 第22章 他跟着雪地上的脚印,在不远处看见了蓝色冰洞里的男人,而他的后背上,正背着不见了踪影的顾玉岷。 谢先章一嗓子喊了出来,等他醒来,已是第二日。 几人陆陆续续开始收帐篷。吴树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无精打采的谢先章,问:“组长,需要帮忙吗?” 谢先章一边凿地钉,一边瞥了眼顾玉岷,什么话都没说。吴树言悻悻闭了嘴,无聊地看向郑清平:“清平,要不要帮忙?” 郑清平急忙摆了摆手:“就你那残胳膊残腿儿,还是算了吧,等会儿我和组长还得抬你下山呢。” 这边正说着话,谢先章就没那么多话讲了,一头扎进收拾东西的行列,脸色也不大好。 许算心从包里取了瓶水递给顾玉岷,用胳膊碰了碰他,小声问:“欸,他怎么了?” 顾玉岷喝了口水,摇头:“不知道。” 许算心挑眉:“不知道?你俩没吵架?” 顾玉岷一愣:“吵什么?” “没吵架,他昨晚那么大声叫你的名字干什么?” “......”顾玉岷转过身,盯着谢先章,道:“他昨晚好像做噩梦了。” 许算心哦了一声:“是有点儿邪乎。”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后,雪也慢慢停了。 谢先章一把扯下如来吊坠,递给顾玉岷:“还你。” 顾玉岷问:“怎么了?” 谢先章讲不出昨晚的梦境,只道:“不管用,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顾玉岷糊里糊涂地收了,等晚上抵达大本营才又问:“你梦见什么了?” 谢先章坐在帐篷外烤火,罐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他手里拿着一根枯枝,不停地拨弄着一旁已经烧成黑炭的木头。 “没梦什么。” “你昨晚叫我的名字,我都听见了。” “......” “是不是跟我有关?” “算是吧,也没什么,就是梦见那个冰洞里的男人把你背走了。” 说完,谢先章抬起眼看向顾玉岷,只见他的表情僵住,然后就没了话。等许算心过来看见的时候,这俩人蹲在一起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他跟着蹲下:“豆子都煮糊了。” 谢先章回过神,急忙用手去拿,刚碰到就烫得倒吸一口气,顾玉岷一见,立即抓住他的手指头插入雪地里。 许算心啧了一声:“看来上山一趟对你们俩的影响挺大的,我看回去的时候咱们先去寺庙转一圈吧。” 隔天,旅馆老板帮他们买了三张票,说是去色达拉寺庙只能坐大巴车。 郑清平陪着吴树言去医院打石膏,所以就跟着去了。 谢先章找回了另外一条如来吊坠,老老实实给戴上了。 色达拉寺庙离他们要去的村子很近,他们打算到了色达拉再找当地的牧民买三匹马。 村子离国道有一段距离,通往村子的路全都是原生态的石子路,这里没有车辆进入。 抵达后,三个人在寺庙虔诚地参拜了佛祖,听了诵经。 出来时,谢先章看见一位正在喂食鹰的僧人,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关于大前天的那个梦。僧人听后什么都没说,把自己手上的佛珠送给了他。 许算心不愧是大手笔,一匹马要两万,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了三匹。 谢先章问他的钱从哪儿来,这里没有银行,他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六万块的现金。 许算心笑了笑:“出门在外,还得靠朋友,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有了马匹,进入村子就快多了。买马的时候他们跟牧民打听了一下,问他有没有听过七年前的那个传闻。 牧民说听是听过,不过家里的老人都不准他们提起。 尤其是关于鸟藏。 每当秃鹫盘旋在蓝色的天空下时,死者的灵魂会随着肢体被解刨,回归大自然。这是亲属的哀思,是对生命的敬畏。 牧民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多吉担心他们找不到村子的入口,便叫自己的小儿子降初做向导。 听说,他们以前也是从那个村子出来的。 四个人一路向西。 降初今年刚满十四,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大白牙。顾玉岷说他还在长身体,说不定从明年开始就越窜越高。 谢先章不怎么会骑马,降初以身示范教了许多遍他才勉强靠着顾玉岷的掺扶上了马。好在这马性格温顺,也没什么脾气。 降初两眼弯弯,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道:“这匹马,其实是我二姐的,她,明年就成年了。” 谢先章瞄了眼他,问:“你就一个姐姐吗?” 降初点点头:“她在县里上学,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 顾玉岷接着话问:“那你呢?” 马背上的降初转过头,腰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他伸手取下,抛起绳子在空中甩了两圈,笑着道:“我就在家里放羊,照顾好央金的羊羔子。” 谢先章问:“你甩的那个是什么?” 降初弯腰,迅速捡起地上的石头。 这一幕看得他一愣,心说这从马背上捡石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身手和柔软度更是令人咋舌。 降初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技术,抬手瞄准,只听“啪”地一声,石头落向三十米开外。好精妙的打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第23章 谢先章瞪大眼,感叹道:“绝了!” 降初腼腆一笑,道:“这是乌尔朵,我们村子里,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甚至小孩都会。” 顾玉岷跟着道:“羊群有时候会遭受猛禽的威胁,通常用这个来赶走野狼一类的野生动物,保护家畜的。” 谢先章点点头:“这个有意思。” 不久,四人来到一处低矮的平地,比起一旁的地势,这里确实平坦不少,路也好走了许多。 然而,当他们真正的开始进入村子时,马却怎么都不肯走了。 降初跳下马背,用力甩了甩了手中的乌尔朵,可不管如何鞭打,马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许算心叹了一声,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入口,骂道:“真他娘的黑啊!” 说着,把背包从马背上取下来。 “看来我们只能徒步进村了,万物有灵,这马不敢走,说明什么?” 谢先章凑过来,问:“说明什么?” 许算心撇了撇嘴:“说明它累了,我们也有的累了,看起来近,起码还得走上一个小时。” 顾玉岷看向降初,道:“既然这马不走了,那就麻烦你把他们再带回去吧。” 降初摆摆手,道:“不用,阿爸说马通人性,认识路,他们,自己也能找到回去的路。”一面说,一面把马绳收起来。“而且阿爸还说了,它们不进去是因为里面有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阿爸让我把你们,送进去。” “你是说,里面有东西?” “嗯。”降初眯了眯眼,道:“听我嫫啦讲,以前有很多外乡人来过,留了许多东西在村子里。” 外乡人? 谢先章默了默,想着应该是七年前的勘探队员们,于是问:“那现在村子里还有人住吗?” 降初摇摇头:“没有了,好像,都搬走了。” “为什么?” 降初抚摸着马屁股,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道:“住在里面会生病,死去的人连‘恰’都不吃。” 谢先章眉头一皱,问:“‘恰’是什么?” 降初立即仰起头,朝四周望了望,山巅被云层挡住,灰暗的天空显得有些凄凉。 忽地,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山体划过,降初指着那黑影,道:“那,就是‘恰’。” 三个人一齐抬起头,看向那庞然大物,收起翅膀,俯冲,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原来,藏语中“恰”的意思就是秃鹫。 第13章 13 秃鹫,以尸体腐肉为食。 所谓的“鸟葬”,便是由这种猛禽啄咬尸体,它们通常成群结队的出现。 从降初口中得知,这个村子里去世的人进行“鸟葬”的时候,秃鹫并不会吃尸体,而是站在远处,盘旋,驻足,观望。 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奇怪,加上他说住在里面的人会生病,谢先章不由想起了之前那个向导。 自从他出现以后,全村的人几乎一夜之间病倒了。 他转过头盯着顾玉岷,问:“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传染病?” 顾玉岷迟疑着反问:“传染病?” “没错,如果不是传染性的疾病,不可能一个晚上村子里的人全都病倒了。” “要说大型的传染病还是两年前的非典,在这之前并没有听过什么别的传染病感染的例子。”谢先章顿了顿,又道:“高原常见的传染疾病,除了现在知道的肺结核,然后就是鼠疫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死病。” 说完,他猛地一怔,回头问降初:“你知道他们生病的时候,都有什么样的症状吗?” 降初思索着,道:“好像是发烧,也有呕吐。嫫啦,当时一直在咳嗽,阿爸就没事,央金和阿哥们没有在村子,阿爸放羊回来后,急忙把嫫啦送去医院了。后来我们,没有再回去过。” 高烧、恶心呕吐、咳嗽。听起来似乎像是感冒了,跟鼠疫像又不像,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证明她当时得了鼠疫。 想到这,眼见天色不早,他们还得赶路便没再问了。 越往里走,谢先章的心里就越打鼓,这里与外面刚进来时的场景完全不同,云层压得更低,颜色更暗,几乎就像走进了一场风暴的漩涡中心,随时随地一道天雷就会劈下来。 除了肆虐的寒风,就连山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好大的雾,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许算心摘下帽子,语气有些沉:“起雾了。” 顾玉岷不由地皱眉,他担心地看向谢先章:“别走散了,这里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谢先章朝他挪了挪:“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顾玉岷点点头:“嗯,感觉很压抑。” 没错,除了压抑的氛围以外,还有不由的恐惧感。他们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他们,并且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暂不论活着物体,死的也没见着半点儿。 更诡异的是,这里竟然不生一草一木。 远远地,众人见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颗粗大的树干。光秃秃的,毫无生机。 “死树......”谢先章脚下一顿,视线往上抬起,直到看见枝丫上吊着一根细长的绳子。他头皮一阵发麻,后脊骨一凉,道:“到了。” 那根绳子该不会就是向导用来吊死的吧? 降初指着那棵大树,道:“那就是洛扎。” 如果掏出地图,不管是卫星地图还是纸质版地图,都没有标注洛扎这个村庄。这里四面环山,海拔在五千米左右,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里。 第24章 五彩的经幡挂在树上,那根跳脱出来的绳索显得极其刺眼。 降初面色沉重,往后退了两步:“你们顺着经幡吹动的方向一直走,就能看见房屋了。”他看向顾玉岷,从腰带上取下另一根乌尔朵,道:“这个,送你。” 顾玉岷一愣:“送......我?” 他嗯了声:“乌尔朵是草原上男人最厉害的武器,送你,因为,你和阿哥们一样,都很强壮。” 谢先章摸着下巴,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降初的意思是,只有他强壮咯?” 降初摇摇头:“阿乌,你也很强壮。” “阿乌?” 降初解释道:“我的汉语学得不如,央金,阿乌就是......我的阿哥。因为你很大,所以,你是大阿乌。” 许算心在一旁忙着翻译,道:“降初说,你是他的大哥哥。” “原来是这样。”谢先章抬手拍了拍降初的肩膀,笑着道:“降初,谢谢你带我们进来,你能教我用藏语怎么说谢谢吗?” 降初放慢语速,道:“突击切——” 谢先章学了一遍,看着降初,问:“这么大的雾,你能看清回去的路吗?” 几乎跟他们在雪山上一样,这场雾甚至比那个时候还浓。 谢先章有些担心,问完这话许算心和顾玉岷也跟着同时转过身看向来时的路。这一望,吓得他们浑身一僵。 白茫茫的大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奔来,巨大的黑影越冲越快。 顾玉岷伸手推开谢先章,急忙喊道:“快散开!” 四个人一下子分开,只瞧那黑影并不是朝谢先章去的,仔细一瞧,它的目标竟然是谢先章旁边站着的降初。 隆隆—— 天空一声巨响,闪电跟着穿过乌云,白雾中的庞然大物猛地穿出。四人还未从这巨大的雷声中缓冲过来,就已经被那黑影带来的风给撂倒了。 根本站不住! 谢先章**,稳住重心,将降初揽在身后,大喊道:“大家快躲到树后去!” 趁着茫茫雾色的掩映,他们快速藏在了树后。 又听一声“哒哒哒”的响动,好像那东西停止了前进。 谢先章露出脑袋,朝白雾一望,一匹棕色的马跑了出来。 不等他反应,降初已经冲了出去:“雪珠!”他抱着马头拍拍它的脑袋,神色欣喜,他没想到自己的马竟然来找他了。 看到这一幕,谢先章可算松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出去,还没等踏出第二步,许算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别动!” 他怔怔定在原地,转过身,问:“怎么了?” 不料扫见他和顾玉岷的脸色铁青,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那是他从未在顾玉岷脸上见到的表情,带着惊恐,还有一丝愕然。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放轻声音:“先章,降初,你们千万别动!” 谢先章眉头一跳,脑袋偏了偏,余光扫见那匹马的屁股后面,不到三米的距离,居然有一头站立的熊。 谢先章冷汗直流,双腿都有些软了。此时,降初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他安抚着马儿,手悄悄伸到了腰间。 “不要!降初,你先别动!”谢先章几近恐惧,声音有些颤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没敢动。只是那熊看起来特别怪异,虽说熊能站立行走,可像它这般长时间站立的可不多见。 要不是它身上的毛发和爪子,远处看着,真像是个巨人。顾玉岷时常在野外行走,许算心有着丰富的登山经验,二人对于如何应对野熊大体是知道的。 只是没有真正的遇见过,眼下场景,俩人都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降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降初的眼睛眨了眨。 顾玉岷慎重地看了眼谢先章,又看向那头熊所在的位置,道:“相信我,按我说的做。” 降初再次眨了眨眼,即使从小生活在高原上,放羊时也会遇见野生动物,但与熊这么近距离几乎是没有的。 对比谢先章他们,除了一丝慌张以外,更多的是坚定。他是勇敢的男子汉,是多吉家胆子最大的勇士。 顾玉岷看他镇定的模样,不由心生敬佩,在他眼中,此刻的降初再也不是小孩子,而是高原牧场的主人。 “保持镇静,千万不要让马儿受惊。”顾玉岷看向那头站立的熊,道:“然后,缓慢地,一点点地朝我们挪动。” 谢先章咽了口水,并利用雾色的掩映,慢慢退回到树后。 降初牵着马,马动了一下,倏地,那熊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顾玉岷大喊:“不!别牵马!” 降初扭头,看了眼马:“我不能,留下,雪珠!” 见此状况,谢先章又缓慢挪了出去,顾玉岷拉住他:“你干什么?” 谢先章道:“他不能留下雪珠,我也不能留降初一个人在那里!” “这种情况下,你如果面对着熊走过去,它会以为你在挑衅,所以,为了降初的安全也为了你自己安全着想,你不能动!” “可是......” 就在这时,马儿突然感到不安,马尾不停地甩了起来。降初侧身瞥眼一瞧,那熊居然站立着行走,往前试探着走了两步。 双脚直立的熊! 它行走的姿势十分怪异,走两步停一步。眼看熊离降初越来越近,谢先章的心都掉到嗓子眼儿了。 第25章 很快,只听许算心在一旁提醒道:“如果这种方法行不通,那就攻它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要怎么攻击呢? 匕首在背包里,就算他们现在赶到降初的位置,也根本不是熊的对手。 正当危难之际,降初借着马儿庞大的身形当作是掩体,抓了一把石头,“啪”地一声,将石头快速抛了出去。 乌尔朵!对,没错,可以利用乌尔朵赶走它! 谢先章想也没想,学着降初的动作,将石头放在乌尔朵上,用力一抛,咻地一声,石头掉落在地。 不行,他不会,掌握不好力道和技巧,他根本无法将石头抛向十米开外。 只一瞬,那熊好像被降初击中,往后退了退。 “我试试!”顾玉岷接过乌尔朵,也不知他怎么抛的,那声音和降初抛出去时一模一样,他击中了熊的眼睛。 不断有石头朝它砸去,那头熊见势不对,仓皇消失在了白雾中。 经过这件事后,谢先章想了想,为防止出现意外,决定不让降初一个人独自回去。熊是种很聪明的动物,它会模仿人类敲门,还会自己开门,它也许会再次返回这里。 四个人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还未真正的放松,头顶风声呼呼一吹,那根挂在枝丫上的绳索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第14章 14 山脊被笼罩在茫茫的大雾中,雪花像燃烬的草木灰,枯树下立着四道人影。 他们互相打量片刻,谁也没敢动。 谢先章垂睨一霎,见那地上的绳索发黑,顿觉汗毛直立。耳边一直回响那些描述向导死亡画面的话,恍惚间,仿佛自己置于七年前那个清早,他站在这里,看着抱着断颅的尸身缓缓朝村外走去。 谢先章蹲下,伸手想要捡起绳索。 身后的顾玉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他伸出去的手猛地一抓,大叫:“先别碰!” 许算心仰头往枯树上看,眼眸微微一转,只见那枝头还挂着半截绳索。天空似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物体搅得昏暗不清。 他上前拉住降初,问道:“你可以带我们去嫫啦的家吗?” 降初点点头:“风雪很大,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好!”许算心扭头帮他牵马,叫上谢先章和顾玉岷一齐往村里走。 就在四个人进村后的不久,暴雪下了起来。枯树下,一只惨白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绳索…… 进入村落,根据降初的指引,他们来到了嫫啦的家。 一共三层,房屋由石砖和木头建造而成。 一层用来圈养牛羊,降初将马牵了进去。二层住人,但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显得有几分荒凉。 谢先章爬到第三层,发现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降初仰头看了一眼,道:“那里不住人,那里,是放干草的。” 顾玉岷和许算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回到主厅。 “四周都检查过了,除了门窗有些破损,整体来看很不错。就是床板不能睡人,晚上最好还是睡帐篷。” 谢先章退回二层,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看向降初:“等天气好点了,我再送你回去。” 降初点点头,问道:“你们来洛扎是因为那群失踪的外乡人吗?其实,之前也有人来找过。” 谢先章眼眸一亮。 “是阿哥说的。”降初思索一阵,继续道:“他在公路旁边的草场放羊,来了一群登山客,问洛扎怎么走。还问阿哥,这附近有没有冰洞。” “冰洞?” “洛扎的西边有很多冰洞。” 许算心朝顾玉岷使了个眼色,他立即翻出包里的地图铺开。 顾玉岷问道:“大概距离洛扎多远?” 降初凑近地图,黝黑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塔图的旁边。” 降初松开手,三人见他挪开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的是一片湖泊,随后抬眼对视。 谢先章道:“看起来不止五十公里。” 二十公里外就是无人区,七年前消失的勘探队员在五十公里附近的山腰被牧民发现,这个位置正好离湖泊不远。 按照降初的说法,廖群山和案情小组应该是去当年牧民发现勘探队的地方进行实地调查。 谢先章打算顺着案情小组的路线走一遍。 普通人一天最多能走二十公里,前往塔图需要两天一夜。在洛扎重整行装后,他们计划第二天出发。 天气转晴,洛扎原本的样貌呈现出来。房屋外墙剥落,草皮枯黄,厚雪覆盖在上面,残垣之上弥漫着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 谢先章趁着天气好,想着赶紧把降初送出村口。顾玉岷原本要跟着去,但是被他拦了下来。 半道,降初把雪珠留给了谢先章。这样一来,无人区凶险万分,有一匹认路的马也算是保障。 回去的路上,大雾渐起。谢先章骑在马背上,神经绷紧。 高原气候多变,只是没想到变得这么快。雪珠跑得很急,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谢先章拉紧绳子,手心都被勒红了。 他俯下身,将身体重心放低,耳边风声肆虐,他有点后悔不让顾玉岷跟着来了。 又听“咚咚”两声在身后响起。 谢先章回过头瞄了一眼,白雾中,一只黑熊猛地窜了出来。谢先章愕然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它奔跑的姿势,居然跟人一摸一样,就像是一个人披着厚厚的熊皮套子! 第26章 雪珠越跑越快,就在谢先章感觉自己要掉下马的时候,那黑熊突然不追了。 谢先章一边喘气,一边回头确认。倏地,眼前晃过一道黑影,他好像与什么东西擦身而过,然后那黑影渐渐消失在了白雾里。 等谢先章回过身,朝前望,这才发现马头上多了一圈黑乎乎的绳索。他定睛仔细一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这不是那棵死树掉落下来的绳索吗? 第15章 15 谢先章浑身一震,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还没等他反应,绳索已经掉在地上,被马蹄狠狠踩了一脚。 他仰头朝天望了眼,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冲过了村口的那棵枯树。 枝桠上剩下的那根绳索早已不见。 那根绳子像是故意等着他过来,然后掉到他面前似的,谢先章心中猛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好似自己的身后无论何时都跟着那个断头的向导。 “我回来了!”谢先章快速跑回营地,连雪珠都没来得及牵入马厩。 推门一瞧,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们的帐篷还在主厅,行李也没收拾。谢先章伸手朝睡袋探去,里面还留有余温。 四下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许算心和顾玉岷的身影。 天色灰蒙蒙的,偶尔传来几声“嚓嚓”的响动。 谢先章心中一紧,脸色煞白。他站在二楼,听见脚底有什么东西在朝他靠近。 “嚓嚓……嚓……嚓嚓嚓。” 声音越来越近,谢先章垂头盯向地板,昏暗的光从窗户照进来,视线落向地板缝隙。 那条缝隙很黑,他什么也看不清。谢先章硬着头皮转过身,悄悄摸向背包,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握紧了冰镐。 打开手电筒,他将手电筒缓缓照向地板缝隙。只听那“嚓嚓”声倏地停下,变成了尖锐的“叽叽”声。 而此刻,进入二层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打开了。 谢先章的注意力全在地板缝隙里,根本没看见身后多了个人。 直到他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谢先章倒吸一口凉气。想着无论是鬼还是人,也要一冰镐把他砸死。 他举起手里的冰镐,朝身后重重一挥,那把冰镐就这么硬生生嵌进了木头墙体里。谢先章的手被震得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大嘴,双眼发红。 待看清来人是顾玉岷后,他喷怒地吼了一声,跟着一下子瘫软下来。 顾玉岷更是被他这一冰镐惊得愣在原地。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沉默。 良久,谢先章抚着脸,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也不怕我失手把你敲死!” 顾玉岷渐渐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手微微颤抖,倏地伸出手,递给他一本记事本。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先章将目光投向他手上的记事本,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顾玉岷道:“警方送来的,说是搜查小队找到了案情小组的尸体,这本记事本是从一名叫张光明的记录员的背包里找出来的。” 谢先章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翻开记事本,看见姓氏那一栏正好写着“张光明”三个字,抬头问道:“你说谁送来的?” 这一路走来,他根本就没遇见什么人,要说遇见的,那根本就不是人,也不是黑熊,所以别提人了,更何况是警察。 “跟我们一道坐大巴车来的那三名警察。”顾玉岷道。“送记事本来的是张警官。” 谢先章有些纳闷:“张警官?可我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碰见他,他一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玉岷没有答话,只是盯着谢先章。 这时,那“吱吱”声又响了起来。 谢先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次问道:“没有人带路,他是怎么进来的?” “吱吱吱……” 那地板缝隙里的东西嘎吱作响。 谢先章一个激灵,回头看了眼。那黑乎乎的缝隙里顿时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它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先章愕然一惊,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回头再找顾玉岷的时候,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并且二层的门就这样开着,丝毫没有人进出的迹象。 哗啦啦—— 风声骤响,眼前漆黑一片。 谢先章睁开眼,看清四周时,这才发觉他竟然晕死在了马背上。 雪珠立在枯树下,时不时来回走两步。 谢先章颤索着仰起头,那剩下的半根绳索依旧挂在枝桠上。 这一切竟然都是他晕死后产生的幻觉! 谢先章大惊,翻身下马,昨日掉下来的那半截绳索已经不见了,他顾不上害怕,牵着雪珠便往营地赶。 拐过弯,远远地,看见顾玉岷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你了!”顾玉岷神情凝重,“怎么回得这么晚?” 谢先章眼神有些呆滞,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虎口,道:“我……路上起了雾,回来就晚了点。” 顾玉岷眉头拧着,道:“我们在嫫啦家的羊圈,也就是一层,发现了一具尸体。” “什么?”谢先章再次紧张起来,本就惊魂未定,眼下听顾玉岷这么一说,回想起刚才晕死过去后,那幻觉中地板缝隙里的红眼睛,一下子就傻了。 第27章 他抬手抓住顾玉岷,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把他搂紧,暗骂一声:“妈的!我、我好像撞见坏东西了!” 第16章 16 顾玉岷的双臂被他勒得很紧,看着谢先章额头上的细汗,抬手帮他擦去,道:“不要紧,慢点说。” 谢先章吐了一口气,这才松开顾玉岷,有些不好意思,这才道:“回来的路上我又碰见昨天跟在我们身后的那只熊了。他追了我一会儿,也许是我太害怕,直接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村口的那棵死树下了,而且我发现那熊好像并不敢进入洛扎。昏迷后,我似乎进入了一场梦境,嫫啦家的地板缝隙里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它、它一直盯着我。”他顿了一下,“就像是预言一样,你方才跟我说她家的羊圈发现了一具尸体,我觉得那东西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是自从他们到了这里开始,身边发生的怪异现象越来越多。 听完谢先章的话,顾玉岷的面色也有些难看,盯了会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平安回来就好,下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单独出门了。”说着,他牵了马,回头道:“先章,梦境这种东西说不清的,世界上有很多事件用科学也无法解释清楚。至于你说地板缝隙里的红眼睛,我也没办法解释。因为……我们确实在地板缝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准确来说,是一颗断颅。” 谢先章瞳孔颤动,嘴唇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回到嫫啦家,顾玉岷将雪珠栓在放置柴火的屋子。许算心推门出来,朝两人望了望:“进来吧。” 谢先章低头,现在已经有些麻木。跟着许算心进入羊圈,三个人蹲在地上,许算心用手电筒照着,腾出手用登山杖撩开枯草。 跟着,一条长长的像海草一样的东西映入眼帘。谢先章仔细一瞧,心口抽了一下。 这是一团头发! 低温环境下,枯草腐烂的速度极慢。这团被红布包裹的东西随着许算心的拨动,慢慢显露出来。 谢先章收紧手心,顾玉岷瞟了一眼他,不由朝他靠了一靠,紧紧挨着他的肩膀。 许算心紧皱眉头,把手电筒递给谢先章:“拿好了。” 谢先章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手微微颤抖。 “你要是看不了,就让玉岷来吧。”许算心道。 顾玉岷接着话道:“我来吧。”他伸手握住了谢先章的手。 谢先章咬牙:“我能坚持。” 莹白的光将三个人的脸照得惨白,最后一层布被撩开,气氛愈发压抑。只见那厚厚的头发被登山杖轻轻一掀,整团头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扯了出来。 头发里缠绕着又皱又黑的东西,就像蠕动的虫子似的。 “是头皮。”许算心道。“竟然保存得这么好。” 谢先章没忍住,扭过头干呕起来。 顾玉岷托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一面拍拍谢先章的背,一面问许算心:“什么样的死因才会造成头皮脱落?” 许算心将红布边缘展开,一颗发黑的头骨露了出来。 “头骨没有被重击的痕迹,至少冻死是不会造成头皮分离,而且这里只有一颗头,没有发现身体。” 谢先章慢慢转过身,伸手捂住嘴,语气闷闷地:“你们是怎么发现下面有颗头的?” 顾玉岷道:“小叔接卫星电话的时候没拿稳,电话掉进了地板缝隙。” 许算心道:“我们接到公安局的消息,说张警官已经在来寻我们的路上了,计划五天后到达。对了,专业搜查队在去往营地b的路上发现了两具尸体。” 谢先章的脑子已经开始发懵,那会儿在马背上出现的梦境以另外一种方式上演了。 他垂眸盯着头骨,问:“是张光明和李广对吗?” 顾玉岷沉着脸,道:“是。” “发现的位置正是当日我们找到郑清平不过两百米的冰塔林附近。”许算心补充道。 这么一说,当日情景是要传达什么讯息给他们一样。 顾玉岷见红布上有图案,伸手用登山杖戳了戳,道:“这上面有寿字纹。” 谢先章跟着看去:“看起来应该是藏袍。” “这下面还有东西。” 顾玉岷翻开红袍,蓦地挑了眉。 谢先章头皮一紧,颤颤道:“这是……绳结?” 三人对视一眼,脸色煞白。 断颅,藏袍,和死树上一样的绳结。 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那位消失的向导。 “所谓的尸体上吊是假的,我们都被传言误导了。”许算心道。“向导的死因,另有隐情。” 谢先章蹲得脚有些麻,就在他起身时,一道幽幽的红光在头骨的眼眶亮起。 “那是什么?”他大喊一声。 顾玉岷和许算心一齐回头。 “别靠近它,快往后退!”许算心忙道。“这是红色溶虫!” 谢先章赶紧打开手电筒,往眼眶黑洞一照。 两条长着翅膀的黑虫一骨碌爬了出来。 虫身发亮,跟萤火虫似的。可再一瞧,这黑虫的背部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眼睛。 那亮光就是从这些眼睛里发出来的。 跟着,黑虫不断从眼眶里爬出,很快就占满了整个眼眶。 “红色溶虫是什么?”谢先章惊问道。 第28章 许算心的表情绷紧了,面色凝重,道:“这、这是墓葬里才有的虫!” 第17章 17 谢先章哪里听过什么“红色溶虫”,只觉得这虫子浑身长满红色的眼睛,还散发出异样的光,头皮感觉一阵发麻。 许算心说这虫只有墓葬里有,那会是谁把这颗脑袋从墓里带出来放在嫫啦家的羊圈呢? 而且西藏盛行天葬,跟汉人的丧葬习俗根本不同。 谢先章问道:“既然藏民都以天葬为主,你说的红色溶虫是墓里的东西,那这颗头也许不是向导?” “很有可能。” 一旁的顾玉岷道:“藏区的丧葬习俗不一定只有天葬,还有塔葬,树葬,水葬。早期以前,甚至还有石棺墓和土坑墓。” 许算心面色一凛,道:“没错,相传汉朝有一种木叫秦枫木。树干粗大,色如红枫,散发异香。后人发现用此树造的棺椁能保尸身不腐,便在王侯贵族之间流行起来。百年后,棺椁中生出一种长着透明翅膀的黑虫,虫身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分泌出来的粘液能滋养尸身,吸收日月精华,然后登临仙界。” 西藏的宗教信仰是藏传佛教,汉人本土信仰则是道教文化,两者不相同的情况下,藏民根本不会使用什么秦枫木作为棺椁,以求登临仙界。 谢先章一听,直呼:“竟然有这样的事?” 许算心继续道:“这是我在古玩市场听那些寻宝人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权当玩笑听了。没想到看见这小虫子的长相,竟然跟他们描述的一模一样,虽然无从考究,但大体都差不多。而今发现的昆虫种类繁多,可像这样奇特怪异,还能发光的简直闻所未闻。所以我想,这大概就是寻宝人口中的‘红色溶虫’。” “那这虫出现在这颗头颅里,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下半身应该在棺椁中?”顾玉岷问道。 谢先章沉思,如果按照红色溶虫作为参照物,根据许算心的说法,这颗头确实应该在墓葬棺椁之中。 可头身分离,不是有人把他的头从棺椁里带出来,那又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还有,红袍衣的下面出现的绳结又该怎么解释,这颗头的主人到底是谁? 顾玉岷蹲在地上又仔细地看了两眼,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切根本不符合逻辑,完全无法说通,回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清楚‘它’是谁。” 谢先章点点头。 不断有虫从黑洞里爬出,看得人生出一种搜肠刮肚的恶心感。他一脚踹开门,道:“我们得在洛扎仔细搜一遍!” 顾玉岷很赞同他的想法,跟着跨出羊圈,道:“我跟你一起去。”又问许算心:“那这颗头颅怎么办?” 许算心用手指了指头颅上的虫子:“等张警官来了再说,切记不要触碰它,这虫有毒,会灼伤皮肤的。” 两人回到二层,戴好手套面罩,整理完毕后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谢先章瞟了眼木门边的爬梯,那是通往三层唯一的路。 昨日来时他上去过一次,当时只是简单地扫了一遍,加上光线昏暗,并没发现有任何东西。但蓦地一想,从一开始进入嫫啦家就感觉有些古怪。 降初进门后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四处检查房屋的时候,他也跟着检查。既然这里是他嫫啦的家,他应该很熟悉这里的环境才对,又怎么会跟他们是第一次来似的走遍屋子四处观察? 洛扎的房屋结构每家每户几乎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这第三层。 降初告诉他楼上是放干草的,可是他看的时候并没有干草。 谢先章回头拉了拉顾玉岷的衣角:“这上面还没仔细检查过,我去看看。” 顾玉岷应了声:“好。” 两人一前一后爬了上去,顾玉岷举着手电筒,往地板上照了照。 发现尸体本身就是一件不吉利的事,眼下这尸体还只有一个头。谢先章愈发生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手电筒的光朝墙壁照去,顾玉岷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一个红色的柜子上。这柜子黑红配色,有八个格子,每个格子上都有雕刻的图案。 谢先章往前走了一步,顾玉岷怕他看不见,便转了转手电筒往他脚下照,旋即目光被他的脚后跟吸引。 定睛一望,顾玉岷大叫一声:“先章,你退后!” 谢先章猛然转过身,下意识抖了一下。他看见顾玉岷半蹲下,斜着脑袋看向地板。跟着,他也顺着手电筒的光望去。 洛扎荒废长达七年之久,地板上的灰尘早已发黑,理应平整的地面竟然出现了不明形状的拖痕。 谢先章神色一凝,退回到门口,也蹲下。 痕迹一直延伸到那个黑红的柜子,两人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直至看见柜子前出现了一大片脚印。 谢先章转过头与顾玉岷对视一眼。 这里! 有人来过! 第18章 18 “昨日许叔上来过?” 顾玉岷摇头:“他跟我一直待在一起,并没有上来过。” 谢先章一怔,眼瞳微缩:“难道是降初?” 顾玉岷再次看向柜子前的脚印,道:“看那儿,柜子角有串完整的脚印!” 谢先章一合计,下楼将装干粮的塑料袋拿了上来,递给顾玉岷:“把脚套上。”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两人这才往屋里走。 第29章 凑近观察,这黑红的柜子做工精美绝伦,上有缠枝莲纹样,乍一看,似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能打开吗?”谢先章问道。 顾玉岷观察一阵,道:“试试。” 他抬手拉开抽屉,却发现有什么卡住了。 “好像是唐卡。”谢先章道。“这貌似是装唐卡的柜子,再试试其他的呢?” 顾玉岷逐一拉开,发现除了第一个抽屉里有张唐卡以外,其余的七个抽屉全都是空的。 谢先章弯腰,轻轻抽出唐卡,心中有些好奇,问道:“这上面画的什么?” “诸佛太多,我也认不全,还是拿给我小叔辨一辩吧。” 收了唐卡,谢先章又研究起地上的脚印。 “这脚印比我的脚还大了两圈。”谢先章道,伸出自己的脚在旁边比了比。“看起来起码有四十七码。” 顾玉岷拧眉,唇畔微抿,道:“降初才十四岁,按照年龄和身高推算,鞋码大概是四十左右。而这里的脚印越靠近柜子,痕迹就越深,这个人应该是从柜子里翻出了什么东西。” “柜子这么小,能装什么很重的东西?” 顾玉岷想了想,摇头:“推测不出来。” 谢先章顺着脚印的方向走到一旁的侧门:“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了。” 顾玉岷朝木门照了一下,走上前:“这门上有锁。” “我来看看。”谢先章想着试一试,没想到真被他给推开了,诧异地看了眼顾玉岷,道:“竟然没锁。” 只是挂在上面做了个样式。 两人进入房间,一股浓浓的酸味扑了过来。谢先章鼻翼动了动,拉紧面罩,道:“好腥。” 又朝四周望了一眼,发现这间房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于是回头拽上顾玉岷,道:“这里没有通风,不宜长时间待在里面,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而且房间的地板上也没有任何脚印,这说明那个人没有进入这间房。 顾玉岷退出小房间,余光瞥向靠墙的柜子,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他问。 谢先章跟着靠了上来:“我来看看。” 他伸手往缝隙里掏,指尖触碰到那东西,他转头对顾玉岷道:“我摸到了,好像是……纸。”说着,又往外拽了一拽。“这也是一张唐卡。” “能拿出来吗?” 谢先章嗯了声,将卡在缝隙的唐卡递到顾玉岷手上。两人一齐垂下头,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缓缓看向唐卡。 乍一看,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这菩萨的眼睛怎么是空的?” “看看刚才那张呢?” 顾玉岷展开唐卡,眼皮一跳,道:“也是空的。” “画工精湛,是幅好画。“他顿了顿,犹疑道:“我没你博学,也不懂什么鉴画,但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可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现在仔细一瞧,菩萨和佛祖的眼睛怎么没了?” 顾玉岷翻面儿,见右下角有署名,也纳闷起来:“我知道绘画唐卡时有许多禁忌不能碰,比如这唐卡署名。”他用手点了点名字。“多吉次旦。” “多吉次旦……我记得降初的父亲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你的意思是,留下脚印的人是多吉次旦?” 谢先章默了默,摇头:“可这样也说不通,如果他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大大方方进来就好,不会像现在回自己家跟做贼一样。所以,留下脚印的人不一定是多吉次旦。” 顾玉岷想了想:“有可能是这个人翻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唐卡翻出来了。柜子里装的东西很重,所以才会有拖痕。” “那么,他在找什么?”谢先章的手腕转了转,顺着光源在原地绕了两圈。 脚下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地响,他轻轻抬脚,脑中浮现出唐卡上的菩萨画像。 没有眼睛、署名的唐卡、多吉次旦、羊圈里的头颅,红色溶虫…… 这些东西根本联系不起来。 只是想起许算心说那红色溶虫腐蚀皮肤,既然这样,那头颅原先应该是完好无损的,用秦枫木制作的棺椁下葬百年后才会长出红色溶虫。因为头颅里有红色溶虫,所以才会造成头皮和颅骨剥离的现象。 至于那根死树上的绳索,如果说掉下来是意外,那在红袍衣下发现肯定就不是意外。 谢先章屏住呼吸,朝四周打量。 分明有人来过! 这个人一定是借着顾玉岷与许算心不在屋子里的空隙到达第三层的。 谢先章扭头,看了眼顾玉岷。漆黑的环境里,那双清澈的眸子闪着幽光,侧脸轮廓分外清晰。 他觉得在这种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能看见顾玉岷,心里倒是稍稍舒服一点儿。 算是之前说的图个心理安慰。 眼睛很好看,好看到连双眼皮褶皱都那么精致。 顾玉岷的眼睛……眼睛……眼…… 等等!眼睛?红色溶虫长得跟眼睛似的,羊圈只有头没有身躯……谢先章眉头竖起,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头颅应该就是向导,塔图附近有墓葬棺椁,他去过墓葬! 第19章 19 那么再次回到刚才的问题。 这里的脚印没有走出去的迹象,也就是说这个人进入到三层以后…… 他根本没出去。 就在这时,谢先章感觉一凉,一滴水正好落在他的额心。他举着手电筒,从墙壁慢慢照向头顶。 第30章 光源一点一点往上爬,乌黑的横梁上似乎滴了什么液体下来,湿漉漉黏糊糊的。 滴答,滴答。 谢先章伸手往额头抹了抹,一股酸酸的腥臭味瞬间在鼻尖化开。 他用手肘撞了撞顾玉岷:“那上面是什么?” 顾玉岷从唐卡上收回视线,仰头望向头顶的横梁,顺着光源转动眼眸,那黑黑的一滩黏状物旁边竟然有道黑影。 顾玉岷眯眼再一瞧,那黑影似乎在动。顿时闷了声儿,心跳加快。 一时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光瞥向谢先章,更是面如死灰。谢先章显然吓得够呛,睨了眼顾玉岷,直哆嗦。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想着万一遇着什么危险,下一秒也能立马保护到对方。 手电筒的光忽然闪了一下,黑影跟着动了动,谢先章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黑暗中,顾玉岷一把将他拦到自己身后:“把手电筒给我,头顶好像……有动静。” 谢先章拧眉,老老实实地退到后面。 顾玉岷接过手电筒,按动开关,迅速照向横梁上的黑影。 只见那横梁上赫然缩着个“人”,他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背对着他们蹲横梁上,那黏稠的液体就是从他身上滴落下来的。 顾玉岷吓了一跳,赶紧去抓谢先章的手。摸到时才发现,谢先章的手心一片冰凉。谢先章与顾玉岷站的角度差了一个身位,从他的角度看,这个“人”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圆鼓鼓的东西。 不待两人反应,那人从横梁栽倒下来,咚地一声砸向地板,沉重的响声炸得外面的许算心都听见了。 谢先章一惊,后退两步。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僵直的身体转向顾玉岷,脸色惨白道:“死,死了吗?” 顾玉岷蹲下检查,这人身穿藏袍,怀中的东西被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摔下来时,宽大的袖子正巧挡住了他的脸。 顾玉岷轻轻掀开袖子,用手电筒一照,那张面饼大的脸因为被白光晃了一下,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多吉同志!”谢先章惊呼道。“他怎么在这儿?” 原先还以为留下脚印的人不可能是多吉,但现在亲眼目睹他出现在这里,不得不推翻先前的猜测。 谢先章一时语塞,顿道:“他蹲在梁上做什么?”眼见不是什么旁的骇人东西,他这才放松下来,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多吉。 “多吉同志?” 没曾想多吉猛地一个激灵,浑身开始抽搐起来。跟着,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流出黏稠的红色液体,他好像在念着什么。 “波……波切……毒折……” 两人见此情形,心中忐忑起来。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到多吉会出现在这里,再一看他的鞋,竟十分符合地上的脚印大小。毕竟他们无法想象,主人回屋居然偷偷摸摸的,所以没往这方面想。 多吉越抖越厉害,四肢不受控制地弯曲变形,顾玉岷想也没想,摘了手套塞进多吉的嘴里,将他的头偏向一侧,大喊道:“快把他的腰带和衣领解开!” 肯定是摔下来时碰到脑袋了。 眼下情况危机,谢先章立马按照顾玉岷的指示去做。伸手拉开他僵直的手,扯出那团他抱在怀里的红布。 蓦地,一颗脑袋滚了出来。那张黑黄的脸上,骇然有两个空洞。 谢先章满脸惊恐,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倒在一旁。 顾玉岷回过头,急问道:“怎么了?”眼神往地上一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滚落在地板上的……正是降初的头。 第20章 20 谢先章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顾不上旁的,冲着门口大叫一声:“许叔!” 话音刚落,许算心已经从门外冲了进来。 许算心看见地上的头颅,顿时眼皮一跳。一把扯过多吉,将他的头固定住,然后掰开他的嘴,用手堵住抵在牙齿上的舌头,吩咐道:“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顾玉岷换了个身位,走到谢先章旁边,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将多吉的上衣扒开。 谢先章拿起手电筒,一边配合顾玉岷检查,一边朝多吉的头部望去,问:“还有救吗?” 许算心表情凝重,道:“这个不好说,他是怎么伤的?” “横梁摔的。” 顾玉岷拉开多吉的腰带,见身上皮肤完好无损,也没有淤青等症状,接着话道:“身上没有伤口。” 许算心下意识望了望头顶,目光再次回到多吉身上,道:“幸好他体格健壮,保护了内脏器官。如果是轻微脑震荡还好,就怕他颅内出血会加重病情。” “我们得把他尽快送到医院。”谢先章道。 “来不及了。”许算心按住谢先章,站起来。“无论出血多少,都有可能引起脑疝,最后导致昏迷和死亡。从现在他抽搐的情况来看,估计……” 估计还没到医院就死在半道儿上了。 顾玉岷跟着站起,回头瞄了眼谢先章,道:“从这里出发到县城的医院起码得四个小时。而且我们没有代步的工具,徒步走出村口至少也需要两个小时,而且移动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造成大脑进一步损伤。” 谢先章眼神一凝,瞥向地上的头颅,满头大汗,沉默了会,开口道:“我明白。”说完,转身下了楼。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等待,打电话叫救援,然后用现有的医疗急救药箱做急救处理。 第31章 顾玉岷举着手电筒,语气焦急道:“我去看看他。” “等等。”许算心当即拦住他,道:“你总得给他一点儿喘息的空间,普通人见不了这样的场面,不比你跟我经常在外面跑。” 顾玉岷叹了口气。 “来,给我个光。”许算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蜡烛用火柴点燃,放在西南角。“蜡烛要是灭了咱们就走。” “那要是没灭呢?”顾玉岷问。 “没灭这里就是安全的。”许算心合上多吉的衣襟,伸手去拿地上的那两张唐卡,仔细端详半响,表情顿了顿,正色道:“我们大概遇上大麻烦了。” 顾玉岷一听他这么说,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全告诉了许算心。 许算心偏头看了眼地上的头颅,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多吉,道:“这画不叫唐卡,它只是跟唐卡绘画的形式比较相像。画中的佛像叫镇魔僧,是镇压邪魔的一种巫术。施行巫术的人叫密,由他画像,以名祭祀,敲的鼓是人皮做的,蜡是尸油炼制而成,用人的头骨或者骨骼作为法器供奉镇魔僧。” “镇魔僧?您是说多吉就是密,第三层楼其实是用来供奉镇魔僧的?” “可以这么说。”许算心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之色,叹了一声:“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会儿,拿着药箱上来的谢先章正好进了门。与此同时,西南角的蜡烛刷地一下灭了。 许算心心中一紧,啐了声:“丫的,今天要倒大霉。小章,快来搭把手!”转过头立即抓起蜡烛,拖着多吉就往门口跑。 谢先章见许算心神情异常,便也没问,急忙走上前帮忙。废了好半天的时间,这才将多吉转移到了二层楼。 隔了会儿,谢先章从药瓶里取出一颗药丸放进多吉的嘴里,意味深长地垂眸盯了会。 “事到如今,能不能保命就看这颗药了。”谢先章道。 “什么药?”顾玉岷凑过来。 谢先章不好意思说这是他爷用供奉榕树的香灰和中草药做的药丸,随便敷衍了一句:“祖传秘方,不外传。” 这是谢阜塞给他的香囊,要他从小带着,说什么保命用的。 谢先章自然不信,也没管,没想到正好今天就派上用场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了那个最相信这些超自然东西的人,他心里一时感概万千,郁闷极了。 安置好多吉,三个人蹲在一旁开始研究起镇魔僧。 得知这东西是巫术,谢先章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顾玉岷,没曾想顾玉岷也朝他看来。两个人视线交错,当即又各自垂下头。 “怎么?你们俩不信?” 谢先章立马抬头,道:“不是不信,我是不敢信,不敢信多吉会用自己小儿子的头颅当作是法器。” 这样荒诞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第21章 21 “还记得在羊圈发现的那颗头吗?”许算心问。 谢先章点头:“记得。” “我刚才已经仔细查看过降初的脖颈,伤口参差不齐,不像是用刀一类的利器切割下来的,更像被撕扯……而羊圈里那颗头的头皮却完好无损,所以我想,他一定是遇上了某种不可抗的力量。” 谢先章的眼尾立马就红了,心说自己明明送他出去了,只要往前再走两百米,就能到公路旁的草原。现下降初出现在这里,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懊恼极了。 “这种伤口不是人为的,多吉是他的父亲,再怎么也不可能会加害自己的儿子,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顾玉岷轻轻说道。 谢先章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冷静片刻,道:“我去外面走走。” 顾玉岷本想跟着去,许算心却伸手拦住他:“你跟我来。” 两人再次回到第三层,许算心点燃蜡烛,这次放在了东南角,指着那燃烧的火苗道:“你看。” 顾玉岷顺着许算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火光照亮的地板上,投下的阴影竟然在动。他愕然一怔,扭头看向许算心。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麻烦。”他的脸色沉了沉,从袖口中抽出一根桃木条,续道:“你之前跟我说小章莫名其妙躺在马路中央,我那个时候就怀疑他的体质有问题。所以我送了一块玉给他,看是否能挡灾,或者吓吓那些不好的东西。结果从后面我们在雪山上经历的事情来看,一块玉根本没什么用。他频繁的做噩梦,陷入幻觉,这都可能是因为他是招阴体质。” “您是说……他的身后经常跟着死人?” 许算心眼眸转了转,捏紧桃木条:“虽然有东西跟着他,但没想害他。小郑和小吴连接看见死去的案情队员,说明死去的人不想让我们上山,他们只想引导我们发现尸体,结果中途小吴出了点意外,我们便决定下山了。” “死人无法开口说话,想要告诉活人信息,就只能托梦。” 顾玉岷想到之前谢先章跟自己说的那个幻觉,脸有点木。 许算心瞟了眼地上的降初,蹙眉:“如果他继续跟着我们的话,我只能用桃木条驱赶了。”说完这句话,东南角的阴影停止了移动。跟着,地板忽然发出声音。 “嘎吱……嘎吱……” 两秒后,声音停了。 “他下去了?”顾玉岷问。 声音起初是远远的,落入耳中的时候听得不真切,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空气,隔开了似的。这样的响声没有持续太久,只听那声音慢慢变近了,从刺耳的嘎吱声变成了咚咚的沉闷声。 第32章 咚咚…… 顾玉岷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拧着眉看向地上的影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邪风,将蜡烛一下子吹灭了。灰烟消散,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走了?”顾玉岷嗓音微哑,试探着问。 许算心睁大眸子,作势拿起手中的桃木条,声音冷冷地:“不,是他过来了!” 正当他想挥动手中的桃木条时,一旁的顾玉岷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漆黑的空间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那门轻轻被合上。 许算心心中徒然一惊,大喊道:“不好!” 有人将门锁上了! 他转头开始挣扎,抬手给了顾玉岷一记:“顾老二!你别这个时候不中用,快想办法出去!” 不料顾玉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反而硬生生地拉住了许算心,忽然道:“他是被熊咬死的,他只是害怕,他想跟着阿哥,央金小羊羔还没长大,他只是想回家了,他很快就走了,别赶他……” 没时间再管那阴影,许算心拽着顾玉岷往门口走。 “你他娘的又在模仿谁?叫顾老二跟我说话!”转首间,他又对着空气吼了声:“降初,你阿爸这样做会害了大家的!别再跟着我们了!” 许算心用力砸门,也顾不上管顾玉岷,知道他受了刺激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俨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好拿出看家本领,从手表里抽出一根细铁丝开锁。 “多吉醒了,他还会寻找下一个供奉镇魔僧的法器。小章还在外面,他有危险!顾老二,你要是想看见同伴死,那就一直被‘他’控制!” 顾玉岷听着“哐哐”的响声,瞳孔猛然一缩,回过神来。 洛扎的村口。 谢先章站在死树下回想发生在嫫啦家的一幕幕,心中惶悚不安。 挂在树上的那半截绳索摇摇欲坠,风声骤起,吹得谢先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回身一望,来时的路竟然起了雾。 天色昏暗,气氛愈发阴森。 不好再在这里继续停留,谢先章急忙往回走。幸好随身携带了手电筒,也不至于走错了方向。 走了两步,谢先章猛然一顿。 仿佛脚边的路变宽了,渺渺茫茫看不清面貌。 从他走出嫫啦家到村口不过十来分钟,这条路他也算是很熟悉了,可为什么就跟第一次走似的。 谢先章有些无助,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走出不到十来米,忽然瞧见那大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顾玉岷?”他小声地喊了一句。 那人并没有动。 谢先章脚底如灌铅般沉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缓缓举起手电筒,朝他照了照。 这一照,那模糊的人影瞬间往前走了一步。 谢先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慌措地放下手电筒,往后退了一步。默了会儿,见那影子并没有动,他又抬起手电筒照了照。 他好像又动了一下! 谢先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嘴唇都发白了。 “玉岷,是你吗?你说句话啊!”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急了。 谢先章想,如果是顾玉岷的话,听见自己叫他的名字肯定会过来主动跟自己说话。所以,眼前那道人影,根本不是顾玉岷。而且用手电筒照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 谢先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了手电筒。心想从登山以来,尸体看了,诡异的头骨看过了,就连那像人的熊都与之擦身而过了。 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有什么怕的。 想着,便抬脚往那人的方向走。 就在他往前走的刹那,那人影突然从大雾中钻了出来。 等谢先章看清那人,已经被他撞到在地。 “多,多吉……呃啊啊啊。”谢先章避之不及,被他狠狠扼住了喉咙。 谢先章被他重重一击,脑子开始发昏,半眯着眼,就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不知道多吉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一想,难道是因为降初?因为他没有安全的把降初送回去,还是因为发现了镇魔僧是他供奉的? 若他要杀害自己,那顾玉岷和许算心会不会已经…… 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变慢,手慢慢地垂了下去。谢先章闭上眼睛,暗忖一声,这下完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声雷劈了下来,山巅发出阵阵怒吼,雪下了起来。谢先章猛地惊醒,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多吉的下巴捶去。 两人一下子分开,多吉倒在一旁,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神。 谢先章捂着嘴猛烈咳嗽,待缓和一些后才转身看向多吉,心里暗骂他是个怪物。 暮色苍茫,四周雪如飘絮。 谢先章没敢松懈,立马站起了起来。生死关头,他害怕顾玉岷和许算心和自己一样深陷危险之中,纵使心中有许多疑问想问多吉,还是朝嫫啦家跑去。 刚一抬脚,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嘶声般地仰天大笑一声,随即,抱头痛哭起来。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我的孩子。尕……尕!” 第22章 22 谢先章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脚下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很快,大雪连最后一点儿颜色都覆盖了。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多吉沉重的脚步声,雪地上留下两道一深一浅的脚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这荒凉死寂白雾中。 第33章 许算心终于将门锁打开,就在他推开门的一霎,裹挟着寒气的冷风嗖嗖地飘了进来。 顾玉岷迈开修长的腿,从二楼楼梯翻了下去。走出院墙,那张紧绷的面目倏地一松,瞳孔映出谢先章的影子,顾玉岷目光微动,快步走上前,抓起他冰凉的手。 顾玉岷一句话都没说,把他抱紧。 谢先章被这巨大的力量包裹,顾玉岷双臂收紧时会挤压他的心脏,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回响似的。 “小章!”许算心朝他俩望了过来,看见谢先章身后站着多吉,当即走了上前。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会。最后,多吉垂下头,似乎已经接受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事实。 “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多吉呆滞地瞪着眼,眼眶因为方才哭过而发红。 徐算心叹了声,淡淡道:“进来说吧,降初还在上面。” 两人走后,谢先章抬起手拍了拍顾玉岷的后背,唤了声:“顾玉岷。”顾玉岷松开他,刚要说话,谢先章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顾玉岷垂下手,捏成拳头。酝酿了片刻,再次抬起头。 “降初的死是意外,你别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谢先章知道再去想这个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眼下能做的就是尽早解开第三层的谜团。 “……嗯。” 两人转身进了屋,虽然没说什么,可大抵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想法。 第三层的门锁已经坏了,进去的时候顾玉岷特意检查了一下。多吉进门的那一瞬,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把降初包裹在里面。 “七年前,我听阿妈说村里来了一群外乡人。其中有两个人的长相十分怪异,头发是金色的,眼睛像天空那样蓝,又像湖泊那样碧绿。这样的相貌是不祥的,会给我们带来诅咒。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生活在洛扎的人们开始生病了。”多吉顿了顿,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拍了拍怀里的降初。“降初和他的阿姐阿哥们也生病了,我找人卖了两匹马,换了两千块钱,把孩子们送去县城的医院看病。” 谢先章一听,忽然明白过来,道:“七年前洛扎所有人都因病去世了,但唯独只有你们一家人活了下来,是因为当时你们远在两百公里外的县城?” 多吉点点头:“没错。县城的医疗条件不好,没有查出病因,于是我带着他们三个又去了市里的医院。” 顾玉岷问道:“是传染病吗?” 多吉的眼神凝固,似乎陷入了回忆,隔了会儿才道:“不……市里的医院也没有查出病因。两千块钱根本不够三个孩子看病,我把剩下的马都卖了,拿着钱四处求医。直到后面医生告诉我他们尽力了,让我准备孩子们的后事,我忽然想起了迦耶寺的察格大师。” “为了救三个孩子,我求察格大师收我做弟子,我替他养蛊,并承诺在他死后,将舍利子放进供奉佛祖的祭品里。” “什么蛊?” “是一种巫术,解咒用的。” 谢先章听完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他虽然不太懂藏传佛教,但是按照以往的所闻所见,从未听过高僧圆寂后的舍利子会用来供奉佛祖。 不经意朝顾玉岷一望,没想到他也一脸疑惑。 谢先章问道:“你说的这个巫术既然是解咒用的,那是用来解什么咒的呢?” 多吉慢慢抬了眸子,盯着谢先章,语气森然:“是山神对我们的诅咒,惩罚我们随意让外乡人进了村,还撬开她的肚子,扒出她的肠子。”他说着说着语气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指着角落旁的那个黑红的柜子,大声喊道:“是他!是他把外乡人带进塔图的!玷污了圣洁的雪山,他该死!” 许算心蓦地转过头,紧跟着问道:“他是谁?” 多吉仰着头,泪如雨下,狠狠砸了砸地板:“次仁的儿子,扎西!” “你说的这个扎西,是不是带领外乡人进村的那个人?”顾玉岷微微拧眉,突然问。 谢先章转首看向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多吉在叙述的时候他也猜测过,碧眼金发这样明显的特征应该不会错,就是那日升外资企业的两个洋人。 “是,是他毁了洛扎,惹怒了山神,带来了灾难!”多吉的情绪更加激动。 “可是你也不能杀人啊!”谢先章道。 “杀人?”多吉冷笑了声,“我怎么可能会杀人?佛祖是不会原谅我的,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突然就死掉了。” “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朝黑红柜子走了两步,把降初轻轻放了上去。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墙壁的光,许算心拿起手电筒,跟着走上前:“他进过塔图的墓葬对不对?” 多吉压根儿没想他会这么问,一时呆住了,脸色沉了沉,问:“你怎么知道?” 许算心坦然道:“扎西的身体里有红色溶虫,这种虫只会生长在秦枫木做成的棺椁中。他带着外乡人,也就是所谓的勘探队,下过墓。” 多吉神情微动,沉思半响,突然警觉地看向他们:“你们也是奔着大墓来的?” 谢先章急忙澄清道:“不不不,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墓,我们其实是为了调查七年前的一起空难事件。”他将来西藏的缘由告诉了多吉,连同在希夏邦马峰遇见的一切。 第34章 多吉听完,面色这才好了些,想了想,道:“扎西,还有你说的勘探队员,加上那两个绿眼睛的混蛋一共是八个人,进去后只有扎西回来了。可你说他们乘坐飞机去尼泊尔的时候坠机了,只找到了一片飞机残骸和一盘磁带……” 话说到一半,谢先章似乎也发现了有些怪异。按照多吉的说法,进去塔图后只有扎西一个人回到了洛扎,那么剩余的七个人再也没能出来。 那在回程时飞机上的人又是谁? 难道他们从无人区出来后并没有折返洛扎,而是直接回了拉萨? “扎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跟传闻说的那样,他的尸体不翼而飞,自己去上吊了?”许算心再次问道。 “尸体怎么可能会上吊?”多吉狠狠叹息一声,“那,那都是……是我为了不让人再进入洛扎编的!” “散播谣言的人是你?”谢先章乍然瞪大眼。 “……是我。”他闭上眼,眼眶噙满泪水,盯着降初。“我只想保护洛扎,阿妈和大家都死在了那场怪病中,山神的诅咒还在,进来的人都会死。至于扎西,从他回到洛扎,大家才开始生病。他身上长满了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从手背上蔓延到脖颈。那些眼睛就像虫子一样吃他的肉,他死了,被掏空了内脏。” “我要救大家,可我不能杀人,我找不到供奉巫术的法器,我只好……偷偷的……” “你偷偷将他的头拿走了,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取走了他的头,因为那些溶虫已经腐蚀了他的皮肉,啃得整整齐齐对不对?”徐算心问。 多吉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我没有办法,我要救我的孩子,我要救大家,我按照察格大师说的去做。画了镇魔僧,用他的头颅当做法器供奉,施行巫术,解开了孩子们身上的诅咒。” 谢先章不敢相信,这尸体上吊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气氛沉闷,无人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掩着的门突然“嘎吱”响了一声。 三个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地板上有道影子,缓缓挪了进来。谢先章明显感觉后背一凉,就好像外头的暴雪洒了他一身,冷得浑身发抖。 顾玉岷眼看不妙,一把拉过谢先章,凛然道:“站我身后!”说着,自己也贴了上来,两人就这么躲在许算心和多吉的身后瑟瑟发抖。 谢先章:“……” 还以为他不怕呢,打脸充胖子,明明自己也抖得不行。 许算心眨了眨眼,手悄悄伸进衣袖,随时准备抽出桃木条。 不想,那影子走到一半不动了,往后缩了缩。 似乎是害怕了。 许算心的眉毛几乎快要拧到一处,焦急道:“虽然这样问你不太礼貌,但是请你务必告诉我,降初他是怎么……他怎么回事。” 多吉深吸一口气,四肢已经没了知觉,舌头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瘫坐在地上,垂头哭泣,道:“是我……我害了他。我害怕你们发现扎西的头,破坏巫术,于是我让降初带着你们从大路进村,大路上有人熊,它不敢进洛扎,我想把你们吓跑,我其实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 “人熊?” “就是那个跑起来像人一样的熊?” 多吉默了默:“是。” 谢先章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又想着刚开始进入嫫啦家时,降初跟在他们身后四处张望的神情,一下子合理了起来。 他害怕他们上第三层楼。 地上的脚印之所以十分凌乱,是因为他曾经上来过一次,他应该是想把头颅藏起来,或许是想放在柜子里,才有了翻找什么东西的痕迹。 谢先章想错了,他们以为是有人往外拿东西,结果其实是往里面塞东西。可那头颅太宽放不进去,所以他最后将它丢进了羊圈。 “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把扎西的头藏了起来,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第二天,你说要送降初回去。”多吉双眼空洞,声音变得沙哑:“降初担心你们,他又回来找你们。他……遇上了人熊……” 说到这,多吉再也绷不住,那种极端悲伤的情绪击溃了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他失声嘶吼,脸上表情变得又狰狞又悲痛。 “我,我被人熊拍了一掌……我只抢回了他的头,我要带他回家,带他回家,我要拿回镇魔僧,所以我潜回了第三层,最后却被你们发现了。我的孩子,孩子啊……”多吉哭喊一声,抬起眼,冰凉刺骨的眼神朝他们三个人投去。“你们都会被山神诅咒的!” 多吉猛地站起,撂下最后一句劝言:“不要进入塔图,不然也会跟上一次来调查那帮勘探队的人一样,你们都会死!” 第23章 23 谢先章想起李羡说的话,廖群山嘴里念叨的红色棺材,应该指的是墓里的棺椁。日升外资企业的那两个洋人带着勘探小队根本不是来寻找什么矿化线索,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塔图的墓葬。 一琢磨,谢先章就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转头对着顾玉岷和许算心苦笑道:“如果多吉说的诅咒是真的,现在反悔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算心眉头挑了挑:“那是自然。” 顾玉岷道:“如果想放弃,我们可以立马回北京,可……”谢先章立马接着他的话道:“可既然已经来了,不弄清事情的真相又怎么能回去呢?” 第35章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有了默契似的。 站在门口的多吉听他们要前往塔图,情绪又激动起来:“为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们塔图有危险,为什么你们还要去?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谢先章瞅了眼多吉,走上前道:“七年前,客机emb-120与塔台失去联络。机长是有着飞行时常3100个小时的越南退役老兵,而副驾驶更是有着安全保障第一人赞誉的国航老牌飞行员。机组包括机械师,安全员,检查员,空姐,一共六个人。不论国籍,不论人种,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顿了顿,“他们的亲属到现在连具尸体都没找到,飞机坠毁的原因也不得而知。包下这架飞机的那两个洋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来到洛扎是为了什么,村名们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这些,你难道不想知道吗?谁才是害了全村的凶手?你所说的诅咒,是真实存在的吗?” 多吉听他这么一说,一时没了话,表情拧着。 “我的同事为了调查这起空难的原因来到洛扎,你见过他们,我很需要你的帮助。”谢先章看着多吉道。“多吉同志,关于这场事故……已经死了很多人,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在这里丧命。即使不是我们,也会有别的人来。所以,我恳请你,帮帮我们。” 多吉愣了愣,垂下头,跟着说起遇见案情小组的那一天。 那是个晴朗的早日,多吉赶着牛羊从二十公里外的草场回到帐篷。 “领头的人看着年纪比我大,性格挺亲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都叫他廖组长。他向我打听怎么去洛扎,我一听,当时就轰他们走了。我告诉那位廖组长,洛扎有吃人的熊,不能进去,那几个年轻人后来就跟我吵了起来。”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脾气也冲,但是那小伙子是个愣头青,执拗起来我也拿他没办法。我问他们去洛扎做什么,他们只说是国家地理出来考察的。我看他们个个都背着登山包,手里还拿着仪器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我绝不允许他们进入洛扎,所以……我就随便指了一条小路。小路应该遇不见那头熊,我也不想害人,反正那条路到不了洛扎,只能绕着洛扎走,然后返回草场。” “后来呢?”顾玉岷问。 多吉脸上一蹙,道:“唉……他们有指南针有地图,大概是发现了我骗他们,走回来后又跟我吵了一架,最后直接奔着塔图去了。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我又一次返回草场的第二个星期。” 许算心道:“他们在塔图待了两个周?” 多吉想了想:“大概有十五六天的样子,因为气温下降,我和我的羊群必须返回海拔低的草场,时间我不会记错,当时他们还是坐着面包车走的,我就在公路的对面,看得很清楚。”他斜斜瞥了眼谢先章。“他们出发之前还准备跟我买一匹马呢,就跟你们一样。” 谢先章沉思,照他这样讲,廖群山他们根本没进洛扎,直奔塔图,回来后开始寻找飞机残骸,在路上遇上的雪崩。 一想,也没什么地方觉得奇怪,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了。 “廖群山路过洛扎的时候没有犹豫,直接去了塔图,他会不会早就知道了勘探队要去的地方是塔图?” 顾玉岷道:“有这样的可能。” 静默一刻,谢先章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廖群山资历老,在安全处待了这么久,七年前从飞机与塔台失去联络的时候他就参与了调查。 那会儿是陈桐岩下令暂停调查的,因为去了一批人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回来后相继都没了消息。 对了,七年前调查的人为什么都离开安全处了? 谢先章顿时心口一跳,脸色苍白。 顾玉岷望向他:“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他摇摇头。 谢先章忽然有些庆幸没让郑清平和吴树言跟着来了。吴树言的腿应该要养些时日,无论到时候他能不能从塔图出来,他们俩都可以平安回到北京。 从出发到现在,他从未想过安全处是否对自己有过欺瞒,眼下一想,陈桐岩应该没有将七年前的卷宗全部给他。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多吉见他满脸心事,在心里做了几番挣扎,最后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塔图。” 三个人同时顿了顿,看向多吉。 “洛扎是我的家,我想弄清真相,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去。” 许算心盯着多吉,走上前拥抱了他,拍拍他的后背,眼中满是敬意,道:“你是个好父亲,我敬重你。” 至此,多吉便充当了向导的角色。 他又回去草场拿了许多干粮和水过来,雪珠是降初一手养大的,马跟人亲近,有了灵性,多吉带它走的时候死活不肯,直到许算心对着头颅念了许久的经超度他,雪珠这才愿意随多吉离开洛扎。 第三层楼的门被谢先章用绳子绑了起来,又去工具房找了钉子和锤子,叫上顾玉岷将门钉得死死的。 顾玉岷见他拿着锤子的手被磨红了,伸手拿过锤子,默默敲了起来。 良久,谢先章才开口道:“是降初对吧?” 顾玉岷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了眼谢先章,他垂着脑袋,眼眶很红。顾玉岷收回目光,继续将钉子砸进门里。 “那道影子……总在门口徘徊。” “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36章 最后一锤,将门固定好后,顾玉岷起身,抬手拍了拍谢先章的头:“你救了他的父亲,这很好。”他拉着谢先章往楼下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出去的时候,我也这样担心你,我那会儿……我……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掌控的,顺应自然规律,学会接受现实,让他安心的走吧。” 谢先章停在阁楼,死死咬着唇,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四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多吉手里捧着热茶,苦笑道:“家里条件艰苦,孩子们懂事,降初正是上学的年纪,他却让央金去上学,自己留在家里。晚上的时候他和他阿哥放完羊回来,就喜欢坐在火边给央金做糌粑。央金会跟他们说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三个孩子聊到星星都出来了还不去睡。” 谢先章惭愧地低下头,盯着火堆里溅起来的火星子。 顾玉岷瞟了眼他,将自己做好的糌粑塞进他的手里,把他的还未成形的糌粑拿了过来,问道:“外头的那只人熊是怎么回事?” 多吉眉头紧锁,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头熊原本很温顺的,是拉姆家的女儿在山上发现了它。当时这头熊还在幼年时期,大概是遇见了偷猎的人,母熊不见踪影,留下幼熊。幼熊没什么自保能力,不知道是被什么咬了,奄奄一息时,卓玛就把这只幼熊带回家救治。后面熊好了,她就把熊放了回去。想来是那熊记挂卓玛,通人性,感激她的救命恩情,时常在洛扎的附近逗留。” “以前洛扎的村外有野生猛兽出没,自从熊长大了后,再也没有发生家里的牛羊被咬死的现象。我们都猜测,大概是因为那头熊在保护洛扎。再后来,外乡人来到洛扎,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扎西的父亲在出去寻找他的时候,竟然被这头熊咬死了。然后那头熊开始伤人,更可怕的是,他行走的动作越来越像个人。” 许算心听了,忽地问:“那为什么这一次你没有阻止我们进入洛扎,而是让降初带着我们进村呢?” 多吉脸上表情微微动了动,喝了一口茶,道:“阻止没有用,不如带你们去,如果你们遇见了那头人熊,说不定会吓到,直接返回。” 许算心又问:“你知道路上不安全,有人熊,怎么放心降初跟着我们?你不怕他出意外吗?” 闻言,谢先章倏地抬起了头,看向多吉。 多吉抿着嘴,一口闷了茶,道:“我想我在你们后面跟着……当时没想那么多。”他转头看向谢先章:“谢同志,我当时只是昏了头,我没想害你,掐你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人走进洛扎,不管是谁,神志有时候会丧失。你们看到的大雪前的雾,其实是瘴气。本身这里海拔高,氧气稀薄,再加上瘴气,我那会儿很难清醒。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说来也是,多吉说熊拍了他一掌,没想到他只是呕了点血,从横梁上摔下来才造成了重伤。 “大难不死,你很幸运。”许算心道,“还是小章给的保命药有效果。对了,那药到底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谢先章拿出香囊,取出药瓶递给许算心。许算心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药有名字吗?” “保命丹。”谢先章答。 许算心笑了一笑:“气味有些像保险子加了香灰的味道,关键时候的确能保命。” 谢先章微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您是说……是白药那个?” 许算心盖上瓶盖,点头:“挺像,不过能保命就是了,怪不得他吐了那么多血还没事儿,原来是这样。” 看来,谢阜还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第24章 24 四个人吃了晚餐,各自回帐篷里睡觉了。多吉带了羊皮毯子来,这一晚,大家睡得格外安稳。 直至清晨,他们被一通电话吵醒。 “那边说,现在依旧只找到了张光明和李广的尸体,由于天气原因,专业搜查小队已经退回了大本营,有些资料已经托张警官带来了。” 话落,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玉岷走上前准备开门,多吉猛地喊了一声:“等等!先别开!” 他朝地上找了一圈,顺手拿起锤子,走到门前,仔细听了会儿。 紧接着,那敲门声又响了。 多吉示意他们别说话,让他们后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到侧边的窗户,透过缝隙望去,二层楼的入户区,站着一头黑黑的人熊。 多吉心里一颤,回头压低声音:“是那头人熊!” 谢先章立马拿起登山镐,心说明明这头熊不敢进洛扎,为什么突然又出现在了这里,心里发毛,赶紧把许算心拉到身后,和顾玉岷一左一右保护他。 敲门声停了,那东西站在门口没动。 四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个个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门。 约莫过了五分钟,门口才渐渐响起脚步声,很轻很轻。 谢先章没敢松懈,脚都开始麻了。又等了会,多吉再透过窗缝隙看向外头的时候,那头人熊已经不在了门口。 四周空气沉闷,萧瑟的风从缝隙里钻了进来,这里只有昨晚烧完木头的炭味。 多吉瞳孔转了转,换了身位仔细检查着二楼的走道。他缓缓挪身,眼前一片暗沉,尽头的光亮照了一点进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光下移动。 第37章 他顺着光影一看,那头人熊就站在尽头的窗口前,一动不动。 多吉倒吸一口冷气,嘴唇都青了。 一想,就是这头熊袭击了降初,眼中又是惊恐又是愤怒。捏紧了手中的锤子,恨不得敲死它。 可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即使这头熊的体格不大,但和野兽比起来,他还是没有办法在力量方面赢过人熊,再者,从他敲门就知道,它已经不止是通人性这么简单了。 它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开门。 现在做的,只有等待,等熊自己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四个人后背都湿了。谢先章抬脚走了上来,跟着往外一瞧,发现外面的熊走了,比了个口型,指了指外面。 多吉跟上前确认,扫了一圈,这才小声开口:“走了。” 谢先章开始四处打量,盯着地上的木炭,道:“要是它下次再来,用火反击它怎么样?” 多吉一听,立马道:“完全可以!”他想了一下,续道:“外面那间房是厨房,平时用来堆柴的,如果它再来,我们就把它引到厨房,用火吓它。” 谢先章转头问许算心:“许叔,张警官他们什么时候到这里?” 许算心道:“差不多明天就到了。” 谢先章道:“第一次不成功,它还会来第二次,我们早点做好布防,最好别让它钻了空子进来。” 顾玉岷走过来:“好,我跟你一起去厨房。” 走出屋子,四周依然弥漫着雾气。多吉说得对,这里还有瘴气,隐约能闻见类似腐烂的气味。 为了大家的安全,谢先章和顾玉岷赶紧去了厨房将柴火堆叠起来,最后撒上干草。 “晚上得留一个人守在这里。” 顾玉岷道:“我守就好。” 谢先章盯着着他:“你不要逞强,胆子还没许叔大呢,还是……我俩一起算了。” 顾玉岷弯了弯唇:“也好。”他顿了一下,“不过你放心,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都不会丢下你自己跑的。” 上回在第三层已经有了一次教训。 许算心骂得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他发病时会模拟别人的性格状态,想象自己变成了“他”,这差点害了谢先章。 到了晚上,那头人熊没有出现。它对雪珠似乎没什么兴趣,谢先章看得出来它的目的似乎只有人。 又等到后半夜,谢先章开始犯困,回头见顾玉岷的眼睛倒是亮闪闪的。四周静悄悄地,除了风偶尔声音大了点,什么都听不见。 雪珠被关在一层楼的羊圈,二楼只亮了一盏灯,那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不过那灯能照到的位置就屁大点儿的地方,他们俩挤在厨房里,只能借着点点光看对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顾玉岷眼眸瞥了瞥,看向谢先章,两人对视片刻,他忽地凑近,压低声音:“有发现?” 谢先章转过头,淡淡道:“没有。” 顾玉岷哦了声,又把头缩了回来。 过了会儿,谢先章的脚有些蹲麻了,道:“我想站会,你挪个地儿。” 顾玉岷站起来:“那我也站会。” 两人并肩站着,望向四周。 “虽然这么问你有些不礼貌,但是我还是有点好奇,你这双眼皮是真的吗?” 顾玉岷歪头,迟疑半响,忍俊不禁道:“怎么这么问?要不你摸摸看?” 说完,作势伸手去抓谢先章的手。 谢先章急忙躲开,眉尾一扬,道:“我不摸,我一个大男人摸你眼睛干什么?” 顾玉岷垂睫,注视对方:“那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谢先章嘴巴抿成一条线,语调拉长:“这么黑,除了你眼睛里的那点光,我还能看什么?”他顿了顿,嘟囔道:“就还……挺好看。” 这话说完,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嘎吱一声,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许算心冲着他们喊道:“得了!都后半夜了,那熊估计不会来了,你俩赶紧上来吧!” 这一晚,他们平安度过了。 第二日清晨,让谢先章没想到的是张警官除了带自己的徒弟小苏警官,郑清平和吴树言居然也跟来了。 郑清平知道谢先章要发脾气,一直躲在张警官身后没吱声儿,直到谢先章叫他。 “我让你们俩好好待在县里等我回去,全当耳旁风了?” 郑清平怯怯地看了眼他,小声道:“没。”他扯了扯吴树言,“你快说啊,咱们刚才不是商量好了吗?你来说。” 吴树言清了清嗓子,在谢先章面前踢了个正步,正色道:“报告组长,我的腿已经痊愈了,医生说我恢复得特别好,爬山也没有问题。” 谢先章紧蹙着眉头,依旧一脸不高兴。 张警官立马出来打圆场,道:“小吴和小郑两人在县里记挂着你,嘴里就没停过。他俩担心你的安危,也担心顾专家和许老师。就怕你们三个人遇上点儿什么不顺利的事情,说什么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北京去。你们上山的遭遇我们也都知道了,所以这才没听你的命令,就,就都来了嘛。” 郑清平和吴树言连忙附和,谢先章也不好再甩脸色,语气柔和了些:“我知道你们俩做事认真,对待工作会负责到底,但是这里比那攀登雪山更危险,你们可要想好了,我再重申一遍,别把生命安全当儿戏,人生没有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前方路途困难重重,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更加怪异的东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38章 这话虽然难听,但讲的都是实话。 郑清平和吴树言当然清楚了,两人看了眼对方,笑着走到谢先章身边。 “组长,虽然平时您对我很严苛,要求也高,但是在雪山上要不是您和顾专家还有许叔,我早就没命了。您凶我自然有您的道理,我都接受,我的坏毛病臭脾气我也应该改正。我们一道来,也该一道走。我可不想回去叫管理局的同事们笑话我跟树言,以后我都听您的。”郑清平道。 吴树言在一旁点点头:“是啊,张警官这回还带了许多线索,就是打算大家一起分析分析,也好早日查出真相交差。” 张警官嗯了声,左右瞧了瞧,见天色灰蒙蒙的,道:“站在外面风大,咱们进屋里说。” 一行人进了屋,谢先章先将发生在洛扎的事告诉了他们,又让多吉叙述了一遍七年前洛扎的前因后果,包括前案情小组进入塔图的经过。 郑清平听得一愣,急忙从包里翻出收集整理好的手册,道:“我已经将张警官从张光明和李广身上搜到的纪录本摘抄了一份,这是副本,原件在公安局。这上面写的东西,也有你们说的塔图。” 谢先章接过手册,翻看起来。 看了两页,立马递给顾玉岷。顾玉岷和许算心一齐研究起来,三个人对于手册的内容明显有些吃惊。 张警官看向谢先章,道:“关于这上面记录七年前调查人员死亡一事,我已经通过局里向上级单位报备了。案情复杂重大,北京那边儿正在核实信息。如果记录本上写的内容属实,那很可能就是一场精心密谋的谋杀!” 听见谋杀二字的谢先章眼皮一跳,这与之前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顾玉岷抬起头:“手册上说,事故刚发生时,安全局派了一批人去调查,可在回去的路上却一个接着一个失踪了?” “是的,没错。” 郑清平插话道:“所以我们怀疑那会儿肯定是查出了什么东西,但是有人不想让这个东西面世,所以把知情者都杀害了。” 许算心问:“那这些人员的家属是否有报警的?” 张警官摇摇头:“无一人报警。” “那就奇怪了,亲人失踪,没有一个人出来报警,他们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所以,这也是我们警方想知道的。如果真如记录本上说的那样,离奇失踪是阴谋,那就解释得通了。眼下两地的警方已经立案联手侦查这个案件,有了进展,会用卫星电话通知我们的。” 大致说了一些线索,几人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天前往塔图。 晚上,谢先章拿着手册仔细翻看,顾玉岷从厨房进到屋里,先是站在门口等了会,才往火堆旁走,然后在谢先章身边坐下。 “小叔和多吉同志去厨房守夜了,怕人熊偷袭我们,下半夜张警官和小苏警官再去,你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明早再研究吧。” 谢先章盯着手册,嗯了声,继续翻看,生怕错漏了哪一行。 约莫过了一刻,这才抬了眼,压低声音道:“你刚才站在门口做什么?” 顾玉岷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小吴他们和张警官小苏警官都睡了,我怕带了寒气冻着你们。” 谢先章眨眼,脑袋又转了回去,心想这人心思细腻,是当专家的料子。往他旁边靠了靠,递上手册,道:“一起看。” 顾玉岷垂睨一霎,扬了嘴角,道:“好。” 谢先章翻到第一页:“咱们从第一页开始研究,你我都仔细看,仔细想,千万别错漏了其中的细节。” 顾玉岷认真地点头,伸手托住手册,脑袋凑了上去。谢先章没想到他凑这么近,急忙收回手,手册差点儿掉进火堆里。 他啧了声,苦着脸道:“也,也不用这么近吧。你近视?” 顾玉岷盯着他,一脸坦然:“我视力还可以。” 谢先章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那就好,那就好。” 第25章 25 记录员:张光明记录事件(一) 第一批去西藏的人根本没回来,特意交待,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李广是我发小,我俩住一个胡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其实也算半个亲兄弟。 廖群山说这次局里叫我们去西藏,主要是因为有人发现了飞机残骸。 去一趟给三万块钱。 所以我把这事儿悄悄跟李广说了,他让我想办法带他进案情小组,于是我又将那些传得很邪乎的传闻故意添油加醋,然后散播出去。 果然,有人放弃了去西藏的名额,李广便明正言顺的加入了我们。 我发誓,我只是夸张了一点。后来,我没想到真实发生的事情竟然比传闻更可怕。 廖群山带着我们先去了一个叫塔图的地方,还给了我一盘磁带。李广负责分析磁带,我负责记录。 以下,是李广关于磁带分析的内容: 1994年1月21日,春节。 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声音浑厚有力,一个嗓音尖锐。 “穿过地下冰河才能看见墓门,现在的气温只有-28度,那两个疯子居然要求我们下水!” “没有救生衣,没有皮划艇,就带两个氧气瓶,这不是要命吗?” “我们要不要找其他人商量一下?我可不想在春节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被活活冻死。” 第39章 “不好不好,他们根本不是来找什么矿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滋滋滋滋滋…………” 到这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断了。 第二次对话。 无日期,可推测是两天后。 “田儿,你想啊,咱要是拿到了那张地图,这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可是那俩洋人有枪,这地图该怎么拿啊?” “不打紧,这里是无人区,人迹罕至,不是猛兽就是雪崩。洋人想偷窃我们的东西,谁他妈允许的?我们正大光明的保护老祖宗,又碍着谁的事了?四处都是危险,你难道还想看着他拿着宝物走出去吗?” 风声很大,听不太清楚。 过了会儿,方才那人又说话了。 “我听说他们不回北京了,直接出国。” “怪不得要扣押我们的证件。” “去哪儿啊?” “尼泊尔。” …… 第三次对话。 “操!还他娘的真有不要命的人!那几个南边来的南蛮子,水性竟然这么好,带个氧气瓶就跳进去了?” “你小声点儿,就咱俩不会水,待会儿让别人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样?我们都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星期了!要不是还有个洋人守着,老子早就把地图搞到手了。” “得了吧,就你我这体格,怎么跟人家斗啊?平时还得哈着点儿,省得被盯上。” “话说回来,咱们还能回得去吗?这可是要被抓起来的活计啊!” “我说田儿,他们讲里面的东西,至少每个人拿一样带回家。管他是矿还是石头的,值钱就行。你不是得给你老娘看病吗,你半道儿就回去了,那你老娘的病还看不看了?” 沉默。 沉默了许久,无人说话。 有风声,水声,还有滴落下来的撞击声。 推测:说话的这两个人应该在某个冰洞里。 证据判断:回音 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擦擦擦……擦擦……” “你们俩儿在这儿干什么?” 此处是第三个人。 “想抽根烟,没火儿,点不着。” 第三人:“钟旭有火柴,你找他借吧。” “得。” 其中一人的声音很特殊,听起来跟娘炮似的。 脚步声远去。 他先开口:“孙浩,你丫不是有火柴吗?” 咚地一声。 他“哎哟”叫疼。 “你敲我脑袋干什么?” 孙浩:“这跟有没有火柴有关系吗?八竿子打不着边,你也是,这么蠢,谁让你跟着来的?” “……我姐夫帮我打听的,他现在是地质部门的领导的秘书的司机。” 孙浩气笑了,“什么时候连秘书都有司机了?咱地质单位肥得流油啊。”他压低声音:“田儿,你老实跟我讲,昨晚那几个南蛮子都找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啊,就是问我会不会开锁。”他悻悻笑了声:“浩子,你也知道的,我姐夫捞我出来不容易,我哪里敢说我会这本领呀!” 孙浩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满意:“那就行,在这儿,你必须得听我的。录音机调得怎么样了?会不会用了?” 窸窸窣窣有翻找的声音。 “哎哟!你怎么又敲我脑袋?” “叫你做事你跟窜稀似的,这都录上了还不知道!” “哎!叫我瞅瞅。”停顿片刻,“还真是!那我关了?” “先别,你看看怎么调试,记得,只要那俩洋人叫你过去拍照,你就把录音机开着,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回来给我听。” “我记着我记着。” 滋—— 录音机被关闭。 …… 我们到了塔图,没有找到磁带里的冰洞,也没有看见这里有地下暗河。 至于他们口中的地图,也没有。 但是我们却遇见了十分诡异的事情。 当夜,我和李广听见帐篷外有人说话,可打开帐篷却发现并没有人。 只听见“咯咯咯”的笑声。 我看了眼李广,他紧张得已经开始冒汗。我伸手捂住他的耳朵,朝他小幅度摆了摆头,暗示他别说话。 我想,大概是我们一直待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大脑产生了幻觉。 等到后半夜,李广从梦中惊醒,他拉着我大喊大叫。 “要来了!要来了!大水要来了!” 我猛然睁开眼,无法从睡袋里伸出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广抱着我哭。 等了会,我们的帐篷外头又传来了“咯咯咯”的笑。 那笑声很尖锐,贯穿我的耳朵,我从睡袋里伸出胳膊搂紧李广。 “妈的,可让你逮着机会了,你就哭吧你!” 说实话,他妈的我也害怕。 忽地,李广缓缓抬起头,诡异地盯着我,道:“这是田儿的笑声。” 我一阵头皮发麻,立马就将他推开了。 我说:“李广!你疯了!叫你听磁带你还真的听进去了?别他妈唬人啊!” 我说完,那笑声再次响起。就好像只有我跟他能听见一样,廖群山和其他组员根本没反应。 他们听不见,唯独我和李广听得一清二楚。 一整晚,我们几乎被折磨了一整晚。 第二日,李广没什么精神。廖群山留下他在帐篷看守,叫他继续分析磁带。 第40章 而我则跟他们一起去寻找磁带里的那条地下暗河。 冰川蓝得清澈透亮,天气异常晴朗。我们穿过两个冰洞,发现又走了回来。一行人在里面转了好几个钟头,直到大家都走累了,廖群山说先在冰洞里休息一会,叫我去前面探路,要是走了一圈又回到这里,那就是走进了两条相同的冰洞,我们正在原地打转。 我一想,就我自己去,这冰洞大小相差无几,我要是迷了路,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于是我让廖群山叫个人跟我一同去。 廖群山扫了一圈,最后对我道:“你自己选。” 我看向组员们,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全都偏过了脸不看我。 这些混蛋,没一个愿意跟我去的。这要是李广在,他巴不得跟我一起。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要换做在北京,这火气我早就对他们撒了,可这是在西藏,在廖群山面前,我也不好甩脸子。 我选了个头低得最夸张的。 我们走一段路就标记一次,周岁胆子最小,听见一点儿动静就大喊大叫一惊一乍的。我后悔选他了,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来。 我看了眼手表,我们出发已经有半个小时了,我蹲下来继续标记,结果听见周岁又大叫了一声。 我不会再被他吓到了,我没看他,依旧在石头上画线。结果他叫得越来越大声,大到整个冰洞都是他的回音。 我这才起身去找他。 不过,我也发现了这里有点不对劲。 按道理来说,如果我们还在冰洞里继续打转,我们也应该跟廖群山他们汇合了才是。可是现在不仅没有汇合,还越走越远似的。 我加快了脚步,前边的冰洞变得有些狭窄,周岁的声音也愈来愈清晰。我朝那头大喊:“周岁?”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 我下意识又喊了一声:“周岁?” 还是没有声音。 我的心开始悬了起来,脚步逼近冰洞转角。那冰层厚得几乎看不见光,我将手电筒打开,照向里面。 壮着胆子拐了个弯,光源所及之处,是一具坐着的尸体。而周岁就站在他的脚边,满脸煞白,见我来了,扑通一下子就跪下了。 “张,张光明,你丫再不来,我就,就就就就死了。” 我眉间一拧,知道坏事了。 这好端端的路,走着走着竟然遇上了一具尸体,简直不能再晦气了。我又不想在他面前丢了面儿,嘴里直打哆嗦,强忍着咬了腮帮子,道:“叫什么叫!不就是一具尸体吗?” 周岁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我走过去把他惨扶起来,一遍念叨,一遍朝那具尸体打量。 “就你这胆量,还没李广那小子大呢,你这么害怕,还跟着我来干什么?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周岁冷汗直冒,浑身抖动着,躲在我身后,道:“我要是敢说,哪里会跟你们一起来西藏啊。这事儿千万别让廖组长知道,不然他就让我回去了。” 我一听,冷哼一声:“不如李广,他是个半吊子进来,现在的水平比你们高多了。” “那是那是,我们哪里敢跟李广比啊。他现在是廖群山的左膀右臂,要是没他分析磁带,咱们也找不到这里来。” 我知道他说的话每一句不是真心的,不就是想哄着我带他回去,我假意笑了笑:“那是,你们可都学着点儿。”我又使了个眼色:“去,看看尸体上有什么东西没?” “这这这这能有什么东西呀!那死人的东西咱们能看吗?” 我推开他,自己走上前:“这要是不看,你怎么知道他咋死的,万一他进来以后没走出去呢?我们也好歹在他身上找点线索,说不定……他是七年前失踪的人。” 其实我就是胡编乱造的,我也不知道那坐着的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可一般人不会没事儿找来塔图,也许这是勘探队员,也许是当地人,还有的就是知道这里地下暗河埋了东西的贼。 我晃了晃手电筒,见这具尸体背靠冰川,依旧保持着死前的动作。又见他的穿着,是非常常见的登山套。 看来,这个人也是奔着地下暗河来的。 尸身保存得很好,暴露在空气外面的皮肤并没有伤痕。他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不过从身高和骨架来看,像是北方人。 “他手里有东西。”周岁颤颤巍巍道:“他看起来像搞地质的。” 我眯了眯眼:“他怀里有个包,你去取来看一眼。” 周岁掏出他的登山仗,戳了戳包:“莫怪莫怪,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找我,谢谢了啊谢谢了啊!” 他拉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 “指南针,压缩饼干,手套帽套全都齐了。” “哪里齐了,你没看见他的背包里连一瓶水都没有吗?” “也是……” “没有关于身份的证件吗?” “没有。”他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大:“但是我发现他背包内侧封了一层布。” 我靠过去,撕开那层布,夹层里是一个名字,叫“金田。” 看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我吓得浑身发冷。 这,不就是李广嘴里的那个男人吗? 就在这时,这具冰冻的尸体居然咔嚓一声动了一下。周岁吓得半死,撒腿就往回跑。 我被吓得已经有些麻木,缓缓抬起手电筒,照向尸体。 第41章 他的头好像比刚才更低了些,确实是动了。我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这冻得梆硬的尸体,它的脑袋竟转动了起来。 咔、咔、咔! 那颗头缓慢朝我的方向开始扭转,直到手电筒的光射进那两个深深的黑洞,从眼眶穿了出去。 “咔嚓——” 诡异的“咯咯”声又响起了。 我想起李广说这是金田的笑,赫然弹起,拎着包就往回跑。 我不敢往后面看,我怕那玩意儿跟着我,或者说,他一直都跟着我,因为我到哪里都能听见金田的笑声。 不知跑了多久,我发现地上的标记不见了,我找不到石头上的画线,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回过神之后,望见自己手里还提着金田的背包,我连忙扔了出去。 没想到从里面滚了什么东西出来,我捡起一看,上面写着——开棺者死。 我又吓得扔了出去。 我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想该怎么和廖群山他们汇合。我怕自己又走错,十步就画一次标记。 金田的背包不能放在这里,我想了想,最后决定带着它寻找廖群山。 走了没多久,我听见有流水的声音,我欣喜若狂,以为就要见到廖群山,便加快了脚步。 果真,那流淌的水声一声比一声好听,汩汩涌出许多。我心里笃定廖群山他们一定在里面,走进去一看,这里居然有一条暗河。 我又惊又喜,想来,这里就是金田和孙浩嘴里的那条冰川下的地下暗河。 这条暗河水流平缓,沿边都是碎冰渣。我扫了几眼,扔下金田的背包,做好标记,正要回头去找李广和廖群山,没想到身后缓缓聚拢一道影子,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晃了一会儿。 我不敢回头看,舌头都被自己咬破了。我知道,是那玩意儿跟来了。 是金田。 事件记录暂时到这里。 第26章 26 夏季短暂, 雪山脚下的草场已变得发黄。山峰陡峭,在太阳光的直射下像一颗巨大的钻石。 冷风刮过,云海飘渺, 山脊间有一条极小的黑影在晃动。 顾玉岷垂首俯瞰了会儿山下,回头见谢先章面色凝重,站在原地等了会他,直到两人并肩前行。 “还在想昨晚看的手册吗?” 谢先章抬起头, 擦了擦护目镜, 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历史上的汉朝与西羌战争不断,就算是这里有墓葬, 那也不可能是汉朝的墓。秦枫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玉岷认真想了想:“这得进去瞧一眼才知道了。” 说话的同时, 多吉忽然指着远处的湖泊喊道:“那就是神女湖!穿过它, 再走半小时就到塔图了。” 众人一齐仰头, 见那湖泊似一面镜子,将天空聚拢在里面。湖面平静, 四周有白色的雾气缭绕, 缓缓上升。 倒是应了“神女湖”的名字,纯洁无暇, 冰清玉洁。白雾是她薄衣, 她露出水面,静静地注视着天地。 说这里是那瑶台上的仙界也不为过。 面对此番美景,却没有一人往前走一步。想来是郑清平和吴树言在登雪山时见过冰塔林, 有了顾虑, 两人神色略显谨慎。 只有小苏警官一个人赞叹了一声:“好美啊!” 张警官经验老道, 只瞄了眼,道:“从远处看, 这湖静谧美好,等你走进再看,它深不见底。最好别靠近,咱们绕道走,万一失足掉进去,到时候连尸体都捞不着。” 小苏警官一听,咽了咽口水,道:“这么吓人吗?” 多吉接着话道:“是的,这湖有多深我们当地人也不知道。现在站得远,你们不觉得,其实湖中心的颜色跟墨水一样。” 谢先章转过身:“大家注意安全!”嘱咐完毕,队伍继续前进。 郑清平和吴树言这回一点儿也不敢耽误,跟紧了谢先章的步子,三个人几乎只有转身的距离。顾玉岷站在他们身后,见自己被隔开了,无奈地朝许算心瞥了眼。 许算心半眯着眼,拿起登山仗指了指前头:“你也不用把他看得这么紧,他现在没事了,有小郑和小吴在,很安全的。” 顾玉岷垂头,跟上步伐,道:“那现在他身后有没有跟着东西?” 许算心笑了声:“这我哪知道,你当小叔我是火眼金睛,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出来的?”说完,他定睛细看,琢磨道:“被鬼魂缠身的人不是两眼发青就是面色晦暗无光。你看他皮肤虽白,但脸颊两侧微微泛红,眼睛有神,亮晶晶的,不像是有东西跟着他的样子。倒是你,魂儿丢了似的……” “……” 从神女湖到塔图的这一段距离并未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没有人出现幻觉,天气也非常好。 半小时后,多吉指着前面的冰川,道:“这就是塔图。”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感叹一声:“好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我们的运气真不错,光线好,等会儿进入冰洞的可见度也会好一点。” 谢先章一想等会要进冰洞,脑中止不住地回想昨晚手册上记录的内容。 这时,小苏警官走上来,问道:“这么多冰洞,我们怎么知道哪个洞口才是地下暗河的入口呢?” 郑清平道:“冰洞都是连通的,走哪一个应该都可以吧?” 张警官看了眼谢先章,道:“手册上没有明确标出来冰洞的位置,我们最好走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第42章 “好。”谢先章回头寻找顾玉岷,盯着他。 顾玉岷心照不宣地走了过来,将换好电池的手电筒拧开。就这样,一行人从最大的冰洞口走了进去。 众人一面走,一面朝四周打量。 小苏警官跟在张警官身后,他这回带徒弟来是想好好锻炼一下他,也希望他以后能独当一面,跟着他张剑雨,没白学。等到自己退休那天,也好有个交代。 许算心拿出指南针,手里揣着铜钱,郑清平和吴树言跟他跟得紧,除了谢先章之外,他俩现在觉得最能靠得住的就是许算心。 多吉打头阵,他走在最前面,谢先章和顾玉岷紧跟其后。 即使有太阳光的照射,但越进到里面,光线就越弱。大家人手一只手电筒,光源汇集到一起,将整个溶道照得通亮。 蓝色的冰川闪着光,像宝石炫丽。 登山鞋摩擦着脚下的石头,发出“擦擦”的声响。这里的氧气对比外头来说更稀薄了。大家喘息的声音也更明显,为了节省体力,谢先章决定每走十分钟便休息一会儿。 刚坐下,吴树言突然指着他的屁股大喊:“那上面好像有字!” 谢先章一顿,挪开身,用手电筒一照,果真,那石头上真的有字。 他翻开手册,再仔细看看石头上的字,道:“这应该是手册里张光明标记的石头记号。” 郑清平围上来:“是,没错。他在寻找地下暗河的时候,一路都留下了标记。” “我们可以沿着标记寻找,说不定能找到他说的地下暗河。” 众人又沿着标记往前走,直到来到一条分叉口。 小苏警官照了照洞顶,又照了照另外一边,问道:“咱们走哪边呀?” 张警官看了眼地面:“标记消失了。”他转头看向谢先章:“要不,我们分开寻找?或许更有效率一点。” 谢先章观察了一会儿冰洞,想着张光明的描述,道:“张光明和周岁发现金田的尸体大概在他们离开廖群山的半个小时后,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在冰洞里迷失了好几个钟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跟他们走的路线重合,那么我们很可能也会在这里面迷路,甚至出不去,我建议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我同意他的说法。”顾玉岷道。“如果我们走错了,那就原路返回,但是分开走,大概率很难再遇上对方。” 这时,小苏警官问道:“既然这样,我就在这个洞口做个标记,假如绕了个圈子又回到这里,我们再重新选择从新的洞口进去怎么样?” 张警官点点头:“好,就这样办。” 众人右转进了另一个洞口。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走了会儿,郑清平觉得有些累了,想停下来歇一歇,正准备回头叫小苏警官,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他蓦地愣住了,小声喊了一下:“小苏警官?” 前有的人听见他的声音,纷纷停下脚步朝后面望。郑清平脑门儿一阵发寒,又喊了一下:“小苏……警官?你在后面吗?” 他举着手电筒晃了晃,那头依旧无人答话,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清。 吴树言走过来,发现情况不对劲,立马转身开始数人数。 多吉、谢先章、许算心、顾玉岷、吴树言、除了他自己,他发现张警官竟然也不见了。 “组长,张警官和小苏警官不见了!” 谢先章眉头一皱,道:“原路返回,先把他们找到再说。” 说着,一行人又折了回去。 谢先章越想越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两个人都不见了,而且路上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再说张警官那么严谨的人,绝不会擅自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那么,队伍末尾的这两个人会去哪里呢? “这里!这里有小苏警官的标记!”郑清平突然大喊一声。 谢先章不敢停留,立马跟了上去,蹲下仔细瞧了瞧,觉得这字说不上来的怪。 许算心盯着标记,表情严肃。顾玉岷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标记有些怪。” 多吉蹲下,也跟着仔细观察了一下,道:“我记得小苏警官使用的数字‘6’作记号来着。” 顾玉岷道:“是‘6’没错,他说六六大顺。” 谢先章走到许算心的旁边,看着那石头上的数字心头猛地一跳,脱口道:“可是比起‘6’这个数字,这上面的数字更像‘9’。” 许算心道:“对,一般人写6和9的习惯不同,9的话通常会停留一笔,笔迹迂回一下再拉下来。这个9却写得跟6似的,再仔细一看,拉下来的那一笔明显有停顿,所以这是9不是6,这个标记也不是小苏警官的。” 此话一出,大家一阵寒颤。 “你是说,这个数字不是小苏警官的,那我们一路上看见的记号……又是谁标记的?”吴树言问道。 郑清平脑洞大开,突然来了一句:“该不会是张警官的吧?” “不会的。”谢先章打断他的想法。“张警官绝对不会留下这种令人混淆视线的东西。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标记早就有了。”他蹲下:“你们看,新标记的石头颜色会发白,而标记很久的痕迹却是深灰色的。不仔细区分,一眼看去,9就像6。” 顾玉岷捡起石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说出了另外一个恐怖的想法:“所以……我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被这个标记误导,走入了另外的冰洞。” 第43章 郑清平大惊,有一种想立马飞回北京的冲动,咬了咬牙,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顾玉岷放下石头:“有记号,说明有人来过,无论是谁,既然有人来那么前面一定是有路的,现在只能跟着这个记号走了。” 说罢,众人继续向前走。 因为有人脱离队伍,所以剩下的人心里都有点在意,郑清平更是每过五分钟就数一次人数。 直到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拐角,巨大的冰体似乎被嵌入了地底,这里的冰洞跟之前走过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郑清平的手电筒闪了一下,黑了。他只是推了推开关,没想到手电筒就这样灭了。 明明出发前他刚换了电池……这电池损耗有这么严重吗?他将背包换到身前挂着,扭头叫吴树言:“树言,我需要换电池,给我个光。” 却不想,身后是一片黑暗,他神情一滞,呆住了。该不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转过了拐角吧?越想越不对劲,而现在他又什么都看不见。原先他走队伍的尾部,现在是头部,一想,难道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所以后面的人没有跟上? 还是说,他也像小苏警官他们一样……走丢了。 郑清平不敢再想,悬着一颗心,手里的动作加快,他扭开手电筒的把手,颤抖着将电池换好。拇指放在开关上,正准备一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凉气。郑清平瞪大眼睛,没敢动,浑身僵硬。 他弱弱地问了声:“……谁啊?” 怎么对方也不开手电筒啊?要说一整个队伍里,唯一没有拿手电筒的只有谢先章了,因为他跟顾玉岷一块儿走,顾玉岷在一旁给他照着,他时不时要看手册。 他又想,身后要是有人的话,也不能是谢先章,他谢先章平时连个玩笑都不开的人,难不成会装作别的东西吓自己吗? 一通分析后,郑清平的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了出来。 “你别找我……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谁,我没有害过你,我……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带你回家……你的亲人……到现在还记挂着你,他们,他们很想你。” 那脖颈后的凉气越来越明显,就像炙热的皮肤贴着冰块一样,他都要麻木了。 郑清平颤索着,怕打开手电筒看见那玩意儿,又怕看不见,他会伤害自己。索性也不管了,是人是鬼他今天都要仔细瞧瞧。 他猛地一转身,推开开关,手电筒一下子亮了起来。黑暗中射出一道光束,照向冰壁。 身后竟空无一人。 郑清平脸颊上的汗毛顺间竖起,呼吸声也渐渐变重,比起身后有东西来说,现在脱离了队伍才更加让他感到害怕。 他再也无法冷静思考,已然忘记了之前谢先章的叮嘱,他发疯似的寻找地上的记号,在通道里狂奔起来。 吴树言一直跟在许算心身后,第一个发现郑清平不见的人是他。许算心也有纳闷,郑清平明明刚才还在眼前晃了一下,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他转头看向谢先章:“我想……也许是有东西跟着我们。” 谢先章一怵,眉头拧着,问:“一直……跟着我们吗?” 许算心看了眼手里的手电筒,道:“八成是。” “那会是谁?你说的那个东西……指的是,是鬼吗?” “也许是金田,也许是消失的勘探队员。总之,我们得根据手册上的内容,先找到金田的尸体。” 话落,空荡的洞里忽然掀起一阵寒风,吹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看来许算心的推断没有错,谢先章想。 就在这时,这条洞道的尽头,竟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这是……金田的笑声。”谢先章怔住,他清晰的记得,李广在分析那盘磁带的时候,曾经描述过金田的声音,尖锐的,阴柔的,跟女人似的。 众人一听,纷纷盯着那尽头,吓得一动不动。 谢先章抓紧手电筒,朝那儿一照,一个漆黑的人影竟直直立在洞道中,背对着他们发出尖锐的笑声。 许算心立马走到谢先章和顾玉岷的身前,将铜板塞进两人的手心,道:“别一直盯着他看!”说着,又将剩余的铜板递给多吉和吴树言。“大家快贴着冰壁,让他走过去!” 话音落下,那笑声就已经凑近了耳朵。 所有人都贴着冰壁,大气也不敢喘,直到那东西朝他们走了过来。谢先章紧闭着双眼,慌乱中,也不知道身旁站的是谁,伸手就掐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捏着。 听着那东西走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股腐烂的气息跟着也飘了过来。谢先章心跳加快,除了沉闷的脚步声以外,好像还听见了有人在唤金田的名字。 跟着,那声音停了下来。 谢先章心头一颤,知道他停在了自己面前。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是一味地捏紧身边的人。 原本死寂的冰洞钻进来阵阵恶臭,味道渐渐变得浓重。谢先章缓缓睁开眼,不想被顾玉岷一下子抱紧。 “不能动,不能动,千万别动!” 手电筒的光照在冰壁上,泛蓝的冰上,居然倒映出许多道人影。 顾玉岷粗重的呼吸声落入耳中,谢先章余光一瞥,只见那几道黑影里竟站着张警官和小苏警官。 他们的双手搭在那些东西的肩上,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第44章 谢先章喉咙一紧,想喊又不敢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叫醒他们,他们就会跟这几个鬼影一直走下去。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想起许算心给的铜钱,早就听闻铜钱能驱鬼,索性抬手朝那鬼影重重扔了过去。 其余人一直闭着眼,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只听“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等睁开眼一瞧,谢先章和顾玉岷两个人都晕了过去。 许算心心道坏事,连忙走上前查看。 一看,他俩手里的铜钱全都掉了下来。 “顾老二!小章!” 吴树言焦急问道:“许叔,他们这是怎么了?” 许算心面色凝重,抓起两人的手,用力掐着虎口,道:“被鬼迷了心窍,晕死过去了。” “什么?”一旁的多吉惊讶地看向两人。 许算心掐了会,又给了顾玉岷一巴掌,再把包里的水倒在他脸上。没一会儿,顾玉岷醒了。 顾玉岷抬眼,环视四周,俊俏的脸旁红了半边,垂头一看谢先章,深吸一口气就朝他的嘴唇亲了下去。 吴树言和多吉两人顿时瞪大眼,吓得一懵。在他俩震惊的神情中,顾玉岷做了个标准的人工呼吸。 第27章 27 许算心默默在一旁看了看:“这里氧气太稀薄了, 你这样给他做人工呼吸,含氧量也是不够的。” 顾玉岷没说话,眉头紧皱, 又做了一组。 吴树言赶紧掏出救心丸递给顾玉岷:“试试用这个!” 可谢先章嘴里一直含着药,没有自主吞咽的能力。 许算心叹了口气:“他这样也没办法咽下去,要不……老二,你干脆直接喂他得了。” 顾玉岷二话不说, 猛喝了一口水, 一手捏着谢先章的下巴,一手托着他的脑袋,用水把药强行往他喉咙里推。 吴树言和多吉两人瞪大了眼睛, 直勾勾盯着谢先章。那张白净的脸很快就被顾玉岷掐红了, 吴树言见他死活咽不下去, 都急得想推开顾玉岷自己上了。 朝顾玉岷瞟了一眼:“您行不行, 不行我来!” 多吉也急,毕竟谢先章曾经救过他, 现在他也管不了别的, 连忙凑了上前:“不行,他没有意识, 你得把他的下巴抬起来, 掐人中也行啊!我来吧!” 他说完便要自己上,顾玉岷眼眸一抬,眉间微微皱起, 眼底闪过一抹寒意。多吉看得一愣, 定住了。 只觉得此刻的顾玉岷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之前儒雅随和的神态在这张脸上一点儿都找不见。 电筒的光折射在他的黑色眼瞳上,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 跟猛兽咬住了自己的猎物似的。 许算心都看呆了,下意识以为他又是在模仿别人,正要训他的时候,却见顾玉岷抬高谢先章的脑袋,捏住他的鼻子,又猛灌了自己一口水,重重压下。 随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看着的人全都不禁紧张了起来。 吴树言更是焦急的想制止他,可又不敢大声吆喝,只好弱弱道:“顾专家,您,您要是再掐一会儿,组长他就……就该憋死了。” 多吉附和道:“是啊!你这样捏着他鼻子又堵着他的嘴,他没办法呼吸了!” 许算心盯着顾玉岷,伸手拉住吴树言和多吉:“别担心,咱们得相信老二。大家都站远点,给他们多留点空间和氧气。” 三个人往后退。 不到一分钟,谢先章的脚动了,紧接着是手,最后开始挣扎。 睁开眼的一瞬,有什么东西从喉咙滑了进去。他大口呼吸空气,猛地咳嗽起来。顾玉岷被一手推开,谢先章呛得眼泪哗哗直流。 吴树言见他醒了,急忙走上去:“组长!” 谢先章眨了眨眼,慢慢平复下来,忽然觉得舌头有些疼,细细在嘴里一回味,又苦又腥。 舌尖好像流血了…… 多吉肩膀一松,合手跪在地上感念佛祖保佑。见此情景,谢先章大致也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又回想起刚醒来时顾玉岷往自己嘴里灌水,这才朝靠在冰壁的古顾玉岷瞥去。 他瘫坐在地上,胸膛起伏明显,微微张着嘴大口呼吸。 看来他也缺氧得厉害。 谢先章盯着顾玉岷,许算心上来检查他的身体,量了量他的额头:“有点儿烫。”又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数脉搏。“也有点儿快。” 吴树言问:“要紧吗?” 许算心摇头:“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四下寂静,众人从惊吓中缓过神之后似乎都没了力气再说话。 长达五分钟沉默的时间里,不是大眼瞪小眼就是盯着一处发呆。 谢先章觉得舌头疼,蓦地一回想,忍不住咽口水。又觉得下颌骨疼,轻轻一动,跟被人打了似的。 要不是那口气没呼上来,怕是真要玩儿完。 他余光瞟了一眼顾玉岷,见他一半身体陷进黑暗里,另一半被手电筒照得通亮。那光这么刺眼,他却一声都没吭,眼睛直勾勾的地盯着自己的侧面。 谢先章忽然感觉脸颊烧得慌,没敢侧过头看他,急忙收回视线。 少顷,谢先章还是没忍住偏过头看向顾玉岷,莫名觉得眼前的他有些怪。 换作是以前,他肯定早就围上来问他好点儿没了,哪里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虽然……他之前也没多少话,但总不至于跟个死人一样,就坐在那儿瘫着吧? 第45章 另一边,郑清平刚没跑出多久,脚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个狗吃屎。他揉了揉手腕,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 看着被摔远的手电筒,他慢慢爬起来,顺着光源往身后一看,一只脚掌赫然出现在眼前。 像多年风干的腊肉,那发黑的脚背上。指甲依稀可见,经脉分明,就跟被吸血鬼吸干了血似的。 郑清平两眼放大,张大嘴狂喊:“啊啊啊啊啊啊!”他往后缩,无力地蹬了几脚。视线慢慢向上移,只见那尸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态拧着,双臂被反捆在一起。 乍一看,更像是在匍匐前进。 郑清平心口咚咚地跳,深吸一口气,用登山仗将手电筒拨了过来。 刚拿到手电筒,通道一瞬间又响起一阵刺耳的叫声。郑清平捂着耳朵,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念着:“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直到叫声停止,洞中的回音消散,那股寒气停在耳边。郑清平感觉侧脸有风吹来,他不敢动,说是风,却更像是谁在耳边轻轻呼吸一样。 他慢慢睁开眼,转过头,一张发黑发绿的脸骤然落入视野。郑清平吓得魂飞魄散,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跑啊跑啊,不知过了多久,他越跑感觉身体越沉重,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似的。 垂眼一瞧,两条干枯的腿就这么搭在他的肩膀上,每走一步便发出“铛铛”的声响。 郑清平头皮发麻,一个趔趄,猛地撞上了前方的冰柱。他的脖子被肩上那东西圈得紧紧的,就要窒息了。 郑清平大叫:“组长!组长!组长!” 四周一片静悄悄地,谢先章注视着顾玉岷,见他从阴影中抬了脸,朝自己投来目光。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洞的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巨响。 顾玉岷顿然站起身,谢先章跟着也站起,众人目光纷纷落向那头。 “组长!组长!” “救我!救我!” 惊恐的声音继续传来,众人一听是郑清平的求救声,立马追着声音奔了过去。 走到一半,声音愈发近了,众人这才发觉,这里居然有三个洞口,郑清平的声音就是从最右边那个洞口传来的。 吴树言垂头一扫,那洞口的石头上清清楚楚地标着一个“9”字,朝里面大叫一声:“清平!” 郑清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听见这一声呼喊的,急忙大喊着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谢先章本来也想喊一声,刚要开口,舌头上的伤口又崩开了,糊了满嘴的铁锈味。 只好转头给了顾玉岷一个眼神。 顾玉岷只瞄了他一眼,第一个冲了进去。他紧跟其后,吴树言则在身后大声应着郑清平。 原本昏暗的通道一下子亮了起来,郑清平眼前一片明亮,再看见从拐角冲出来的顾玉岷的那一刻,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哪个钢铁男儿面对这样的情形不会被吓哭?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心中一直在祈祷,要死起码也死个明白。 被活活吓死多窝囊! 他还想平平安安的回去娶媳妇儿。 这一刻,心中的委屈猛烈爆发出来,他狠狠抽泣,哭声回荡整个冰洞。那些镶嵌冰里的气泡就像鸡尾酒沉下的气体,在撕裂的声音中,直接炸开了。 顾玉岷一把提起他,确认他没事后,弯下腰,语声低沉:“你看到了什么?” 郑清平大口呼吸,带着哽咽的声音,道:“死,死人。他,他在我的肩上……”说完,他眼眸转了转,闭上眼,重新睁开,看向自己的肩。 消失了,那东西不见了。 怪不得顾玉岷拉他的那一瞬,他觉得好轻松。 谢先章走上前,见他的身子还发着抖,叫吴树言和多吉帮忙安慰安慰。 郑清平依旧满脸惊恐,哆嗦道:“前面……我看见有一具尸体,他他他他爬到我的身上,他一路都跟着我!” “什么样的尸体?” “跟!跟手册里写的那样!我还听见了笑声,肯定是金田!” 许算心看向郑清平手指的方向:“看来我们中间只有小郑一个人走对了路线。”他转身拍了拍郑清平的肩膀:“好了,你跟小吴多吉就留在这里,先冷静冷静,我们去前面看看。” 片刻后,三点亮光缓缓消失不见。谢先章掏出手册,将手电筒递给顾玉岷:“玉岷,帮忙照照。” 喊了一声,顾玉岷没反应,谢先章扭头看他,眨眼:“……” 顾玉岷偏过头来,垂目对上他的视线。手电筒的光直射着他的眼睛,英挺的眉骨透着一丝淡淡森然,瞳孔一下子缩小,他盯了会。 “你平时就这么叫他?” 谢先章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玉岷扯了扯嘴角,接过手电筒,反照着他:“然后呢?” 谢先章啊了声。 身后的许算心突然道:“小章,别搭理他,吩咐他做事就行了,顾老二现在不是我侄子。” 谢先章听得愈发懵了,回头问:“许叔,什么叫不是您的侄子?” 许算心努努嘴,吐息一声,皱着眉道:“你看他这样儿像是顾玉岷吗?” 听他这话,谢先章转头打量起顾玉岷。缓缓朝他贴近,伸手挡住手电筒的光,从头到脚过了一眼,随后道:“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第46章 许算心笑了声:“呵,那就对了。”他拉过谢先章,附在他的耳旁压低声音,道:“这是他的第二人格。” 谢先章眼底一闪,光亮划过他的左眼。他惊讶地张了张嘴,显然没反应过来。 “第二人格?” “心理医生说的,说他心里住着另外一个自己,有时候会蹦出来,两个人还会互相吵架,他小时候就这样了。” “所以现在这个人是?” “顾老二呗。” 谢先章满脸诧异,根本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回头又确认了一遍。 顾玉岷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有点吓人。 “别浪费时间了,手册给我。”顾玉岷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手电筒和谢先章的手册做了交换。“如果这具尸体是金田,那么他的背包已经被张光明带去了地下暗河。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致命的漏洞?” “什么意思?”谢先章问道。 顾玉岷垂头翻开手册,道:“孙浩让金田用录音机偷偷录下那两个洋人的对话,目的是为了他们手中的地图。这个地图指的是什么?” “是地下暗河的位置?” “不对。” 许算心接着话道:“确切来说,指的应该是地下暗河,墓葬的位置。” 顾玉岷点了点头:“没错,从安全局到洛扎的传说,勘探开发,向导引路,再到塔图。围绕的都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墓葬里的宝物。” 谢先章沉思片刻,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最应该找到的,是地下河的宝藏地图?” “是。”他顿了一下,“而且你给他听那盘磁带的时候,你们并未从中获取到有效的信息。” 给……给谁? 谢先章一寻思,他莫不是在说之前的那个顾玉岷吧? 那不就是他自己吗? 顾玉岷冷哼一声:“这么明显的问题他都听不出来,跟着你有什么用?” 谢先章:“……啊?” “张光明记录的内容其实很矛盾,一开始,周岁将金田的背包翻出来后,记录了里面装的东西,有指南针、压缩饼干,帽子手套一套,然后就没有了。金田身为勘探队员,包里最重要的东西却没有。” “什么东西?” “上回在希夏邦马峰,你还记得和他一起寻找吴树言的时候,在洞里遇见的那具冰尸吗?” “记得。” 顾玉岷合上手册:“除了散落一地的物品,那本笔记本才是勘探队员最重要的东西。对于勘探队员来说,记录的数据甚至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但是金田的背包里却没有,这是问题一。其次,既然在这里发现了金田的尸体,那么这磁带肯定不会出现在几百公里外的雪山飞机残骸上。可你们却说,磁带是攀登者发现的,这很矛盾。” 谢先章听后,想了想,觉得这事件越来越复杂了。 顾玉岷说的没错,手册上分明说磁带是李广分析的。那李广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磁带? 谢先章怔了怔,仔细一想,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自己手里的磁带……难道是假的? 第28章 28 静默几秒, 顾玉岷走上前查看尸体。许算心蹲在一侧,问:“老二,怎么样?” 尸体附近没有背包, 衣着完好无损,双手被反捆,即使不是警察也知道,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是自然死亡。 “照一下他的手。”顾玉岷往尸体后背绕了一圈, 抬眼看向谢先章。 谢先章连忙上前, 举起手电筒。 “看手有什么说法吗?”他问。 顾玉岷道:“正常来说勘探队员经常会扛着设备进山,手上一般都会磨出厚厚的一层茧子。虽然这具尸体和张光明描述的差不多,身边也没有背包, 但是他身长大致也就一米七二左右, 骨架小, 不像北方人。描述中, 金田也并没有被捆住双手。” 许算心嗯了声:“这么说他不是金田。” 竟然不是金田?那会是谁? 谢先章慢慢将手电筒挪向尸体的脚:“还有,他的脚是光着的。”说完, 转身照了照周围。果然, 在不远处发现了两只散落的登山靴。 尸体往前的方向是洞的更深处,这是不是也意味着那里是有人的? 想了想, 谢先章站起身:“看来我们还得往里走。” 三人返回郑清平他们所在的位置, 几人商讨片刻,吃了点罐头补充体力,又朝深处走去。 顾玉岷让吴树言以发现尸体的位置为中心画地图, 郑清平则在一旁记录事件发生的事件和现在拥有的线索。多吉负责看好队伍, 防止再次有人掉队。 许算心手里忙着串铜钱, 给每个人的手腕都戴了一条辟邪。 原先是谢先章读手册,现在角色对换, 他成了那个举着手电筒的人。谢先章斜瞥了眼,凑过脑袋,问:“第二页说了什么?” 顾玉岷挑了眉,似乎对他突然的凑近感到有些意外,偏开头,语气淡淡地:“你先把那盘磁带重新放出来听一遍。” “现在?”谢先章一愣。 要在这么阴森的地方听那盘磁带,他顾老二确实跟顾玉岷性格不太像。谢先章反手从背包里拿出录音机:“磁带在夹层的盒子里,你帮我拿一下。”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拿东西了。 顾玉岷将磁带装进录音机,调试开关。很快,洞里响起了一阵电磁噪音。 第47章 “滋滋滋滋……滋滋。” 谢先章道:“这盘磁带是陈主任给我的。他在安全处工作二十七年,是一名老党员。我虽然刚进局里没多久,但我知道,他绝对不可能会给我一盘假的磁带。” 录音机卡顿一下,顾玉岷伸手拍了拍,扭头看他:“谁说这是盘假磁带了?” 谢先章愣了,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难道磁带就不能是重新录制的一份?” 这么一说,谢先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讶然道:“你说来听听。” 顾玉岷收回目光,重新按下播放按钮,道:“张光明手册里的磁带是廖群山给的,而你的磁带则是陈桐岩给的。重点是说明一开始,其实是两拨人。” 谢先章听着心里发毛,轻声问:“为什么会这么讲?” “廖群山和陈桐岩的关系怎么样?” 谢先章摇头:“我进安全处没多久,不太了解。”说着,转头叫郑清平上来。“清平,你在安全处多久了?” 郑清平脱口道:“差不多有三年半了,怎么了组长?” “那你觉得……陈主任这个人怎么样?” “陈主任?”他顿了顿。“说起陈主任那就不得不提廖组长了。” “为什么?” 郑清平抬手摸了摸下巴,思考一会儿,斟字酌句道:“我记得我刚进来那会儿吧,听隔壁监察处的说廖组长申请了延迟退休,想再干一年,但是陈主任没同意,说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延迟退休,就把他的申请驳回了。随后俩人就在办公室吵了起来,监察处的人都喜欢听墙角,就听见他俩们提起进管理局的陈年旧事。” “那会儿好像是廖组长先进的单位,后面介绍了陈主任进来,陈主任是个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跟现在的不一样,局里的领导欣赏他的才华,他的专业又对口,就给了他一个副职。廖组长知道了肯定不依啊,本身就是他介绍的人,到头来自己是个资料管理员,人家却当了个副职干部,心里不平衡呗。” “后来呢?” 郑清平挠挠头,叹了一声:“嗐,陈主任也是好欺负的,后面就把这个职位让给了廖组长。但人家的工作能力出色,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不管人在哪个部门,干什么活儿,都完成得非常好。后面自己爬了上去,成了领导层的核心人物。要不陈主任能当主任呢,他眼里只有工作,旁的都没有。俩人隔阂越来越大,后面几乎就不来往了。直到七年前,好像才有了点儿交集。” 谢先章问:“七年前怎么了?” “俩人合作了,还一起查这个案子。我觉得陈主任还算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吧,换作是我,我才不搭理廖组长呢。就廖组长的嫉妒心,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骂的陈主任。”他说完,看向谢先章:“组长,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谢先章抿唇,若有所思道:“你说七年前他们一起查这个案子,那后来又为什么不合作了?” 郑清平吭哧道:“这……这就不好讲了。” 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来什么。 顾玉岷没什么语气,倒是在一旁啧了声:“不就是因为钱吗?” 郑清平哎道:“对对对!顾专家说到点儿上了。咱们这回来西藏,不是每个人额外都给钱吗?廖组长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他肯定是要来的。陈主任要是插一脚,把钱分了,他怎么愿意。” “既然是这样,那说明他俩的关系其实并不好。”谢先章道。 “差不多吧。” “我明白了。”谢先章看向顾玉岷:“应该是他们两人手中各执一盘磁带,攀登者发现的那盘在廖群山的手里,我们手里的其实是陈桐岩备份的。他应该早就听过磁带里的内容了,而且也知道地下暗河和宝藏的事情。但是这盘磁带听不清,他没办法直接告诉我们里面的内容,只好将错就错,让我们来了西藏。只是令我们全部人都没想到的是,搜查小队发现了张光明和李广的尸体,并且发现了记录本,而上面正好记录了那盘磁带里的内容。”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叫他们给碰上了。 谢先章又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道:“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给我们?” 顾玉岷道:“如果他想隐瞒的并不是宝藏呢?” 如果不是宝藏? 谢先章抬起脸,愣了两秒,伸手快递翻开手册,嘴里跟着念:“第一批去西藏的人根本没回来,特意交代,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特意交代……特意交代……”他有些恍惚,转头盯着顾玉岷:“所以,他想隐瞒的事情,该不是这个吧?” 顾玉岷并不惊讶,从容道:“只有这一个解释,旁的我分析不出来。” 此刻,更大的一团疑问在他心中蔓延开来。谢先章脚下一顿,道:“你说……张警官口中的那个精心密谋的谋杀,陈桐岩和廖群山会不会早就知道了?” 他现在还有一个更疯狂的想法。 “或者说,他们是一伙儿的。” 顾玉岷听得一愣,表情动了动:“你继续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勘探队和洋人是为了宝藏而来,结果死在了这里。七年前的第一批搜查小队知道这里藏着巨量的财富,跟着消失了。七年后,有了新线索,所以才有了第二第三次搜查。而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找的是人吗?看似是找人,其实我们现在不也变成了寻找地下宝藏了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带着我们来到这里。” 第48章 说完,谢先章沉默了。 顾玉岷盯着他的侧脸,道:“不对。” 谢先章抬眼:“?”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顾玉岷抬手在谢先章后背一推,两人继续往前走:“我们的目的不是地下暗河的宝藏,而是真相,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听见他这么说,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冲上心头,隔着厚厚的冲锋衣,谢先章觉得身后那张手热得发烫。 就像那日在雪山上,顾玉岷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 “如果发生意外,我可以在后面稳稳接住你。” 想到这里,谢先章扬了扬眉,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抬手一把揽住顾玉岷的肩膀,朝他微笑:“你跟顾玉岷也没什么区别嘛。” 哪知顾玉岷听见这话,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嘴角微微抽搐,十分嫌弃似的,冷冷哼了声。抬手甩掉谢先章的手臂,道:“少提那个没用的人。” 谢先章垂下的手晃了晃,心里嘀咕一声,也用不着这样骂自己吧? 他抓着手电筒向照顾玉岷的后脑勺:“顾老二,你等等我!” 顾玉岷走的快,他可不喜欢等人。 说了这一路,他俩的对话后面的人也都听见了,各自看了眼,恍然道:“怪不得那些鬼老跟着我们,原来是想给我们传达信息呀!” 许算心低头看了眼罗盘,指针朝谢先章的方向动了动,抬眸望了会,道:“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也有缠人的东西,就像这个一样。” 身后的三个人同时侧过脑袋:“什么样儿啊?” 许算心伸手指了指谢先章:“看他的脚下。” 三人一齐探头,一看,谢先章的身后竟然跟着一道黑影。 第29章 29 见此情景, 他们当时就愣住了,就跟蚂蚁在身上爬似的,止不住的颤抖。 “谢——”郑清平欲要大喊, 被许算心急忙打断,道:“小郑,这可喊不得,你想吓死他吗?” 郑清平慌忙捂了嘴, 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说时, 那黑影突然就不动了。 几人站定,看见谢先章和顾玉岷也不动了。许算心手里的罗盘再次转了起来,他又掏出指南针看了看, 琢磨片刻。 有时候缠人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坏的。 四周是晶莹剔透的冰壁, 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在手电筒的直射下将洞内映照得既神秘又诡异。他们沿着冰洞走了许久, 根据地图上标记的位置,现在应该处于塔图的北边。 谢先章感觉后脖颈一凉, 用力吸了一口气, 呼出来的热气瞬间冒起白烟,他扭头朝吴树言看了眼, 问:“地图呢?” 吴树言将刚画的地图摊开:“发现尸体的位置是这个, 我们在这儿。”他点了点地图上的符号。 多吉在一旁盯着地图,疑惑地问:“从我们进入冰洞到现在就走了这点距离?我怎么感觉已经走了很久。” 吴树言道:“其实也没多久,你们看, 我们基本上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停下来休息。再加上队伍发生意外, 耽搁的时间有点久, 所以才会感觉走了很久。” 郑清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谢先章,生怕又撞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续道:“我看咱们还是跟着地上的那个数字走吧,虽然不知道是谁记的,但是中途遇见了尸体,说明这条路也没走错。” 吴树言撇头看了眼,问:“这么讲,‘9’会不会是探勘队员留下来的记号?” 谢先章敛眉:“手册呢?翻出来看看。” 顾玉岷翻开第二页,眼底映出一抹光亮。谢先章将手电筒放近了点儿:“上面怎么说?” 郑清平看了眼,道:“虽然是我抄录的,但我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上面写了什么。要不然我来口述,比现翻可快多了。” 多吉瞳仁一转,关切地问:“怎么说?” 吴树言替他抢答:“他在医院陪我,白天要陪床,晚上还得抄记事本,他胆子小,又怕,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对对对!没错儿!那会我觉得脑子就跟浆糊似的,抄的什么根本记不起来,我也不敢再打开看,还觉得医院走廊总有东西飘来飘去,干脆就强迫自己忘记。说来也怪,邪门儿得很,自从我把手册装起来以后,我晚上睡觉再也没做过噩梦。” 话音刚落,电筒的光束在手册上晃动一下,谢先章一下贴了过去,催顾玉岷:“上面写的什么,急死人了,你倒是说呀!” 顾玉岷把手册递给他:“你来读。” 谢先章顿了顿,抬眼看他,心里冷笑一声,想着顾老二和顾玉岷这一点倒是挺像的。肯定是听见郑清平这小子的话才不敢看手册,索性自己拿了过来,转手递给许算心:“许叔,您来。” 许算心眼皮一跳,没忍住笑了一笑,道:“推了半响,合着你俩的算盘还是打到我这儿来了。” 谢先章勉强提笑:“我看出来了,您的八字最硬,这一路就您没事,还是您来吧。” 许算心拿他没办法,只好翻开第二页,寻找着关于数字的记录。看了会,在中间那一段停了下来。 ——我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冰洞里回响,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不安的涌动。我尝试着平复心情,但是却没什么用,那个东西一直跟着我,我无法摆脱它。 我知道,如果我再这么跑下去,还没等找到廖群山,我就跟那身后的那具尸体一样死在这里了。 第49章 周岁那二货简直没脑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是跟我呆在一块儿,就能使唤他去找廖群山,我也好守在地下暗河等他们。 话说回来,那具尸体远比跟在我身后的东西可怕多了。叫人给捆着,用石头压着,这是叫他永不超生啊。 真他娘的狠,到底什么样的仇怨才能被这样对待!妈的,跑的时候也没注意,我一脚就给那石头踢翻了。 我现在有点后怕,怕什么,怕他突然站起来给我来一下。我听他们说被害死的人不瞑目,会变成僵尸。 我又想起和李广看的香港电影,遇见僵尸就得憋住呼吸,还不能发出声音。越想越害怕,我他妈也顶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试图掩盖金田的笑声。 我尝试着回忆之前走过的路线,但在这片由冰川构成的重重迷宫中,所有的记忆似乎都变得模糊而不可靠。我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手电筒的光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厚重的冰层找到出路。 唉,李广那蠢货见不到我肯定很急。我得快些摆脱身后的东西,我不想死,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我只要和李广平安的回到北京,拿到这笔钱就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的冰洞。幽深宁静,蓝得发黑,我下意识往右拐,因为我发现了地上的石头刻着一个数字‘9’。 这里有人来过。 这段读完,许算心恍然大悟道:“我们好像走反了。”说着,指了指手册上发现尸体的那一段。“地下暗河其实在这具尸体的后面,也就是南边。 吴树言将地图延展:“如果在后面的话,那我们得退出这个冰洞了,地下暗河的位置就在冰洞入口不远的地方。一开始走错,后面就会一直走错。” “所以不止我们走错了,一开始廖组长他们也走错了,包括勘探队员。” “现在怎么办?” 谢先章默了默:“看看后面说了什么。” 许算心继续念。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宁静。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乱扫,那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等我看清来人后,我骂天骂地,冲上去拎着他就往回走。 “你他妈怎么不擦黑了再回来呢?现在知道往回跑了?” 周岁哭丧着脸,面色铁青,哭着求我护着他。我气得一笑:“老子被死人缠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衬一下,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现在瞎猫碰上个死老鼠,还真给你找回来了原来的路,你又跟我哭上了!我看你就跟那黑白无常一样,死命鬼的东西!去!别跟着老子!” 哪知周岁越听我骂他越不松手,哭得更凶了。我可没什么耐心听他鬼哭狼嚎,我把他丢在地上,打算自己去找廖群山。 结果他从身后抱住我的腿,大叫:“前面前面!有好多死人!别去!” 我心想,死人? 不就是跟后面那个一样吗?就是那些七年前消失的探勘队员。 我再一想,真晦气!我催周岁赶紧走,让他去地下暗河等我,我去找廖群山。 周岁急忙答应,看他这个样子是一点儿都不想去前面了。我叮嘱他,地上有勘探队员的标记的数字,跟着数字走,就能找到地下暗河。 许算心换了口气,读到这里。 顾玉岷眉眼一凛,道:“看来标记‘9’这个数字的是勘探队员,而张光明做的记号并不是最开始我们看到那个。” 最开始的那个?众人开始回想。 谢先章凝目,前方偶尔传来的冰裂声,回响在空旷的洞穴中。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顾玉岷道:“我有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 “我想验证张光明的记录内容。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有可能……张警官和小苏警官才是唯一走对路线的人。手册上说得很清楚,地下暗河其实距离冰洞很近。但是这里的冰洞就像叶脉一样,分支很多,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道。极端天气,洞里视线不佳,这些都会导致我们失去方向感。”他接过地图,道:“一开始我们发现的记号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郑清平砸了砸嘴,道:“组长,你们这么一提,我跟失忆了似的,竟然记不起来一开始发现的是什么了!”他转过身,看向吴树言:“当时是你发现的对吧?” “是我。”吴树言道。“我说……我说那上面好像有字。” 谢先章接着话道:“是,我当时还翻开手册对照了一遍,他是这么说的——我们走一段路就标记一次。他没有说是什么字,我那时候理所当然的以为石头上的记号就是张光明标记的。后面我们发现了‘6’和‘9’的区别,跟着,我们再次抉择选冰洞,最后来到了这里。” “那个字是什么?找到那个字,就能找到金田的尸体对吧?” 这时,顾玉岷淡淡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是字,是一个标记。” 众人一愣。 谢先章卷起地图,塞给吴树言:“你和清平去找这个标记,许叔,您和多吉一起返回那具尸体被捆绑的位置,跟着‘9’应该能找到地下暗河,我和顾老二继续往前。”他咬着手电筒,摘了皮手套,在手册的背面画了一个圈,问道:“你们看,这像什么?” 多吉挠了挠头:“这就看不出来了,圈圈绕绕的,我觉得像‘8’。” 郑清平摇头:“不,我觉得还是像‘6’。” 第50章 谢先章又画了一条线,问:“那这样呢?” 许算心双眼微眯,道:“你改来改去,都看不出来是几了。” 谢先章拍下笔,合上手册,道:“没错!就是改了,有人改了石头上留下的标记。” 话落,众人又是一愣。 “谁?谁改了?” 顾玉岷抿了抿唇,望着谢先章,眼中满是欣赏,道:“张光明留下的标记。” 大家更听不懂了,互相看了看,又瞅向谢先章。 谢先章拾起笔,再次翻开手册背面,画了几条线,道:“首先,我们根据张光明留下的标记来到了分叉口,‘6’是小苏警在冰洞前留下的数字。我们进入冰洞后发现张警官和小苏警官无端消失了对不对?” 郑清平点头如捣蒜:“是!这个我记得!” “接着,我们折回的时候看见了石头上的数字‘6’,但是这个‘6’其实是‘9’。他们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不见的,这里或许有我们没有看见的通道,也就是手册里,张光明碰巧闯进的地下冰河的位置。”谢先章停顿一下,“这么讲吧。这里的路就像是一盘蚊香,一圈缠绕着一圈。走错一步,步步错。廖组长他们走到了蚊香的中心点,一直在中心点打转,他派遣张光明往出口的方向走,这才找到了地下暗河。还有,张光明说从地下暗河出来以后,他没有看见标记,找不到画线。所以,张光明画的是一条线。我们看见的圈,应该是被人修改过的。” “为什么要改?改标记的人是谁?”吴树言问。 “周岁。大概是私人恩怨?因为张光明选了他一起去探路,一直骂他?”顾玉岷的语气轻飘飘的,轻描淡写道。“要他死。” 多吉一惊:“这!这!这也太……” 谢先章道:“从他的手册里多少能看出张光明和李广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一直拿周岁和李广做比较。从人性的角度来讲,周岁心里有怨言也不奇怪。所以我们一开始看到的是被修改过的标记……真正的标记,只是一条线。” 郑清平叹了一口气:“那这也太乌龙了吧!要不是发现张警官他们不见了,我们定然会走到中心点,然后鬼打墙,永远出不来,幸好折返了!” “也不会,聪明的人一般不会走错路。”顾玉岷挪动一下身,替谢先章收起手册和笔,主动拿了手电筒,一手握紧他的手腕:“分析得不错。”说完,拉着人往前走。 郑清平还想说什么,一通话卡在喉咙里,见俩人走远,缓了缓,道:“我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骂人呢?” 吴树言笑了一下:“嗐,我听着也是。顾专家言辞有点儿犀利,一语双关,既骂了人又夸了人。”他回头找许算心:“叔,您说呢?” 许算心瘪嘴,想抽烟又没办法抽,咬着火柴棍儿道:“聪明的人早就找到金田了,不聪明的人金田才会主动来找他。” 蓦地,两人同时一怔,后背开始发凉,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欲哭无泪。 第30章 30 四周的冰壁高耸入云, 好似天然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谢先章尝试着用手电筒照亮前方的几尺之地,光线在冰面上跳跃,形成斑驳的光影, 令人更加难以分辨方向。 身后的光景变得模糊不清,他抬手拉住顾玉岷,从背包里掏出一条尼龙绳。什么话也不讲,套了个圈就把顾玉岷拴上了。 顾玉岷挑眼一愣, 呆呆地撇过头, 看着他在自己的腰上打了个死结,蓦地问道:“你做什么?” 谢先章却抬起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冷静地分析道:“周岁说前面有很多死人, 我估摸着就是勘探队员。一只鬼好说, 我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那万一是一群鬼怎么办?”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勒得紧紧的。“你要是吓跑了, 我找谁去。咱俩得绑一块儿,防止有人先跑。” 一听, 顾玉岷皱了眉, 立时朝他靠近,盯着谢先章。 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寂静的四周, 寒潮悄然逼近, 两人对视片刻, 谢先章问:“看什么?你想帮我系?” 顾玉岷黑眸一眯,抓住他的手:“我不会跑的。”低头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谢先章腰上, “我又不是他。” 听见这话,谢先章急忙替顾玉岷澄清:“他不会跑的,玉岷不是那种人。” 顾玉岷没接话。 那双深邃的眼眸闪着幽幽蓝光,他只是冷不防地笑了声。 笑……什么? “那你觉得……我哪是种人?” 谢先章认真想了想,舌头顶了顶牙尖,心念一动,脸颊发热,背过身道:“赶紧走吧。”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微弱的蓝光从头顶的冰缝中透下,勉强照亮这无尽的黑暗。 “擦擦。” 诡谲的声音突然响起,谢先章眼眸轻颤,停下脚步,小声询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顾玉岷伸手拉了拉绳子,谢先章徒然一惊,往他身前撞了上去。顾玉岷晃了晃手电筒,压低声音:“听见了。”说完,抓了他的手,又道:“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掐我。” 顾玉岷什么时候把手套给摘了?他的手又大又凉,谢先章用力握紧,松开,心说他顾老二还是个挺讲义气的人,一阵感动,连忙道:“顾二哥,你人真好。” 顾玉岷转过头,跟着,手电筒的光束射了过来,谢先章急忙闭了眼,啧了声。 第51章 这是干什么? “他好一点,还是我好一点?” 谢先章半睁开眼,瞬时,那“擦擦”的声音又传来过来。他猛地抓紧顾玉岷的手,忙道:“都好!都好!你好,他也好,你们都很好,但是我现在不是很好……”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问好不好了。随着那“擦擦”声越来越近,谢先章的力道也变得更重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洞的深处发出细微而清脆的断裂声,少顷,变成了“咔哒,咔哒”的响动。 谢先章停下脚步,盯着前方光束照不到的尽头,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虽然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见那具会走动的身影时,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原来那声音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黑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每走一步便会发出之前的声音。脚步声响彻整条通道,谢先章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吐息都显得格外谨慎,就怕那东西突然转过身来。 谢先章捏了捏顾玉岷的手,放低声音道:“我以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现在我信了。”他顿了一下,回想那具被反捆的尸体,补充道:“假如人心没有这么坏,这世界肯定没有鬼。” 他的话刚落,那影子突然停了下来。两人也停下,将手电筒的光调到最亮。 霎时之间,幽深的冰洞就像被蒙上一层蓝色的光芒。在那形态各异的冰锥之中,支着两顶黄蓝色的帐篷。 看来他们是走到尽头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涌上心头,倒在地上的尸体姿势各异,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甚至黑得发青,与绚丽的帐篷颜色形成了强烈对比。 所有的尸体几乎都张大了嘴巴,似乎在无声的呐喊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不甘。 谢先章的视线紧紧锁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团阴影上。他们慢慢靠近,那团阴影逐渐显现出轮廓。 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两人看清那东西以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顾玉岷一把将谢先章拉了回来,大叫:“不要过去!” 一向沉稳冷静的顾老二此刻也慌了,这是一具被冰封的女尸,静静地躺在被拉开的蓝色帐篷里。 她的皮肤像刚剥开的鸡蛋,长发如瀑,面容虽然有些凹陷,但五官小巧,依稀可辨是个玲珑的美人。 身上的服装已经褪色,裙摆上那精美的刺绣图案却彰显出她身份的不凡。 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千年。 而在帐篷外的尸体纷纷都看着那具女尸,露出死前的惊恐与绝望。 跟着,幽幽的蓝光变暗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全都发出了“嘎吱”一声脆响。 谢先章瞪大眼,屏住呼吸,那些尸体的脑袋居然在动! 他暗叹一声完蛋,这哪里是鬼魂带路,明明就是带他们来送死了!破天荒骂了一句:“这帮混蛋玩意儿,下墓就下墓,怎么还把死人给掏上来了,掏了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搁帐篷里同吃同睡!没出去挨枪子儿,倒是在这里被吓死了。” 再一看四周环境,谢先章肯定这就是勘探队员的大本营。再也没有比这个位置更宽敞的空间了,这里最少能同时容下十几号人。 谢先章这回主动抓了顾玉岷的手,道:“叫我说也没有必要再往前走,我怕再待一刻,那些尸体就动了。” 谁知,说什么来什么。就在这句话说完的一瞬,那几具尸体真的动了起来,跟着,头颅上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拱。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就想起来在洛扎时,许算心说的那个红色溶虫。 也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阴风,吹得谢先章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整个人就像是受了惊的猫,浑身炸毛。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看见那些红色溶虫从尸体的眼球爬了出来,红色的光顿时笼罩在周围。 谢先章想往后退,却发现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密密麻麻的红眼睛转了转,那种骨头断裂的“咔咔”声愈发响了,两人脑子一下子懵了。 恍惚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冰体上传来一阵阵黏稠的声音。 顾玉岷用手电筒一照,在那冰壁的缝隙里,好像有一只正在攀爬的虫。这种跟尸体上的那些红色溶虫不一样,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要不是他们害怕得一直贴着冰面,也不会听见这粘哒哒的声音。 “那是什么?”谢先章愕然问道。 顾玉岷神色紧张,下意识将谢先章护着,道:“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别触碰!” 说完,俩人竭力往后退了两步。 红色溶虫越来越多,有些甚至从耳朵里钻了出来。谢先章预感要坏事,急眼了,拽着顾玉岷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几步,更大的“哒哒”声落入耳中。他的心跳声快要贯穿整个胸腔,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谢先章寻着那声音,往头顶一照,顿然,一股发臭的腥味猛地扑到脸上。 不光那些勘探队员的尸体动了起来,连同那具冰封的女尸也动了。 倏然间,刚才在冰缝里发现的虫子密密麻麻的从更多缝隙中钻了出来。谢先章回头一望,那具女尸追赶他们的速度快到惊人。 他大骂,天地良心,他谢先章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是谢阜的那棵老榕树阴气重了点。脏话挤在嗓门儿,还没骂出来,就听见哐当一下巨响,顾玉岷在慌乱中抓住谢先章,跳进了一个深坑里。 第52章 等谢先章站稳,这才发现手电筒在逃命的时候弄丢了。眼前漆黑一片,一瞬间,四周静悄悄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连忙伸手去薅顾玉岷,声音发颤:“顾二哥!”他朝空中乱抓了一把,没抓到,一下子,心没底了,顿时发毛。谢先章又抓了抓,还是没抓到,他急得红了眼,“顾老二?顾玉岷?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你别吓我!你在哪儿啊!” 片刻,头顶蓦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谢先章的嘴。 顾玉岷“嘘”了一声。 谢先章一愣,咬紧牙关,一点声儿都没敢发出来。 “咚、咚、咚!” 脚步声走得极其缓慢,隐约就在耳边。 谢先章眼睛发涩,心想,这下好了,遇见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又想,活了快两千年的东西能是什么?不就是木乃伊嘛!中国人叫“僵尸”。 顾玉岷的手劲很大,两人紧紧贴着,一动不动。 冰洞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的凉嗖嗖,每一丝寒意都像是直接刺入骨髓。 谢先章咽了咽喉,耳边的脚步声嘎然而止,女尸好像在上面停了下来。 两人置身于黑暗,一个搞地质勘探,一个研究飞机,就算长得再人高马大,终归还是肉体凡胎,面对这种情况只能眼睁睁等死。 这么一想,谢先章就更想哭了。 倒是顾玉岷,都这样儿了,愣是没叫一声。要说他害怕吧,他看起来又没什么表情,要说他不怕吧,他死活不读那本手册。 就在这时,谢先章忽然摸到了顾玉岷手腕上的那串铜钱,灵光乍现,反正横竖都是死,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刚要伸手去拿铜钱,一股寒意从头顶袭来,洞顶徒然亮起蓝色的幽光,谢先章一抬脸,正好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那女尸的脸上映着蓝光,面容一下子萎缩,眼眶和颧骨咔地突出,精致的面容瞬时变得干瘪单薄,她猝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两人惊声尖叫起来。 谢先章两眼一黑,又被顾玉岷捂住了眼睛。 “别看,别呼吸。” 第31章 31 跟女尸对视的那一眼, 谢先章已经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的眼睛瞪得比枣儿还圆,嘴张得比碗口还大。 要不是顾玉岷站在他身后将他紧紧箍紧, 他差点儿跪下去。 按照顾玉岷说的那样,憋了会气,女尸的尖叫声渐渐消失在头顶上方。须臾,又等了会, 谢先章的眼泪都快要憋出来了。 他急忙拍了拍顾玉岷的手背:“不行, 我要不行了!快松开!” 寒冷的气息闯入胸口,谢先章贪婪地大口呼吸。仰头一望,那蓝色的冰体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照亮了四周。 他们所在的这个坑底其实很小, 两个人略显拥挤。他和顾玉岷身体贴着, 勉强才能站立。也不知道顾玉岷是怎么发现这个坑的, 他光顾着逃命了,哪里清楚这边上还有这么一个坑洞。 这一瞬, 谢先章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仿佛都想通了。 他拼命朝上头探了探,借着蓝光看见了滚到通道中央的手电筒。 估摸着是摔坏了, 光束一闪一闪的。 帐篷外的尸体流了一滩不明的液体, 红色溶虫正在啃食他们的皮肉,气味愈发腥臭难闻。 “女尸……不见了。”谢先章压低声音。“你看那些勘探队员死前的表情,明显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顾玉岷跟着往帐篷的位置瞟, 道:“大概跟你看到的一样。” 想到那具女尸, 谢先章冷不丁颤了颤, 终于骂了出来,扭头去瞧顾玉岷, 此刻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张开双臂紧紧将他抱住。 活着,真好。 谢先章扎了个马步,拍自己的肩膀,道:“上来,先离开这里要紧!” 两人爬了上来,谢先章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拍了拍。手电筒闪烁一下,又好了。 他扫了扫四周,目光停在头顶,道:“要不是那些虫子,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在看极光。”他用胳膊戳了戳顾玉岷,“嗳,你没事儿吧?” 顾玉岷费力地拉开袖口,将胳膊伸到他面前。 谢先章心里一紧,拉着他的胳膊:“我看看!”凑近一瞧,确实有一条长长的划痕。回想刚才跳下坑的瞬间,顾玉岷是用自己的身体做缓冲,他这才完好无损的落下。 谢先章眉头拧着,心塞塞的。他嘴巴抿紧,有些自责。 顾玉岷挽下袖子,见他沉默不语,挥了挥手:“再不走,万一那女尸又回来了,到时候我们都出不去。” 说的也是。 谢先章有点苦涩:“其实我不怕她回来,我怕的是她拦在我们出去的路上。前有僵尸,后有溶虫,怕是出不去了。” “也不一定。”顾玉岷道。“鬼怕秽物,实在不行咱们就……” “就?” 顾玉岷停顿一下,眼神鬼鬼祟祟地,瞟了眼谢先章又挪开,道:“童子尿也行。” 童什么尿? 谢先章举起手电筒往前走,边照边拉绳子:“这玩意儿对僵尸也管用吗?”不是他谢先章不相信,实在是一滴也没有。 “管。” 谈话间,熟悉的“擦擦”声又响了起来。 第53章 光束在蓝光的映衬下变得怪诞离奇,像化不开的浓墨。两人互相看了眼,心中更加坚定逃出这里的想法。 即使深陷恐惧之中,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也要拼命去搏一回。两人并肩,朝着那未知的危险前行。 虽然那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出来,但他们可以通过她发出的声音辨别远近。 好在这个冰洞是有转角的,顾玉岷指了指冰壁,道:“躲进去,别出来。” 谢先章点点头,将自己挤进两根冰柱的中间,回头问谢先章:“那你呢?” 顾玉岷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躲的位置。 短短一霎,情形如同波谲云诡,擦擦声已经到脸上了。 谢先章死死咬紧牙关,带着刺骨的凉风吹来,他听见女尸发出哀怨的低鸣,随着脚步声逼近,一股糜烂的腐臭味道随之扑来。 顾玉岷就在他斜前方的冰缝里,两人刚好可以看见对方。这算是给了谢先章一点心理安慰,毕竟总比一个人面对这具女尸强。 之前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女尸,眼下再一看,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凹陷的脸颊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物拖在地上,擦擦声由此而发。 这具女尸的身份不得而知,她究竟是谁?为何被埋在这偏远的无人区? 谢先章已经快要忍不住换气,他伸手捏住鼻子,脸色涨得发紫。 就在他即将憋不住之时,顾玉岷从冰缝中钻了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谢先章心中大惊,失声大叫:“顾玉岷!” 只见他从领口摘下那块如来吊坠,朝女尸后背猛地一砸,女尸瞬间将身体折了起来。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响动,谢先章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脚,他被重重甩向冰壁,连喊都喊不出来。 突然又是一声骨头断裂的巨响,温湿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谢先章瞪大眼,心跳如鼓点,冲着顾玉岷喊道:“你快跑啊!别管我了!” 闻言,顾玉岷不仅没跑,那架势,像是要跟这女尸斗上了。 “咚”地一下,他的后背撞上了石头,谢先章疼得闷哼一声,抓起手腕上的铜钱串就朝女尸扔了去。 立时,脚腕一松,女尸仰天尖叫起来,就在她张口的瞬间,顾玉岷捡起地上的吊坠朝她的嘴里丢了进去。 刹那间,女尸的身体开始萎缩,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彻底干枯。 这情景简直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直到后背的痛感如洪水般一涌而出,顾玉岷用力推了谢先章一把,女尸啪地一下倒在他刚才躺过的位置。 他感觉身体一阵冰凉发颤,见顾玉岷也跟着倒下了。只剩下萧萧阴风,刺骨又寒冷。 谢先章止不住地发抖,跪爬着到了顾玉岷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顾玉岷!顾玉岷!顾玉岷!”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抚着顾玉岷的脸,不敢伸手在他鼻尖确认。 “别死!你别死!我们回去,我们一起回去!”他本能地抱住顾玉岷,恐惧和害怕一点点吞噬着他。 第32章 32 冻在冰壁里的气泡像一串串葡萄, 光束从表层穿透,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冰花。 “咳咳,咳咳咳……谁说, 我要死了……”顾玉岷咳嗽如喘,艰难地撑起身,抬手抚了抚谢先章的背。“来,搭把手, 扶我起来。” “你……”谢先章大喘了一口气, 愤愤道:“妈的,顾老二,你是存心要吓死我!”他差点儿以为顾玉岷被那女尸给…… 好歹人家又救了自己一次, 这救命的恩情, 他是一定要还的。 两人颤颤巍巍地站直, 扫视四周, 地上的女尸就像是被剥了皮肉的死鱼,只剩下骨架。 谢先章拧开手电筒, 照了照脚边的坑洞, 喃喃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深一个坑?刚才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要是踩进去了, 一个人可爬不出来。”说着, 回头晲了眼顾玉岷。 只瞧着顾玉岷根本没听他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塑料袋装着一张白净的擦脸巾,看样子还是崭新的。他拧开自己的水壶, 倒了一点在上面。 谢先章目不转睛地盯着, 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顾玉岷粗鲁地捏住了后脖颈, 将他的脸按在打湿的毛巾上。 猛力地擦。 “丫的!你,你你你你唔唔唔……”这回连一段完整的话也没办法说出来,谢先章只好任由他这样做。他擦的快,不到半分钟就松开了。 这擦脸的手法忽然让谢先章想起幼年的自己,谢必怀抱着他用肥皂给他洗脸的时候,擦的力道又重又疼。谢必怀是个没耐性的人,给他抠眼屎,掏耳朵,擦大鼻涕泡,全用的一张洗脸巾。 叫他爹的话,大老爷们儿的都是粗人,整那么多文绉绉的事情干什么,能洗干净不就好了。 谢先章的皮肤薄,不一会儿就给搓得通红。谢必怀看得一愣,随后大笑一声:“嘿,老虎,你还真像你娘,是亲生的。”对,还给他取了个什么乳名,被人从一年级嘲笑到六年级。 那会儿的小学就已经开始普及勤洗手,讲卫生的宣传。谢先章恼了,挣脱出来,冲他爹喊:“你一点都不讲卫生!” 以前觉得他爹烦,这下却越发想念他了。 脸上一阵寒气,思绪被猛地拉回现实。 第54章 “都什么时候了,顾老二,你还……”谢先章垂眼往顾玉岷手中的洗脸巾一瞧,那上面竟然是泛着黑紫色的液体,跟血似的。他心里咯噔一跳,想起刚才溅到脸上的那股温热液体。眼眸转了转,看向他的胳膊。 蓝光昏暗,手电筒的光却亮堂,将顾玉岷照得发白,只见他拿着洗脸巾的手臂一直在滴血。 谢先章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伸手拉起他的手臂,吼道:“都他妈的流了这么多血,就不能喊一声疼吗?你不要命了?” 顾玉岷瞳孔微沉,惜字如金:“死不了。” 给他干沉默了。 事到如今,先止血再说。谢先章又拿出他那祖传的小药丸,用手捏碎了,涂在顾玉岷流血的位置。 眼见没什么能用来固定的东西,谢先章瞅向顾玉岷:“哎,借你的塑料袋用用。” 顾玉岷犹豫一阵,递给他:“……” 这塑料袋上印着吉祥超市四个大字。谢先章一看就知道绝对是顾玉岷拿的,毕竟以顾老二的这种性格,他肯定很嫌弃这种东西。 谢先章冷着脸给顾玉岷包扎,嘴里不忘凶他:“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许叔交代?再说……啧,算了。”他狠叹一声:“要死一起死,要回就一起回,反正我绝不会丢下你独自回去。” 顾玉岷举着手电筒,垂着脑袋看他包扎,神色认真,道:“我也不会。”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 是了,在这样极端的天气条件下,又是如此的困境,不是僵尸就是鬼的,能相信和依靠的就只有同伴了。 “你的手是怎么弄的?”谢先章问。 “冰锥划的。”顾玉岷答。 谢先章眉心一紧:“怎么划的?” 顾玉岷撇开头,收回手,不言语。 谢先章只好又愤愤地叹了声,问:“那毛巾上的是什么东西?” 顾玉岷依旧不说话,谢先章是真的生气了,推了一下他:“怎么着我们也经历过生死了,不管你是顾玉岷还是顾老二,我们之间就应该互相信任,毫无保留,明白吗?” 僵持两秒,顾玉岷才道:“我的血,还有她喷出来的。” 一听,谢先章呆住了。 “我说过,鬼怕污秽的东西,血……也算的。” 操!合着刚才飞溅出来的是他顾玉岷的血。那得有多少?谢先章一下子紧张了,身子簌簌抖了起来,手都麻了。 “放心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嘬了一口含在嘴里吐出来的。我的血倒是没什么,但是这女尸的就说不准了。要是不擦干净,我怕你中尸毒。” 现在是中尸毒的事情吗? 谢先章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是还得忍住。 忍了,再忍,忍不住了。他揪着顾玉岷的领口,咬牙切齿道:“顾玉岷,高原失血是要人命的!这点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自私一点好不好!” 紧张的气氛被怒气冲刷,顾玉岷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问:“你救我的时候有犹豫过吗?” 闻言,谢先章忽地松了手。 “那自然是不犹豫的。” 顾玉岷注视着他,眸光一闪一闪地:“我也是。” 受伤的手臂包扎好后,两人绕过坑洞,在地面又发现了一些小的坑洞。 谢先章循着洞一直往前走,疑惑道:“这里的土质有可能会形成这样大小不一的坑洞吗?” 顾玉岷道:“不太可能。雪山自然形成的除了冰洞冰川以外,就是冰裂缝和地势差异。” “那就是人为挖的了?” 顾玉岷点了点头:“嗯。” “我们登山挖雪坑是为了防风,雪比这冻住的土地柔软,自然好挖。那你说,他们费力在这挖坑洞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埋东西。” “我觉得他们应该挖不了快两米深的坑,有可能这里原本就有落差。” 说真的,除了埋尸体,他根本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用。 但是,这个鸟不拉屎,连野兽都没有的地方,有必要把尸体埋起来吗?这么一想,应该是有别的目的。谢先章用胳膊顶了顶顾玉岷:“周岁发现这里的尸体后跑出去告诉了张光明,从我们进到这里,以女尸的位置和姿势来看,他应该只是远远地望了眼就走了。” 顾玉岷立即拿出手册,翻找。 快速瞄了眼,道:“你推测的没错,他是这样写的——” 我又想骂人了,周岁那个王八蛋子也不说一声,这破洞里还有个坑,害我踩空了,摔得够呛。 黑暗中,我摸着冰壁赶紧将手电筒捡起来,拧开的瞬间,见远处有两顶帐篷。我咽了口唾沫,当即背过身去。 妈的,怪不得周岁这个孙子吓成那副鬼样子。 那帐篷外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我猛地捂住嘴,将手电筒的光调到最暗,慢慢往来时的方向轻轻挪动脚步。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那玩意儿肯定比金田猛多了。 这冰天雪地的,哪里会有女人出现在这里。我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这男人女人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而且她绝对不是活人! 家里的老人时常说,这鬼分好几种。属女鬼最阴狠,红衣的比白衣怨气重,走起路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像帐篷外这个女人就更吓人了,他娘的身上穿的都是古代人的衣服。我突然有点敬佩那地上的三个人了,千年古尸也敢摸。 第55章 老子信邪,老子害怕,老子惜命,夹着屁股跑了。 “这么说,张光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谢先章愁眉微展。 “我们也算。”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手册。走了两步,谢先章突然停下:“你的玉!不行,你的玉还在那女尸身上!我回去拿!” 顾玉岷连忙按住他:“不要紧。”他解释道:“那块玉不能拿回来,小叔说鬼怕玉器,我一开始也没底,不知道对僵尸管不管用,现在看来应该是管用的。” 谢先章听后,冷静下来,准备取下自己身上的玉。 顾玉岷盯着他,续道:“你先拿着,现在估摸着是不需要再用了。” 谢先章瞄了眼他,放下手:“不过,你刚才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以前看过小叔家里风水一类的书,说鬼和僵尸不会拐弯,只是得了活人的一口气,所以才会尸变。我们刚才正好在冰壁的折角,我想,她闻见生人的气味肯定会回来找我们,就想了这个办法。” 经他一说,谢先章这才明白过来。可仔细又想,感觉哪里怪怪的。他扭头看着顾玉岷,顾玉岷侧过脸,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理直气壮道:“是的,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谢先章凝目,双手抱在胸前,沉沉吐了一口气。 顾老二,有点意思,挺会钓鱼。 气氛逐渐冷寂…… “对了,那冰壁上的蓝色虫子是什么?有记录吗?” 顾玉岷继续往下看,道:“有。”他指了指手册图解的一页。“这个蓝色的东西叫冰虫,跟溶虫不同的是它不会灼烧皮肤,而是钻进血管流入全身,使人产生幻觉,最后身体逐渐被冰虫支配。” 没想到还有这种虫,谢先章有些后怕。 走出这个洞口,两人终于回到了发现那具被反捆的尸体旁。眼下,他们已经证实了张光明所记录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且地下暗河真的有一座墓。 谢先章回头望着出来的地方,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正想查清楚这具尸体的身份,突然,只听见那诡异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真是没完没了了!”谢先章吓得手一抖,看向顾玉岷。“这个声音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听着像是背后。”顾玉岷道。 说时,两人同时转向身后,用手电筒一照,一个眼睛发红的男人就这么立在洞口。谢先章心中顿时大惊,拽着顾玉岷就往后退。 那男人走得很慢,动作十分机械。他每往前走一步,脸上的皮肉便会往下掉一块。比起那女尸的速度,这个就慢得很多了。谢先章倒吸一口凉气,结巴道:“这,这不会是被冰虫控制了吧?” 顾玉岷没有犹豫,脱口道:“就是被控制了!” 话落之际,男尸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 谢先章抓住顾玉岷,失声道:“不止一个!”他吓得一愣,声音抖了起来。 女尸就已经差点让他们丢了半条命,眼下顾玉岷还受了伤,那些冰虫在尸体里又不能触碰,纯靠冰虫控制的尸身根本没办法用对付女尸那一套方法。 谢先章心急如焚,想着这要是不解决掉这两个东西,外面的人也会跟着遭殃。他急忙拿过手册,翻找着里面有用的信息。 顾玉岷早已拿出登山镐,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就在谢先章翻找信息的一瞬,一只白净手从黑洞的冰壁上摸了出来,带着“擦擦”声回荡在整个冰洞。 “擦擦……擦擦。” 谢先章愕然抬起头,对上黑暗中那张凹陷的脸,顿时失了声。 这!这他妈的不是就是刚才那具倒下的女尸? 难不成,冰虫也钻进了她的身体? 谢先章脑子一阵发怵,看着那只手慢慢从冰壁上伸出,随后落到了前面男尸的肩上。跟着,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从两具尸体的中间探出头。 见此情形,顾玉岷也木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鬼不是鬼,僵尸不是僵尸,动作虽然极其缓慢,但是这女尸却跟男尸却不同,她好像……好像有了意识似的! 她会笑! 谢先章头皮发麻,再强的心脏也经不住这样吓的,不禁还是惊呼出了声,看着黑洞里的三具行走的尸体,他转头问顾玉岷:“帐篷,帐篷外的是几具尸体来着?” 顾玉岷后背直冒冷汗,伸手抓紧谢先章的手腕。 “三具。” 谢先章慌忙低头看了眼手册,没错,张光明记录的也是三具尸体。 可是眼下,那洞口的除了女尸以外,只有两具尸体,谢先章惊恐地瞪大眼,要窒息了一般,反手抓住顾玉岷,不停地发抖。 “还有一具尸体……应该还有一具尸体!” 话音落下,蠕动的“嘶嘶”声缓缓落入耳边。谢先章将手电筒的光调亮,顺着声音的来源往头顶一照。那具消失的尸体像冰虫一样黏在头顶的冰壁上,正在朝他们爬来。 恐惧如同洪涛骇浪朝他们汹涌奔来,谢先章大惊:“妈的!快跑!” 他终于知道之前的人为什么会挖坑了,如果不掩埋尸体,冰虫就会钻进去,控制尸体。 而女尸本身就吸了一口人气,加上冰虫的控制,使得她的皮肉又鼓了起来。 两人慌忙闪避,顾不上害怕,一头扎进了另一个冰洞。 第33章 33 回到最初发现张光明标记的地点。 第56章 郑清平捡起地上的石头, 仔细观察修改过的痕迹,他转头往吴树言的方向望了望,问:“有发现吗?” 吴树言沿着通道慢慢用手电筒照了过去, 道:“这里有条线。” 闻声,郑清平丢下石头,走了过去。 “哎,你把指南针拿出来看看。” 吴树言摸索一会, 原地转了一圈。 “怎么样?” 他咬着牙, 嘟囔道:“咱们得往南边儿走。” “这个方向……好像是小苏警官 第一回 标记的位置。”郑清平探过头去。“事不宜迟,那就赶紧动身吧。” 吴树言嗯了声,小心翼翼地将指南针收了起来:“也不知道组长他们怎么样了……” “嗐, 没事儿。许叔不是给我们都系了一条铜钱线吗?你看,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这说明什么?鬼怕这玩意儿, 金田不敢跟了。”说时, 额间吹来一阵凉风。郑清平顿了一下:“这……这冰洞哪儿来的风呀?” 吴树言啊了声:“什么风?” “不是!你丫的没感觉到?”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就刚才啊, 吹我脑门儿上了, 不信你摸摸!”说着,就抓起吴树言的手放在额头上。 吴树言眉头一皱, 确实感觉他的额头冰凉凉的, 蓦地收回手:“别自己吓自己了,哪儿凉了?”这也不能说真话啊,光吓自己人了。“赶紧走吧。” 郑清平没好气, 懒得理会, 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闷头往前走。二人朝南走了一段距离,顺着光源往前看, 洞的那一头竟然微微闪烁着蓝白的光芒。 很弱,极小。 郑清平慌忙扯了吴树言的背包,一把抓回来,问:“那是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现在对于那些未知的会发光的东西格外谨慎。吴树言跟着看去,回头瞅郑清平,挤了挤眼:“一起去?” 郑清平舔唇,露出害怕的表情:“那你走前头。” “别啊,一起。咱俩大活人还能怕鬼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有鬼的话顶多被吓一吓,赶紧找到金田的尸体要紧。”吴清平拽了一把郑清平,“这里就一条通道,标记在这,要是回去就只能去许叔他们那儿了。” 说来也是,郑清平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对着发光的位置照了过去,越靠近,那幽光越清晰。 “看起来好像是……玻璃?”郑清平晃了晃手中的电筒。 吴树言凑近一瞧,这根本不是什么玻璃,而是一块椭圆形的怀表。打开怀表的一瞬,那股寒气又吹了过来。 郑清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我说,你没感觉到凉飕飕的吗?”他抱紧胳膊,怂成一团,瞥眼道:“这上面好像有照片。” 怀表的链子已是锈迹斑斑,拿在手里还有些沉,吴树言掂了掂,将怀表放在手电筒下。这是一张拇指大小的照片,颜色微微泛黄。照片里的男人留着寸头,眉骨立体,挺白净一小伙子。 “上面的照片能取下来吗?”郑清平问。 吴树言左右弄了一下,道:“好像不行。”说着,看向另一面。时针停留的位置正好是下午四点。 要说起数字,中国人对这方面可就太执着了。四和死的发音相近,在风水里四这个数字也不吉利,现下见时针停留在四上面,两人莫名流了一身冷汗。 特别是郑清平,总觉得哪里吹来一股阴惨惨的风,跟上回自己迷路被鬼骑在肩上似的,止不住地颤栗。 “你怎么了?”吴树言回头看他,发现他一直抖个不停。 郑清平抽抽着脸,凝滞片刻,道:“树,树言……我觉着冷。”说完,他狰狞的一把抢过怀表,忽然像变了个一样,猛地瞪大双眼,将怀表吃进嘴里。 吴树言看得一惊,大叫:“你在做什么!”他捏住郑清平下巴,把手伸进他的嘴里将怀表抠出来。“郑清平!郑清平!你到底怎么了?” 郑清平两眼一翻,感觉有东西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顿时觉得无法呼吸了。那双手从他的耳后慢慢向上摸,然后重重地朝头顶按了下来。 好像有什么声音…… 咕噜……咕噜。 郑清平听见耳边有声音响起。 “水……” 水? “水边。” 是谁在说话?这个声音一直在重复,他的脑子快要爆炸。他开始不停地挣扎,捂着自己的脖颈,脸色瞬间就变红了。 吴树言被吓得不轻,他看见郑清平竟然在掐自己的喉咙,他将怀表狠狠往地上一砸,伸手使劲儿掰开他的手。 就在这时,郑清平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软了下来。卡在喉咙间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去,他张大嘴深吸一口,然后剧烈狂吐起来。 吴树言无措地站在一旁,手心发麻,他低头往地上的怀表看了眼,说出了一句令郑清平感觉头皮发麻的话。 “你他娘的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真是疯了不成!吃那玩意儿干什么?” 郑清平歇了口气,转圜过来,眼球布满血丝,表情仍是一脸惊魂未定。 他刚才确实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比起什么鬼附身,更像是被鬼压了似的。他抚着心口,道:“水……水边……他说水边。” “水边?”吴树言心里一紧,问:“谁?什么水边?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东西!在耳边说话的东西!他说有水,这里有水!” 第57章 “什么?”吴树言捏紧拳头,脚下一软,一股屁跌坐在地上。他的手在发抖,他按住额头,醒悟了般,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郑清平抹了一把鼻涕,带着哭腔:“你知道什么了?” “也许,不,是一定!一定是那块表有问题!这块怀表的主人。”他望向地上的怀表,“他肯定是想告诉你什么信息……”他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这冰洞里的东西跟着他们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伤害他们性命,并且在每次迷路或者发现尸体的时候出现,想来,这必然是告诫和提醒。 和雪山上一样。 郑清平嘴里满是铁锈味,跟着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儿吐口水:“那也不能!不能这样害我啊!” “你好好想想承诺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话没有。”吴树言道。 “我……”他犹豫一阵,回想之前遇见尸体时说的话。“好像是说过什么要带他们回家一类的话。” 果然如吴树言想的那样,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心里一横,捡起地上的怀表。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倒是会说话,哄鬼来了。你既然已经承诺了,那就得做到。” 郑清平的视线朝他望去,弱弱地问:“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跟刚才那样,等着他掐死你!” 郑清平一听,豆大般的冷汗从鬓角流了下来:“我连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带他回家?” 吴树言咽了口唾沫,将怀表放进背包里,回头拉起他,抚慰道:“这不是还有我,还有组长他们。再说这东西掉在这里,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不给他一个交待,他还跟着你怎么办?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他告诉你有水,那前面就是有水。” 听完吴树言的分析,郑清平豁然开朗,急忙站起来。“你说得也没错,我可不想他一直跟着我,之前那个还骑我呢。”他吸了吸鼻子,开始委屈上了。“你说……他怎么,不找你呢。” “……我可没到处乱答应别人。” 两人继续往里走,不到一会儿,一具尸体出现在了前方的冰壁旁。 “咔!咔!咔!” “什么动静?”郑清平停下脚步,警觉起来。 他倾身往前一探,看见那尸体的脑袋在动! “啊啊啊啊啊!”他转身拉住吴树言,“他在动!他动了!” 吴树言屏住呼吸,缓缓吐出,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试探着往前走。 在光束的照射下,那具尸体的样貌逐渐显现。就像张光明事件记录里的那样,手电筒的光直接从眼眶里的黑洞里照了进去。 吴树言心头一震,道:“看起来他好像生前被挖了眼睛。” 郑清平听了,忍不住干呕起来:“这,这是金田?” “骨架很大,地上有指南针和手套,是金田没错。”他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路走来,除了怀表的主人,再也没有听见笑声了。” “而且。”吴树言拧紧眉,壮着胆子走到尸体跟前。“你认为一个勘探队员,背包里只装这么点儿东西吗?” 郑清平跟着上前:“当然不会了!我之前看过顾专家的包,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工具,光测量的东西就有好几种不同的颜色。” “那他背包里的东西呢?” “这……这。”郑清平沉思,假设道:“被张光明拿走了?” “不太可能。周岁翻出背包的时候,只有几样寻常的东西。但是作为勘探队员最重要的测量工具,数据记录,工作记录本都没有。” “张光明听见金田的笑声后,慌不择路往回跑,也就是许叔他们走的方向,他发现了地下暗河,这么说,我们离地暗河的位置应该也很近?” “可以这么说。还有,我们在这条通道发现了怀表,怀表的主人告诉你‘水’。也就是说,标记在这里断了,但是一直往前走却能找到水。” 郑清平一下子反应过来,恍然道:“有水就说明前面有地下河?” 吴树言点点头:“希望我们的推测没有错。” 两人继续往前走,小心翼翼地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向尽头,紧接着,他们听见一阵汩汩的流水声。 “是水声!” 走到这条通道的终点,一条裂缝露了出来。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剑将这里劈开,深不见底。 郑清平往前摸索着走了一步,刚踏出去就被吴树言猛地抓了回来:“你搞什么?这可是裂缝!边上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你都不知道,就这么上去了?” “不是,我没想过去,我就是好像看见水里在冒泡。” 冒泡?吴树言举高手电筒,在水面晃了一下。 “咕噜……咕噜咕噜。” 有气泡从水下浮了起来。 吴树言一愣,水面竟然真的在冒泡。他往前挪了半步,一面将吴树言拦在身后,一面眯着眼往水下看。 气泡不断地升起,越冒越多,越冒越多。光影照在上面折射在洞顶,淡淡的蓝光顿时被一点点晕开。 他看得有些入迷了,心想,这冰洞的深处竟然有一条冒着气泡的裂缝,不禁紧张起来。 郑清平也有些入迷了,两人情不自禁地往里挪了两步,直到水面的气泡消失。他们停下脚步,够长了脖颈往水下一瞧,倏地,一张被泡得发胀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59章 “磁带?”郑清平凑上前,取出来,推亮了手电筒。“竟然没进水!”他又把磁带放回去。 “你试试能不能放出来。” 吴树言按了一下开关,录音机没什么反应,又重新调整了一下磁带,再次放进去。 依旧没有反应。 “这个录音机好像坏了。” 郑清平道:“那用咱们自己的呢?” 吴树言取出磁带,小心放进防水袋子里,道:“录音机不在我这儿,组长拿走了。” “得,那咱们去找组长呗。” 两人一合计,准备回去刚才分开的位置。走出半步,郑清平想起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这尸体……还是不要这样放着吧?”他转过身,将尸体摆放好,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没开的巧克力,拿出一颗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吴树言走上去,将石头垒高。 “孙浩,我就这样叫你了……我我我,我把你的怀表拿走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北京的话,我肯定找到你的家人,把这个送还给他们。希望你,那什么……别再跟着我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委屈,但是我现在没办法带你的尸体……”郑清平顿了一下,清了嗓子,深吸一口气,道:“我就算是背也背不动呀,你理解理解,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抱歉啊。” 郑清平说完,叹息。其实从发现那具被反捆尸体后,他就知道这些勘探队员肯定不是意外死亡,他甚至能感觉到孙浩是怎么死的。 他转回头,对着吴树言道:“说不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还是想说,不然心里太压抑了。” 吴树言道:“说吧,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其实,我刚才能感觉到孙浩。他往下按我的头,我发现自己不能呼吸,耳边除了咕噜冒泡的声音,还有他的呼救声。也许……他是被人按在水里淹死的。” 吴树言听完没说话,郑清平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样感觉的。算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他起身往回走,吴树言跟在后头,快步追上他,拍了拍郑清平的肩膀:“清平,你成长了。” “为什么这么讲?” 吴树言思索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先是夸了他面对这样的场面临危不乱,又说他懂得对生命抱有敬畏之心,最后说他现在能独当一面,整个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郑清平乐意听他夸自己,倒也没有不好意思,感慨一番:“嗐,生死都经历过了,我现在想通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人嘛,还是不要太贪心,要懂得知足。你看,贪心的都死了,这不贪心的,都活得好好的。只要能平安回家,我就满足了。” “还是你看得通透。”吴树言打心底有些佩服。 返回时,二人又撞见了金田的尸体。郑清平心里是害怕的,尤其是那一对没有眼睛的黑洞,根本不敢对视。 走出通道时,郑清平忽然问:“哎,你那两堆石头是干嘛用的?” 吴树言道:“那叫玛尼堆。祷告用的,希望能阻止秽恶,消灾降福。也希望,这些被害的灵魂得到安息。” 郑清平又叹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通道突然传出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往声音的来处望去,手电筒的微光在冰面舞动,带着沉闷粗重的呼吸声像回音似的一阵阵响起。 郑清平脸色瞬变,往前踏了半步,朝黑暗的深洞望去。 他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急促的呼吸声应该来自于谢先章。他对着黑洞喊了一声:“组长!” 吴树言跟着走上来,举着手电筒往里照。 那回音越来越近,空灵飘渺,时有时无。 郑清平又叫了一声:“组长?”听里头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他再次唤道:“顾专家?组长?你们在里面吗?” 他也说不上来,但是谢先章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有时候关注一个人久了,不仅能听出他的脚步声,连咳嗽声都能分辨出来。 吴树言乍一问:“你对着谁喊呢?我没看见人啊!” 郑清平急切道:“这绝对是谢组长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咱们得进去找他们!万一他们走错路了,万一里面还有冰洞怎么办?” 吴树言惊讶地瞥了眼郑清平:“这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是啥声音我都听不出来,你还能听出组长的声音?” “懒得和你解释!你信不信我?”郑清平也不管了,闷着头就往里冲。 吴树言赶紧将他拉住,道:“你也不能这样冲啊!”他劝道:“你听我说,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叫你说,里面万一有其他冰洞,那我们冲进去跟他们错开了怎么办?既然这个位置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就说明我们的位置应该很近。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冰洞不大,只是通道很多,弯弯绕绕的显得他很大。” “那要怎么办?” “你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自然他们就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不如通过听声辩位的方法,先确定他们的位置再进去?” 一听吴树言的分析,郑清平立刻冷静了下来,拿起冰镐对准地上的石头敲了两下。 “哐哐!” 里面的喘息声更大了,不如说更近了。 郑清平继续敲了两下。 “哐哐!” 很快,那阵脚步声忽地停下,隐约从洞的深处传出一阵敲击的响声。 第60章 “他们回应了!”郑清平欣喜若狂,又往石头上敲了两下。 那头继续回应。 “是他们!是组长和顾专家!” 郑清平一连串敲了许多次,然后停下。等了片刻,却没有听见那头再出现的敲击声。并且,那脚步声也逐渐淡了去。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吴树言,问:“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声音了?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说完,四周静了。 在光束的照射下,冰壁如同镜子般明亮,望不到的洞底发出黑蓝的光晕。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两人连呼吸都开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里面的丁点儿声响。 吴树言往前走了两步,光束往前挪了挪。突然,一阵“擦擦”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好像拖着什么似的,很慢,断断续续,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郑清平跟着朝前探头,也举着手电筒照向里面。 还没拿稳手电筒,一道黑红的影子在光束下闪了闪。 “擦擦……擦擦……擦擦。” 郑清平眯着眼睛朝地上一照,一具扭曲变形的尸体正张开双臂往他们爬来。 郑清平顿时一震,汗毛直立。吴树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看见那具地上的尸体后面,还站着一个红衣长发女人。 二人同时转身,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许叔!多吉!许叔!多吉!许叔!多吉!”郑清平嘴里念着:“快快快快!快点找到他们!” 吴树言这回也结巴了,骂骂咧咧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个女人?妈的!他奶奶的!他大爷的!居然还有一个古代人!操!” 郑清平吸了吸鼻子,边哭边叫:“我可没给什么女鬼许什么诺言,我我我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就在他们跑得面部都发紫的时候,两道身影不知从哪里穿了出来。 郑清平被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眼睛,一下子停了下来。四下脚步声乱撞,窸窸窣窣地。 “树言,我不会在做梦吧?我怎么看见谢组长和顾专家了?” 等脑子发昏的二人看清前面站着的人,还没开始高兴,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天旋地转,手脚发麻,呼吸慢了下来。 转瞬,吴树言醒了,看清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回到了洞口。 寒风拍打着脸,山巅之上,雪花洁白如玉,眼前是两顶已经搭好的帐篷。 “这是哪里?”他恍然问道。“我在哪里啊……” “醒了?” 是谁在说话?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清冽,像是在哪儿听过一般。好熟悉,到底是在哪儿听过来着? “他怎么样?” “好像是醒了,又像是一直在说梦话。” “这样不行,得赶紧把他俩背出去。” “后面那东西很快就会追上来,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你不是说他们怕秽物吗?要不……” “不行!”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 “不行。现在是冰虫控制尸体,这些东西对冰虫来说根本不管用。” “那怎么办?” “……” 说话的声音停了。 好亮啊,好刺眼。 “他好像醒不过来,郑清平呢?他怎么样?” “脉搏很慢,看样子吓得不轻。” 有人叹了一声。 不对,这声音……这声音很熟悉! 吴树言的眼球快速转动,莫名抽搐一下,跟着,猛地睁开眼,卡在喉咙的喊声终于叫了出来:“组长!” 谢先章太阳穴一跳,猛然转过头,扶起吴树言:“树言!” 他大喘一声,在地上四束光的照射下,终于看清了周围。 这里的空间十分狭窄,好像是一个从未进过的冰洞,不,应该叫冰缝隙。 他回过神来,咽下唾沫,心跳逐渐恢复正常速度。 原来,刚才是晕厥过去的幻境…… 他回头再看地上的郑清平,眉头一皱,道:“我们在你们进去的冰洞里看见了一个红衣女人,还有……我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谢先章将水递给他,道:“是被冰虫控制了尸身的勘探队员和墓主人。” 吴树言一听,愕然眨了眨眼,急忙掏出背包里的磁带递给他:“这是我跟清平发现的磁带,您快看看还能放么。” “这……哪儿来的?” 吴树言将发现孙浩尸体的经过说了出来,谢先章和顾玉岷也没想到,在金田尸体的后边儿居然还有一具尸体。 “除去扎西,这里应该有七具尸体。现在我们发现了六具尸体,那么……还有一具呢?”谢先章问。 顾玉岷回想:“帐篷外的那三具尸体,看身形不像是有洋人。” 谢先章想了想:“人数对不上,是不是我们哪里遗漏了什么线索?” 重头梳理一遍。多吉明确的告诉他们,七年前的勘探队员,扎西,加上那两个洋人是八名,而现在在冰洞里却发现了六具尸体。 两个洋人的尸体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发现踪迹。帐篷外的男尸是三具,金田和孙浩还有通道里被反捆的尸体也是三具。 本应该只有五具尸体的情况下,怎么会出现了六具? 那么……这多出来的一具尸体……是谁? 第61章 第35章 35 除了已经确认的金田和孙浩, 其余人还未确认身份。 “眼下我们先跟许叔他们汇合要紧,而且清平还没醒……”谢先章看向吴树言,“这里到外面应该没多少距离, 里面危险,你们先带着他去外面等我们出来。” “……”吴树言显然不愿意,道:“我知道,您让我跟清平离开是为了保护我们, 但是……” “但是……咳咳, 我可不想做个懦夫。”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郑清平睁开眼睛,撑坐起来:“早知道就不那么跑了, 妈的, 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 “组长, 顾专家。”郑清平朝他们打量片刻, 问:“你们没事儿吧?” 谢先章摇头:“外面敲石头的是你们?” 郑清平点点头:“是。” 谢先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道:“幸好有你们, 我跟顾老二才能找到方向出来。” “组长, 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跑的有点儿断气。这里的海拔虽然没雪山那么高, 但是这稍微加快点速度都跟要死了似的。”他转头看向吴树言:“树言, 没事儿吧?” 吴树言抿唇:“没事。” “后面那个东西很快就过来了,这里不安全,换个地儿再说。”顾玉岷起身。 一听后面有东西来了, 郑清平立马跟着站起, 背上行囊, 道:“那是得赶紧走!” 通道一点点变宽,他们警觉地朝四周观察, 确认没有异常后从缝隙里出来。 很快,几人来到了地下暗河的洞口处。刚要踏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 唰地一下,有什么东西从他们之间擦了过去。吴树言和郑清平抱作一团,完全没了之前面对孙浩尸体的那股气势。 大抵是觉得现在有了谢先章和顾玉岷,俩人有了庇护,也不逞强了,该怂还是怂。顾玉岷扫视一圈,寻着声音的来处望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三具被冰虫控制的尸体已然到了跟前。 真是奇怪了,这些东西的速度有这么快吗?众人纷纷往洞里快步疾走,只顾着逃命了。 “那个女尸呢?”谢先章问。 “没看见!”顾玉岷回答道。“好像跟我们想象中不太一样,那个女尸应该是有意识了!” 听完,正在奔走的郑清平两人喉咙一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这样太被动了!” 顾玉岷有点喘气了,道:“小叔应该有办法。” 眼瞅着拉开了一段距离,四个人终于可以稍微放慢点脚步,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有些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趁现在,谢先章将磁带放进录音机,想着等会解决了后面那三具尸体再拿出来听。这么一想,金田身上的磁带应是被人带出去了,他们手里的这份磁带之所以听不清楚,大概是因为陈桐岩复制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他拿出磁带与孙浩身上这盘磁带做了个对比,显然拿在手里的份量就不一样。所以陈桐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复制的磁带是透明壳子的,原本的磁带是灰黑色还带着商品标签。 陈桐岩给的线索是:在他们出发前的一个月,攀登者在飞机残骸里发现了它。 他在说谎! 真正的磁带其实已经被七年前参与调查的队员们找到,并且落入了廖群山的手里。 想到这,谢先章顿愕,回头问郑清平:“清平,廖组长七年前有没有参与过第一次的空难调查?” 郑清平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会儿安全处的人少,而且有些人早就退休了,我和树言进局里的时候,都已经是换了一批新人。”他顿了一下,走过去。“组长,您问这个做什么?” 谢先章默想片刻:“我在想,廖群山和陈桐岩很有可能来过西藏,但是七年前参与调查的人员名单里却没有他俩,而你听监察处的八卦又最多,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郑清平一听,啊了声:“您怀疑廖组长和陈主任?” 吴树言忙道:“陈主任要是来过西藏的话肯定会告诉我们之前的事。毕竟这回发现的只有一盘磁带,线索太少,对我们不利。这件事压在他肩上七年了,他应该是最想查明空难原因的人吧?” “留在安全局的老员工还有谁?” 郑清平和吴树言异口同声道:“李羡。” “他跟廖组长和陈主任好像都是前后一脚进安全局的。” 是他?谢先章默了默,之前倒是听李羡提起过廖群山,只不过那会儿自己没放在心上,今天一想,他说话时总是意有所指。 要是能问李羡就好了。 “先不管这个了,赶紧找到许叔他们要紧。” 这时,通道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甚至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让人有呕吐的感觉。 “什么声音?” “不清楚,听起来像粉笔擦着黑板,桌椅板凳在瓷砖上摩擦出来的尖锐声。” 郑清平用手指塞住耳洞,道:“我一听这玩意儿就头疼,感觉心口被人拧了一下。” 顾玉岷顿住,微微侧身。 那声音又传了过来。 “刚才……好像有东西从我们中间穿过去了,太快了,都没看清是什么。”郑清平忽然道。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具女尸不见了。”顾玉岷道。 第62章 谢先章眉头一皱:“有意识的……被冰虫控制的女尸……”不好!他心里大惊,忙道:“是女尸!” 话音刚落,那声音就已经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只见黑发下的那张脸不似之前那样精致,原本肤如凝脂,现在却变得鸠形鹄面。 她长长的指甲划着冰壁,发出阵阵锐鸣。 众人见这一幕,顿觉毛骨悚然。 “妈的!那些冰虫在她体内根本没什么用,这女尸好像要过来了!” “赶紧用铜钱砸她!” “不行!根本没用!” “那怎么办?” 四个人挤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将后背留给对方。 吴树言举着冰镐,郑清平一手拿着登山杖一手抓着铜钱线,两人腿有些软。 “怎么办啊?” “这东西该不会咬人吧?” “会不会跟电影里演的那样,跳过来吸我血?不要啊!我这么瘦,也没个几斤几两的,别过来,别过来!” 谢先章凝目,盯着女尸来的方向,冷汗直冒。要说跑吧,谁能跑得过她?要说与她一战吧,这四个人里有谁能斗得过僵尸啊! 就在他们惶恐之际,那女尸却咻地一下,跳上了洞顶。 郑清平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妈呀!她还会飞!这他妈的不科学!” 吴树言颤索道:“那是跳!” 郑清平眼泪花花地:“管她跳还是飞,我们现在都得完!”说完,哭起来了。“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现在也顾不上别的了,求生是本能反应,四个人但凡手里有用来当作武器的全都拿了起来。谢先章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西藏遇上千年僵尸。 并且,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些话要是说给谢必怀听,那可就太牛逼了。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差点儿没绷住。 “都什么时间了,组长您还笑得出来啊!”郑清平语气绝望,五官凑紧了。 谢先章打了个哆嗦:“我可没说我不怕。” 顾玉岷支过脑袋,一把抓着他,神色严肃:“她要是过来,你带着清平和树言先走,我想办法拖住她!” 那哪儿行?谢先章扭过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怂逼?” 顾玉岷眸光微闪:“你绝不是。” 谢先章弯了弯唇,扯出系在脖颈上的那块玉:“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是被冰虫控制的,但她依旧是僵尸。是僵尸那得就怕这玩意儿,再者,她确实看起来有点意识了。我想,冰虫现在根本没法控制她,她看起来跟原先无意识状态不太一样。”他将玉攥在手心:“有法子引开她吗?” 顾玉岷仰头盯着洞顶的女尸:“可以,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谢先章回头瞄了眼郑清平:“清平,我数到三,你和树言立刻往里面跑,不管后面发生什么,听见什么,你们俩都别回头。赶紧找到地下暗河,找到许叔他们!” 郑清平抽了抽鼻子:“组长……” 他想,眼下能跑一个算一个,他是领导,说什么他都该挡在他们的身前! 吴树言想说点什么,但想着大局为重,那股刚冒起来的情绪一骨碌又被压了回去,拉着郑清平:“大老爷们儿的!别哭了!咱们去找许叔,回来还能救组长他们,走!” 说罢,利索的带着他一路奔走。 女尸果然被他俩吸引,唰地一声跳了下来。那指甲一直沿着冰壁划拉,听得人越发难受。 谢先章刚要冲上去,不想顾玉岷已经抢在他的前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燃了一团黑黑的东西,朝女尸扔了过去。 一瞬间,女尸身上冒起火花,焰火腾空而起,白烟弥漫开来。 无数只冰虫从她的七窍爬出,伴随着一阵冰雪融化的“呲呲”声,她膨胀的躯干又瘪了下去。 谢先章连忙用手电筒照了照,这才看清滚落在地上的那团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竟然是他们的炊具,酒精炉。 顾玉岷转头对他大喊:“快把玉丢出去!” 谢先章心里一横,一手捏着玉,另一手握着冰镐,正要把玉扔出去的一霎那,她的身体就像汽化般缓缓溶解。 两人看得一惊。 女尸的皮肤居然化了。 浓烈的香味猛然扑来,她的体内不断地涌出液体。紧接着,女尸就像存放了千年的沉木,变得又黑又硬,咚地一下倒在了通道里。 火渐渐变小,橘黄的光影投射在冰壁上,在蓝色气泡中交错,变得绚丽又璀璨。 谢先章瞪大眼,眸底闪过一抹黄蓝的光晕,顾玉岷扭头朝他瞧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冰虫……化了。” “嗯。” “她还能动吗?” “大概变回了之前被冰虫控制的状态。” 谢先章颤抖着手,咬着下唇,将玉小心翼翼地收好。 “顾老二,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她?” “试试,万一管用呢。” “亏你想的出来……”这叫他谢先章想,怎么也想不到能把吃饭的东西给烧了。 静了会,女尸虽然没了之前的响动,但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想了片刻,谢先章抬手拉了拉顾玉岷:“上去看看?” 顾玉岷眉头一挑:“嗯?” 谢先章眨眼,四下看了一圈:“你知道的,人嘛,激情褪去之后只剩下疲惫。刚才就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样,肾上腺素飙升,哪里知道怕,现在不一样了,冷静下来……看着那个东西,还是挺吓人的。”说着,推了推顾玉岷。“好二哥,你上去瞧瞧,那女尸身上有什么线索没有。” 第63章 顾玉岷顿住,垂眸:“我……你要我看什么?”他原本是没打算去看的,女尸身上的衣裳本来就有些腐坏,现在经过这么一烧,糊成了一团。 “我光顾着跑了,只是大体上看了眼,从衣裳的样式来说,朝代确实是汉朝。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没有头绪。” “我也有一个疑问,两个洋人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座墓?” “人类首次问鼎珠峰是在1953年,随着探索自然,挑战自我的新潮掀起,来这里登山探险的外国人也多了起来。你刚才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谢先章道。“1972年,有一位来自苏联的丹尼尔和他的登山小队在希夏邦玛峰北部遭遇暴风雪,其中只有丹尼尔活了下来,其余人全部遇难。回去后不久,他又来了,还带着专业的探测团队来考察。” “考察?” “没错,至于考察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活动的范围大致包括这里。我在来西藏前大量翻阅了包括登山,科研考查,勘探的各种资料,当时好像是在安全局图书室的a类阅览中找到的这份记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录,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位叫丹尼尔的人发现这里可能隐藏大量的金属或者稀有矿产?” “金属探测……”顾玉岷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有金属物体的消息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 谢先章点点头,不再设想这样的可能性,这还是需要警方去查一下日升外资企业。 “但愿我们能早点出去。”谢先章道。 顾玉岷盯着他:“会的。” 未几,两人走出通道。 身后,倒在地上的尸体皮肉已经发焦,只剩下骨头的手慢慢抬起,随后落下。三道蓝光缓缓从尸体边缘擦过,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通道,回荡在整个冰洞。 谢先章和顾玉岷猛然顿足,余光瞥见蓝色光影逐渐朝他们靠拢。 谢先章回头一看,站立的正是帐篷外那三具尸体。手电筒的光照在中间那具尸体的胸前,他身上的衣物看起来颜色比较新,跟旁边两具尸体的并不一样。 他又抬了抬手电筒,往他脸上照,蓝色冰虫在他面部皮肤下涌动,已经分辨不出来他的五官。 只是……这样仔细看了会后,谢先章忽然觉得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他拉了拉顾玉岷:“顾老二,你看这个。”谢先章拿起顾玉岷的手电筒,两道强光交错,将中间那具尸体的上身照亮了点。 顾玉岷瞳孔一缩,惊愕的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先章。 “这是……小苏警官?” 谢先章的脊梁骨有点凉,怔怔地点了点脑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 气氛愈发沉重,两人看着那三具尸体就这么机械般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谢先章眼睛发酸,回身拉着顾玉岷一声不吭地继续朝地下暗河前进。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脑子里面全是刚才的画面。 不久,通道里传来几道杂乱的脚步声,郑清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组长!” 谢先章第一次觉得这声音动听,他一向不是个感性的人,此刻却觉得鼻尖也开始酸了,看着郑清平和吴树言,身后还跟着多吉和许算心,那一瞬间,心里滋味全涌了上来。 他扔下登山仗,快步流星,张开双臂,给了郑清平一个拥抱。他拍了拍郑清平的后脑勺:“好样儿的!” 郑清平愣住了,蓦地瞪大眼,张大口,视线对上身后的顾玉岷那幽怨的眼神,又急忙闭了嘴。 他小声叫了一下:“组长?我带许叔和多吉他们过来了……” 谢先章松开他,说不出的苦涩。 许算心在他俩身上打量片刻,走上前,问:“你们怎么样?” 顾玉岷淡淡开口:“挺……好。”他深吸一口气,瞄了一眼对着谢先章笑眯眯的郑清平,问:“你们呢?” 许算心点点头:“我们没事。” 多吉也凑上来:“谢同志,顾同志,你们没事吧?” 谢先章嗯了声:“没事。” 多吉松了口气,移开目光,看了看许算心。许算心看样子似乎是有话想说,脸上表情微微沉了沉,道:“我们在地下暗河的位置发现了两个极小的洞口,里面有一张暗红色的棺材。想要过去,只能潜水。”他顿了一下,“还有……前面的冰裂缝里,我们还发现了一具掉落在里头的尸体,确认过了……是张警官。” 闻言,谢先章心口一震,眼睛下意识去找顾玉岷,看向他。顾玉岷拧眉,面露难色,将他们如何发现女尸和三具男尸的经过说了出来。 众人听后吃了一惊。 许算心神色严肃,带着他们往地下暗河的位置赶。 路上,他走到谢先章旁边,突然说了一句:“其实这里的通道都是串联在一起的,无论我们怎么走,怎么选择,最终都会聚在一起。” 谢先章微愣,盯着他。 “有时候精心选择,也难逃命运的安排。也许张警官是发现自己的徒弟不见了,不想麻烦大家,所以一声不吭地选择去找他,结果不幸掉入了冰裂缝,他想大声呼救,可惜没人听得见。” 谢先章的心情很沉重,即使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那份自责和愧疚却在心里一直挥之不去。 “还有,冰虫有时候不一定只钻死人的身体,也会钻活人的。如果是小苏警官不小心被冰虫控制了身体……”许算心说到这顿了一下,扭头望谢先章,轻声问:“小章,还好吗?” 第64章 谢先章牵强地点了点头:“嗯。” 许算心续道:“蜜蜂外出采蜜后都是会回巢的,同理,冰虫也一样。” 听他这样一说,谢先章有些发怵。 一方面是庆幸他们在靠近冰墙的时候并没有停留太久,另一方面是心中的疑问被解答后感觉空落落的。 这里的通道是连通的,冰虫钻进了小苏警官的身体,控制他回到了冰虫大本营,也就是发现帐篷的地方。 这多出来的那具尸体,正是小苏警官。 片刻,许算心靠过来,轻轻又道:“地下暗河里……还有一具洋人的尸体。” 谢先章问:“只有一具?” 许算心嗯了一声:“我们正在找另外一具的时候,撞见了小郑和小吴。” “这里的通道,我和顾玉岷只有地下暗河没有去过,我们并没有发现洋人的尸身。” 许算心一听,沉思良久。 前方传来流水的簌簌声,众人停在冰裂缝面前,谢先章看见了卡在缝隙中的张警官。这个裂缝很深,至少,用肉眼看的话根本无法说出多少米。 他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背后,许算心的声音响起:“七年前,有人逃离了这里。” 谢先章顿然转过身:“谁?” 许算心眼眸一眯,笃定道:“我们找不见尸体的另一个洋人。” 被打乱的思绪一下子连接了上来,谢先章看着许算心,默想一阵,道:“回北京是两个洋人骗勘探队员的,他们早先就想好了从拉萨飞尼泊尔。知道这个内情的人是……是……”谢先章皱了眉眼,捏着下巴思考。 “金田和孙浩知道回程目的地是尼泊尔,他口中说的他们就是知情人。” 谢先章赶紧翻出手册,一目十行,找了半天,终于在尼泊尔三个字眼的前面看见一段话。 ——以下是金田与孙浩的对话。 李广是这么说的,不计对话次数,磁带中间有电流音听不清楚。 “钟旭想独吞宝藏地图,他把我们的护照全扔了!” “那东西都找不到了,你有辙吗?” “他娘是丫头养的!我他妈要让这孙子好看!你去找根绳子,把他绑了!” “我?我……我不敢。” “不敢?你还想不想回去了?难不成真的要等他们把那女尸从棺材里弄出来?” “回?回哪里去?除了尼泊尔,咱们还能回哪儿?那两个傻叉洋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得来的消息,还拿了金属探测器过来。这些东西一旦拿出去,我们回北京就只能吃黑枣儿!” 窸窸窣窣。 听不清了,约过了五秒。 孙浩开口:“金田!我告诉你!这里面的尸体碰不得,你没看见上面有东西吗?我孙浩是贪财,但像这样的死人财,我不应!他想给那俩傻逼做狗就做,我不愿意,我还没活够!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送命。” 金田一下子没了底气,到这里没声音了。这里推测,他们身边还有人。 过了会,陌生声音响起。 “我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 “好,那就这样办。”这是孙浩在说话。“金田,把绳子拿过来。” “对,直接绑了他!” “没错儿!让他把咱们的护照还回来!” 读到这里,谢先章恍然道:“被反捆的勘探队员……是钟旭,知情人也是他。” 所以,钟旭应该早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流水声越来越清晰,走过这段通道,眼前豁然一片明朗。流水潺潺,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水下沉着一具发绿的男尸。 谢先章眼神一凝,不觉打了个寒颤。 顾玉岷跟上来,忽然道:“先章,你还好吗?” 谢先章一愣,瞥向顾玉岷:“你……” 他对着谢先章弯了弯唇,弯腰仔细在他脸上端详片刻,道:“他除了比我会照顾人以外,也没什么优点了。看起来,你跟他相处的不错。” 顾玉岷?谢先章呆了,一时脑子没转过弯,问:“你是顾玉岷还是顾老二?” 顾玉岷笑笑:“是我,我回来了。”转瞬,他又收起笑容,没了表情,一脸淡漠。“你们错了,知情人不止一个。” “什么?”谢先章瞳孔微颤,盯着顾玉岷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跳异常加快。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顾玉岷偏过头,盯着水中的男尸。 “我听说他们不回国了,直接出国,这是孙浩的原话。” “你是说……他们,他们指的是……” “所有人。” “所有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各怀鬼胎。”许算心突然插嘴道。“就为了这个。” 谢先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透过一个很小的洞眼,看见了一张已经被打开的暗红色棺材。在棺材的四周,堆满了黄金,以及各样姿势怪异的石像。 谢先章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宏大,数量如此多的黄金。 第36章 36 廖群山只字片语里的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身后的郑清平兴奋了, 道:“嚯!还真有黄金!那俩洋鬼子肯定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吴树言在看见洞里的黄金后陷入深思,一方面,他开始疑心谢先章问的那些问题, 假如廖群山和陈桐岩真的有隐瞒,那这事儿可就大了。另一方面,他想起临走前陈桐岩对自己的叮嘱,协助好谢先章, 一旦队伍面临危险, 不要停留,立即撤退。 第66章 许算心最矮,进去的时候没这么困难。 等两人都进去以后,郑清平转过身瞪着谢先章,问:“组长,那咱们怎么办?不会是潜水潜过去吧?” 谢先章瞅了眼水中的尸体,道:“我们在外面等着。” 郑清平松一口气:“那就好……” 多吉走到暗河边,伸手探了一下水温,道:“幸好水不是特别凉,其实要潜水也可以的。” 顾玉岷急忙叫住他:“我们没有带潜水装备,底下深不见底,又有尸体泡在里面,还是不要潜水的好。” 多吉只好放弃这个想法,谁料起身的一瞬,忽然感觉脚踝凉凉的,他猛地回头,往下一看,水面泛着潋光,那具绿尸静静地立在水中。 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自己疑心太重?可是明明就有凉飕飕的感觉。 多吉呼气,转过身走向谢先章他们。 身后,一截发绿的手指缓缓露出水面…… 吴树言将手电筒放在背包肩带里,回头望向洞口,不经有些害怕。 这里头根本看不见外面啊。 他绕着石壁走了一圈,郑清平丛洞口挤了半边身子进来,问:“树言,怎么样啊?有什么发现吗?” 吴树言站一会儿便挪动一下脚步,回道:“没有。” “你看棺材里面呢?” 他咽了咽唾沫,心想,这他妈谁敢去看啊!一转头,瞧见许算心踩着堆叠的黄金,举着手电筒朝棺材里照。 “许叔!”他赶忙走近。“小心!” 许算心蹙眉:“不要紧,尸体不在,这里是安全的。” 郑清平听了,忙道:“对对对,女尸不是在外面么,没事儿的!”话落,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抖了抖,回头看见是谢先章,立马从洞口把身子抽回来。“组长。” 谢先章蹲下,拿着手电筒往里照:“我看看。”一旁的顾玉岷跟着蹲下,也拿起手电筒往里照:“我也看看。” 郑清平站在两人身后:“……”挠挠头。“多吉同志,那咱俩去通道里望风吧,万一那墓主人又起来了,就都完了。” 多吉哎了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水面涟漪荡漾,一只手伸了出来。 “汉代墓葬通常都是土坑墓,土洞墓,我还从未见过这种冰洞墓。”谢先章盯着红色棺材,续道:“这棺材摆放的方式也是第一次见,有什么说法吗?” 顾玉岷想了想,道:“未曾听说。” “而且这些黄金也不像是陪葬品,你瞧,那边还有石像。” “这样近距离看,不像墓……” 确实不像传统墓葬。 两人沉默片刻,见许短信沿着棺椁走了一圈,又蹲下开始观察起棺材。 吴树言探过头,问:“叔,您看什么呢?” 许算心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指着棺材上面的纹路,道:“看见没,这就是秦枫木。木头发红是它本身的颜色,太美了。”他着迷一般,又打量了会。“你闻闻看,香不香?” 吴树言深吸一口气,发现的确如他说的那样,有一股异香从棺材里散发出来。 “香。” 两人的视线慢慢投向棺内,只见暗红色的棺材里躺着一块玉。 吴树言下意识伸手去拿,却被许算心拦住:“别乱碰!这里的东西,都别动!” 吴树言收回手:“为什么呀?” 许算心眯了眯眼:“人死后有一口气,叫怨气,怨气碰着生人味就会引起尸变。像墓主人这种程度的怨气可不是普通的怨气,那一定是生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死后才会变成飞僵。” “飞僵?” “我问你,那女尸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吴树言顿了顿,道:“看起来有些发红,大概是因为她身上的衣裳……” 许算心叹了一下:“那就对了,僵尸发红,老二他们用铜钱和玉都没用,只能暂时压制。” 一听,吴树言倒吸一口冷气:“那怎么办?那女尸还在通道里,她身后还有三具被冰虫控制的男尸。” “要用黑狗血,鸡血也行。” “可是现在哪里有这些东西,完了……”他抬了眼,又问:“那尸体发绿呢?” “发绿,那就是长毛了。” 吴树言张大嘴,惊讶道:“那水里的洋鬼子不就发绿吗?” “他在水里,长毛的僵尸上不了岸,不用担心。” 吴树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盯着里面的玉,道:“这上面似乎有字。” 许算心一瞧,上面写着——开棺者死。 谢先章望了眼,问:“发现什么了?” “一块玉!” “玉?” “上面刻有字,开棺者死。” 开棺者死?好像在哪里听过。谢先章掏出手册,翻到第一页,张光明描述从金田的背包里滚出什么东西,上面写着“开棺者死”。 看来,这玉应该是一对。 第37章 37 “还有, 这里堆了许多石像。”吴树言蹲下,仔细观察了会,道:“组长, 这些石像刻得跟古画儿里的人一样。” 许算心跟过来,盯着石像琢磨一阵,犹疑着又朝四周打量。 谢先章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吴树言站起:“它们面部的朝向全都对着棺材,而且还有跪在地上长得像老虎的石像。”他顿了一下, 走到洞口。“大概是这个样子。” 第67章 他拿出记事本, 在上面画了画,继续道:“石像大概有三十厘米高,宽十七, 衣着与女尸身上的相似, 但是看久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玉岷盯着纸上的石像, 问:“它们都没有脸吗?” 经他一提, 吴树言立马道:“对对对!就是没有脸,我就说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没有脸的石像, 堆积在棺椁旁边的黄金, 这算墓吗?墓门还在冰河里。 也许那不是墓门,只是在没有这个洞眼前, 唯一能进入里面的通道。 谢先章朝许算心望了一眼, 问:“许叔,里面有暗河吗?” 许算心道:“只有一潭水,比外面的小。” “这里原来应该是一堵冰墙, 洞里一直在变化, 现在的我们才能发现洞眼。而且, 里面的东西不像是陪葬品,我怀疑……”谢先章停顿片刻, 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些石像。“这是祭祀,或者祭祀以后埋藏物品的地点,就像多吉供奉镇魔僧那样。” 顾玉岷问:“有什么依据吗?” 谢先章道:“古代墓葬严格且讲究,朝代风俗民情不同,又封建迷信,像这样潦草的墓葬从未见过。除了……祭祀不一样。” “有道理!”吴树言附和道,“要真的是墓葬,也不能把人埋到这么远的地方呀。” 三人一齐回头,见许算心正在找什么东西。 “叔,您在看什么呢?” 许算心道:“下葬,有些时候会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在尸体的嘴里放进一颗珠子,这叫压舌。另有些呢则是放进有防腐功能的珠子,比如驻颜珠。你们说刚碰见女尸的时候样貌精致,皮肤吹弹可破,恐怕就是用了这个驻颜珠。但是现在这颗珠子却找不见,其他尸体身上也没有。” “会不会是那个洋人拿走了?” 许算心愁眉不展,顿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坏了。” 谢先章问:“怎么说?” “你们看这玉像什么?”许算心戴好手套,将玉拿了过来。 吴树言道:“像虫子!” 谢先章盯着看了会,道:“蝉?” “嗯。”许算心将玉拿起来,用手电筒往上面照,光束穿透玉体,发出幽绿的光。“你们刚才说这里像祭祀,确实没错。” “‘蝉’与‘禅’同音,蝉到了秋天就会蜕皮,也就是金蝉脱壳。西藏佛教文化盛行,这个蝉有了轮回重生的寓意。蝉上刻字,即是警告,也是暗喻。偷蝉者,死。” 谢先章蓦地一怔,回味许算心的话,脱口问道:“偷蝉者,您是说偷蝉者映射的是偷墓人?” 许算心摇摇头:“不,在祭祀中,墓并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祭祀品。”他蹲在洞口旁,侧身照向那些摆放在地上的石像,道:“石像可以理解为朝拜者,他们朝拜的方向是棺椁,棺椁中的女子便是这祭祀品。” 吴树言听得一愣,发出疑问:“那这些黄金呢?” “我们说风水最忌讳阴阳相冲,黄金属性温和,反而能调和阴阳平衡。是对死者表达敬意,或者,算是一种对死者的安抚,其实就是怕她死后变成凶尸。”许算心用手肘碰了碰吴树言:“你再去棺材里找找有没有驻颜珠。” “好。”吴树言起身。 谢先章看着本子上的石像,又问:“许叔,您说偷蝉者,这蝉该不会就是指的棺椁中的女子吧?” “正是。” 顾玉岷也跟着提问:“那他们祭祀的是什么呢?” “不死之身,也可以说长生不老。”许算心道:“古有始皇追求不死药,后有汉武帝修建柏梁台,承接天上降下的仙露。藏族原始宗教的巫师行占卜和巫术,跟镇魔僧一个道理,他们称自己是人和神之间的传达者,地位十分尊贵。举行祭祀的人寻着古法,认为这里是最能接通神灵的地方,才有了我们现在看见的含有藏文化和汉朝风俗的祭祀活动。” 话落,吴树言突然大喊一声:“这棺材盖上好像有字!” 许算心猛地起身,快速走到棺材盖前:“小吴,赶紧抄录下来。”说完,将边边角角都看了一圈,依旧没找到驻颜珠。“那珠子不仅能保存尸身,还有荣登极乐的说法,女尸难缠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因为这颗珠子不见了。” 谢先章和顾玉岷二人因体型原因无法进入洞的内部,想来想去,通道里那三具男尸该走到这儿了,便转过头朝通道口望去。 哗地一声,那边的水中突然冒起巨大的水泡,一只长了绿毛的胳膊乍然弹了起来,拍打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两人吓得一惊,急忙回头找许算心。 刚要说话间,通道传来郑清平惊慌失措的声音。 “啊啊啊啊!来了!那些尸体走过来了!” 许算心扭头叮嘱吴树言:“抄完了先别急着出来,把蝉玉收好!”说完,赶忙从洞口钻了出去。 一见,水中的绿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冰层边缘。许算心从背包里抽出墨斗,又拿出毛笔。 这个时候,郑清平和多吉也从通道里跑了出来。 许算心立即朝他们喊道:“除了多吉同志,你们三个用瓶子赶紧接点尿!” 郑清平啊了一声:“许叔,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僵尸都要过来了,还接什么尿啊!” “水中的绿毛变异了!再不用童子尿泼他,他就要上来了!”他将墨斗线拉开,弹在地上。“还有那个墓主人,丢了驻颜珠她一定会回来的!” 第68章 郑清平一听,顿时瞪大眼,捂着自己的**,冷汗直流,结巴道:“可……可我已经不是童子了呀。”跟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谢先章二人。 谢先章和顾玉岷同时看向郑清平,面露难色,一瞬间,除了水里扑腾的声音,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 许算心啧了声,朝顾玉岷凶了声:“老二!赶紧尿啊!” 这话一出,顾玉岷的脸色更显苍白。 他垂下头,转过身,拿出空瓶解开了裤子。谢先章斜眼瞄了下,顾玉岷立马侧过脑袋,不悦地挑着眉,问:“你不尿?” 谢先章摸了摸下巴:“我我……我尿不出来。” 顾玉岷只好转过头。 过了五秒,顾玉岷还是尿不出来,谢先章没办法,猛灌了自己半瓶水。 也不知怎地,刚下肚没多久,尿意就来了。他拿过瓶子,顾不上害臊,唰唰就装了小半瓶。 谢先章尴尬地一直低着头,顾玉岷见他耳朵红透了,没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做的很好,真是帮了大忙,我们有救了。” 郑清平更是感激得落泪:“组长!我这辈子永远都会记得今天的!如果没有你,我大概就只能给那小绿毛陪葬了。” 谢先章拿瓶子的手微微一抖,怨声道:“也……不必非要记得。” 水中的绿毛扑腾得越来越厉害,许算心接过谢先章手里的瓶子,倒了一些在墨斗里。 郑清平一边哆嗦,一边问:“叔,这童子尿对外国僵尸管用吗?真不用大蒜和十字架什么的吗?” 许算心弹完最后一根线,道:“他奶奶的,管他什么外国的中国的,是僵尸都得怕秽物,先弄上去再说。”说罢,叫上多吉,两人搬来几块石头,他在上面用毛笔画了两道类似咒语的东西,然后用绳子将石头捆住,另一头扎了个圈,直接套向绿尸的脑袋。 那头刚套好,这边就传来了机械的嘎吱声。 郑清平急忙躲到洞口旁,道:“是那三具尸体!” 顾玉岷掏出身上最后一盒火柴,点燃酒精棉花,递给谢先章:“一人解决一个,可以吗?” 谢先章点点头:“没问题!” 顾玉岷又把剩下的酒精棉花拿给郑清平:“清平,你找机会做掉剩余那个。” 郑清平怯弱地接过,点点头,语气微抖:“好。” 洞内,吴树言将最后一个符号抄录完毕,转眼一看,洞外冒起三道火光,急忙走过去。 一瞅,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三具男尸全堵在通道口,火光燃起,冰虫烧焦的声音传来,谢先章和顾玉岷一前一后把酒精棉花扔了过去。 霎时之间,那头的水声更大了。 扭头再一瞧,许算心和多吉快要被绳子的另外一头给拉入水了,忙喊道:“多吉同志!许叔!我来帮你们!” 吴树言钻出洞口,跟着拉起绳索。 三个人一起使力,那水顿时变得浑浊不清。 “快把石头丢进水去!”许算心道。 谢先章猛然回头,赶紧过来帮忙。他推着石头往冰层边缘靠近,眼看就要到河边了,忽地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他低眸一看,心里猛地咯噔,脚底的冰层塌了,谢先章哐当一声掉进了水里。 第38章 38 扑通—— 谢先章胡乱的在水中抓着, 沉重的背包一下子吸满了水,他正在往下一点点的沉。 他看见晶莹剔透的冰,无数气泡向上升。扭头一瞥, 一张绿色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死死地盯着他。 眨眼一瞬,这绿毛僵尸猛然朝他扑了过来。 脚底是蓝得发黑的深渊,身前是面部狰狞的僵尸, 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他也没了力气再扑腾。 谢先章半耷拉着眼皮,眼前似走马灯,二十七年的光阴就像电影的片尾花絮般放了出来。 七岁时, 他被同村的小孩儿骗去河边抓鸭子。鸭子没抓着不说, 人掉还进了河里。 要不是他家看大院的狗给叼着上了岸, 估计那会儿就没了。 谢必怀一向严厉, 那回是他第一次哭。 他爹竟然会哭。 谢必怀搂着他,望着浑身湿透的谢先章, 眼中满是自责。他爹说, 谢先章他母亲走的早,家里都是一帮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不会照顾孩子, 更不会带孩子。 偶尔是他爷照顾着, 婶婶嫂子也来带,但终究是没亲生母亲细心体贴。村里的孩子也不跟他玩儿,说他家闹鬼, 榕树底下都是死人的臭味。 谢先章不哭不闹, 但自从那次以后就不再靠近水边, 所以就成了旱鸭子。 心率慢了下来,电影也放完了。他紧握着的双手轻轻松开, 随着水波晃荡。 就是不知道这回谢必怀是会什么样的表情,他想。 岸上,水花飞溅。 许算心见谢先章落水的一瞬间立马将手里的绳子缠了两圈,扭头对着身后的多吉大喊:“快!弄断他的脖颈!”话落,那边又扑通一声,刚刚看清楚那身影,顾玉岷就已经跳了进去。 绿毛僵被三个人死死拉住,郑清平急忙将绳索套在自己腰上,绳子的另一端是顾玉岷。 只见顾玉岷伸手抓住谢先章的背包,奋力将他往上托。郑清平立马向后拉,不断的用力。 可那水中的两人并没有一丁点浮起来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沉。 第69章 郑清平急得眼睛都红了,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树言!快救命啊!快来帮帮我!” 此刻,吴树言望了望水中挣扎的绿毛僵尸,又撇头看了眼郑清平。 如果他现在放手,很有可能那绿毛僵尸就冲顾玉岷和谢先章咬去了。但他要是不放手,仅仅凭郑清平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将他俩从水中拉起来。 何况这是零下几度的冰河,不到三分钟,人很快就会失去知觉。 他心乱如麻,使劲的一霎,脖子都红了,青筋爆出,看得出来他也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他急忙扎了马步,腾出一只手将郑清平手中的绳子拽紧,两人一齐用力。 眼见两个人脑袋一下子就露出了水面,郑清平又急忙喊道:“快!再来一点!再使劲儿啊!” 顾玉岷终于呼吸到了一口空气,根本来不及看谢先章的状态,急忙将他身上的背包解开,瞬时,负重减轻,两人也浮了起来。 许算心眼珠子一转,对着身后的多吉和吴树言道:“我数三声,咱们一起往后拉,只要把这僵尸的脖子拉断,这口气儿没了,他就不能再动了!” 这边倒数三声落下,那头顾玉岷将谢先章的半截身子已经推上了岸。 郑清平眼疾手快,拉得手心都擦出了血泡,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凭着最后一点力气,众人一起使劲,终于拉断了绿毛僵的脖颈。幸好,顾玉岷和谢先章此时也已经上来了。 下一秒,谢先章被拖到安全的位置,多吉急忙从背包里拿出他的羊皮毯子,吴树言和郑清平忙着给他捂热手脚,顾玉岷捏住谢先章的口鼻,清理了他嘴里的异物,深吸一口气,向他的口中吹气。 见他胸膛起伏了一下,眼神一亮,继续做了几个人工呼吸,随后便开始胸外按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顾玉岷的手开始变得僵硬,骨节发红。他一遍颤抖,一边做心肺复苏。 许算心蹲下,在谢先章口鼻和脖颈处探了探,道:“老二,换个人来吧,水温太低,你耗费了太多力气,省点儿吧。”说罢,转头对着吴树言道:“小吴,你跟老二换着来!” 吴树言一顿:“我……我不会啊。” 郑清平红着眼,推开吴树言:“我会!让我来!” 顾玉岷一直抖个不停,低温加剧了他对周围环境失去了判断,他的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谢先章那张面色发白的面孔。 在洛扎时他挡在许算心面前,他差点儿害死谢先章。那种后怕和悔意像潮水奔腾而来,他怔住了。 他乌青的嘴唇抿着,抱着脑袋嘴里念叨着什么。 “不能……不……不能……不能死。” “不能死,你不能死……不……不……不能死。” 许算心见状,抓着顾玉岷的手腕将他甩到一边,吼了一声:“老二!你丫的别发昏了!别在关键时刻出岔子,今天‘他’要出来你憋也要给我憋回去!” 顾玉岷猛地打了个哆嗦,上回自己犯浑差点儿就害了谢先章,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又爬回了谢先章身边。 “我什么时候允许让‘他’出来了!”顾玉岷语气微重:“我决不会!不会眼睁睁看着同伴死!” 话落,郑清平被他抓了过来。 “你来!” 现在救人的重任落在了他的头上,郑清平一点也不敢耽误,马上上前胸外按压。 簌簌,簌簌。 风声呼啸而过,山体发出阵阵空鸣。 谢先章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好像是一座巨大的雪山,他变成了一只不死的寿龟,驮着山,慢慢地走。轰隆隆,雷声滚滚,直接朝背上的雪山劈了下来。 一时间,他根本来不及躲闪,摔了个四脚朝天。画面再一转,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 黑,伸手不见五指。 谢必怀的声音响起。 “老虎,老虎,小老虎……回家了。” “老虎啊,为什么哭啊?” “爹,他们都说我是个没妈的孤儿……” “别听那些王八蛋子说的鬼话,下回要是再说你,你就给老子打回去!” “走吧,虎儿,回家吧。” …… “听说他家闹鬼,别跟他玩儿了!” “他爹还叫他谢老虎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不害臊!” “谢先章!他妈水了巴嚓,洗脚的水把面发,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蹦苞米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糊涂的爹,早死的妈,对着棺材撒谎哄鬼咯!” 他张开手使劲地抓,忽地,头顶伸出一双手,紧紧扼住了他的脖颈。就在自己快要落气的一刹,光线照了进来。 谢先章猛然睁开眼,吐出肚子里的水,吸一口空气。 他听见郑清平喜极而泣的声音。 “组长醒了!太好了,组长!您没事!”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组长,要紧吗?现在好点了吗?” “小章,快换件干净的衣裳。” “谢同志,手脚有知觉吗?要不要再给你暖暖?” 谢先章头脑一怔,擦了嘴边的水渍,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瞪着那双红殷殷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众人,鼻头一酸,伸手将他们抱作一团,眼眶湿了。 第70章 “谢谢你们。” 郑清平抹了眼泪,笑着拍了拍谢先章的背:“想不到咱们组长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嘿嘿。” 吴树言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组长您没事儿就好,大家都急死了!” “谢同志,快换衣裳吧,我这有羊皮袍子,你先穿上,别冻伤了。” 许算心抚着谢先章的脑袋,轻轻一拍:“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赶快起来吧。” 谢先章点点头,这才看向一旁哆嗦着的顾玉岷。 两人对视一眼,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从心底蔓延开来。 众人找了个角落,将背包里的生活物资拿出来清点。 谢先章的背包落进水中,大家东拼西凑,总算给他凑齐了一套登山装备以及所需的事物和饮用水。 多吉瞧了眼顾玉岷:“顾同志,你得换身衣裳,麻烦你跟谢同志挤一挤,等我们把东西盘点完你再过来吧。” 顾玉岷抬眸,动了动身。 谢先章此刻已经脱了个精光,披着羊毛袍子躲在羊毛毯子里。他扭过头,伸开双臂,对着顾玉岷眨了眨眼:“来?” 这边,郑清平和吴树言把帐篷支了起来,回头对两人道:“你们先进去换衣裳吧,我们在里面烧了热水。” 顾玉岷嗯了声,与谢先章一同钻进帐篷。 顾玉岷脱了湿漉漉的外套,却不脱里面的贴身衣裳,谢先章一边穿保暖内衣一边朝他看,问:“湿掉的内衣怎么不脱?” 顾玉岷没看他,一直侧对着谢先章,沉默片刻,道:“你先穿好,我再脱。” 谢先章停下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起身就拽着他的抓绒衣就脱,嘴里也不闲着:“叫你脱就脱,你身上凉得都能冻海鲜了,失温可是要命的。”说着,蛮力地拉起他的衣裳。 顾玉岷一开始还挣扎,到后面,显然没什么力气了。 等衣服拉到脖子那块儿,谢先章停下了手。 他垂眸一瞥,顾玉岷宽厚的背上竟然有道被烧伤的痕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发白的皮肤,那痕迹愈发明显。 两人都没了声音。 片刻,谢先章轻轻用手摸了一下那痕迹,眉间紧蹙着。 顾玉岷下意识躲开,脑袋被包在衣裳里,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也不用看,谢先章知道,一定是……很难看。 “来,把手抬起来。”谢先章用力一提,将他身上的衣裳脱下,又瞄了眼他的后背,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顾玉岷侧过身,盯着他:“家里失火。” “哦……”谢先章点了点头。“幸好你没事,还有,刚才你又救了我一次,回北京我得好好感谢你。” “你也救过我,不用谢。” “那不一样,之前咱们俩扯平了,这回是你为了救我差点儿被那绿毛僵尸给咬了。你的救命恩情,我记着!” 顾玉岷不再说什么,外头的人来催了,谢先章急忙又去拽他的裤子,顾玉岷急忙拦下:“我自己来就好。” 谢先章尴尬地放开手,也是,他其实还不好意思脱人家裤子呢。 顾玉岷手脚都僵了,脱得慢,谢先章穿好了衣裳,转头一瞅,那白花花的双腿就这么横在眼前。 他假意揉了揉眼睛,捡起一旁的羊绒袜子就往他脚上套:“来来来,我搭把手,叫你这样磨磨蹭蹭的,等会儿许叔又要骂你了。” 不过话说回来,许算心总骂他做什么呢? 他迷糊中听见许算心喊了一句老二,然后就没声了。 “哎,我有点好奇的事。顾二哥,你小叔对你很严格吗?” 顾玉岷抬头:“小时候比较严格。” “那现在呢?” 顾玉岷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回正常,道:“还行。” “我看他对顾玉岷的时候倒是挺温柔的。”谢先章将另外一只袜子穿好,又问:“他是不是很偏心?” 偏心?哪门子的偏心,是说对那个‘他’?顾玉岷动了动脚趾头,穿上裤子:“大概是。” 谢先章把热水递给他:“你先暖暖身子,我得去把我的背包给掏上来,里面还装着磁带和手册呢。” 走出帐篷,郑清平和多吉已经在掏他的背包。 吴树言拉着绳子,许算心在一旁将清点后的物品一一放回去。 他蹲在许算心身边,问:“许叔,能问您顾老二背后的那个伤疤是怎么回事吗?” 许算心抬了抬眼皮,一面拉紧防水袋一面道:“这个啊,你刚才在里面没问他?” “问了,他只说失火,没讲别的。” “嗯……”许算心烟瘾上来了,拿着滤嘴咬在嘴里,道:“他父母管他管得严,出门呢会把他反锁在家里,有一回楼下失火,烧到了他家阳台把窗帘点着了。他又出不去,后来等公安来的时候,他已经晕死过去。就是在他晕过去的时候,天花板上的风扇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背,后面的皮给烫熟了……就这么给留下的疤痕,从那回以后,脑子就犯病了。带去上海的医院看了,说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再后来,我就给带回自己家了。” “这么说,他是跟着您长大的?” “嗐,也不算吧,中学那会儿在我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北京的医生说他得了什么人格分裂症,不受刺激就是正常人,他父母带着他又回去了。” “那您跟他父母算是亲戚?” 第71章 “算远房。” 谢先章不作声了,点点头。 多吉那边将背包捞了上来,郑清平检查了里面的东西,惊喜地朝他们喊了一声:“组长,磁带没湿,手册也还在!” “好。”谢先章应了声。 忙活一阵,所有人都已经累得不行了,期间连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谢先章看了眼时间,他们停停歇歇,时间竟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好像这里的时间过得比较快似的。 他们沿着冰河往外走,终于,在水清的地方看见了一束光亮。 多吉指着前面的洞口,道:“那里就是出口。” 郑清平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活着出来了!” 雪花纷飞,山峰绵延,眼前景象迤逦耀眼。 众人走出了冰洞。 第39章 39 望着身后的蓝色冰洞, 谢先章凝视了半响,金光洒在白雪上,太阳直射, 发凉的身子终于感受到了暖意。 他转过头,看了眼大家,道:“我们先跟多吉同志回草场的帐篷吧。” 众人点点头,便往山下走。 草场黄了, 雨季也结束了。回去路上, 郑清平再次看见神女湖,回想来时之路,心境早已不似从前。 他心生敬畏, 对着湖的方向拜了拜。两天一夜的路程, 愣是一句苦都没叫。 半夜, 抵达帐篷后, 所有人都围在篝火前。 连日来的奔波终于在此时得以缓解,许算心给朋友打去电话, 三日后, 有人会接他们去警局。 顾玉岷从帐篷出来,给录音机换了电池, 大家都迫不及待想听孙浩身上的那盘磁带都录了什么。 谢先章翻开手册, 将所有已知的信息一一核对。 “塔图墓葬实际上是祭祀。” “一般这样的祭祀都是以活人做祭品。” “对了,小吴,你从棺材盖上抄下来的文字呢?” 吴树言打开记事本, 摊开。 在火光的映照下, 一串神秘又古朴的文字跳入众人眼中。 多吉皱皱眉头, 将风干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嚼,道:“我虽然会说汉语, 但是是在县城里跟那些买牛羊的老板学的,汉字我就不认识了。上面那几道竖条是什么?” 吴树言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按照棺材上面的痕迹照抄的,不光这里,下面那一页全都是,我大致画了一下,应该相差不大。而且那上面的颜色很深,不像刻上去的,和字不一样。” “这么多竖条有什么含义吗?” “我也没见过类似的图腾。” 说时,大家纷纷开始猜想这会是什么图案。 须臾,顾玉岷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不是刻字,四条长短不一,数量多,大概是抓痕。” 闻言,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郑清平问:“那就是说,这女子是活着的时候被封在棺材里的?” 许算心嗯了声:“不止是这样,压舌的驻颜珠不见了,也有可能是第一次没死,第二次醒来发现自己在棺材里。” “丫的!真吓人!怪不得那女尸的戾气这么重。” “这其余的字符呢?”郑清平问。 许算心拿出眼镜戴上,眯着眼往篝火靠了靠,借着光,抿唇道:“汉朝主要使用的书写字体是隶书,不过这上面却使用的小篆。” 顾玉岷接着道:“使用小篆的话,应是汉初时期,承秦制,后来隶书取缔了篆书,蓬勃发展。” “这就不奇怪了,许叔之前刚说秦汉两朝为了长生不老药而疯狂,那出现活人祭祀也合理了。” “只不过,咱们老祖宗想的是不死之身。这洋鬼子却打着这巨量黄金的主意,该死!实在该死!” “那这篆书写的是什么内容?”吴树言问。 许算心拿出笔:“字迹都被打乱了,我得先研究研究。” “对了!”郑清平凑过脑袋,问:“水中不是只有一个洋人的尸体么,还有一个不见了踪影,如果他要逃的话,会去哪里?” 谢先章想了想:“当然是回拉萨,按照原计划去尼泊尔。” “不过飞往尼泊尔的途中飞机失事了,我们一直以为航班上只有机组人员,没想到应该还有一个逃出去的洋人……所以我们才找不见另一个的尸体。” 吴树言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怎么解释好端端的飞机会从天上掉下来呢?又怎么确定他一定是上了飞机?” 话落,众人沉默一阵。 隔了一会,多吉突然道:“山神的诅咒,任何一个对它不敬的人都会死。他是偷东西的贼,山神不会原谅他的。” 郑清平接了话,道:“没错,我觉得这个推测也有点道理。” 谢先章盯着手册:“不管有没有道理,总是有原因的,先看看张光明怎么记的,消失的勘验队员虽然找到了,但是七年前第一批前往塔图调查的人却始终没有踪影。还有,张警官口中的精心谋杀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回北京的路上接连失踪,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顾玉岷将磁带放进录音机,按下开关。 一阵熟悉的“滋滋”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孙浩的叫声。 顾玉岷按下暂停键,道:“磁带没有坏,先看手册吧。” 谢先章点头。 记录员:张光明记录事件(二) 第72章 找到廖群山后,我将他们带到了地下暗河的位置。廖群山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地图,对着我们说,这里就是墓葬的位置。 后来,李广告诉我,那张地图是他随身携带的,从北京到西藏的路上,他还拿出来看过。 我疑心廖群山早就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因为他对李广分析的磁带内容并不感兴趣。 李广说他看见了一具被反捆的尸体,吓得尿裤子,我本来还想笑他,但是一想到自己也被吓得满通道跑就算了。 我面色严肃,扯了他的袖子,问:“你有没有碰见别的什么?” 李广皱着眉头,小声道:“怎么没碰见!那要命的玩意儿还能动,我们一刻也不敢停留,跟着廖组长跑了。” 我哦了声,又开始琢磨他说的话。 什么叫跟着廖组长跑?我们原先不是在冰洞里迷路了吗?难道廖群山对这个洞很熟悉?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周岁那个王八羔子跳出来说他们看见了两顶帐篷,里边儿还躺着两具男尸和一具女尸。 我叫李广过来,问:“这是真的吗?” 李广瞪着眼睛点头,还是那个傻样儿。 “你们没事?” 他又点点头:“就是很远很远的距离,望了一眼,我们就走了。” 我长舒一口气,推了一下他的背:“金田阴魂不散,看样子死得很冤。”我怕他不知道这里的厉害,又补充道:“这里面的人全都他妈的死不瞑目,你之后别跟着廖群山到处乱跑了,跟着我,把剩下的磁带内容分析完,不管怎么样,他马上快退休了,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跟我俩能比吗?万一有个好歹,被鬼缠身,你想,我俩还能回北京?” 李广这厮朝我眨眨眼,说知道了。 这边刚说完,周岁又咋咋唬唬喊了一声。 我一开始还没注意,那河里竟然还泡着具绿油油的尸体。 然而令我更没想到的是……廖群山居然要求我们下水,找到磁带中水下的墓门通道。 我拉住李广,我他妈不干了,我要回北京。 这钱我也不要了! 周岁和其他人一个比一个窝囊,我说这话他们才敢出声。 “廖组长,这下水……就算了吧。” “这种天气,我们既然已经找到了勘探队员,就赶紧登山去找黑匣子吧。” “是啊,这洞里阴森森的,还有鬼哭,我……我实在害怕。” 他们还哭起来了,都说要回北京。 廖群山说回北京好啊,要回去就先把水下的通道找到。为此,我还跟这老头儿吵了一架。 先不说水里有具尸体,有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宝藏又是一回事,现在钱哪里有小命重要,总之,我是不会下水的。 众人僵持不下,拖了许久的时间。 李广悄悄拉了拉我,说在洞的那一头发现了一个眼儿。他看着里头闪着蓝色的光,以为是眼花了,便用手电筒照了照,结果看见里头全堆满了黄金。 我一怔,抓住他,问:“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李广怂了怂脑袋,压低声音道:“我哪里敢骗你?你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过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说真的,这一瞬间,我脑子一下子就热了。 我轻轻挪了过去,假装举着手电筒胡乱地照了下,透过漆黑的洞眼,我看见了金子。 我一下子就悟了,我终于知道廖群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寻找通道了。 那一刻,我忽然跟着了魔似的。 我想要里面的黄金,我想要,我真的很想要! 如果我拥有了这些黄金,我就不用住在大杂院了,我潇潇洒洒一辈子,吃喝不愁,做个京少爷。 我回头看了眼李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我甚至不用去猜廖群山带我们来塔图的目的,更不用想七年前的勘探队员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犹豫了,我到底该这么办? 想了两个钟头,我看着水中的尸体,找到廖群山。 “我去吧。” 廖群山有点意外,瞅了眼我,问:“你确定?” 我朝身后的队员打量,牵强笑了声:“除了我,谁敢下水?” 廖群山看起来很兴奋,说一定会保障我的生命安全。 我盯着李广,我挺无奈的。我说,要是我淹死了,回到北京以后,我的那三万块留两万给我老娘,余下的给李广留一万。 就在我要下水的那一霎,我看见水中冒起一串气泡。我吓得急忙缩回了脚,不料,却被一只绿色的手抓住了脚腕。 妈的,这玩意儿竟然能动! 李广跑过来拉住我,跟着,所有人都抓住了我的胳膊,使劲将我往上提。 我那被利益冲昏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我抱住李广大喊:“快!快拉我上去!” 经由这件事后,我们跑出了冰洞。我没跟廖群山提里面有金子的事,我让李广也别说。 这件事最好永远都烂在肚子里,我们谁都别提。 后来,廖群山私下找到我,问我是不是发现了洞里藏着的东西。 那是在去希夏邦马峰的路上,我看着蜿蜒的公路,心里一直在揣摩他的话,我扭头望向廖群山的脸,我问他:“组长,如果我说实话,您能告诉我……去西藏的调查的人真的都死了吗?为什么在冰洞里没看见他们的尸体?” 第73章 我后脊骨凉得生疼,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问出这些话的。 廖群山对我问的话感到十分惊讶,他没想过我会这么问。 他沉默了许多天,某日在大本营,他忽然反问我:“你知道为什么七年前陈桐岩会下令停止调查吗?” 我不解地摇摇头。 他看着我,神神秘秘地靠在我耳边:“他在队员们的糌粑里,投毒了。” 我顿时愣了。他是说陈桐岩?陈主任? 我又问:“您怎么知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亲眼看见的。” 怎么可能? 陈桐岩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第40章 40 记录员:张光明纪录事件(三) 以下是李广的磁带分析。 “这个怎么自己打开了?” “是不是坏了?” “让我看看。” 电流声滋滋作响, 等了片刻,孙浩问金田:“没坏,估计是你不小心按到了。对了, 叫你录那俩洋人的对话你录了没?” 金田:“录了录了,往前面倒一下应该能听见。” “妈的,说了什么也听不懂。你能听懂吗?给我翻译一下。” 金田恼了:“你听不懂英文还叫我录这个做什么?浩子,你到底想干嘛?” “哎我操!你这说的就没意思了, 这叫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万一能从他们嘴里知道点关键信息呢?还有,想办法叫钟旭开口,不说护照放在哪里就把他扔进冰川里。” “那要是威胁他都不说怎么办?真扔吗?” 孙浩啧了一声:“傻蛋儿!谁让你真扔了, 扔了他我们上哪儿去找护照。” 磁带卡壳了一下, 似乎是按了暂停, 过了会又响了起来。 依旧是孙浩的声音。 我怀疑, 护照在那俩洋人身上。你去问林友顺和张达飞,他俩谁的英文好谁去试探一下口风, 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记住,千万别让他们发现钟旭不见了, 换条通道给他捆到那边去。” “那好吧。” “田儿, 你给我记住了。这祖宗的东西,那都是属于咱们的,那洋鬼子烧抢我们北京的时候, 有问过我们的意见, 咱们答应不答应了吗?再者, 你看家里那圆明园都成什么样儿了。现在还在打地下宝藏的主意,真他妈不要脸!听着, 找机会,给他俩也绑了,绑了我就去找公安。” “浩子,别的不说,我就这点佩服你。你思想觉悟比我高,我这么笨的人,都想不到这里去。” “你那鱼木脑袋,除了开锁机灵点儿,确实什么都不会。他们几个把东西都捞上来了?” “人家水性好,这么冰的河都敢下,当然都捞起来了。” “得了,你也赶紧去找他们说吧,我趁他们还在里面先守在这里等着。” “好嘞,那录音机还带吗?” “带着,无论去哪里,这个录音机你都得带着,谨防钟旭耍心眼儿,都警醒着点。” 第一段对话结束。 我就说李广有才吧,这一字一句复原得有鼻子有眼的。 接下来是第二段对话。 哒哒,哒哒。 推测是有人在走动。 随后出现钟旭挣扎的声音。 “妈的!你们三个都疯了?捆着我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把护照还给我们,我们就放开你。” “对,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护照。” 钟旭:“林友顺,张达飞,金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个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里头那些黄金砖吗?其实这么多黄金光靠两双手也拿不走,不如我们一起想办法,怎么才能将这些黄金搬出去。” 金田放轻声音:“我不要黄金,我就想回家。” 林有顺:“我也是。” 张达飞:“我也。” 钟旭放声大笑:“林子,达飞,金田这么说我到还能信一信,他毕竟跟着孙浩那孙子,叫他往左就不敢往右。你们两个,我实话说了吧,这些话我压根儿就不信。” 他继续说话:“林子,你家里九个姐姐,供你上大学花了多少姐姐的嫁妆,你四姐得了宫颈癌没钱治吧?你二姐被老公家暴出轨,你五姐未婚先孕被男方家退婚了没错儿吧?这些不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吗?你难道就不想带几块黄金砖回北京?往后一家子锦衣玉食,还愁什么生活呢?” 金田打断钟旭的话:“你放屁!就算你从这里把东西带出去了,出给谁?潘家园那些行家可都知道这些黄金是从哪里来的,你敢保证人家不会举报你吗?” “举报?举报谁?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他敢砸了我的碗,你看其他人答应吗?再说,这是黄金,又不是什么青铜玉器的,完全就是两码事。” “林子,达飞,你俩可别听钟旭乱说。这些东西碰不得,而且你们想,通道那边还有两个美国人,美国人是什么,那美利坚就是个无底洞,什么都想要,贪得无厌。现在把手都伸到咱家里来了,你们愿意看着他们把宝贝都抢走?现在拿走了咱们的护照,指不定还会杀人灭口!” 这段对话后,磁带里没了声音。 第三段对话。 “张达飞的英文还可以,我让他去问了。” “好。” “钟旭那边怎么样了?” “他不说,我估计他自己也有点没底了,护照估计是在洋人身上。” 第74章 “那林友顺呢?” “在那边看着钟旭呢。” 滋滋……滋滋…… 第四段对话。 “啊啊啊啊啊啊!” 开头是一声尖叫,分不清楚是谁在叫。 “那是什么?” “不知道!快跑!” 第五段对话。 “浩子,现在怎么办?钟旭的眼睛爬满了虫子,根本没办法救啊!” “赶紧把他扔到隔壁通道去,现在先找到林友顺和张达飞再说!” 十分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俩人呢?” “好像抬着那棺材里的女尸去帐篷了,我听钟旭说,那俩洋人要把女尸运回美国研究。” “赶紧去找他们。” 第六段,不是对话,有喘息声,脚步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浩子!浩子!浩子!” “浩子!你在哪儿?” 此刻,金田的声音已变得有些绝望。 “浩……孙浩…” “我,不想死。浩子,我想回家……我想回北京,我还要给娘看病……” “女尸……动了。她咬死了……” 磁带沙沙地响,有咔咔的顿挫声,大约是金田正在按录音机。 “现在是1994年……我是金田。现在是1994年,我是金田。现在是1994年,我,我是金田,妈……妈……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磁带到这里就没有声音了。 李广跟我说,他听到这段的时候又等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期待金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但是,奇迹没有出现。 我又想起 第一回 发现金田尸体的时候。 那种等待死亡的过程,孤独,绝望,恐惧,没人可以感同深受。 金田的“磁带”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再听下去,只有无尽的沉寂,没有声音,对,可怕的是没有声音了。 谢先章合上手册,单从文字就已经能看出金田当时的绝望,他不敢想,听见磁带内容的李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郑清平垂着头,手里拨弄着多吉给的红薯,见大家一言不发,便想活跃一下气氛,可下一秒又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把红薯塞进嘴里。 这时,许算心开口了。 “这棺材盖上的意思,我翻译出来了。” 话落,众人目光投向他。 “太师寻求不死之身。” “太师?”谢先章嘀咕一声。 “太师属于三公,设有太师、太傅、太保职位,辅佐天子。”顾玉岷解释道。 “看来是这位太师为了寻求不死之身,所以用少女作为活祭品,进行祭祀仪式。”吴树言道。 多吉一听,用刀剔下牛骨上的肉,道:“舍身,涅槃,我看啊,他们肯定是把这两个的意思弄错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不死之身,要是有……”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降初他也不会……” “多吉同志,等此行结束,我们一起去寺庙为他祈福。”谢先章道:“我信生死轮回,他一定会,会再次回来的。” “活人祭祀,封建糟粕,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遭天打雷劈的。不管他是什么太师还是太傅,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怪不得女尸死了都咽不下气。”郑清平气道。 吴树言哎了声:“你也不能这样讲,本身古代人的思想比较封建,就算现在是文明社会,这都是时代发展中不可否认的。” 谢先章扭头看向顾玉岷:“把磁带放出来让大家听一听吧。” 顾玉岷点头,再次按下开关按钮。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 “金田?张达飞?林友顺?” “妈的!都说了不要碰那些东西,怎么就是不听?” 滋滋。 “浩子!快跑!张达飞和林友顺被女尸咬了,你快跑啊!” “田儿,咱们一起,一起出去!” “浩子,你听我说,那两个洋人内讧了,我得回去拿珠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拿珠子?你到底走不走?” “浩子,我娘还病着,我没有你高尚,我求求你了,就让我把那个珠子拿回来好不好?这是我从棺材里偷出来的东西,你看看值不值钱,你要是能出去就帮我把它卖了吧。你之前不是说,管他是矿还是石头的,只要能拿一样带回去,值钱就好。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这块玉,你帮我带着好吗?” “金田!难道你连命都不要了吗?你要是死了,你娘怎么办?我们可以想办法,我去借钱,我把工资分给你一半,你跟我走,这玉你自己拿着,活着走回去!” “孙浩……这次机会以后,我就没机会了。你说的没错,假如我们出去以后,你觉得公安会相信我们的说辞吗?你总说我木,我是木,也没你聪明,可是,你信我,他们呢?娘要是知道我被抓起来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我要回去拿珠子!” 嚓—— 录音机卡顿了一下。 卡槽弹开,顾玉岷拿起磁带,小心翼翼地转了回去,道:“清平,我包里有酒精,你拿过来我擦擦卡槽。” 郑清平应了声,拿了酒精又走过来。 放回磁带,众人继续听。 “金田,你这个傻子!金田,你这个傻子!金田,你这个傻子!” 第75章 “不就是颗珠子么,有这么重要吗?” 郑清平忽然打断,道:“这里听起来……似乎他在奔跑。” 吴树言点点头:“是,我听着也是。” 谢先章将磁带往后放:“从这里重新听。”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 下一秒,他闷哼一声。 许算心皱着眉,道:“他摔倒了。” 录音机没了声音。 “没了吗?”多吉问。 顾玉岷看了眼磁带:“应该还有。”他又弄了弄磁带,片刻,继续播放。 “都他妈是二百五!早知道,我就不来西藏了。早知道,我就跟扎西回去了。早知道,早知道尸体还能动,谁愿意来啊!金田,我真是欠了你了,不就是金砖嘛,我去拿!到时候我看你走不走!” 跟着,又是一阵惨烈的叫声。 “莱尔!” 孙浩的呼吸声越来越大,他的脚步也愈发快。 到这里,不难听出孙浩为了金田回去拿金砖了,却不想在河里看见了死去的其中一个美国人。 之后是漫无目的的奔跑,嘈杂的声音慢慢变大,直到扑通一下,孙浩再次闷哼一声,跟着,那声音软了下来。 他跌倒了。 似乎有水声。 郑清平立马道:“对,是这里!孙浩落水了!”他拿出怀表:“他也挺可怜的,这么多人里,就他脑子最清醒,我挺佩服他,肯定是突然尸变,所以他们才会吓得四散逃命。” “所以,另外一个洋人趁乱跑了?孙浩不是说,金田要回去拿什么珠子吗?” “会不会是许叔口中的驻颜珠?” 许算心点头:“应该是驻颜珠没错。” “洋人果真偷走了驻颜珠!” 多吉有些气愤:“我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给村庄带来了灾难!” 众人盯着录音机,一言不发。 此后便像张光明手册纪录金田磁带的那样,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最令人害怕的事情。 失踪的勘探队员在冰洞里被找到了,死亡原因也知道了。可是大家却没有知道真相后舒畅的感觉。 依旧心里发毛。 谢先章捏紧拳头,回想这一路来经历的点点滴滴,忽然问:“不对,我们好像错过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顾玉岷抬眸,盯着他。 谢先章按下暂停键,问:“许叔说红色溶虫只有秦枫木里有,那就是接触了棺材的人或者是女尸的人才会被寄生。不管是从手册还是孙浩磁带里的内容来看,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的行踪。” 一听,众人顿时大惊。 “扎西在哪里?” “身为向导的扎西去了哪里?” 顾玉岷急忙调整磁带,大家再次掉回去重新听了一回。 “扎西回去了?”郑清平道。 多吉面色凝重,道:“村民发现扎西的时候,他已经在无人区游荡了几天。” “回去……”谢先章喃喃低语,将录音机的声音放大。“他没有走远,他也许是在外面等了很久,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没错,他很有可能回去。” 果不其然,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沉默之后,出现了极小的扑通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河里了。 第41章 41 “跳下去的是扎西?” “听不太清楚, 重新再放一遍。” 众人确定听到的是水花溅起来的声音。 郑清平问多吉:“扎西会游泳吗?” 多吉想了会,摇头:“我没听过他会游泳这种事,在我们洛扎, 男子都是会骑马的。他阿爸也不会,每年有乌尔朵比赛的时候,他阿爸都是我们村里的第一名。” “这么说跳入水中的不是扎西,那会是谁?” “金田和张达飞林友顺经过推测此时已经死亡, 那个叫莱尔的美国人也死了。会不会是剩下的另外一个洋人?” “他下水去做什么?” “不合理。” “而且磁带除了哗哗的水声以外, 并没有听见其他声音呢。” 磁带重新播放,越听这声音越显得诡异。几人放下手中的食物,全都围着录音机走了过来。 卡顿开始明显, 大家面色凝重, 神经都绷紧了。 “滋滋滋……”跟着, 卡顿声更明显了。 “好像有人在说话!”吴树言离录音机最近, 他几乎是贴着脑袋靠在上面的。只听里面除了水声以外,还有踩着什么东西的唰唰声。“不对, 又像是谁在尖叫。” 郑清平推开他:“我来听听看!”他横着眉, 凑上前,静静听了一会。“这个声音很闷, 录音机居然还能工作, 实在是太神奇了。我倒觉得,或许是录音机与防水袋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可跳水的那种声音是不会听错的,再怎么摩擦也不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大的动静。” “要不我来听听看。”多吉蹲下, 拿起录音机, 听了不到两秒, 他赶紧放下,捂着耳朵神色很痛苦般:“这声音好刺耳朵!我听着是有人在叫。” 每个人都听的不一样, 谢先章有些犯难了。大家坐回自己的原位,顾玉岷看着磁带突然开始倒放。 “咔咔咔,咔咔。” 倒着听似乎好多了,起码没有那么的刺耳朵。 许算心努了努唇,道:“试试慢放呢?” 第76章 顾玉岷放慢一倍速。暂停后,众人分析了一段,到了落水声的时候,多吉忽然道:“我知道了!” 大家一齐扭头看向他。 他肯定道:“这听起来像是说的‘离开我’,是藏语。” 藏语?谢先章眸光微闪:“跳水的人竟然真的是扎西。” “他为什么会跳水呢?他不是不会游泳吗?”郑清平问。 多吉按了按额头,表情痛苦,道:“虽然扎西带那些人去塔图,但他也是次仁的儿子。那孩子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我觉得他是为了躲避某种东西,或者是人,才会情急下跳下去。因为我们认为‘滚开’是非常不礼貌的说法,所以我们通常说‘离开’。” 谢先章问:“翻译过来是说离开我的意思?” 多吉点点头:“是。” “但他是如何上岸的呢?”吴树言问:“他不是不会游泳吗?” 一直沉默的顾玉岷开口了,道:“我想,是还活着的那个洋人。如果没有扎西带路,他不可能一个人走出那里。” 这么一说,挺有道理的,大家也很赞同这个观点。 “那后来呢?扎西为什么还在无人区?而洋人又去了哪里?” “我想,这个洋人一定是拿着珠子偷溜了。 “对了,张光明后来还记了什么?关于陈主任的内容还有吗?” 谢先章拿起手册,翻开,忽地脑子一阵眩晕,寒风刮在脸上,身上莫名红了起来。 顾玉岷见他有些不对劲,便伸手量了量他的额头,脸色瞬变,道:“你有点发烧,先别看了,回帐篷喝点药吧。” “我量量?”郑清平一听谢先章发烧了,急忙靠过来,将他的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道:“我外婆说要这样量才准。” 说时,立马松开他,道:“哎呀,真可烫了!组长,您快进去躺下休息吧。” 谢先章迷迷糊糊地站起,再一瞅大家,顿时眼冒金星,立马就站不稳了。 许算心在身旁急忙扶起他:“老二,快,赶紧把小章背进去。” 这话刚落,跟着站起来的吴树言瞬间也觉得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他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下一秒,咚地倒在了草地上。 “哎,树言!”郑清平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怎么你也晕了?” 多吉见状,赶紧背起吴树言。 “这一下子就倒了两个人,许叔,您没事儿吧?”郑清平问。 许算心站在帐篷外,抚着头,又不知怎了,脑瓜子疼得厉害,道:“不得劲儿,我也进去休息会。” 很快,刚放下谢先章的顾玉岷也出现了反应。突然变得四肢无力,呼吸急促,身上滚烫。 郑清平还在纳闷,好端端的人被风刮一下就倒了,以为是夜晚太寒凉,都感冒了。直到自己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急忙跑去旁边,脱了裤子就拉。 多吉看着睡袋里的几个人,蓦地一怔,这症状越看越熟悉,便上前一个一个的量体温。 见谢先章的体温直逼40度,他慌了。 “糟了糟了!” 多吉又赶忙跑出去,迎面撞上刚进来的郑清平,问:“郑同志,你感觉怎么样?” 郑清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不烫啊,就是肚子疼。”说着,他又夹了夹屁股,脸色一变:“不行,我又疼起来了,我得再去一趟。” 多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草原的风更大了,公路上偶尔路过一辆车,他看了眼羊圈里的马,牵了过来。 片刻,郑清平捂着肚子走了回来,脸色铁青,很是虚弱,道:“我应该是吃坏了肚子,我也得进去躺会儿。” 多吉拉住他:“郑同志,我们现在得赶紧去县里的医院。你们的症状,跟当时洛扎的村民一模一样,如果再晚些,情况就不好了!” 一听,郑清平惊得啊了声:“他们不是风寒感冒吗?” 多吉摇摇头:“起初,我们也是这样认为,可是一夜之间就因为高烧死了七八个人,这又不是中风,也不是高烧惊厥。”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郑清平也不敢马虎。 “这样,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车。如果没车,我们再想办法。”多吉道。 郑清平点点头,回去将所有人的行装都收拾了起来。 多吉骑着马沿着公路往前走了二里路,这条公路不是主干道,正好在这里有两条分叉路口。 他等了会,远远看见路的那头有道直立着的黑影在动。他举着手电筒一照,透过黑雾望去,那黑影像极了人影。 他猛地顿住,这天寒地冻的,哪里会有人站在公路边招手,他缩了缩脖颈。另一头的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他听起来像是汽车的声音,连忙咬了咬手上的电筒。 等能看清后,多吉脸上表情微喜,心中想着谢先章他们有救了,便往前边又靠了靠,尽量里公路近一些。 不想,那车越开越快,一路上按着喇叭唰地一下从他面前冲了过去。 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 多吉拉了马绳,掉转头继续等,乍一看,那朦朦中的人影竟然消失了。他有些慌了,往四周照了照,想找到刚才那抹影子。 好歹也是从冰洞里出来的,胆量和心理承受能力也没那么差,不曾想,看不见影子的多吉还是开始心虚了起来。 那僵尸有形可追,这东西却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要是伤害自己,连个想还击的时间也没有。 第77章 多吉手心有些出汗,后背空嗖嗖的。马也开始变得不安,原地走了几步。可现在救人要紧,他把心一横,直接上了公路。 倏地,脸上落下一片凉意,他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夜幕笼罩着冰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余光一扫,又见那黑影出现了,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正在招手。 这一刻,米粒大小的雪也下了起来,马似乎是受了惊吓,甩着头叫了两声。紧接着,那东西招手的幅度越来越大,并且肉眼可见地变高了些。 多吉能感觉到马儿的情绪很慌张,并且尾巴甩动的频率也快了。他本能地举起手电筒,朝那东西一晃。 两个闪着光的白色东西竟在空中闪了一下。 多吉低吼一声:“走!”赶紧往后退了几米。 就在这个时候,那浮空发着白光的东西缓缓上了马路,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下一秒,那头又出现了汽车的声音。多吉仿佛是看见了希望,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手电筒。 与刚才的情况类似,那车越到跟前,开得就越快。他现在已经出来等了快一个多小时,再拦不下车,大家都会因为高烧而死。 洛扎的惨剧又会重现,多吉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到了公路正中央。 只听“刹”地巨响,轮胎摩擦路面泛起白烟,车在他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急忙骑马跑去:“同志,救命!” 走近一瞧,是辆邮车。那里头的空间应该也是够载人的,他歪头看向司机,见他脸色煞白,生气地盯着自己,张口就骂。 多吉焦急的道出原因,司机这才缓和过来,瞥了眼后视镜,又急急忙忙地踩了油门:“快点!后面有熊,赶紧走,带路!” 车辆折入通往帐篷的路口,多吉诧异地往后看了一眼。原来那公路上站着招手的居然是头熊!从很远地地方看,还以为是人在招手呢。 怪不得司机吓得一惊,细细一想,那熊模仿人招手,估计就是为了骗路过的司机,等他们停下车,就会进行攻击,而那反光的白点正是它睁得圆圆的眼睛。 等谢先章模模糊糊地醒来时,他闻见了熟悉的汽油味,左右打量一圈,发现身边躺着顾玉岷和许算心吴树言。 跟着,郑清平的声音响了起来。“组长,我们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多吉说我们感染了洛扎的病,本来说是去县里,但县里的医疗条件不好,我们就选择了直接去市里的医院。我用许叔的卫星电话已经报过警了,县公安那边知道了张警官和小苏警官的消息,说会带人去冰洞的。您赶紧躺好,如果快的话,我们天亮就能到县里,然后坐公安的车去市里的医院。” 谢先章捂着脖颈,感觉里面有无数蚂蚁在爬似的,他说不出来话,看了眼他,指了指前头。 “您是问多吉吗?” 谢先章点头。 “他在前头副驾驶。” 知道了大家都在,谢先章才放下心。 其余人仍是昏迷的状态,看来这突然的高烧和普通的感冒确实不一样,他现在除了浑身无力以外,眼睛慢慢地……变得看不清了。 第42章 42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 浑身像触过电似的酥麻,谢先章醒来时已经是二十个小时后。 他尝试着自己坐起,揉了揉眼睛, 却发现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监测生命体征的机器传来滴滴声,他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空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现在是晚上? 他看不清, 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摸了摸周围的物品,直到手背一阵刺痛,谢先章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他试着喊了一声:“顾玉岷?” 一片沉寂, 无人回答。 他急忙又喊了一声:“清平?树言?你们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 谢先章使劲眨了眨眼, 眼前的事物似乎亮了一点。 他环顾四周, 仔细观察。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帘子挡住了旁边的病床, 他对着帘子试探地叫了一下:“顾玉岷, 你在隔壁吗?”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谢先章有些怕了,刚伸出的脚立马收了回来。他扭头看向监护仪, 自己的心率一下子就跳到了一百二十七。 这里说不出的诡异, 他心里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谢先章想起郑清平的话,如果他记得没错, 那他现在应该是在市医院。 他壮起胆子, 将自己这边的床帘拉开, 朝外头看去,透过门上的玻璃, 他隐隐约约瞧见有个人影站在门口。身形很陌生,他不认识。 谢先章凝目,大声冲着人影喊道:“是谁在外面?是医生吗?” 那头,玻璃上的影子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谢先章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下了病床,试着往前走两了步想看清那人。 医院的白墙倒映着谢先章的身影,他躬着背,趿着拖鞋往前走了一步。 “谁啊?谁在门外?” 那人影再次晃了晃,却不说话。谢先章走到隔壁病床的一侧,手心开始出汗,他猛地站定,盯着那玻璃后的影子。 不对,这里好奇怪!如果是正常的医院,就算是晚上也会有护士和医生值班,而且市里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喊了半天却无人回应?还有,这个站在门后的影子,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极了之前见过的东西。 第78章 谢先章头皮一阵发麻,赶紧退了回来。他瞥眼朝监护仪一望,上面的数字已经飙升至一百七十七了。他一把扯掉身上的仪器,连同手背上的针,重新开始打量起这间病房。 监护仪有些发黄,看起来十分陈旧,病床简易,躺在上面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白色墙壁发灰,沾满了污垢,深色的地砖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里就像另一个空间,他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先章立马冷静下来,侧身瞄了眼门口的影子,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绝对不是活人。 谢先章转身见监护仪上躺着一本病历和红色签字笔,走近拿起,放到监护仪绿色的灯下翻开,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在病例的下面,病例印着“聂拉木县医院”几个大字。谢先章一愣,他不是在市医院吗?最后翻到病例的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转门把手的声音。谢先章猛然转身,只见监护仪幽绿的光映射在玻璃上,门把手顺着逆时针转了一圈,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显现出轮廓。 是个寸头男人,面部好像还反着光。 扭动的力道越来越大,门把手似乎是拧到了头,随着扭动的声音愈发急促,谢先章也变得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那东西拧不动的时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谢先章顺手抄起一旁的氧气瓶,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 他看见门把手换了一个方向,缓缓从顺时针转去,他听见门锁咔地响起,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锁开了,那东西要进来了! 谢先章心中一动,喉咙干得连喊叫都发不出来了,不由地想,如果是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进来了。要是能找到他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有办法可以走出这个空间。 眼下,他必须先对付门口的这个东西。 就在他寻找新的武器时,天花板忽然发出“噔噔”的响声,监护仪的灯熄灭,走廊瞬间亮了起来。 再一看,门口的男人消失了。 借着光,他掀开病床上的被褥,仔细翻找有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东西。他又拉开床头的柜子,一支手电筒滚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寸头男人抱着个男孩儿,他身旁站着一个抚摸着自己肚子的孕妇。 这应该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的背面,印着——象耳照相馆。 除此以外,只有病历本和笔。 跟着,一声嘎吱钻入耳朵,谢先章停下手里的动作,僵硬地转过身,看向一帘之隔的暗黄色床帘。 这个病房内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旁边怎么会突然传来有人起床的声音。 是顾玉岷吗?他想。 如果是他的话,自己叫了那么大声,顾玉岷早就应该听见了。 如果不是顾玉岷的话,又会是谁?许算心?多吉?还是郑清平吴树言?想到一半,谢先章不敢再想了,他心里骂了一声,他妈的估计隔壁床也不是个人。 他颤抖着手将病历和手电筒一把夹在腋下,捏着氧气瓶朝床帘望去。 都说医院是阴气最重的地方,这里死过人,有东西出来也很正常。这么想着,他不禁吞了吞口水,屏住呼吸。 倏地,暗黄色床帘动了一下,一只乌青发黑的手从后面伸了出来,床帘被唰地拉开,一张死人脸霎地出现在眼前。 谢先章吓得跳了起来,剑眉皱起,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抬眼望向门口,拔腿就冲出了门。 跑出病房,他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狂奔,直到看见护士站的指示牌上印着“感染科”三个字。他又回想起之前天花板的动静,转头就往消防通道跑。 楼上说不定有人,他必须赶快找到顾玉岷和其余人。 可就在他上到楼梯拐角时,头顶忽地落下几滴水,谢先章慢慢抬起头,朝漏水的方向看。 只瞧了一眼,便吓得腿软心惊。 这是一个被吊起来的男人,赤脚,卷着裤腿,浑身湿淋淋地,那水就是从他身上滴下来的。 跟着,楼道里的灯灭了,滴水声变成了“哒哒”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身后,谢先章僵直了腰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止不住地发抖。 他听见这声音从身边擦过,往楼上缓缓走去。谢先章握着手电筒,使劲拧。这手电筒已经生锈,拧的时候还有些碎铁片掉进手心。 咔地一下,手电筒亮了。 谢先章朝地上一照,灰扑扑的水泥台阶上居然出现了一串湿湿的脚印。再抬头时,头顶吊着的男人消失了。 他跟着脚印往上走,直到看见楼梯间标着三层才停了下来。 脚印也在这个地方不见了。 楼梯间的门微微敞开,谢先章轻轻一推,门嘎嘎响了起来,沉闷的回声穿过医院走廊,灯光忽闪忽灭,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谢先章走进第三层,门又嘎嘎响了一下,一股寒风从楼梯间涌了出来,走进去的一瞬,门也跟着关上了。 熟悉的“哒哒”声再次响起,依旧从他身边穿过。走廊的灯灭了,只有尽头的一间病房微微透出淡淡的光亮。 谢先章捏紧手心,拧开手电筒,只见漆黑的走廊墙壁挂着医生的照片。 他跟着脚印继续往里走,走到护士站,上面写着“感染科”。感染科?怎么又是感染科?还是说这两层都是感染科? 第79章 跟着手电筒的光看去,护士台上堆满了各种医用仪器和病历本。就在这些杂乱的病历本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廖群山。 谢先章一怔,拿起病历翻开。 主诉:高烧40度,腹泻,呕吐,持续时间16小时。 现病史:患者张口受限,伴随失声视野模糊,高烧腹泻,呕吐,头晕眼花,今来院就诊要求检查。 既往史:无特殊。 看到这,谢先章觉得这些症状跟自己的有些相似,甚至一模一样。诊断为病毒发热,可在这段话的后面却打了个问号。 那么他之前认为廖群山来过西藏的想法就是正确的,并且病历本上落下的日期正是1994年。 张光明的手册后来到底记了什么,廖群山告诉他陈桐岩在调查队员的食物里投毒到底是真是假?而现在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意外进入了有神秘力量的境域?他不敢再耽搁,直奔光亮的病房走去。 就在他快要抵达病房(9)的一刻,里面的灯熄了。紧接着,一道黑影朝他压了过来,速度很快,就像是在飘一样。谢先章心头一紧,立马贴着墙一动不动。 他垂眼瞟了一下,只见脚边出现了一滩水,正当他准备垫脚离开这些水渍的一刻,一只手从他的右侧伸出,一把将他拽进了病房。 第43章 43 “嘘!”有人压低了嗓音。 谢先章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 两个人挤在门后,一股水草的腥味弥漫在整间病房内,地上那滩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汩。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望去, 在病床上看见了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那些淌下的液体,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谢先章一阵恶心,立马移开目光。 这时,身旁的人扯了扯他, 轻声道:“别动, 那个东西要来了!” 什么东西?不过比起等会即将出现的“东西”,他更想知道的是现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是谁。 他抓紧手电,借着光看向身侧。只瞧她垂着的胳膊颜色白得发光, 身上的护士服一尘不染, 像是新的。 谢先章眼眸一颤, 想着该不会又撞鬼了吧? 只见她的肩动了动, 声音微微沙哑,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谢先章不由将视线往她脸上移, 等看清眼前的女人后, 他立马转过头本能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庞,黑瞳下泛着乌青, 高高的鼻梁两侧布满了褐色的雀斑。她的双眼看起来很空洞, 动作十分机械,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女人慢慢侧过脑袋,盯着他, 开口道:“不是叫你别说话吗?这里是域。”她顿了一下, 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有快死的人才能进来。” 谢先章一怔:“什么意思?” “我叫聂雨倩, 是县医院感染科的一名护士。我在这里很久了,其实像你一样到这里的人, 还有好几个。” 听她这么说,谢先章一个激灵,问:“你是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在?那你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眼睛像星星一样的男人吗?” 她摇头,伸出双葱白的手在嘴前比了个一。 “嘘——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的走廊传来噔噔的响声。 谢先章看了眼旁边的聂雨倩,她面无表情的脸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又僵硬的弧度,似笑非笑。说是笑,其实更像肌肉松弛无法控制导致的表情错乱。她的眼瞳震了一下,不停地左右晃动。 谢先章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因为他余光瞥见门缝外闪过一道黑影。 声音越来越近,一度在他们的门口徘徊。 他再次看向聂雨倩,她一把上前按住了发光的手电,随后凑近谢先章的耳旁,道:“他就在你的身后,千万别回头!” 谢先章懵了,她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看起来很怕这个东西,由此猜测,那一定是个不好招架的玩意儿,说不定是这个地方最恐怖的存在。 噔噔……噔噔蹬蹬。 声音在谢先章的耳后停了下来,他感觉后脑勺有阵凉风吹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手电筒的光束从她的指缝钻出,谢先章抬眼,脸色一霎变得苍白,心脏猛烈顿了一下。 他从聂雨倩的眸底看见了后方门缝里的人脸,还有正在伸进来的一只手。 谢先章猛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根本没想着要招惹什么东西,难道这是谁的亡灵?是这间医院的?还是这本就是梦一场? 片刻,那只手竟然从后面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腐臭的味道顿时扑向鼻尖,谢先章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大腿,大概是太害怕的缘故,隔着布料都感觉到那一块已经湿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他掐着大腿上的肉,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空无一人,聂雨倩消失了,连同病床上躺着的那具腐烂的尸体。 而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也不见了。 谢先章大喘一口气,汗如雨下,下意识回头朝门缝看了眼。他吃力地站起,手脚发软到几乎没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就当他以为没事的时候,那噔噔声又传了过来。 谢先章环顾一圈,恐惧击溃了最后一道心里防线,他连滚带爬藏进了床底。 他将脚缩进去的一刻,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第80章 第44章 44 哐当! 门一下子撞向墙壁, 壁灰漂浮在医院走廊的光束里。 谢先章身下压着手电筒,双手捏成拳头放在两耳旁,他趴在床下微微抬头, 两眼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会看见一双脚的时候,门口却先出现了一只干枯焦黑的手,紧接着,一条胳膊跟着伸了过来。 谢先章骤然一怔, 唇口麻木, 太阳穴猛跳。他往后缩了缩,恐惧如洪流般全都涌进情绪,谢先章压根儿没想到聂雨倩说的那东西竟然不是走进来的, 而是爬! 一颗头缓缓进入视野, 他的耳朵后有一大块脱落的皮, 就像被火炙烤过的猪皮, 边缘卷起,冒起无数的黑泡, 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谢先章捂住口鼻, 想往后挪一挪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空间。 原先想的是能找个掩体躲一躲,现在看来, 无论是藏到哪里都没办法避开这个东西了。 “别看他!” 聂雨倩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 谢先章立即闭上眼睛。他将头埋进臂弯,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刚才那具爬行的焦黑躯体的画面却在脑中不断出现。视觉冲击实在太强, 他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手电发出的强光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试着关闭, 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可不管怎么推都无法关闭。 就在这个时候, 噪音停在了床前。 谢先章一个激灵,手一抖,手电筒连同病历一下子摔了出去。门外走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谢先章朝外头一望,连带扫了眼正对面的东西,头皮一下子炸开了。 那个东西朝他慢慢爬了过来,门外的聂雨倩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追一样。几乎是一个拳头的距离,那双黢黑的手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后落向一旁的病历。 谢先章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东西。透过他耳后的皮,一节白骨露了出来。他的目光转向病历,闻见了一股奇臭无比的烧焦味,那只手停在了病历前的照片。 谢先章抿紧了唇,眼球不敢转动,他直勾勾地盯着,生怕这东西突然袭击自己。此刻,外头的脚步声越发急促,聂雨倩惊恐的呼救声回荡在整个走道。 “救救我!救救我!” 谢先章正预动身,那只手突然朝他抓了过来,跟着,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一束灯光晃了进来,脚步声停了,面前的东西钻进了床底。 谢先章挣扎着往另一面翻身,一脚踢在了他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皮竟然一块一块的开始往下掉。 谢先章踩得越凶,皮就掉得越多。他现在只想活命,用力猛地一踢,耳朵后的那整块皮竟然就这么撕了下来。 那东西立马缩了手,随后又迅速朝里挤了进来。谢先章眼睛一红,没有一丝犹豫,转身从床的另一侧滚了出去。 他飞脚狠狠朝床踹了一下,那东西的半截身子就这么被卡在了床底。此时,聂雨倩突然出现在门口,冲着谢先章大喊一声。 “快跑!配电房起火了!” 谢先章一秒也不敢耽搁,捡起手电和病历狂奔出病房。跑到护士站,看见那墙上斜挂着的锦旗和照片墙,隐约听见尽头的楼梯间有脚步声,谢先章左右环顾,一头扎进了护士站。 谢先章躲在椅子后,聂雨倩跟着躲了进来。她一把抓住谢先章的手,盯着他。 谢先章此刻很崩溃,他已经不想走了,只听见脚步声却不见人的身影,病房(9)里面的那具被烧焦的躯体是谁?原先躺在病床上腐烂的男尸呢?“他”为何又让聂雨倩如此害怕?这个域到底要怎么才能走出去? 谢先章抱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手电筒滚到脚边,聂雨倩伸手拿了起来,她推了推开关,将手电筒关闭。强光消失,天花板微弱的灯光闪了一下,谢先章缓缓睁开猩红的双眼,转头看向聂雨倩。 恰时,墙上的照片掉了一张下来,他垂眼一瞧,上面正写着聂雨倩的名字。 谢先章咽了口唾沫,微张着嘴,问:“他是谁?” 聂雨倩惨白的脸庞缓缓抬起,开口道:“他叫卫华,是刘姐负责看护的病人。” 卫华? 谢先章一顿,这个名字不就是七年前调查小组的组员吗? “你为什么怕他?” 聂雨倩的语气有些颤抖,道:“不光是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害怕他。” “为什么?” “是他创造了域,是他把我困在了这里,他把我们每个人都困在了这里。我想离开,你带我走好不好?” 谢先章一头雾水,他试着分析聂雨倩的话,问:“这里还有其他人?” 聂雨倩点点头。 “他们在哪里?” 聂雨倩道:“你之前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吗?” 他见过?从醒来到现在,他见到的东西全都他妈的不是人,谢先章暗骂,没想到这次撞到的鬼这么厉害。比起冰洞里的僵尸,这种有声却无形的东西更可怕。 “你是说,楼下病房的那个死人,还有楼梯间上吊的那些?” 聂雨倩抽了抽鼻子,表情看起来在哭,眼睛却睁得圆鼓鼓的,一点哭的迹象都没有,像个假人似的。 而且她嘴边总是噙着一抹莫名的笑,真是应了那句笑比哭还难看。 第81章 “你应该都看见了吧?”聂雨倩捂着心口,神色紧张地盯着他:“如果我们再出不去,就会变成他们这个样子。配电房的火很快就烧到这里,你快想想办法离开!” 谢先章拧紧了眉,他根本听不懂聂雨倩在说什么。 “聂小姐,如果你想出去,请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聂雨倩重重地点头,直接跪坐在地上:“你问吧。” 谢先章斜眼看了眼地上的照片,捡起来,道:“你说这里叫域,只有快死的人才能进来?也就是说,其实现实世界里,我还没死,我只是快死了?” 聂雨倩嗯了声:“没错。” “好。”谢先章捏紧了照片一角,续道:“你是县医院感染科的护士,叫聂雨倩。” 她再次点头。 “这栋楼一共有几层?” “三层。” “楼下病房里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他叫李科。” 谢先章一听,愣了。 这也是调查小组的组员。 “我问你……”谢先章收拢手心,抬眼看着她。“我在楼梯间看见一个上吊的男人,他是不是叫……方晓龙?” 聂雨倩面部抽了一下,她看起来很震惊,连连点头,急迫道:“是!是他!” 这会儿,尽头的脚步声淡了,一股腥臭的风吹过,躺在地面的病历被翻开。 聂雨倩迅速抓起里面夹着的照片,惊呼道:“这是刘姐的病人,卫华。这张照片怎么会在这里?刘姐当时说,他找了好久的照片呢。” 谢先章扭过头去看,指着照片上的寸头男人:“这是卫华?” 七年前的调查一开始是公开的,但自从他们出事以后,就变成了秘密调查,安全局里的档案也没有他们三个人的信息。 谢先章翻资料的时候只是知道调查小组组员的名字,样貌却不清楚。 这么一看,那刚在楼下拧门的也是卫华了。 他默了默,结合聂雨倩的话,意思就是这个域是卫华创造的,他的目的就是把快死的人拉进来,永远留在这里。 可是这里有一个疑问,无论是死人脸还是上吊的男人,腐烂发臭的尸体,烧焦的躯体,他们都没有像聂雨倩一样的意识,也不能开口说话。 假如是卫华创造的域,那他应该跟聂雨倩一样可以自由活动才对。 谢先章继续问:“病房(9)里面烧焦的躯体是谁?” 聂雨倩立马答道:“他就是卫华啊!”她突然抱紧自己,害怕道:“刘姐回家了,那晚是我值班。配电房起火的时候,我看见他从里面跑出来,肯定是他放的火。” “他为什么放火?” 聂雨倩把脸从膝盖上抬起,转过头,道:“他快死了,他想把我们都带走。” “什么意思?”谢先章不解地问。 “你知道的,我们一个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他们生的怪病根本没办法治好。主任让他们转去上级医院,他们又不愿意。”她停顿一下,诡异的笑挂在嘴边。“所以,只能等死了。” “怪病?” 她说的怪病指的是洛扎村民生的病? 聂雨倩做了个回想的动作,仰了仰头,道:“许医生的诊断是病毒发热,但是他们却在一天天的变老。” 变老? 她的声音放轻:“我听刘姐说,卫华和楼下那两个男人被不好的东西给缠上了,每晚都会吓醒呢。他们三个人身上的皮肤渐渐的越来越松弛,皱纹也越来越深。还说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随便声张。” “后来呢?” “你说的那个方晓龙,上吊那个,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突然衰老,然后自杀了!就在二楼的楼梯间。” “那李科呢?” “他啊,他知道方晓龙自杀后病情忽然恶化,皮肤开始溃烂流脓,最后也死了。” 她讲述时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常,按照她的说法,这三名组员来到医院后与廖群山确诊的症状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廖群山并没有出现衰老迹象。 那为什么只有廖群山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 谢先章眼睛朝护士站的柜台一瞥,眼皮跳了一下,他看见烧焦的躯体正巧从走廊爬了过去。 余光向聂雨倩瞄了眼,发现她并没有出现刚才惧怕的神情,依旧是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他心里一下子有了断论,试探地问:“你们科室有没有接诊一个叫廖群山的人?” 聂雨倩呆了一下,才点头:“他刚来就转院了。” 谢先章接着问:“他死了吗?” 聂雨倩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 谢先章将手里的照片翻面,往墙面看了看,又看向聂雨倩。 “他死了吗?”他再次发问。 聂雨倩小声嗯了一下。 “死……了。” 谢先章清俊的面容发白,咬着下唇,一把抓起手电筒,推开。 手电筒重新亮了,他照向聂雨倩的脸:“聂小姐,你在撒谎!” 第45章 45 聂雨倩的眼瞳颜色很淡, 手电光直射下,她的睫毛像羽毛似的轻轻颤了一颤。 她紧蹙着眉,可怜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 谢先章攥紧手电筒,盯着她:“你说这里是卫华创造的域,可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我看见的画面全是他们濒死时的状态。而你, 却能跟我有意识的对话。当我问起你外面那些死人的情况,你没有一丝犹豫就答了出来。而我问廖群山的时候你竟然犹豫了,你不确定他死没死。所以, 你只能掌控这个世界里的东西, 外面的世界, 你压根不知道!因为这个域是你创造的!你表现出来的害怕都只是在阻止我出去, 你才是那个想留下我的人!” 第82章 话音刚落,尽头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 谢先章扶着墙站起, 他抄起椅子便朝聂雨倩砸了过去。 聂雨倩那张娇弱的脸顿时狰狞可怖起来, 火光照亮了走廊,一瞬间, 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 玻璃窗全裂了。 椅子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她站在原地,表情从狰狞变得麻木, 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谢先章胸膛剧烈起伏, 贴着墙根站着, 他在濒临绝望的边缘疯狂挣扎,他冲着聂雨倩大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凄厉的哭声响彻整条走廊, 她朝谢先章走近一步,脸上一副哭相,可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张开手,一面向他靠近,一面颤抖着。 “你……你留下……好不好?” 又一声爆炸响起,轰隆轰隆,玻璃窗被震碎了,谢先章感觉这栋楼在摇,他下意识抓着一旁的锦旗,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聂雨倩语气放软了些,像是在哀求:“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求求你,留下陪我好不好?我害怕,我好害怕……” 锦旗被他拽了下来,谢先章浑身湿透了,他感觉脸被火烧得发烫,鬓角滑过一滴滴的汗水,他颤索着往柜台挪动,捡起桌面上的听诊器朝她扔了过去。 聂雨倩摇着头,咬着唇,哭诉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人,我只是太害怕了,你……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越靠越近,她的冰凉的手触摸到谢先章的脸颊,她的指甲滑过他的眼睛。穿过指缝,谢先章看见火光中的聂雨倩额头忽然涌出了一股血,她的脑袋像被砸坏的西瓜裂开了。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砰砰。 玻璃全碎了,走廊的灯灭了,一股浓浓的黑烟从走廊滚了进来。 谢先章闻见了塑料烧焦的气味,他急忙捂住口鼻,一脚踩上椅子,欲要从护士台上翻过去。 正当他起身时,聂雨倩从隐隐啜泣变成了放声啼哭。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整张脸已然变形,她想抓住谢先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不!”谢先章大吼一声,翻身站上护士台,还没站稳,一股强大的热流将他扑倒。他滚到地上,这时,楼梯间传来了踹门的响动,他听见了顾玉岷的声音。 “先章!” 闻声,谢先章浑身一僵。 是顾玉岷!是他!真的是他! 他绝不可能会听错他的声音。 谢先章爬起来,此刻,聂雨倩已经弯下腰,向他扑来。 “先章,先章,先章。”她学着顾玉岷的语气,对着他哭诉。“带上我,带上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想跟你走……” 轰隆! 好像是楼梯间的门被踢开了,谢先章噌地站起,再次准备翻向护士台,他一手撑住台面,刚爬上去就被聂雨倩抓住了裤脚。 “先章……不要走。” 谢先章转过头,看着聂雨倩的脸,那是张血肉模糊的面孔,虽然可怖,却带着十分悲伤的神情。 他一下子愣了,瞥眼瞅见被他扔到地上的照片,还有那面写着“妙手回春”的锦旗。耳边不断有顾玉岷的声音传来,谢先章狠狠一咬牙,回到护士台内,一把按住聂雨倩头部涌出血的伤口。 聂雨倩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抱住了他,带着重重的的鼻音,泣道:“我没有害人,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我只是太害怕了,他们每晚都会出现在医院里,我告诉刘姐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们不信我,他们都以为我疯了。没有人信我,我只好把这些事情写进日记本里,如果你能找到它的话,是不是就证明我没有撒谎了?”她滑跪在地上,拉着谢先章的衣角:“日记本就在三楼的值班室,我没有骗你,你别抛弃我,带我离开……好吗?” 听完聂雨倩的话,谢先章知道她为什么会创造域了,看似她将他拉了进来,不如说她在保护自己。 所有的叙述都围绕着调查组的组员,从死状来看,他们死得太离奇,或许,聂雨倩知道点什么。 谢先章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聂小姐,你已经死了。” 血不断地流出来,他按压的力度越大,她头骨裂开的缝隙就越宽。他知道聂雨倩是个死人,可是见她流出来的血就足以想象出她死前有多痛苦。害怕归害怕,但也忍不下心,她的模样实在太惨烈了。 他不由想起了降初,谢先章垂眼盯着她,咚地一下跪下,将她抱紧,道:“我会找到日记本,你想说的话,我会替你说出来!” 话毕,在聂雨倩的呜咽声中,燃烧的火焰徒然消失了。 四周恢复平静,破碎的玻璃洒满了过道,有人踩着玻璃碎片走了过来。 那道光线晃了晃谢先章的眼睛,他转过身,看见了拿着手电筒的顾玉岷。 顾玉岷脸上满是燃烧的灰烬,那双漂亮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眨了一眨,他定睛细看,谢先章正跪在地上抱着一副锦旗。 他冲了上前,拉起谢先章。谢先章虚弱地站起,跟着,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了下来。顾玉岷卷起他的裤腿一看,他的膝盖上嵌着一片玻璃。 谢先章哪里还知道疼,眼神空洞,麻木地垂下眼,盯着顾玉岷。怕这一切都是聂雨倩制造出来的假象,他伸手抓住玻璃,用力拔了出来。 第83章 顿时,伤口血流不止。 顾玉岷眉头一皱,喊了一声“不要”,连忙用手按住。 为什么感觉不到疼了……他流了这么多的血,为什么一点儿疼都感受不到。 是自己的痛觉也麻木了吗? 谢先章一阵颤栗,跪了下来。顾玉岷慌忙接住他,凶道:“你给我清醒一点!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捏着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谢先章。 谢先章瞳孔失焦,身子也逐渐开始软了。顾玉岷见他这般模样,急得跳脚,赶忙搂住他,道:“快醒醒!不要睡!” 突然感觉好冷。 谢先章眯着眼,靠在顾玉岷身上,他觉得好累。聂雨倩的哭声萦绕在耳边,她哭着求谢先章带自己走。 顾玉岷眼见他迷失了心智,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谢先章!你快醒来!不要听她的话!” 温热的唇覆在他的手腕上,他感觉到顾玉岷的牙尖刺入了自己的皮肉。 好疼! 他喊了出来:“疼!” 这是真的?顾玉岷真的在这里! 谢先章乍地一顿,鼻子抽了抽,崩溃地喊道:“快去三楼值班室!” 顾玉岷急忙安慰,顺手在护士台拿了一卷纱布给他缠上,将谢先章背起。 他甚至来不及问顾玉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其他人,他们又在哪里?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聂雨倩的日记本,离开她创造的域。 谢先章捡起病历和手电筒,他趴在顾玉岷的背上,照着医院走廊。 顾玉岷踩着玻璃渣,迎面向尽头的楼梯间走去。路上,谢先章看见病房(7)里,那具烧焦的躯体正在爬行。他捏紧了手中的病历,里面夹着两张照片。 谢先章收拢手臂,感受着顾玉岷的体温,眼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顾玉岷一脚蹬开门,他们上了楼梯,楼下还吊着那个男人。两人来到第三层,烧焦味淡了,眼前漆黑一团,这里的玻璃完好无损,甚至与下面那层完全相反,手电光照向地面,干净得不沾一丝灰尘。 顾玉岷放慢脚步,影子落在白墙上,他们缓缓朝里面移动。 往前走了十来步,出现了一间房,紧闭着门,上面写着“无菌治疗室”,接着走,第二间写着“一般治疗室”。 随后是护士站,医师办公室。 谢先章手腕一转,照向前面一间房,在快到抵达走廊的尽头,他们终于看见了值班室三个字。 值班室拐弯是清洁间,偶尔从里面传来水滴的声音,在这沉寂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怪异。 “放我下来。”谢先章伸直腰,抬手拧了一下门。“锁了。” 顾玉岷转过身,往后面看了眼,道:“我去护士站找钥匙,你等等我。” 谢先章点头,不一会儿,顾玉岷回来了,他将钥匙插进锁眼,轻轻一扭,门开了。 谢先章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顺着手电光打量片刻,看见了角落里的灰色的柜子。 柜子旁摆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上下铺的铁床。 他拉开柜子,里面挂着几件护士服。他一一撑开,在倒数第二件看见了挂着刘秀英名字的工作牌。再往后,便是聂雨倩的名字。 找了一圈,柜子里除了护士服以外什么都没有。谢先章转身看向书桌,将抽屉拉出来,里面放着一瓶墨水和两支钢笔。 四处又找了一圈,根本没找到所谓的日记本。 直到顾玉岷敲了敲那张铁质的床,谢先章走近一瞧,那枕头底下正好露出一角类似本子的东西。 “找到了!”谢先章欣喜万分,回头看向顾玉岷。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顾……玉岷?” 那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鲜红的血液浸湿了裤脚,根本没有纱布包扎的痕迹。 谢先章蓦地一怔,探手在自己的心口一摸,竟然是冰凉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生命检测仪器响了起来,发出了警报声。 “滴——” 所有画面全都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白点,聂雨倩的啼哭声再次爆发。谢先章侧眸,只见她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桌前,她慢慢转过头,眼神幽怨,神情悲伤地望着他。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 谢先章立马反驳道:“我信!我信你!” 聂雨倩不再说话,她弯了弯唇角,像工作照那样,挂着甜美的笑容。 她消失了。 “滴——” “你们让我进去看一眼!就一眼!我不信他会死!我不信!” “抱歉,我们尽力了……” “医生,我求求你救救他,你再想想办法!” 有人在哭。 是多吉。 “滴,滴滴。” “医生!医生!病人的生命体征回来了!” 第46章 46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死定了。我以前听人说, 人死后听觉是最后丧失的,所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医生说尽力了,我还听见多吉同志哭了。还有清平的声音, 一直在叫‘组长组长’。还有树言,许叔,然后……” “然后什么?” “哦,也没什么, 我如果没听错的话, 顾二哥也叫了我的名字对吧?” 第84章 “是啊,那会儿顾专家还吊着药水呢,一听见清平在走廊叫您的名字立马就翻床下来了。大伙儿都在抢救室门口守着您, 我们……我们没有亲眼看见您那什么, 断气, 我们就不信您会死, 咱们说好了一起回北京的。不过说回来,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惊险, 幸好有多吉同志, 等事情落定,我想好好答谢他。” “总之,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段对话后, 众人沉默下来。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见对方的面色都煞白无比,气氛一时又降了下来。谢先章咳了一声, 欲言又止。再瞧其余几人, 一并像是有话要说, 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先章最终还是率先开口了,瞥了眼坐在一旁的顾玉岷, 提了一口气,道:“昏迷的时候,我……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领域。” 说完,郑清平立马接着话道:“我我我也是!我没敢说,我怕你们都不信我。” 谢先章一凝,抬头看着他。 吴树言清了清嗓子,喝了口热水,捧着保温杯走过来坐到床边:“其实我也是。” 郑清平喃喃道:“我一直听见有个女人在哭,我还以为做梦呢,起身去看,发现医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吴树言问:“后来呢?” 郑清平摇头:“只有这些,别的就没了,如此反复,我进进出出足足走了三回!三回!你懂吗?我真以为自己死了。” 他频频点头,反问吴树言:“那你呢?你遇见的是什么样的?” 吴树言拧紧眉,仍是惊恐未定的样子,道:“我什么都没遇到,但是一直在一个地方鬼打墙。” 郑清平哦了声:“怪不得护士说你半夜一直楼梯间转来转去,还把人家吓一跳。” “许叔,您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许算心眯了眯眼,摇头:“没有。” 郑清平瞪眼:“那遇见怪事的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为什么?” 许算心道:“大概是八字太弱了。” 谢先章偏过头,问顾玉岷:“你……你还好吗?” 顾玉岷嗯了声:“我没事,已经恢复了。” 这么说,现在最严重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谢先章从清醒以后就一直在想三楼值班室藏在枕头底下的日记本,他回头看了眼许算心,决定将所遇见的全部事情都告诉他们,当然,其中省去了顾玉岷那一段。 众人刚听完,多吉就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提着两大口袋的馒头。 病房内,几人拼了张桌子,一面吃着馒头,一面看谢先章画平面图。 多吉盯着平面图看了会,道:“这个布局跟现在的医院一样,这栋楼确实只有三层。” 他咽下最后一口,顺了水下肚,继续道:“一开始我想的是送大家去市里的医院,但是没想到刚抵达县医院你们的病情就加重了。特别是谢同志,医院当场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只能立即抢救。好在最后抢救回来了,大家也都没事。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谢先章点点头,在纸上写了“聂雨倩”三个字。“清平,你和树言去问问感染科有没有叫聂雨倩的护士,顺便看看三楼的值班室上没上锁。” 郑清平道:“好!” 谢先章又看向许算心:“叔,您八字硬,您要不去配电房和楼梯间逛逛,对了,还有病房(9)。” 许算心一听,指了指门口,道:“这就是病房(9)。” 谢先章心里不禁一顿,左右看了一眼,冷汗直流。 “张光明的手册呢?” “在我这里。”顾玉岷从背包里翻出手册。 上回正准备翻阅后面的内容时突然就病倒了,这回他得抓紧时间赶紧看完。 这边将事情都嘱咐完毕,各自带着目的去了,病房里只剩下谢先章和顾玉岷。 谢先章手上还扎着针,行动有些不便,准备伸手去拉凳子的时候,顾玉岷一屁股坐到旁边,将手册摊开。谢先章挑眉,盯着他,然后低头看向手册。心想,他倒是不客气。 两人不敢错过一丝线索,每一行都读的很慢。 ——随便吧,记录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记录来西藏后发生的事件。 抵达大本营后,廖群山要我们先整休两日再爬山,寻找黑匣子的路程很艰辛,如果风雪太大,我们还得耽搁两天。 我让李广跟我睡一个帐篷,不知道是高原上容易出现幻觉,还是有东西跟着我们,李广总说帐篷外头有人。我又想起磁带里的那些对话,晚上不出意外,我失眠了。 可恶李广这小子,倒是睡得格外安稳,妈的,还搂着我,便宜他了。他从小就没安全感,这我是知道的,我也由他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好不容易眯着睡了会,突然听见帐篷外响了一道咳嗽声。我睁开眼,轻轻拉开帐篷,见外头白雪皑皑,廖群山捧着茶缸坐在石头上哼曲儿。 我赶紧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回头一望李广,这货竟然连汗水都睡出来了。也是,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现在能安稳睡下也好。 我笑了笑,走出去坐到廖群山旁边。我只想完成局里的任务,找到黑匣子,平安回北京,我管他廖群山做什么。 说实话,我想辞职了,我去卖报纸也好,去卖烟,干什么都好,就是不在岗位上呆着了。我忘不了金田的笑声,我不是装孙子,我是真孙子,我怕我会跟冰洞里的死人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第86章 只是面对顾玉岷,想起进入域时,在濒临绝望之际,成了他走出去的希望。心中不免一跳,连看他的眼神都慌张了起来。 这种心情从未有过,究竟是什么? “组长,刚才你叫我们去问的聂雨倩打听到了。感染科以前的确有一名护士叫聂雨倩,不过后来坠楼死了。” “聂雨倩?这个我有印象,小县城里人口本来就不多,发生这种事情几乎当时办案的民警都记得。” “坠楼原因是什么?” “自杀。” 第47章 47 自杀?众人顿时一愣, 同时看向那位警官。 他想了想,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谢先章再次复述了一遍进入域的经过,两位警官听得瞪大了眼睛。显然, 他们并不相信谢先章的话,但从冰洞和磁带以及张光明的手册来看,有些犹豫了,便把他讲的东西当作故事来听。 “你说的配电房着火, 倒是有这么一回事。” 顾玉岷沉寂半响, 问道:“那医院病人死亡呢?” 他摇摇头:“印象中配电房因为电路老旧才导致故障起火,具体情况得回局里查看卷宗。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三名调查组的组员,并没有接到人员伤亡的报告。” 郑清平立马打断话, 道:“哎, 不对啊!我跑去三楼值班室的时候, 发现门开着, 而且里面还有个护士,我大致问了一下, 她说以前是有位叫聂雨倩的护士, 还说发生火灾的时候死了好多人,她也在现场。” 谢先章一听, 忙道:“我去找她问问清楚。” 警官站起来, 道:“也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又想,这么多人浩浩汤汤的挤在医院走廊太打眼, 又碍事, 便道:“我跟小谢同志一起去吧, 老刘你把剩下的事情给大家交代一下,多吉老乡也早点准备出发去首都。” 这边, 谢先章和他刚走出门,顾玉岷后脚就跟上来了。“他身体不好,我跟着一起去。” 警官点头道:“行,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我们情景还原一遍,这些我都会录音录下来,就不单独做笔录了。” 谢先章擦了冷汗,心想这再走一遍简直要了他的老命,说不上来的心惊。 三个人先是来到了护士站,谢先章看着白墙上的锦旗,不由皱了皱眉。 顾玉岷见他神情有点紧张,凑到他旁边,轻声问:“怎么了?” 谢先章没有吭声,回想聂雨倩抱着他痛苦时的表情,一时心塞。 见他不说话,顾玉岷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我就在旁边,你不要担心。” 谢先章转头,看他冲着自己淡淡微笑,眼睛一眨一眨地,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不似之前硬邦邦的。不用想,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顾老二了。 顾老二什么时候走的,也没跟他打声招呼,他一边走,一边想。 直到走到病房(7)的门口,里面的病床空着,很新,其实这栋楼本身就没多少病人。走廊的尽头,警官推开楼梯间,谢先章不自觉地往下瞄了眼,脚下的楼梯坐着两个男人正在吸烟,操着一口他听不懂的藏语。 只是这里的光线有些暗,昏沉沉的。他往楼上望去,安全出口这四个字发出的绿光反而很刺眼。 等他们来到三楼的值班室,顾玉岷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发现上面门把手被反锁着,锁已经生锈了。 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不是说这门是开着的吗?” 顾玉岷往身后看了看,道:“我去护士站问问。” 谢先章也纳闷了,盯着锁,沉了脸。也不奇怪,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没撞见,郑清平那小子估计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唯独一旁的警官一脸诧异,满是不可置信。 待顾玉岷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说是医院的后勤人员,年龄有些大,身材魁梧,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道:“这间值班室很久就不用了,现在后勤人员都搬去后面的大楼了。” “冒昧问一句,您在医院工作多久了?听您的口音,像是北方人。” 男人开了锁,将钥匙递给顾玉岷:“倒是给你听准了,我老家是黑龙江的,来这儿十多年了。” “那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您有印象吗?” 他的表情顿了一顿,半响才道:“这……我也说不上来,起火前后我刚好不在医院。” 说完,他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桌,和域里摆放的位置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挂衣裳的柜子没了,铁床也没了。 谢先章问:“这里的东西都搬走了吗?” “生活用品当时就清理了,剩一些桌子椅子的还留着。” “那有没有在里面发现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不清楚。”他想了想,问:“您说什么样的日记本?” 谢先章沉思,他也只是看见了一角,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便说:“一位叫聂雨倩的护士留下来的日记本。” 说时,男人眼色一凝,道:“事情过去太久,我真的不记得了。不过,如果是她的东西,应该都被她的家人收走了吧?” 三个人无功而返,回到病房(9)。 谢先章并没打算告诉郑清平楼上值班室锁门一事,这个时候就别再吓他了。 众人第一次见到多吉的另外两个孩子,看见央金的那一刻,仿佛降初教他骑马还是昨日。 第87章 多吉告别大家,踏上了去北京的路程。 傍晚,外头无声地下起了小雪。谢先章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走到护士站要求办理出院。 其余人住在先前的旅馆,约好一个人照顾一天谢先章来着,没想到他竟然端着一锅羊肉火锅出现在了门口。 “要我说,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天啊,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吃到肉了!先前一直在冰洞里啃压缩饼干,不是吃豆子罐头就是面包碎。还是咱们组长懂我,嘿嘿。” “郑清平,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咱们回草场的时候你可没少吃多吉家的饭啊,怎么就没吃肉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戳穿人家?有意思么你!” “吃了还不让人说,你有意思?”说着,俩人还吵上了。 谢先章往郑清平和吴树言的碗里各夹了两块羊肉,道:“好了,别吵了。都有,慢慢吃,现在条件艰苦,等回了北京,我请你们下馆子。” 许算心灭了烟,又点了一根,笑:“让他们吵吧,都还是孩子,拌个嘴一会儿就好了。” 也是,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谢先章放下筷子,吐息道:“要是能来一杯酒就更好了。” 闻言,顾玉岷转过头道:“大病初愈,喝不了酒,再等等。” 谢先章点点头,苦笑道:“找不到聂雨倩的日记本,三名组员死亡的真相也不得而知,我们这一趟……还是白走了。” 郑清平唉了声:“其实也不算白走,总之,我们知道了洋人带着勘探队去塔图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了洛扎的传闻是假的,至于廖组长和陈主任还有调查组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还是交给公安局去调查吧。毕竟三个大活人,死在医院的话,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吴树言跟着道:“你们上去后我还问过那位刘警官,他说虽然起了火灾,但是并没有发现尸体,当时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而且医院也不可能会隐瞒这种重大的事情。” “那总该有他们三个人的就诊记录吧?”谢先章疑惑道,“我分明看见了廖群山的病历,既然他们三个也感染了冰川病毒,那么医院应该是有记录的。” “这倒没错。” “那我和树言明天再去医院问问?” 谢先章应了声。 这时,顾玉岷用手碰了碰他,道:“我们可以找聂雨倩的家属问问,找找她留下来的遗物。” “我看成,咱们兵分两路,早日揭开真相,也好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郑清平插嘴道。 次日,刚出旅馆的郑清平和吴树言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警车。后排座上坐着一个女人,刘警官面色凝重,打开车门走下来。 二人一愣,互相看了眼。 “刘警官?” “小谢同志在上面吗?” 郑清平道:“在的。” “我们这边对七年前的起火事件和坠楼案重新调查,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这是聂雨倩的母亲,她想见见小谢同志。” 旅馆二楼,众人围在一个炉子旁。 聂雨倩的母亲扫了眼谢先章,从包里拿出一个被丝巾包裹着的日记本。所有人看见日记本的那一刻,眼神顿时一亮。 “这里面的内容我都看过,刚开始觉得倩倩是在医院的压力太大了,又遇上了火灾,精神状态有些低迷,加上后面我发现她一直在吃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所以当我看见这本日记本的时候,就认为她是病了,没想这么多。昨天刘警官找到家里来,跟我说了你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我才反应过来……倩倩她……她。”她哽咽了一声,浑身颤抖着。“我忙着在学校工作,忽视了太多,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也不会酿成悲剧的发生。” 刘警官接着话道:“关于调查组员的的情况也有了新的消息,这是一份来自北京公安的案情进展。之前张警官向上级单位通报,关于张光明记事本原件里的内容核实信息已经出来了。” 一听,大伙儿神经全都绷紧了。 谢先章怕的是张光明最后推测的内容是真的,陈桐岩下令停止调查一事,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隐瞒组员们的失踪的真实原因。 不过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瞒下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郑清平心急地问,他迫切地想知道陈桐岩有没有插手这件事,像廖群山说的那样,在组员的糌粑里下毒。 “你们先看日记本。”刘警官道。“后面的事情,我一件一件的说。” 聂雨倩的母亲将日记本递给谢先章。 霎时,窗外雪花飞扬,像一群白色的蝴蝶似的,炉子里的柴火溅起火星子,门被寒风吹得嘎吱作响。 第48章 48 小雪。 医院的流浪猫突然不让人碰了, 这一切都要从感染科收的三个病人说起。 我给它取名叫“雪”。 遇见它的时候是我来医院的第二年,我在医院的后门看见了藏在车底的雪。 雪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公狸花,它并不亲近我, 我也不敢轻易接近它。 我把发现流浪猫的事情告诉了刘姐,刘姐让我离雪远一点,警示我那只猫很怪异。我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雪立在雪地里傲视天地的样子。 它是自由的。 我不应该叫它流浪猫, 它原本就不是属于谁的。 第88章 直到上个月, 我晚班回家,我又遇见了雪,它这回跑到了汽车的引擎盖上蹲坐着。它盯着我, 我也站在一旁盯着它。 我没敢靠近。 但它却突然朝我跳了过来, 尾巴高高扬起。我心中万分欣喜, 高傲的雪竟然主动靠近我了, 我们见过的次数也就两三次,这一刻, 我心里不由地想, 如果它对我叫两声,或者黏着我, 跟着我, 我就将它带回家。 我紧张地站在原地,我不敢动,我看见雪地上有一串梅花印。它走到我的脚边, 似是嗅了嗅。 这时候, 后门哐当响了一声。我和雪同时被吓了一跳, 雪跑开了。 我转过身,有些气愤, 看见从铁门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的面色苍白,有点蜡黄,是刘姐负责的病人。 我惊讶地一愣,他怎么出来了? 我急忙叫住他,他却跟没听见似的。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无论我怎么叫他。 我赶紧给刘姐打去电话,刘姐却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个病人刚刚送去抢救,已经死亡了。 我感到后背一凉,冷风嗖地刮过我的耳朵。 那刚才我看见的男人……是谁? 我立马转过头,可地面上只有雪留下来的脚印。 医院的后门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急忙回到科室,看见刘姐正在帮三位病人办理住院。等那三个病人走后,我将在后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刘姐听后并没有太震惊,反而叫我别再靠近那只猫了。 她说,猫的眼睛可以看见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特别是很奇怪的猫。 我问怎么奇怪,她瘪了瘪嘴。 “那只猫会说人话。” 这回换做我不信了。 小雪。 最近遇见雪的次数变多了,它看起来很想跟我亲近,我心里其实有些介意刘姐说的话,我从未听过猫会说人话这种离谱的事情,我想肯定是刘姐怕我被野猫挠,故意吓我的。 我身上没带什么吃的,只有早上没啃完的半个包子,我撕下上面的皮,丢在雪的面前。它没什么反正,并且眯着眼睛一直盯着我。我又撕下来一块,丢给它。 雪依旧蹲坐在地上没动,直到身后铁门被人关上。 我扭过头,看见一个老头儿从里面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后勤部的管理人员,三楼值班室的老张。 老张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随着那人上了车。 我回头再去寻找雪,只见它横着,躬着背,浑身炸毛,两眼瞪得大大的,朝老张和那个老头离去的方向哈气。 看来,他们又把雪吓到了。我尝试着叫了两声雪,它抖了个激灵,蹭地逃走了。 隔天,我在护士站看见了那个老头,刘姐将他的病历给我,让我负责看护。原来这人是跟那天三个病人一起进来的,他们的病症都是高烧不退,腹泻,以及呕吐。 只不过他很快就退烧了,来看他的还有一个男人,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北京的。 科室一下子涌进了许多外地人,我问刘姐怎么回事,她随口回了我一句,说是科研考察的,估计是水土不服,又有高原反应,喝了脏水导致的细菌感染。 我翻开廖群山的病历看了会,想起他好像跟楼上老张看起来挺熟的。 今晚是我值班,二楼的那三个病人出现了呕血的症状,许医生接到电话立马赶到医院,后来三个人被同时转进重症监护室。 那三个人一走,我们的活儿就轻松多了。苦了重症的护士,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雪停了,我想起了雪,不知今晚它在不在。我回到二楼,经过病房的时候听见一声哈气,就跟那天雪对着老张他们哈气的声音一样。 我寻找声音望去,竟然在病房的床下看见了它。 我吓了一跳,猫是绝对不允许进入这里的,我冲进去将它赶了出来,走到楼道的时候,它突然对着一楼叫了两声。 那声音很尖锐,听得我手臂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声控灯亮了,我看见拐角飘过一道影子,我没看清楚,似乎是刚有人下去一样。再看雪,它的毛毫无例外的炸开了。 我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的一点,距离我下班还有五个小时。我得赶紧将雪送出去,我跑下楼的同时,它也跟在我的身后跑,然后消失在医院的后门。 我不能擅自离开岗位,我又急忙上楼回到护士站,就在我走到二楼的一刻,老张迎面走了下来。 我问他怎么这个时间点还在医院,他的神情看起来跟慌张,匆匆忙忙往楼下走了。老张这是怎么了? 小雪 雪不见了,我已经有一周没看见它了。 我最近总觉得眼睛有些看不清,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每回拐下楼梯的时候都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等我到了一楼,那人又不见了。 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是个男人。 许医生的诊断出来了,不是细菌感染,是病毒感染。至于感染了什么,没有病例,许医生在医院熬了好几个通宵,经过全力救治,那三位病人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雪再次出现了,我记得它从来不进医院的,可是现在却总藏在病房的床底。 我发现一次,就把它送出去一次。经过配电房的时候,它开始挣扎,它一下子从我手上跳了出去。雪不见了踪影,我听见配电房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第89章 医院禁止抽烟,特别是配电房这种地方,十分危险。再说,配电房的钥匙一直在老张手里,一般人进不去。我想,老张在医院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在配电房抽烟。 我透过微微掩着的门缝看去,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下,看见了廖群山和另一个男人。那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像是转角楼梯总是消失的那个人。 对了,是那个来看廖群山的北京男人。 廖群山病好了,在配电房做什么? 我敲了敲门:“您好,这里不允许抽烟。” 我得声音显然惊到了他们俩,廖群山从里面出来,一边把打灰机放进口袋,一边向我道歉。最后,他叫那个男人陈主任,让他赶紧出来。 两个老头又跟我道了歉,说不是抽烟,只是老张告诉他们,配电房的机器故障了,请他们俩帮忙看看。 没过多久,老张就来了。我回到护士站,刘姐刚从病房里出来,将记录的体温表递给我,我填完表后,病房(9)呼叫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赶紧往病房(9)走去,打开灯的一瞬,我看见三个男人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问:“怎么了?” 他们没有说话,但眼神很诡异,很紧张似的。我后背一凉,脚像灌铅似的,一步都挪不得。跟着,我听见电磁卡顿的声音。 滋滋滋……滋滋。 随后有人说话,很急切的语气,大喊着快跑。我寻着声音望去,是放在柜子上的一个录音机正在播放。 我走进去,问:“这是谁的,赶紧关了。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我将声音放轻了些,他们毕竟都是病人。 “你们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其中一个寸头男人回答了我,回过神似的,说那个录音机自己放了出来。我扫了一眼,将录音机关掉。 大概是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这三个人的脑子有些不清醒,又是半夜,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胡话。 我这样想着。 大雪 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刘姐家里突然有事,请了两天的假,我帮她代班,开始负责那三位病人。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他们三个人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每隔十分钟他们就按一次呼叫器,我每次过去,他们都说录音机无缘无故就响了。 我怀疑他们恶作剧,故意整我。 这样的病人,真的很讨厌。 最后一次,我严重警告他们,如果再这样就将这件事告诉主治医生,希望他们别再这样了。可是过了十分钟,呼叫器又响了。 感染科没多少病人,二楼就他们三个,其余一楼的住满了。我看他们是存心找事,我过去将录音机收走了,转身时,我还特意看了他们一眼。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们之前,有这么老吗? 我回到护士站,将录音机放在台上,我拿出他们的病历翻开。 李科,27岁。 方晓龙,25岁。 卫华,34岁。 这三个人年纪相差也不算特别大,可怎么看起来跟老张一样? 就在我抄写病历的时候,录音机突然响了。然后,我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 我将里面的内容全都听完了。 我好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第49章 49 大雪 录音机响了。 我醒来一看, 录音机旁趴着雪。 它怎么又进来了? 值班室的门缝半敞着,我想,它也许是来找我的。现在时间是凌晨的四点半, 天还没亮,自打我昨天拿走录音机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里面的内容都是真的, 那么病房(9)的那三个人一定有问题。 还有, 他们今天看起来比昨天更老了。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将录音机里的磁带取了出来, 藏在了枕头下。 我回头一瞄, 雪还在, 不能让老张发现它。我抱着雪藏进了柜子里的同时,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老张将手套放在桌上,把门关上了。跟进来的, 还有廖群山。这么晚了, 他们俩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想来,廖群山跟楼下那三个男人是一伙儿的,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说磁带里的事情。果然, 廖群山对老张说,塔图的冰洞里有黄金,等楼下那三个人的病好了, 一起去运金。 老张听他这么说, 沉默了很久, 既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说别的话。 我感到一阵紧张,怎么突然没了声音? 怀里的雪舔了舔我的手, 幸好它没有出声,如果他们知道柜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我恐怕讨不到一点好处。 我对黄金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磁带里的事情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知道这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片刻,有脚步声停在了柜子前,我猛地一惊,僵直了脖颈,一把捏住雪的嘴,雪竟然没有反抗。透过它的身体,我的手臂感觉到它的心跳突然加快。 完了,我应该是被发现了。 我不确定,我不敢透过缝隙去看了,我闭上眼睛,我都想好了措辞,就说是怕老张发现雪的存在,无意撞见他们的谈话。 另一道脚步声也朝我走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电波卡顿的声音忽然在值班室里响了起来,只听声音“咔咔”地震动,断断续续,有长有短。 第90章 我们三个人都被狠狠的吓了一跳,我不由地勒紧了雪的肚子,还没沉下心,金田喘息的声音居然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那离奇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就像在我耳边奔跑一样。 怎么可能? 我回过神,那磁带分明被我取下来了啊! 我顿时被吓破了胆子,惊出一身的汗。 雪受到惊吓,从我手上跳了出去,柜门被我猛力推开,我也顾不上外头的两人,冲了出去。 我回到二楼,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我匆匆跑回护士站,却不想,李科站在护士台前好像一直在等我似的。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都知道一样,问我:“护士,你都听见了吧?它真的会自己播放。”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心虚得厉害,我知道此刻的我脸色肯定煞白,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盯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走过来,将手伸到我的面前:“你看,我的手是不是光滑的?” 我得喉咙干得发痒,我咽了咽口水,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但是我的脸却像六十岁的老人。” 我的脑子很乱,我又点了点头。 他蹲下来,拉着我的裤脚,眼睛里有泪水,他求我:“护士,你救救我,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被折磨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阿司匹林?安眠药也行。那些东西跟着我,我摆脱不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救救我,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啊?” 我看着他,我看了眼四周,没有人,老张和廖群山也没有追下来。 我脑子一热,蹲下来,问他那磁带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他嗯了声,说不仅有死人还有会动的死人,里面都是虫,不仅如此,冰洞里还有一座墓。 我瞪大眼睛,急忙让他赶紧去公安局报警。他摇摇头,如论如何也不去报警,我问原因,他怎么也不说。他只想寻求一个解脱,他让我偷偷拿一点阿司匹林给他。 出于职业道德,我坚守职业底线,我拒绝为李科提供任何药品。 李科的模样很失落,他看起来想寻死,我怕他想不开,急忙拉住他:“你要是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他失神地垂下手,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病房走去。“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里有鬼,有鬼,有鬼……” 我捂着心口,头皮发麻,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我发觉自己的手在抖,腿也软了。刚平复了心跳,墙上的锦旗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我伸手去捡,一抬眼就看见了悄无声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护士站前的方晓龙。 他一看见我就问录音机在哪儿,我急忙说,在三楼值班室。他伸出一节发白的胳膊,他帮我将锦旗捡了起来,告诉我,一定要将录音机和磁带丢掉,不然会被里面的死人缠上。 我怔住,害怕得一缩,我并不知道那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他又问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想了想,摇头。医院阴气重,多少都有些不干净。但是我在感染科这段时间,从来没撞见过什么东西。 除了医院的太平间,偶尔有人说什么尸体突然动了之类的话。我不敢细想,我赶紧催他回病房,天快亮了。 方晓龙走了,这件事越发离奇了。 感染科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玻璃窗上一片白,外面的世界我看不清,只是这天一直不亮,我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不一会儿,卫华走了过来。 他问我有没有打火机,我一愣,摇头。 “吸烟区在这栋楼的后面,后门可以抽。” 他摸了摸鼻子,侧身往楼梯间去了。他跟其余两个人有些不同,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打鼓。 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害怕?不应该的,明明先前在病房时,他听见磁带里的声音明明显得那么害怕。我有些迷茫,想到藏起来的磁带,我得赶紧把它拿回来。 再次路过配电房,我听见里面又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我的第一反应是卫华,我拉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我猛地关上,后背凉飕飕的。我跑回三楼,值班室亮着灯,老张和廖群山早已不在。 我掀开枕头,那盘磁带和录音机也不见了。 原来他们早就看见了,那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非得故意吓我? 还是说他们另有目的?但这种事情不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吗? 我往回走,到二楼拐角时,卫华走了上来,我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烟,抽了一半。我皱了皱眉,道:“这里不能抽烟。” 他靠在墙角哼哧一声:“我都要死了,我还管能不能?妹子,我不是要吓你,我什么都见过了,我劝你赶紧回去,别管我了。” 这是什么话? 我走到他旁边,拉开消防通道的门:“那你也不能呆在这,赶紧回病房吧,刘姐知道病人乱跑,会骂我的。” 他抬手掐了烟,用脚踩了,跟在我的身后,压低声音问:“妹子,有安眠药没有?我睡不着,能让医生给我开两片吗?” 我眼睛一转,侧身看他:“没有,你们的病情刚好转,不能胡乱吃药。” 他嘴角一撇,声音忽然变得阴沉,问我:“刚才……他俩有没有找你说什么?” “说什么?”我咬着嘴唇,一哆嗦。“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91章 “呵,你跟我还说什么假话?妹子,磁带你听见了吧,那玩意儿关不上,就算关上了自己隔一会儿就响了。”他盯着空荡荡的走廊,我看见他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你觉得它为什么会响?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你知道吗?” 我汗毛瞬间竖起,顺着他盯着的方向看去,一只手从门上缩了回去。 我吓得叫了一声,卫华磕磕绊绊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问:“你……你看见了,你是不是看见了?” 我不光看见了,我还看见她的头发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门口。 “那……那是什么?”我捂住嘴巴,腿一下子就站不住了。 卫华绝望地看向我:“有鬼。”他突然抱着头蹲下,发疯了一般开始惨叫,他嘴里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使劲地撞地板。 这一声惊动了楼下的人,楼下的医生和护士全都上来了,李科和方晓龙也从病房里冲了出来,三个人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 我跌坐在地上,穿过人群,看见了站在病房(9)门口的红衣女人。 我发誓!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我真的看见了。 为什么没人相信我?为什么没人信我?为什么!卫华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因为没有看护好病人被处分了。 刘姐回来,接了班,让我别往心里去。说什么在医院久了,心里都会变得压抑。医生护士也是人,是人都会有压力。 小雪 廖群山来给卫华他们办出院,一同来的还有之前那个北京男人,陈桐岩。 在办理完手续后,即将走出病房的三个人竟然同时倒地不起,抽搐起来。 他们再次进入重症监护室。 第50章 50 我在楼梯间看见陈桐岩愤怒的将出院手续撕碎扔到廖群山的脸上, 两人争吵不休。 “你就不顾他们三个人的死活吗?我坚决不同意他们出院!” “陈主任,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事。他们是自愿出院,也没人逼他们!再说, 衰老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三个人的精神世界已经崩塌,把他们送去精神病院……这是最好的办法。” “廖群山!”陈桐岩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敢?你奶奶的,你往他们糌粑里放安眠药这件事我还没跟你计较, 你安的什么心?” “陈桐岩!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安眠药是李科那小子自己偷的!我放什么?这三个人去了一趟塔图,人回来就这样了,他们自己不敢面对自己, 整天说一些胡话, 什么有鬼有鬼的, 我看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他越说越大声, 情绪渐渐失控,他推开陈桐岩, 大喊:“鬼呢?鬼在哪儿?让我看看!” 他气得在原地打转, 看了一圈,摊手:“我说, 老陈啊, 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的那一套东西强塞给别人?你摸着良心讲讲,他们说的那些事儿,你信吗?” 陈桐岩脸上一抽一抽的, 叹了声, 一下子靠在墙上:“不管信不信, 人,我不答应送去精神病院。就算是自愿的也不行, 凡事都得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群山,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这件事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让我怎么跟他们的家属说?卫华家里还有个怀孕的老婆,小兵才刚上五年级,这么大的事情,你跟他们说去?” 廖群山沉默一时,点了支烟:“也不用你管,他们已经写了信寄回家,原因就说这里还有工作,一时间回不来。该发的补贴我们也给上,每个人拿多少,我都算得清清楚楚。” “你算得清清楚楚?”陈桐岩似是嘲讽般地笑了一声:“你都掉钱眼儿里了你当然算得清清楚楚!你老实跟我说,你上没上塔图?” 我听到这,大概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了。 这两人也好笑,特别是那个廖群山,人命关天,居然想出这种点子。李科和卫华,还有方晓龙一心想死,不就是因为我看见的那个东西吗? 都被鬼缠身了,这病怎么好得起来。 要是我,被鬼缠上,我也想死。 这一刻,我决定要辞职。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我看了眼时间,蹲在门口仔细听。 “没上。” “没上你就这么肯定他们说的什么黄金是真的?” “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你真是……”陈桐岩显然很无助,两人吵到最后也没个结论。 看起来那个陈桐岩更像个好人,起码知道是非黑白啊。 我准备撤了,转身的一瞬间,我瞟见了蹲在三楼楼梯转角的老张。 他正盯着我! 我心里一颤,差点儿喊出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不说话一直在上头干什么?难不成也是偷听廖群山和陈桐岩的谈话? 我又想到在值班室里被他俩发现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戳穿我?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老张的脸是那么的可怕。我抖了抖,垫脚回到护士站。看着病历,联想到磁带里的内容,我大概知道廖群山说的办法是什么了,他想找老张一起去塔图运金。 大雪 我写好了辞职书,感染科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卫华他们三个人重返病房,依旧住的清洁间对面那间。自从我看见里面有个女人后,我再也没敢往那个方向去。 每次我看见刘姐从里面出来我都会问她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她回回都笑着说我上班上傻了,还说是因为后门那只猫带给我厄运。靠近猫,我也会看见它看见的东西。 第92章 说起雪,它许久不来医院了。后门也没找见它,可是半夜我总会听见空荡的走廊传来它哈气的声音。 我的辞职书许久没批下来,今夜又是我值班,我在护士台上趴着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似乎感觉有冰凉的手滑过我的脸颊,我觉得很闷,呼吸越来越快,可是我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一声阴森的猫叫响起,我吓得从台上弹了起来。 我睁眼一看,护士台上站着雪,它对着空气躬着身子,叫声愈发刺耳。 它浑身的毛发竖起,以随时准备攻击的形态对着前方。我站起来一看,卫华竟然半蹲在前面,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我。我吓得往后倒,脚被椅子绊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肩上出现了一只手,用力掐住他的喉咙。他朝我伸手,求我救他,我害怕到连连往后退。跟着,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古代衣裙的女人,长发如瀑,一张阴绿的脸缓缓露了出来,突然向我张开血盆大口。 我惊声尖叫,心跳如雷,我大叫着奔跑。可是好像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我朝三楼跑去,冲到值班室敲门。幸运的是,老张在里面,他打开门,我拉着他哭喊。 “老张,救命!老张,救命!鬼啊,有鬼,救命!” 老张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他伸出头往门外看了一圈:“小倩,你是不是看错了?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我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我只是拉着他的衣服不放,现在除了老张,我再也找不到其他人求救。 我将之前在二楼看到的所有向老张全盘托出,还问他为什么发现了我却不来问我。 他给我接了杯热水,安抚我先冷静下来。但我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我开门见山地问他:“老张,你是不是跟那个姓廖的男人要去塔图运金?” 他摆摆手:“我可不去。”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听他们俩的谈话?” 他面露难色,道:“我……我没想去啊。实话跟你讲了吧,楼下那三个人的脑子有些不正常,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廖群山是我老乡,他做的东西我没法评价,我不参与,但是那三个病人一定是要被送去精神病院的。” 我听了他的话,差点儿咬了舌头,我忍不住抽泣,问他:“连你也不相信我?” 他啧了声:“不是我不信你啊,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鬼?” 我质问道:“那磁带怎么解释?” “录音机有个功能,不需要磁带也能播放。” 我哑了声,又问:“那,那,那磁带里的那些人呢?” “海拔高,氧气不足的情况下大概出现了幻觉。” 我又问:“那冰洞里的墓呢?” 他顿了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倩,你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不清楚,你走出去看一看,雪山是不是一望无际?是不是洁白无瑕?但是有时候所见的白不一定是白。” 我听不懂什么白的黑的,我只知道,我亲眼看见了一个红衣女鬼!他不信我,他根本不相信我!老张一把拽起我,说那就一起下去看看,到底有没有我说的那个东西。 刚走到楼梯口,剧烈的爆炸声砰地响起,一股热流从楼梯间涌了出来,玻璃全碎了。 老张一拍裤腿,大喊一声糟了,立马狂奔了下去。 我急忙跟在后面,才下到二楼,就看见一个满身着火的人从配电房冲了出来。 他的皮肉掉在地上拖着,他看见我,忽然大声喊道:“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救命!” 我一听,这不是卫华的声音吗? 老张和我手上根本没有可以用的工具,火势越来越大,我听见一楼有脚步声往上赶,我无力救他,卫华就这么活生生被烧死了。 一整晚,他对着我喊救命的声音一直在脑中徘徊,我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 第二天,李科和卫晓龙被转移到了一楼的病房,整层二楼,只有我一个人值班。那间配电房烧焦的臭味弥漫在整个走廊,后来刘姐让我回值班室休息,二楼不需要再留人。 那头的楼梯间已经封闭,我不得不经过病房(9)去三楼。看着漆黑的走廊,我整个人都木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了火灾还要让我上来,我告诉刘姐撞鬼的事情以后,我就发现科室里的那些人全都有意无意的躲着我。 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异类,跟卫华他们一样。我离病房(9)越来越近,我捏紧了手心,直视着前方,我不敢用余光去看里面。 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大喘一口气,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径直朝楼梯间走去。 就在我经过病房(9)的那一刻,我听见有东西在地上刮的嚓嚓声。我的神经绷紧了,五官不由自主地乱抽搐,我抓紧护士服,眼睛往里一看,一个被烧焦的躯体正在朝我移动,而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吓得惊声尖叫。 大雪 那是卫华,是卫华。哈哈哈哈哈,卫华,卫华他死了,他变成鬼来找我了。 雪 我去看医生……她说我生病了。 雪 我不想上班。 雪停了吧,今天是几号了?我在家好像休息了有一周了。 大雪 睡醒后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整。我又倒头睡下了。 第93章 大雪 他们来看我,给我带了很多药,劝我去医院。我没病!我有什么病?我根本没病!有病的是他们! 大雪 我病了吗?我的辞职信呢?怎么还没有答复? 大雪 刘姐来看我了,给我带了酥油茶,还有安眠药。我上回求她帮我带药,没想到她同意了。可是我吃了安眠药以后还是睡不着,我感觉卫华,卫华就在门外。不,不!不对!他一直跟着我,我闻见客厅有烧焦的臭味,一定是他!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小雪 三天过去了,烧焦味并没有减退。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刘姐来劝我,让我回去好好工作。她告诉我,自从我走后,雪一直在后门等着谁一样,那只猫见人就咬,谁也不亲近,突然不让碰了。 对了,雪,雪肯定也吓坏了吧。 小雪 我决定回去了。 小雪 昨晚我睡的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药起了作用,早晨起来也闻不见烧焦味了。我来到医院后门,看见了雪。我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竟然愿意让我触碰。 它咕噜咕噜地对我叫,我对上它的眼睛,顿时吓得坐到了雪地里。它的眼睛里竟然有个红衣女人的影子!我慌忙跑进感染科的大楼,刚爬上一楼,只听那嚓嚓声再次响起,一双脚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方晓龙死了。 我不再信任何人的话,我不知道有谁能救我,我想到了雪。我把雪藏在了值班室,每到值班的时候,我就会将它从柜子里抱出来。 老张的老婆出了车祸回家了,二楼和三楼除了我以外,只有刘姐。许医生也不常上来,医师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我想我已经麻木了,无论我去到哪里,卫华和方晓龙都会出现。我听刘姐说,楼下的李科病情恶化,皮肤流脓,抢救无效,死了。 楼道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红衣女人的身影,只有他们三个人求我救救他们的声音,每晚如此。 我发觉刘姐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她现在很少跟我搭话,我终于等到了医院的解聘通知。临走前,我发现刘姐给我的根本不是安眠药,而是治疗精神疾病方面的药。 我一下子就想通了,他们全都当我是疯子,不,是当我们四个人都是精神病患者!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就连老张也不信 ,他分明知道廖群山的目的,他分明什么都知道的! 小雪 雪死了。 以上,是聂雨倩的日记。 谢先章合上日记本,气氛异常安静,唯有聂玉倩的母亲偶尔抽泣。 他将日记本递还给她,沉沉开口:“请节哀。” 她用手帕抹了抹眼泪,道:“这本日记对你们破案有用,我希望警官能早日揭开真相。我女儿从不说谎,我相信她。” 送走她,刘警官折返回来。 “日记已经看完,接下来,我要讲的第一件事就是——陈桐岩自首了。” 第51章 51 闻言, 所有人浑身一僵。 “刘警官,您……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是啊,陈主任自首了?聂雨倩的日记里不是说了么, 他觉得只有陈主任像个好人,再说,我一直觉得这事儿跟廖组长脱不了干系。不过,他死了, 死无对证, 还能查出什么?” 谢先章松开抿着的嘴,问:“他怎么说?” “他当年确实往卫华他们三个人的糌粑里掺了东西,不过据他说, 是北京带来的口服镇定片, 缓解高压情绪的一种药。并且这事他们都知道, 原先药是他自己吃的。奈何三个人寻死觅活, 他没办法,于是悄悄放了这个药。” 刘警官一面说, 一面倒了杯茶。 “据他自诉, 他承认想过帮廖群山一起隐瞒卫华的家人,而廖群山一直用书信的方式给他们报平安, 后面还动了偷金的念头。” “所以这七年来, 家属以为他们还在西藏?” “那也不对啊,安全局上上下下都知道七年前调查组没回来的事,按理来说, 家属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刘警官面色凝重, 点了点头, 道:“是,你说的没错。北京那边的警方深入调查的时候, 他们发现家属根本不相信卫华三人已经死亡的事实,所谓的信,你可以理解为精神寄托。” “那我有个疑问,他们心里知道了,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郑清平附和道:“是呀是呀,难道三条鲜活的生命就无人在意吗?” 刘警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不在意,而是……除了卫华的家属尚在,李科和方晓龙的亲人,基本都离世了。家里没有人,谁还记得找这俩孩子呀。” 一听,大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三个人变成这副模样,显然不愿意再回到北京。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不明缘由的衰老,并且还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他们也不会将这些厄运带回家。 这就是他们宁死也不回家的原因。 廖群山心里一直记着磁带里的东西,陈桐岩是纠结的,他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最后看见卫华三个人的遭遇,最终还是没敢那样做,这才有了聂雨倩日记里,两人在楼梯间争吵的一幕。 “那火灾呢?” “当年的记录里确实写的是电路老化的问题。”刘警官欲言又止。 谢先章当然知道,至于卫华遇见了什么,肯定与聂雨倩看见的东西一样,以至于他精神错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94章 无论他做出了什么举动,现在都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知晓的是,临死之际,他向聂雨倩求救,他其实不是真的想死。 他和聂雨倩一样绝望,谁也无法救他,他知道聂雨倩肯定看见了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才会对聂雨倩说那些事。 谢先章回想起来聂雨倩的日记内容,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很巧合,聂雨倩就这么恰好听见了磁带内容,然后被廖群山撞见? 知道真相的老张为什么说谎? 他分明就在现场。 顾玉岷扭头看了眼谢先章,唇珠微动,道:“如果,卫华他们是故意将磁带的内容放给聂雨倩听的呢?” 谢先章猛然抬脸,对上顾玉岷的视线。 对!没错!他就是这样想的!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刘警官眼皮一跳,道:“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老张说过,录音机有一个不需要用磁带就能播放的功能。既然不需要磁带,那他们三个人就是哄骗聂雨倩了。”顾玉岷道。 郑清平问:“为什么?” 吴树言也问:“他们骗一个小护士做什么?” 这时,谢先章冷冷的声音响起:“因为只有聂雨倩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阿司匹林,安眠药。” 顾玉岷嗯了声:“是这样没错,如果聂雨倩信了,说不定会同情他们。但是他们没想到,聂雨倩因为雪,竟然看见了跟在他们身边的东西。虽然这样说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他苦着脸,续道:“世界上本身就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存在。聂雨倩完全没有按照他们想的那样去做,她快要被折磨疯了。虽然阿司匹林是消炎药,但是它混合其他东西一起吃就成了毒药,二楼跳不死人,病危了还被送去抢救,这样反反复复,换做谁都受不了。” 刘警官唉了声。 谢先章问:“对了,一连三条命,医院方面当时没有备案吗?” 他摇摇头:“以前不比现在,消息闭塞,护士之间一直说闹鬼了,这种事情对医院本来就比较负面,以后谁还敢来医院看病?也就这么压过去了……至于值班室的老张,我们已经派人过去了。” 说谎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得知所有的真相后,众人一阵陷入沉思。 郑清平觉得荒唐,他认为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他们在冰洞里发现的僵尸更离奇恐怖了,没想到人心这么复杂,比那僵尸还可怕。 吴树言连连摇头,直呼世事难料。 他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到陈桐岩竟然参与其中。 谢先章皱眉,还有一件事想不通,那就是陈桐岩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上雪山。还打着寻找空难真相的幌子,派遣他们来到西藏? 陈桐岩下令停止调查是为了隐瞒当时三个人的死亡原因,七年后重启调查,大概是廖群山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冰洞里的金,所以想亲自带人去一趟,没想到进去以后,看见那么多的金却搬运不出来。 前往寻找黑匣子的路上,案情小组意外遇上了雪崩,现今只找到了张光明和李广。 谢先章又想,恐怕就算案情小组当时没有遇上雪崩,他们也会因为冰川病毒引起的高烧死在雪山上。 廖群山没有出现症状,大约是因为他之前感染后有了抗体。 一切巧合又歪打正着,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一次,他们应该可以踏上真正寻找空难的原因了吧。 刘警官走前,解答了谢先章的疑惑。 他带着谢先章去到公安局,给北京那边打了一个电话。 座机响起的那一瞬,外头的雪飘了下来。 “这里是东城区公安局,此次来电已记录备案。” 滴,滴,滴。 三声后,刘警官将听筒递给了谢先章。 接过听筒,陈桐岩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谢先章拧着眉,一脸严肃。 “小章,是我,陈桐岩。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你。如果不是有人发现了飞机残骸,我想,那些事永远也不会有人再知道。我有劝过群山,可我说服不了他,他一直想去所谓的墓一探究竟。卫华和方晓龙李科的死是我们没想到的,他们当时远比你想的要疯狂。虽然我说的你有可能不信,但我从未想过害人。” 谢先章捏紧了听筒,紧咬着干涩的下唇,想到那些因为廖群山私欲死去的案情队员,又想到自己与郑清平他们在雪山和冰洞经历的种种,质问道:“那张光明和李广的命就不是命吗?清平和树言呢?他们有什么错?我们一心只为找到空难事故发生的原因,不是你们为了探究墓葬偷金的棋子!” 那头,陈桐岩带着沙哑的嗓音,似是痛苦地抽了一声:“我想赎罪的!先章!自从群山死后,我一直很自责。队员们遇难我也很痛心,这回让你们去西藏,就是为了找到他们,查明空难的原因。不是……不是为了墓葬。” 他稍作调整,深吸一口气,道:“我对不起卫华的家人,我不应该骗他的妻子。但当时他妻子怀了孕,如果把卫华死亡的消息告诉她,她万一流产了……我知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会承担一切,七年前的事情我已经悉数交代清楚。小章,对不住了,没有考虑到你和清平他们。” 挂了电话,谢先章心中一阵愤愤不平。 要知道,他们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命。 第95章 更气的是,因为他们的私欲,所以才导致这么多的人丢了性命。 一句简单的对不起能挽回什么? 走出公安局,谢先章拢了拢衣裳,看着满天飞雪,他的鼻头被冻得通红。 这么大的雪,走回去的话,够呛。 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刚出大门,就看见揣着手靠在墙边的顾玉岷。 他卷翘的睫毛上挂满雪,眸子一闪一闪的,看他的眼神格外深邃。 他怎么来了?谢先章走过去,也懒得抽出手跟他打招呼。 实在是太冷了。 “你怎么来了?” 顾玉岷微微弯唇:“接你。” “哦。”谢先章也靠在他旁边的墙上,踩了踩地上的雪,道:“你走来的?” 顾玉岷摇头:“坐车。” 他小声地又哦了一下,差点儿被感动了,还以为他冒着大雪来接自己回去呢。 谢先章左右看了眼:“那车呢?” 顾玉岷道:“一会就过来。” 两人就这么站着,谢先章偶尔动了动,冷得直发抖。顾玉岷忽然从口袋里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手,准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谢先章一个激灵,大喊:“你干嘛?” 顾玉岷把手伸到他面前:“给你捂捂。” 谢先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又看着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舔了舔唇,有些不知所措。 他往他这边靠了靠,示意谢先章把手放上来。 “真捂啊?”谢先章问。 顾玉岷点头:“嗯。” 谢先章心说,行吧,那就捂捂呗,暖暖手也行。刚准备放上去,轮胎在雪地上打滑的声音传了过来。 郑清平摇下车窗,朝他招手:“组长!我们来接你们了!组长!你看,我给你买的热牛奶和鸡蛋!” 车停稳,他推开车门,往里挤了挤:“快,组长,上车了!” 开车的人是许算心,不知在哪里搞了一套藏服,穿得还挺拉风。回头看了眼他俩,道:“上车,带你们去个地方。” 副驾驶还空着,他准备坐上去,没想到顾玉岷走过来,一把将郑清平拽了下来,最后把他推进去。 “清平坐前面。” 郑清平啊了声,顿时狂喜:“真的吗?” 上了车,顾玉岷和吴树言将他夹在中间,谢先章个头儿大,顾玉岷比他还高,俩人挤得吴树言有苦难言。 许算心一脚踩了油门儿,道:“坐稳了。” 咻地一下,车像是要飘起来了。谢先章猛地倒在顾玉岷肩上,随后一脸尴尬地坐正,问:“你们哪儿来的车?” 郑清平抢答道:“许叔朋友的,还给我们送了好多干粮和登山装备,说到时候带我们重新登山,咱们有真正的向导了。” 谢先章点点头,尽量不去看顾玉岷的表情,又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呢?” 许算心道:“去普渡寺,给降初祈福。顺便,大伙儿也拜一拜佛。” 听后,谢先章赶紧摸了摸脖颈。那块吊坠还在,他以为被自己弄丢了,心里直松一口气。 第52章 52 前半程, 郑清平跟打了鸡血似的,后半程,车内鸦雀无声。谢先章一瞧, 郑清平已经在前头呼呼大睡。再看吴树言,也是闭目养神。 但后座实在是太挤,谢先章屁股坐的有些麻木,这时, 顾玉岷往旁边腾出空间, 眉梢一挑,小声道:“坐过来。” 这语气,跟命令似的。 谢先章挪过去一点儿, 忽地一愣, 这是顾老二? 他不确定, 试探性地往他身上压了压, 不想,看见他的臭脸上挂着一抹不明的笑。谢先章赶紧缩了回来, 听见他在一旁轻哼:“他捂得, 我挨不得?” 谢先章顿住,立马凑回去:“行行行, 这也争, 你俩也不嫌累。” 话说回来,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抵达寺庙脚下,众人从车里出来, 谢先章瞟了眼车身, 不禁骂了声:“丫的!仅载四人?”怪不得觉得挤呢。“许叔, 这,这超载了!” 许算心笑了声, 伸了个懒腰,突然对着寺庙朝拜,道:“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郑清平一呆,问:“您……跪下来是……” 许算心道:“跪着上去,显得诚心一点。” 吴树言走上前一步,语气生硬:“那咱们这一路开车,是……” 许算心接着话道:“佛祖不会计较这些的。” 众人:“……” 群山环绕,经幡随风飘动,祈福的香火升起,天边露出一丝光,照亮了寺院的白墙。 远处翱翔在天空的秃鹫停了下来,醒目的大殿上,众人虔诚跪拜。 休整两日后,汇集了专业搜救小队,一行人重回希夏邦马峰的大本营。 再次登山,天气异常晴朗。蓝天白云,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谢先章带上护目镜,顾玉岷依旧走在他的身后。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回,再也没有出现案情小组队员的身影。山上一片通透,连风都温柔了许多。 待到此前冰塔林矗立的位置,随着搜救小队指去的方向,谢先章一行人发现了两具抱作一团已经被冻僵的尸体。 郑清平眉头紧皱,在他们旁边垒砌石头,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往前进。这是张光明和李广,两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对于全程读完张光明手册的谢先章来说,心底不由一紧,字里行间,除了恐惧的东西以外,只能通过他描写李广得到一丝温情。 第96章 剩下的只是绝望。 如果当初他们选择先去公安局报警,那结局又会如何呢? 天气越好,可见的区域就越宽广。虽然没有找到其他队员的尸体,但大致的位置他们已经知道,等一切结束后,再由其他团队搜查。晚上,雪无声地下了起来。 没有怪异的声音,帐篷外很安静。 谢先章突然问:“等回了北京,你准备去哪儿?” 顾玉岷睁开眼睛,转过身盯着他,道:“暂时没有计划,你呢?” 谢先章想了想:“如果能找到黑匣子,第一时间肯定是先做数据分析。” 他嗯了声:“然后呢?” 谢先章道:“给办公室装个空调?” 老办公楼闷得很,那边热的厉害,这边又冷的不行。 顾玉岷轻轻一笑:“好。” 清晨,有人急匆匆地过来拍他们的帐篷,说是他们在攀登者发现飞机残骸的北坡找到了一颗发光的珠子。 大家急忙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往北坡去了。许算心一见那珠子,神色立马一怔,他拿着珠子左右看了看,对着空气哈哈笑了两声,又停下细看,跟着疯了似的狂笑。 “这是驻颜珠!这是驻颜珠!这就是那具是女尸口中的驻颜珠!” 一听,郑清平和吴树言赶紧围了上去。 “叔,您可别骗我们,真的是驻颜珠吗?” “这玩意儿还能发光呢! ”谢先章盯着他手中的驻颜珠,恍惚道:“这是不是说明……那个洋人也在这附近?不对,或者是,他随着飞机失事,应该化为汽水了吧?” 顾玉岷点头:“很有可能。” 能带着驻颜珠走的人,只有消失的那个美国人。看来,他真的走出了塔图,只不过没想到坠机了。 “不过,我瞧那驻颜珠看起来像夜明珠……” 顾玉岷道:“没错,是夜明珠。一种能在夜晚发光的萤石,不可多见的一件宝物。” 话落,那边在残骸挖掘的人传来消息,黑匣子,找到了。 谢先章仔细观察了飞机残骸,郑清平抄起笔开始记录数据,吴树言拿出测量工具量取数据,一忙就是好几个小时。 暮色下,山巅泛着橘色的光。 顾玉岷朝人群中的谢先章盯了会,许算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差不多后天早上就到大本营了,到时候老马来接咱,东西就让小章交给公安局,我们直接回北京。” 他默了默,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许算心凑过脑袋,问:“好小子,看什么呢?这么专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谢先章正在给郑清平安排工作,于是道:“对了,走前你记得跟人打声招呼。” 那头,察觉到视线的谢先章本能地看向顾玉岷,两人互相一打量,又迅速别开目光。 顾玉岷侧过身,坐在石头上,道:“我觉得我有点……” 他顿了一下。 许算心啊了声:“有点什么?” “有点不习惯。”他道。 许算心跟着坐下,笑了声:“我老早就跟你讲了,平时多交朋友,你看,这生死患难见真情,舍不得小章了不是?要分开了就开始难过了?赶紧问问人家有没有联系方式,等回去聚一聚呗?” 顾玉岷立马站起来,走向谢先章。 谢先章有点在意刚才的对视,见人来了,更不自在了。顾玉岷也不说话,就站着盯着他们工作。 这一看,把郑清平都给看别扭了。 谢先章问:“什么事?” 顾玉岷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摇头,又回去了。这种奇怪的情绪一直延续到队伍抵达大本营。 接许算心和顾玉岷的车来了,老马催促两人赶紧上车,顾玉岷放下背包,冲进人群一把抱住谢先章,语气微沉:“北京见。” 谢先章一愣:“你不跟我们一起回?” 他点点头:“嗯。” 谢先章压根儿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要离开,心里一紧,不是滋味,对着顾玉岷强颜欢笑:“北京见,一路平安。” 顾玉岷问:“可以有你的联系方式吗?比如座机什么的。” 谢先章哦了声,将家里电话告诉了他。 顾玉岷离开时,晨曦微微刚露。 三个月后,北京迎来了春节。 谢先章裹着厚厚的棉服蹲在院儿里逗猫,屋檐挂着冰柱,四处银装素裹。 看似宽敞的院子也没个落脚的地儿,那些瓶瓶罐罐的都是谢必怀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古董。 谢先章吐了口白雾,冻得手通红,他忽地想起顾玉岷要给他捂手,扔了手上逗猫的东西,低语骂了一句。 “操,真没劲儿。” 那头,谢必怀从屋里急匆匆赶了出来,说有他的电话。 谢先章淡淡应了,起身去接电话。 捡起听筒,懒洋洋地“喂”了声:“我是谢先章。” 电话那边,长达十多秒的沉默后,谢先章已经没有耐心等了,准备挂电话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好久不见,我是顾玉岷。” 谢先章冻僵的手一抖,抓紧听筒,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半响,那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事故调查的原因,有结果了吗?” “嗯。”谢先章道:“emb-120坠毁的原因是,发动机推进器控制单元故障。再加上当天天气恶劣,以及……” 第97章 以及突然有人闯进驾驶舱。 谢先章突然转移话题,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博物馆展览夜明珠,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参观,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谢先章默了一瞬。 “之前赶着去下一个地区考察,前晚刚从云南雨林回到北京。” 原来他急着回北京是因为工作。 谢先章看了眼墙上的日历,问:“现在不是春节吗?” “我怕春节后你忙……” “也不是特别忙。” 一周后,谢先章回到安全局上班。 李羡从值班室出来,叫住他:“哎,谢组长。”中午又喝了酒,这会儿人摇摇晃晃的,迷了眼,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们要搬去新的大楼,去市区,不在这儿了?” 谢先章点点头:“嗯,等天气暖和了点再搬。” 李羡咂了咂嘴:“搬了也好,搬了也好啊。”他叹了声,道:“往后主任这个位置空着,您是不是得顶上啊?” 这哪能他顶上?谢先章摆摆手:“没有的事儿,您别瞎说了。” “谦虚,谢组长您也太谦虚了。这回去西藏您是功臣,单位里的人都知道。升官儿就最近了,我都听说了。哦,对了,外头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人嘛,倒是长得很端正,就是看起来没什么呆呆的。” 谢先章一挑眉,问:“在哪儿呢,我去看看。” 说时,两人走到门口。 顾玉岷站在马路对面,一旁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李羡瞅了瞅两人:“你们认识?” 谢先章点头。 顾玉岷走过来打招呼:“我以为今天你不在。” “这不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吗?” 顾玉岷微抬了眸子,道:“我闲着没事,顺道过来看看。” 谢先章点点头,朝他打量。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清瘦不少。 “不打紧,走,我带你去下馆子。”谢先章心想,还是先把人喂饱再说,看他这样儿估计没少在雨林遭罪。回头问李羡:“李叔,一起吗?” 李羡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上班时间,不自由。” 簌簌—— 风中有股淡淡的尘土味,看样子要下雨了。 李羡摸了摸额头,哎哟一声:“真下雨了。”他转过身,又转了回来,抬手遮住头顶,盯着谢先章道:“这条道不干净,下雨天小心点儿,慢些开车。” 谢先章愣了一秒,问:“怎么了?”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顾玉岷时自己骑脚踏车摔跤的事。 李羡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道:“你不知道?之前有个大学生在那边出了车祸,从那以后,一到下雨天就有车翻进水沟里。”他凑近谢先章,悄悄道:“其实那个大学生就是卫华的儿子,卫兵,他每次都来安全局拿信。 “但是邮差却说,根本就没有从西藏寄来的信。” 谢先章蓦地怔住,心情五味杂陈。雨打在他的脸上,他看向顾玉岷。 暴雨倾泻而下。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